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兄此次出門歷練,是否是為求醫問藥?」
千絕凝望的目光平靜悠然,眼底是令人看不清的心緒,像遠方波瀾不驚的海洋般深不可測。
溫京華再掛不住笑容,忍不住握緊手中摺扇,警惕地看向千絕問:「妳究竟是誰?」
這個問題太過於熟悉,不久前才剛聽過的千絕忍不住嫣然一笑,說出如出一轍的回覆:「溫公子糊塗了?我是千絕阿。千香樓的千絕。」
「……」溫京華咬牙,只是這一刻,腦海閃過今日發生的種種,千絕與任逍遙一人一邊拉著自己逃離的畫面猶在眼前,他的心便突然定了下來:「是。我奉命至南方尋藥,莫非姑娘認得我叔公?」
溫京華的叔公,乃當今大啟朝宰相—溫如玉,名滿天下,只是鮮少人知道,其身體不好,需按時服藥,而溫京華此行出門歷練便是為尋一味藥。
此事隱蔽,本不該輕易道出,但溫京華的想法很簡單:雖說江湖險惡,不可輕信於人,可若連瀕臨生死的一刻願意守在身邊之人都不可信,又要如何闖蕩江湖?
他信千絕,信在生死一瞬時,人所做的選擇。
「談不上認識,只是幼時曾聽過溫相講學,想起他如今年邁,也不知身體是否康健……」千絕追憶似的瞇細眼,一位和藹文弱的老者手持拐杖的身影掠過腦海,他生氣時眉頭皺起又無可奈何的模樣,他開心時佈滿皺紋的臉漾起笑容的神色,及最後一次分別老者堅決的背影與斬釘鐵齒說的最後一個字-「走!」。
溫京華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瞭然地想-原來千絕曾聽過叔公講課。
眾所周知,當今大啟朝宰相溫如玉廣設學堂,時常也會避開朝會、周遊天下為百姓講課,只是近年來隨年紀越來越大、身體欠安,故越來越少出現在大眾視線。所以千絕說聽過溫相講學,溫京華雖意外,卻不覺奇怪。
那麽千絕的疑問,大概只是對一位曾經的夫子之關懷吧?
「溫兄要尋何藥?」聽見溫京華為尋藥而來,任逍遙忍不住插話,真誠詢問:「可有我能幫上忙的?」
「謝過逍遙兄,實不相瞞,我叔公出生時便生了病,藥王谷谷主曾為其調配藥方,由十八種珍稀藥材煉製而成,其中一味乃『火玉草』,需每年此時至南蠻與大啟交界之烈焰谷口採摘,今年恰逢在下學成可出門歷練,便自請去取藥。」溫京華解釋,而後望向千絕:「本以為姑娘知曉此事,著實嚇了一跳。此事知悉者不多,今日和兩位一見如故,相信二位絕非長舌之人,此事切莫聲張。」
「自然。」千絕微笑頷首,隨後眨眨眼:「那我可否繼續問第二道問題?」
「姑娘請。」溫京華含笑,心中也有些好奇她的第二道疑問。
「景玉公子現在可在溫家本宅?」千絕話鋒一轉,將右手靠在桌上隨意托腮,淺笑嫣然,似只是閒話家常般不經意提起:「也不知能否有榮幸與公子榜三公子見上一面?」
溫京華端詳著千絕的笑,心中疑竇橫生,但嘴上仍回應:「不。要讓姑娘失望了,不瞞姑娘說,家父許多年都未回溫家,就連在下也已經五年沒見著他的人影。」
顧慮如飛鷹般闖入心緒並在溫京華的心底肆意盤旋,他禁不住懷疑起來,反覆問自己:千絕當真是慕名詢問?又或別有用心?
溫景玉失蹤多年,就連溫家本家都諱言此事,她當真只是隨口一提?如若不是,她意欲何為?
她隨口的提問,都涉及到溫家隱秘,如果說方才第一問還可能是溫京華想多的巧合,那這第二問也是偶然嗎?
「原來如此。可惜了。」聽見回答,千絕神情沒有任何異樣,只淡淡地說了一句,更沒有打算再問下去,而溫京華只覺自己的心被方才的提問高高吊起,千絕卻任其高懸著並不管不顧地轉身而去。
「最後一個問題……」千絕忽地抬首飲下一大杯酒,酒是冷冽的,聲音是慵懶的,話語是鋒利的,她眸中隱有暗芒,望向溫京華的目光隱隱帶著威勢:「你可知道追殺你的人,是南蠻軍?」
「什麼!」最後一道問題令在場之人皆大吃一驚,任逍遙忍不住望向不掩驚訝的溫京華,只見他不可思議地問:「姑娘如何知曉?」
「看來你不知道。」千絕打量著神情真實不似做偽的溫京華,勾起一抹笑,悠然地感慨:「惹上南蠻軍都不知道,能活到現在,算你命大。」
溫京華背脊冷汗直流,仔細回想今日千香樓的遭遇,不得不承認千絕說的沒錯—若非畫雨劍來,再加上任逍遙與千絕相助,今日於他確實是必死之局!
「我猜到是南蠻人,可只以為是邊境賊寇,怎麼都沒想到會是南蠻軍......」溫京華深蹙眉頭,心神紊亂,因為難以置信故忍不住追問:「姑娘說是南蠻軍......可有證據?」
「今日在千香樓他們擺出來的最後刀陣,乃南蠻軍陣,我年少時曾見過,不會有錯。」千絕漫不經心地解釋,語氣篤定令溫京華不得不信,心驚道:「竟是如此!」
任逍遙在旁觀察著千絕,只覺世上竟然有這般女子。她說話時像一朵盛開的牡丹,艷麗無雙,張揚逼人,讓人忍不住相信她說的一字一句,她不說話時又像一株隱於暗巷的野梅,低調神秘,暗香陣陣,讓人禁不住探尋她身上的每一分秘密。
在場之人的視線,都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你是如何招惹南蠻軍的?」千絕凝望著溫京華,目光如利刃,不自覺帶著逼人的威勢,明明她身上一點武力也沒有,卻讓人隱隱感覺到一道讓人駭然的劍意。
筋脈盡斷的她,一點也沒沾上半分脆弱。
這一刻,任逍遙難得失神,有股不合時宜的念頭閃現於腦海,卻揮之不去。
他忽然便想見一見筋脈未斷前,她的模樣。必定驕傲亮麗,必定燦爛如陽。
念頭如驟然竄起的一瞬星苗,於瞬間便燃起一片名為「欲望」的連綿野火。
不久前還讓人另請高明的任逍遙,心中突然便生根一道念頭,決定未來要醫好眼前的少女。
只是此刻沉浸於千絕問溫京華的三道問題,所以任逍遙並沒有深究,這念頭究竟是醫者的願望,還是少年的願望?
野火燒不盡,少年的春天,才剛剛開始。26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Nhnv2CrKD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