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雲淡,城外一條小徑掩在半人高的雜草中,兩匹黑馬並肩疾馳。一匹馬上的女人身披寬大藏青斗篷,迎風鼓起,襯的她皮膚白皙,身材嬌小。一頭長髮編成一條鬆鬆的辮子在身後垂著,隨著馬匹顛簸在背後一甩一甩地掃。
另一匹馬上的男人生的高大,也是穿著斗篷,頭戴一頂蓋紗斗笠。黑紗又長又重,足有三尺長,將他半身都罩了起來,馬匹疾馳,只能看見一片黑影閃過。
男人一手勒住馬,馬匹直立起身子,在空中撲騰了幾下,發出一聲嘶鳴。他輕聲道:「璃璃,有埋伏。」
璃瑜扯住韁繩,微微一笑,道:「師兄在這呢,什麼人還劫我們?」
言語間,只聽見後方草叢無風自響,草浪翻滾。璃瑜轉過頭去看,一隻弩箭卻是從前方射出,正對著她毫無防備的腦袋。滅寂嘲弄一笑,也不出手去攔,但見璃瑜素手纖纖,看也不看便伸出兩指,分毫不差地夾住了弩箭。
她轉動那隻弩箭,細細端詳,道:「是偃家的人。也算得上名門正派了。」
滅寂皺眉道:「偃家?」
璃瑜道:「五年前曾隨秦虞打上夜羽嶺,做機關暗器的。當年在秦虞面前討得巧,現下也算是個大門派了。」
滅寂冷笑一聲,道:「就這副德性。」
璃瑜應了一聲,又道:「恐怕只是二代弟子,否則我這張臉便要穿幫。」
滅寂奇道:「你竟然能讓記得樣貌的人活著下山去?」
璃瑜一笑,道:「師兄在問呢,怎麼不回答?」
他們說話時四周一點動靜也沒有,鼓浪的長草也寂靜無比。此時才聽到一人巍巍顫顫地說道:「伏……伏玉匠人……如何會在這裡?」
滅寂饒有興致的笑了幾聲,道:「璃璃什麼時候還有了這等名頭了?」
璃瑜嗔道:「自然沒有師兄的名頭高。」
那人身形矮小,半伏著身子蹲在草叢裡,一腳在前,一腳半顛著,似是行走間被定住了身,滑稽可笑。他卻是半分也不敢動,垂著一張臉,不敢去看璃瑜,懼道:「我等不知是伏玉匠人要過這條路,否則無論如何也是不敢攔在路上的。」
璃瑜輕輕抿著唇,道:「這條路荒廢許久,還有誰要通過,值得秦虞派偃家來攔?」
偃家那人苦著臉,道:「不是……不是秦盟主下令,若是要說,只能說是盟主的客人。」
璃瑜高高地坐在馬上,仍舊帶笑,語氣親切:「夜羽嶺上,我說讓你們冒領擊殺武門第四子的功績,又饒了偃家老頭子們一命,怎麼都忘了?即便忘了,也不該忘記你腳下踩著什麼。」
那人下意識地低頭去看。不知何時,璃瑜、滅寂周圍的長草裡落下了幾顆半個拳頭大的金色小球,其中以頭髮細的鋼絲連接,而偃家那人正踩在上頭。金色小球做工精緻,上頭一道長長的溝槽,鑲個一顆小球,緩緩沿著溝槽移動。
他原先發覺自己踩上陷阱,便已經半分不敢動彈,雙腿發軟。眼見那小球慢慢移動到中央,更是嚇得魂都飛了,口不擇言,急道:「是藥神宗少主!閔……閔家那孩子,說是在這路上,有人要去殺他!當年盟會沒能去孤獨谷救藥神宗,都想藉此幫襯幾分,江湖上傳說少林一戰已讓這次梟宮出山人馬死傷大半,沒想到這路上遇到的竟是伏玉匠人,否則絕不敢在此攔路──」
「閔崇?」滅寂冷笑道,「嘴一張,什麼都敢說了。」
他全身幾乎罩在黑紗和斗篷下,那人不知道他是誰,只是哀求地看著璃瑜。
那小球移到溝槽中路,發出清脆一聲喀咑。那人猛地打了個哆嗦,襠下濕了一片,一股騷臭味。他見璃瑜臉色陰了幾分,涕泗縱橫,小聲地哭了出來。
璃瑜問道:「若早知是我,你們便打算大開城門,讓我們去殺藥神宗少宗主了?」
那人道:「我等絕不敢攔阻。」
璃瑜偏過頭道:「那可是藥神宗呢。他們便只捨得派幾個二代弟子出來?」
那人欲回答,璃瑜這話卻是對著滅寂說的。
滅寂嫌惡地哼了一聲,冷聲道:「走。」
璃瑜瞥了那人一眼,手一扯,便見到其餘幾個小球又被她收回手中,快得看不見影子,策馬便走。
此時日光正盛,兩匹馬壯碩肥壯,油水豐膘,黑色的毛皮閃閃發亮,猶如上好的錦緞。湖藍天、油綠草,鴉黑的馬、藏青斗篷翻飛,鮮亮如畫。
兩人剛走了幾尺遠,便聽得後頭一陣遲了的哭嚎,小球挪到了溝底,輕輕地喀了一聲。陽光下只見兩顆金色小球閃耀無比,各分為二,向上飛著,又在空中二分為四,四散開來,猶如八根楔子般刺入了他的體內。
那人低頭一看,便是那瞬間,八根楔子先後炸開。他先是看著腹上被體內飛濺的碎片絞出一個大洞,臟腑脾胃的碎沫黏在腸子上掛在破碎的腹腔外頭,來不及叫,緊接著便是身上幾處又一根接著一根地炸開。他活生生被炸成一叢血花,一堆看不出樣貌的爛肉。
遠方璃瑜和滅寂已經走遠,璃瑜掐了時間回頭一瞥,碧綠的草與艷紅的血肉,明豔得刺眼。
滅寂道:「浪費了,若是讓我出手,隨便一刀就了結了。」
璃瑜微微笑道:「好說歹說稱我一聲伏玉匠人,若是沒福份死在我的手下,未免太過可憐,不是麼?若那偃家的人說得不假,這路上還會有許多人要來攔我們。可惜都是些雜魚,武林正道的義氣恩仇,不過如此。幸虧閔崇不在這,否則他得多心寒啊。」
滅寂冷笑道:「若不是武林盟主秦虞在設計,便是有人冒領了閔崇的身分。江湖還是一樣的髒,路還長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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