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照，自梟宮的斥侯初次來犯至今，已經過了三日。此時少林寺各處廟門緊閉，杳無人跡。若大寺中只有方丈精舍的禪室中四條人影，赫然便是苦禪、苦咸、滅寂、道茗四人，其餘的人則都撤到了別處避難。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8mB5EUtOx
這是滅寂的提議。梟宮那日送來戰帖之中雖不包含蠱門與藥門的信物，可梟宮之中人人通曉蠱毒之道，且武門背後更有其他兩門後援支撐，恐怕不能純以武藝而論。
作為武門出身的狂人，滅寂見過太多小看了武門而滅的門派。自古以來，武門便不只是梟宮之中武術的根基，更是所有梟宮可以出擊的戰力。不論是下毒、下蠱、刺殺，在梟宮之中也不過是尋常攻擊手段。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VQs8XHgr
少林家大業大，人群聚集，梟宮之中不乏培育出傳染性極強的毒種，只要一人得病，不需浪費一滴血的戰損便能大挫少林的銳氣。
苦禪的原意是只有他和滅寂留下來應對，可苦咸是滅疾的師父，而道茗不只是道字輩中的首徒，更是道禎的親兄弟，無論如何也不能對道禎被害一事袖手旁觀。
滅寂許久沒有離開過別院的房間，雖然可以在屋內修練內功，擺擺劍式，卻無法真正放開手腳鍛鍊外功，於是向苦咸、苦禪報備了一聲，便到後院找了塊空地，正舉起手上的大刀，就聽見道茗略帶遲疑地問道；「滅寂師叔，閔施主那裏可有什麼消息？」
少林後院多得是樹林，在烈日下樹影籠罩，並不如何燠熱。在成了狂人之前，滅寂也多是在山野之中跟著師父修行，只是成了九人眾後便多待在宮主身邊，時刻繃緊神經。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ZChVwuJKq
此時樹影婆娑，他雖看不見了，卻也能從陽光在臉上移動的方式找回童年時模糊的影像，心不禁軟了幾分，於是手中動作一頓，道：「閔崇和少林無冤無仇，道禎送了信過去，只要他力所能及，肯定會將道禎身上的毒解乾淨的。白罡心繫少林，如果道禎順利找到了他們，白罡肯定會直接帶著閔崇上山來。你大可放心。」
他聽得道茗呼吸心跳，雖強健有力，還是有些虛浮，心想眼前戰力能多添一分便是一分，便道：「也是習武十多年的人了，可你的氣息始終不穩，總是太過急躁。梟宮不知何時攻來，眼下我可暫時傳你一套武門之中護體的法門，雖然大概來不及教你雖然大概來不及教你攻敵的方法，但大概能保你的命。」
道茗呼吸一滯，道：「萬萬不可，道茗怎麼能去學梟宮的功夫，更何況少林武功博大精深，只是我資質駑鈍，尚未參透，怎可走歪道以求速成，有違師命，還請師叔別再提此事。」
道茗頓了頓又要說些什麼，卻聽滅寂道：「你別總喊我師叔，我恐怕還比你小上幾歲，聽起來總是彆扭。我也沒教過你什麼東西，擔不起你的長輩。」
道茗自幼便和道禎一同被收養在少林寺中，一直是長幼有序，階級嚴明，不禁皺眉道：「可您是苦咸太師伯的徒弟，又是滅字輩的長輩，自然是師叔。」
滅寂道：「我原先還有一個師父和師兄弟們，這樣算來，當世梟宮之中倒有些能手是你師伯師叔了。我也十多年沒見到師父他們了，也不知道這次會不會碰上。」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C6z1ASbop
他說到師父、師兄們時似是想起了還未成為狂人時的歲月，臉面也柔和了些，只是說到這次可能會碰上，聲音又漸漸冷了。
道茗和道禎不同，早已隨著師父下山過幾次，知道滅寂原身九人眾狂人究竟是多大地位，聽見他還有師父和師兄們，不禁問道：「您的師父、師兄們該不會是梟宮九人眾中的中的其他幾位吧？」
梟宮九人眾之中以宮主、黎王為首，緊接著便是狂人，接著是天地門、遷徙門、先知門三門門主，最後才是武門、蠱門、藥門門主。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2xVKyJ9Q4
雖然武門、蠱門、藥門三門的戰力皆強於天地門、遷徙門與先知門，但為了預防三門叛亂，與宮主、黎王更為緊密的天地等三門門主教門主較餘下三門更強，各門之間得以互相制衡。若此番來了排行第三的狂人之上者，那豈不是宮主親臨嗎？
滅寂道：「我師父、師兄弟們都是梟宮中的閹人，師姐、師妹們則散在梟宮各門內，只是不知道是誰接了我狂人的位置。可我在檯面上都要像是互不相識，自然也不能以師兄弟姊妹相稱。武門蠱門與藥門之中對於血緣的要求比較高，應該也不太有機會碰上。」
道茗點了點頭，道：「也好，否則同門相殘，雖然是梟宮，但總還會有些芥蒂吧。」
滅寂笑道：「你倒是對梟宮有許多意見。你總還知道防著我反水，不像那些老和尚們就這麼相信了我。」
道茗到底還是年輕，冷聲道：「既然師叔都親口說了，道茗也得把話說開，我上少林時年方十二，一家老小都被梟宮的人殺了，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也中了毒，一家子二十幾個人都沒了，我跟著逃難的隊伍經過了少室山，終於支撐不住倒在路邊，才被剛好下山的師父給撿了回去，最後求得方丈許可才拜入山門。可我們既然入了少林，幼弟竟然還能被梟宮所傷，儘管方丈大師他們願意信你，我卻如何能不堤防？」
