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目光堅定,說著平生一憾,承諾全力以赴,讓千絕呼吸一滯,半晌沒說話。
「怎麼?」等不到回應的王霄雲見千絕神色恍惚,挑眉問了一句。
「我只是沒想過,原來你會這麼想。」千絕似嘲似諷地勾起嘴角,語氣平淡地說:「王家是生意人,百害而無一利的事情不會做。我不會置喙王家的選擇,更不會怪罪當年年紀輕輕的你……『他』也不會。」
一旁站著的任逍遙聽到這裡,霍地一言不發地抬腳離去,並在離開時順手帶上了門,將空間留給久別重逢的兩人。
見任逍遙忽地一言不發地走了,王霄雲意外地看了一眼,心中不由得顫了一下,苦著臉委屈道:「他看起來明顯對我有怨,話都不說一聲就走,也不跟我說半句話。」
「想什麼呢!不是和你說了,他不是那個人。」千絕也打量一眼任逍遙離去的門,瞭然又平靜地開口:「他這是見我們在敘舊,把空間給我們好好聊罷了。」
「怎麼可能!」王霄雲吃了一驚,認認真真將從自己進門以來,任逍遙的一路神態仔仔細細地想了一次,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他的眼神就像看待一名初次相遇的人一樣看著自己,有探究有好奇,流淌的目光不是怨,不是喜,不是驚,只是徹頭徹尾的陌生。
「王家怎麼會不清楚?五大世家齊聚,皇城禁軍圍攻,落日崖上眾所見證,他萬箭穿心、墜崖而死,怎有可能有半點活路?」千絕冷笑一聲,語氣不自覺染上如雪般的冷冽,寒意摻著殺意像是控訴又似是質問,字字清晰,一句重過一句,王霄雲心中一震,被噎的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五大世家、皇城禁軍齊聚圍攻,即使是天下第一高手,也無法逃出生天,何況一位少年?
只是王霄雲心中仍有一絲希望,也許他並沒有殞命,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安然生活著。
「他已經死了。」千絕言語如刀,斬斷王霄雲的奢望,也斷絕自己的念想,做出最後無庸置疑的結論。
「……」王霄雲頓了頓,沒忍住反問:「那妳呢?他死了,妳就也要跟著他去死嗎?這麼多年,妳又到底在做什麼?」
「我沒有要去死。」千絕笑了一下,很輕很淡地說:「我不敢去見他,所以就這麼像廢物一樣的活著……」
千絕的笑不像哭,卻帶著死灰般的沉寂,本是如火焰般熱烈、閃耀的人,卻在重遇時變得如一團隨時會被吹散的灰燼,天翻地覆的變化讓王霄雲心中震動,忍不住想出口安慰,又無以成言:「殿下……」
「不說那些了,以後也別這樣叫我。我說過了,我名為千絕,千山鳥飛絕的千絕,來自千香樓。」俐落打斷了王霄雲的話,千絕話鋒一轉:「今日我來,本是想告訴監城府的官員,湘城城主勾結南蠻,讓他將湘城城主先行緝拿,可不料一來他便身亡了,如今只能將這個消息交給王家,若王家肯出手緝拿城主便再好不過,看在王家與皇家的關係,城主也不敢輕舉妄動。」
「什麼!」王霄雲再度吃了一驚,不敢置信地看著千絕:「湘城城主?這怎麼可能!」
「我親眼所見。」千絕頓了一頓,眼神堅定又冷然:「他與南蠻軍副將合謀,竊走大啟軍械,為了掩蓋此事,甚至不惜雇傭天下第一刺客將溫家子弟滅口。」
「當真如此嗎?怎麼會……」王霄雲神色變幻,滿是不信:「當年南蠻軍兵臨城下,你親眼所見王知行死守城門、不死不休,若非湘城城主苦撐死守數日,甚至賠了一個兒子在裡面,等到了當年你與蕭小將軍攜兵馬來援,如今湘城究竟是不是大啟的領土還不好說。這樣的人,怎麼會……」
「當年死守城門的,不是王知行,而是他的兒子王允禮。」千絕語氣平靜地解釋,像看淡了人世間的情義淡薄:「有情有義的人已經死了,活下來的人,又怎麼不能逐利而往?」
王霄雲愣了一瞬,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人,她的眼睛淡漠而透著冷意,與從前朝氣蓬勃的明亮截然不同,在這一刻,久別重逢之後,他終於清晰地感覺到一件事。
眼前的女子已經變了。
不再是那個堅信手中有劍、心中有義,便能斬出一條血路的人。
她眼裡的光已黯淡成灰,散落在那些不可重拾的過往裡。
所以,不信情義,不信故人。
「這些年,妳為何不來找我?有多少人在找妳,妳又為何躲到了湘城?」王霄雲忽地話鋒一轉問,一股混合著不甘、心疼、受傷的情緒湧上心頭,他半是質問半是控訴地開口:「是妳信不過我,信不過所有擔心妳的人,是不是?」
千絕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著他,而這樣的反應,亦是一種回應。
王霄雲想說些什麼,最終只是嘆了口氣:「罷了!終究是我們當年無能,幫不了妳,妳信不過我們也無可厚非。」
「我說過了,前塵往事,都已與我『千絕』無關。」千絕別開眼,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再做著墨:「說回正事,王家能不能出手?」
「王家不行。」幾乎毫不猶豫地,王霄雲很快搖頭,千絕沒有表露半點意外情緒,只是微微勾起嘴角。
笑裡有嘲諷,不帶半點溫度。
她瞭然地想-有時候,不是不肯相信一個人,而是不肯信這個世道。
承諾說出口容易,可要兌現諾言,總有千難萬險,故縱我信你誓言錚錚,卻難信你此諾必踐。
信與不信,從來不是「願不願意」一句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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