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齊皓回到街上,洛陽城安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他走得極慢,配合著跟在後頭的人。踏入成衣店,店家立刻從椅子上跳起,手裡攢著囚服,戰戰兢兢遞過,用全身的力氣鎮定道:「郎君…您的衣服。」
「謝了。」他輕巧拿過,悠哉至更衣間換回破舊囚服。離開前,又是多丟了一枚銀錠:「祝你生意興隆。」店家一臉癡傻,望去俊朗之面,無話可說。
前腳才踏出店外,躲於一旁暗巷的人見狀,立即踩著小碎步上前,一路跟至天牢後方外牆。
最後,重齊皓停下腳步,無奈轉過身,果然如他所想,空盪盪的街道一個人影也沒有。他輕聲:「妳難不成還想跟我進去?」
少焉,一枚青色身影從附近攤販小車冒出頭與重齊皓相對,明眸大眼中染了一層霧氣。她緩緩走出,雙手不自覺地擺去後背,低首心虛道:「大郎。」
「程青。」重齊皓走了過去,他真的不喜歡眼前卑微懦弱的她,沉道:「頭抬起來。」
程青頭朝地,沒有動作。重齊皓心中一瞬不高興,硬是把對方的臉擺正。對眼的瞬間,程青雙眸裡的霧氣隨即凝結成一行水珠,落入了重齊皓心底,憋慌的難受。
「讓妳待在歡兒身邊,是我錯了?」瞧著本有些惱怒的重齊皓,此刻又溫和下來道。
程青自顧自地啪答地著如湧泉的淚水,重齊皓苦笑,她對他就如此無話可說麼?連注意身體之類的話都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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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青阿程青,妳是上天派來試煉我的吧。』他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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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欲跳上高牆,後方程青卻突然伸手扯住袖子,哽咽道:「大郎,讓青兒跟著你吧。」
重齊皓回眸,望去拉住自己的衣角,那雙傷痕累累的手。晚風拂過程青的劉海,又是瞧見其前額上,早已乾凅的傷口。
「什麼時候弄的?」重齊輕用指尖觸碰,那刻,心猶如刀割。
都過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保護不了她。無怨無悔的模樣,就像現在,受了委屈還像個傻瓜般地跟著他。
程青迅速往後退步,整理儀容,不再讓重齊皓看見,就怕他嫌棄自己。
此舉,重齊皓更是一把攬過程青,自責道:「妳受苦了。」
做夢都沒想到,程青日思夜想的重家少爺會如此。無人的大街,只有她和他。驚訝之餘,多了份她最想從愛慕之人,得到最渴望的溫暖。她羞澀道:「大郎,青兒身體鐵打得狠,以前還當過小叫化子呢。現在可好,當了劍靈之後,累了還能躲到青泉劍裡休息,還能替大郎和二娘傳消息。想想我這個劍靈當得可真幸福。」
若不是當年重齊皓在街上撿到她,到現在可能還在過著有上頓,沒下頓的苦日子;又或者餓死在街,被路過的大狗們啃咬,撕扯身體。
重齊皓把頭埋在程青的頸肩不語,抱得越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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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其實根本不是什麼叫化子,不是重歡的貼身侍女,更不是後來才變成劍靈。
她一直是劍靈,在青泉劍裡的待了幾萬年的劍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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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歲那年,重齊皓和還是隻跟屁精的重歡,隨著重嚴到華山劍塚迎接自己第一把命劍。重嚴告訴他,任何一把有靈性的劍器都極其固執,越是上乘者越是難控制。即便兩者有緣,若不能凌駕於它之上,反被其控制,也是徒勞。
