夜沉沉,千絕在酒樓裡等待王霄雲傳來消息,她靜坐著望向窗外的月,若是從前,她大概已經提著一把劍滿世界的找自己想找的人,可現在,她只能安靜地等待。
因為她已經誰也不是,不是宮中眾星捧月的公主,更不是江湖謂為傳奇的劍客。
可人是會變的,就如此時此刻,千絕卻也熟悉這種無力的感覺。
-任逍遙不見了。
她與他相識不過幾日,卻一起救過人、一起闖過城主府,有過生死一線和同生共死的義氣,
-就算是死,她也要找到他的屍首。
千絕不自覺地想起與任逍遙長得極其相似的少年,忍不住握緊雙拳,告訴自己,這一次,她定不會連屍體都找不到。
忽地,包廂的門被拉了開,王霄雲面色凝重地走了進來:「有消息了。」
千絕立刻站起身:「在哪裡?」
「不清楚,可在門口找到了疑似是任逍遙身上掉下的書。」王霄雲邊說邊從袖中掏出一本書遞給千絕,只見上面赫然寫著-千秋名醫。
理城一家廢棄破廟裡住著幾個叫花子,用乾草隨意鋪了一地便當作床,十來個人各自佔地為王,便作棲身之所。
奇怪的是,這些乞丐竟也挺愛乾淨,每個身上都沒有叫花子該有的臭味,再仔細一看,便可見十來個人之中,角落裡的那人是特別的,他雖也睡在乾草之上,旁邊卻有數十本書,而且位子明顯比其他人來的大,據了兩張蓆子的大小,與彼此挨著睡、明顯擁擠的其他人有明顯的分別。
有意無意的,叫花子們似乎都不敢離得太近,以致不自覺地產生一段微妙的安全距離。
夜裡眾人正睡得香甜,忽地,卻有兩名不速之客來訪。
少年與少女相偕而來。一人腰繫金刀,眉目英俊,貴不可言;一人容顏絕世,娉婷嫋娜,見之難忘。
兩人與破廟格格不入,卻在這夜裡,堂而皇之地走入了這間廢棄的破廟裡,沒有隱藏氣息。
這氣息微乎其微,驚醒不了熟睡的叫花子們,幾乎所有人都繼續呼呼大睡,可這氣息聲卻也已足夠大,得足以吵醒一個人。
角落裡,一雙蒼老的眼睛已然睜開,雙目炯炯,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晚輩王家王霄雲,見過前輩。」少年與少女站定在廟門外,少年上前一步,行了一禮,報以他的只有靜夜裡此起彼落的夢鼾聲。
理城不只有一個王家,可有足以放在名字之前的份量的,也只有那一個「王」。
更何況,王霄雲也非無名之輩。
美玉榜第四位,年輕一代的佼佼者-王霄雲。
可再響亮的名號,似乎也叫不醒一名打算徹底裝睡的人。
「你若不出來,那我便昭告天下,毒步天下任平生在這裡,和一眾叫花子睡在一起,看究竟是官府先抓你入牢,還是被你毒死的一城人親友先找到你報仇。」身旁的少女上前一步,沒有自報名姓,語氣堅定又冷淡,甚至稱的上威脅。
威脅總歸比名號管用,至少聽完少女的話,角落的佝僂身影終於坐起來,老者身形一動,眨眼從破廟之內,走到了少年和少女前方,老者-任平生瞇細眼,只問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誰,真以為自己活的到昭告天下那日嗎?」
「前輩息怒,我們實為一人而來,前輩是最後一名見過他的人,只想請教前輩是否知道他的去向。」王霄雲連忙上前擋在千絕與任平生的中間,就怕這數十年前威名在外的「毒步天下」真的一時不悅就出手毒死了人。
毒步天下任平生。
二十五年前,他以一己之力,毒殺了邊關一城之人,上至官員,下至百姓,無一倖免,天下名醫聚集,卻無法解毒,只能眼睜睜見一城之人生機凋零,殘忍而絕望。一城人死絕以後,任平生自此揚名天下,江湖人稱「毒步天下」,因天下無人能解其毒,卻也從此被朝廷和江湖視為通緝犯,徹底銷聲匿跡。
沒有人知道,他就在理城平凡無奇的破廟之中,與一眾叫花子們睡在一起無數個日夜。
即使任平生已經隱世多年,可王霄雲不敢懈怠,全神貫注地盯緊對方的一舉一動,就怕一個瞬間,兩人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裡。
「我可沒見過什麼人。」任平生語氣帶著漠不關心的冷淡,千絕直接拿出一本寫著千秋名醫的舊書,不廢話地問:「這本書不是你賣的?」
任平生瞳孔一縮,腦中不自覺閃過一道少年的身影。
「希望這本書能與我一道行醫濟世,不枉費今日這一千兩。」9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l5dn7LhTS
少年單純的願望猶在耳際,任平生沉默,本該拂袖不管,卻在半晌後開口:「他為何不見了?你們可得罪了什麼人?」
王霄雲眼神閃過一絲失望-看來任逍遙並不在這裡。
一旁的千絕早有所料,只是鎮定地將所有可能性在心中盤點一遍,緩緩開口:「得罪的人不少。湘城城主、南蠻軍副將周宇……或者是,南蠻軍?」
「……」任平生想過答案可能是哪家江湖門派,卻沒想到每一個人名都是一方勢力,更甚是敵國勢力,忍不住皺緊眉頭:「豎子小兒如何能招惹他們?」
「這可就說來話長了。」千絕沒有想多做解釋的意思,只是定定地看著他:「請任前輩出手相助,看在你與他……也算有一份師叔侄的緣分上。」
聞言,王霄雲大吃一驚地瞪大眼,任平生也意外地看了一眼千絕,她的神情平靜像只是說了一件平凡無奇的事,可這天下究竟有多少人知道毒步天下任平生,亦曾是藥王谷的弟子呢?
他也曾心懷行醫濟世的夢,走出藥王谷的山門。
只是,後來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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