選劍如嫁娶,一生只有一次,選錯或對那都是一輩子,要不相生,便是相剋,皆無悔改的餘地。
『握住劍柄,你便是它的的主人。故在確定前,務必用真氣試探其劍是否與自己修練的屬性相同,並選擇更好的來輔助自己。』重嚴當時道。
重嚴也提及華山頂峰和後方是禁區,修行者不能去。山頂之劍名為血灼,歸上古之神所有,碰不得。山背斷崖處則是當初魔族戰敗後所使用的兵器,煞氣沖天,更不能要。
結果才囑咐完,還未到取命劍年紀的重歡完全沒把重嚴的話當作一回事,一下便跑沒人影。二人當下不得不把尋命劍一事擱於旁,著急漫山遍野找尋下落,就怕重歡誤闖禁區,惹下禍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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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青光閃電劈中華山某處山腰,重嚴立刻跳上命劍蒼穹,御劍飛行。重齊皓也緊隨在後。
剛趕到,重嚴便見一名女娃手持著青泉劍,臉部烏漆麻黑,鵝黃色的衣服被燒去好幾個洞,露出內裡的襯衣。
重歡把玩手中欲掙脫的玩物,笑嘻嘻地對著重嚴道:『阿爺,我可厲害了!』
青泉劍發出刺耳鳴聲,劍體上的青龍呼之欲出,一顆小腦袋正歪著頭不明所以時,蒼穹已往重歡而來,其下意識放開青泉,往後滾了好幾圈,在臉上留下一道輕淺傷痕。
重歡氣得從地上踉蹌起身,溜到重齊皓身邊說重嚴偏心,憑什麼兄長可以,自己卻不行。
重嚴聽聞,情緒頓時從慌張轉為憤怒,破口大罵重歡我行我素,剛才若沒有隔開她和青泉,現在就是一具屍體和一把斷劍躺在地上。
尋找命劍並非易事,握取劍柄前,都要先試探是否相合,純然的劍氣可否承受,方可靈脈結契。至於能不能壓制和妥善運用都是後話。
所謂屬性相同,便是重家擅用火術,可取屬火之武器。又因火剋金,學術不精者,可退而求其次,找能力上駕馭得住,屬性為金的武器相對好施展。
如青泉劍屬性貴為火,卻不願認重歡為主,就會有掙脫或者毫無反應的情況。假設持劍者堅持不肯放棄,最糟就是方才的青泉展開攻勢那般,即使自斷劍身,也要同歸於盡。
現看重嚴和重齊皓不言而喻的面上,此種情形簡直少之又少。一般尋命劍,遇到不合適者最多是把廢鐵,再者是連拔都拔不起。
在重嚴的嚴厲追問下,才知曉整座華山劍塚,但凡重歡看得上的武器幾乎都被她把玩過,而每一把握在手中的同時,都好似遇到羅剎神般激動得想要脫離,尤其後山那些魔器,擺動是更加厲害。
青泉劍雖亦是如此,但多了反抗的意思,重歡覺得較為特別,便一直拿在手上。
說得淡然,但其父親和兄長就不淡定了。特別是一日重點人物的重齊皓,竟被自家妹妹搶了風頭。滿山遍野的優等劍器,在重歡眼裡只是玩物,多少人想來此尋命劍都不見得能有一把。要不是身為重家人,肩上負有不可擺脫的命運,重齊皓定會果斷放棄,只當個練氣不練劍,遊歷江湖,自由自在的修仙者。
『阿兄,不如這把青泉就給你使吧。』重齊皓尚未從複雜的思緒中走出,重歡又再次撿起青泉劍,天真無邪地塞入他的手裡,重嚴欲阻止,已是來不及。
當下,重齊皓感覺一陣酥麻,如夏日傍晚,夕陽西下的薄荷茶,熱意刺涼。
日照下的青泉,青龍劍身七彩萬丈,其劍影反映出模樣外,還有一道迥異黑影。他遲疑地看向重嚴,重嚴頷首,笑而不語。
一旁的重歡顧著眼巴巴羨慕,並未注意到。重齊皓笑看著咕噥碎嘴的妹妹,摸去她一頭被蓬亂焦黑的髮絲,完全不曾想日後古靈精怪的黃毛丫頭,最後是和華山頂峰的血灼結契。
當日晚飯過後,重嚴來到東廂房,教導重齊皓試著對青泉劍輸出靈力召喚。反覆試了幾次,青泉劍遲遲不吭聲,最後反倒跑出一名和重歡差不多年紀的小娘子。
小娘子灰頭土臉,骨瘦如柴,像極塞外之地,無人管控的難民窟裡逃出來的,唯獨那一雙黑眼珠子轉阿轉,很是靈動。其上身穿著也不似大唐服飾,有點來自西域的味道。
『主人。』小娘子俯首稱臣道。
聽見二字,重齊皓有些反應不過來。得手的青泉劍並非自願挑選,是調皮妹妹硬塞予他才意外結契。他看著命劍發楞,心裡有些彆扭,不是不喜歡,是還沒開始找呢,就有命劍這等荒唐之事發生自己身上。心知多少人連華山劍塚都踏入不得,本該偷這樂。可他就是提不起勁,心想著要是同門間問起原由,還真不知從何闡述起。
迎上重嚴滿意的表情,打從心底又是一陣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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