滅寂點頭道：「你說得不錯，可現在梟宮卻是為了殺我而來。道茗，你在少林也有十多年，想必已經發現少林武功並不全然合你的路子。你可知道梟宮當時為何要殺你全家？我為梟宮行兇多年，殺得最多的，就是梟宮落在外頭的血脈，而你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少林能護得了你，卻不能讓你護得了你的兄弟。少林武功雖強，但重在修行，梟宮之所以厲害，則是因為我們的功夫全是為了保命和殺人，而此時你便要遇上這樣的對手。」
道茗咬牙切齒道：「如今大敵當前，道茗不敢自亂陣腳，可我卻絕不會忘了仁義道德而去學你梟宮的邪法。」
滅寂冷笑一聲，道：「那便去吧，我要練刀了，別汙了你的眼睛。」
道茗正要反唇相譏，卻聽見遠方禪社傳來警鐘的聲音，兩人都住了嘴，剛趕進了門就見到苦禪、苦咸和一個陌生老人圍著桌子說著話。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0Ib2xtkps
白罡自五年前回山後極少以原先的身分在江湖上行走，不論是道茗或滅寂都未曾見過他衰老後的模樣。只見他皮膚鬆弛後遮住了原先上挑的眼型，顯得和善不少，臉上的疤痕在功力散去後也淡了許多。此時他一開口，聲音也大不如前，卻是讓耳力最佳的滅寂直接認了出來。
白罡匆匆與兩人打了招呼，便急忙將顏家村之事說了，待說到閔崇追著放火的婦人走了時，便聽滅寂打斷問道：「那可是梟宮中哪一門的人？」白罡回答了不知道，才又說到之後發生的事：
閔崇原先從未在他面前展現過哪門武功，那時雖看起來尚未學成，卻是施展了一門十分高明的輕功身法追了上去。白罡吃驚之下反應不及，又不是從前那般身手高強，一轉眼便追不上去了。他只得轉回村裡，村裡人見到藥都沒了，原本看見白罡轉回，以為他是閔崇醫事上的師父，尚且保有一絲希望，等弄清楚白罡並非醫者，知道村里的病是徹底沒有救了，心灰意冷，絕望不已。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Cjqg9zfkB
突然村子一角火光沖天，村人只望了一眼，便道：「那是瘋寡婦家那頭。可憐她死到臨頭還得做妖，這病就是從她那兒傳出來的，只怕是有人去燒屋子洩憤了。」
白罡自看見閔崇治病反被火攻，便知道這場疫病是有心人設局，此時發病原點突然燒了起來，極有可能是背後的藏鏡人湮滅證據。那人既下的了毒，自然有機會解得了毒。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inztVqsId
即便他知道自己血焰神功多半只夠護身，卻不能錯過了救這一村性命的機會，便毫不猶豫的去追那縱火的人。那人全身裹的嚴嚴實實，但骨架窄小，應該是個女人。穿衣打扮也全然不似村裡人的粗布麻衫，一見到他便逃。
他雖沒了原先的內功，但堆積數十載的經驗和眼力卻足夠他應付一個梟宮小小宮女。一從她口中套得梟功此番進攻的目的是少林，便馬不停蹄地趕上山來。只是路上接連遇到了幾個梟宮中人攔路，才耽誤到現在到達。
滅寂聽完後不禁皺眉道：「若是閔崇確實習得了輕功，事情已過數日，他萬般不可現在還沒收到道禎的消息，除非他被抓住了。可梟宮之中能與閔崇身上帶毒相抗衡的強者都是叫得出名字的人物，除非那人讓閔崇連毒都無法使出。但這五年來閔崇自身的武功應該也有所長進，不該毫無反抗之力。」他一邊思索著，猛然抬起頭，聲音冷得可怕：「白罡，你不會沒傳閔崇武功吧？」
白罡道：「血焰神功的修練法門是我與閔崇一起修改，自然是讓他學全了。」
苦禪攔住了兩人的話頭，道：「現在迎敵要緊，白罡，你可看見梟宮進攻的隊伍？」
白罡道：「特別盛大的車隊有三隊，可有一隊人馬雖然沒有主要特別顯眼的車陣，卻也有獨個的服制。除此之外有另外兩色衣物的人馬，散行在各路人馬中。他們原該比我更早到達，但卻停在山下，應該是在等那缺失的一隊人聚集。」
滅寂道：「那便該是武門四子與先知門、遷徙門的人。若是四子出動，武門應當是將此次進攻少林視為下代武門門主的選拔試煉，一場生死搏鬥是少不了的了。然而除了武門四子，若是出動了先知門和遷徙門作為後援，如此大的陣仗，一定會有至少一名護法壓陣。那是僅次於九人眾的存在，甚至有機會勝過於九人眾，只是因為身分而無法位列排名。」
白罡還想說些什麼，卻覺得眼前發昏，趕緊找地方坐下了，氣喘吁吁。
苦咸嘆了口氣，低聲道：「罡兒，你散了大半內功後已經與尋常武人無異，卻還得被捲入這場血戰之中，可真是難為你了。」
白罡緩過氣來，卻笑道：「師叔......苦咸大師怎麼這般說話，那血焰原是逆天而行，全是一番執著，走火入魔後的功夫，我如今雖衰老了，卻是放下了，每日醒來神智清明，從未如此活生生的。生老病死，本是人世常態，只是此番卻未能幫得上大師的忙了。」
苦禪道：「那日苦嚴師兄將你逐出門牆，本非我們所願，而是情勢所逼。你現在既然已經治好了病，不會再胡亂傷人，若你願意，去向苦嚴的墓重行拜師之禮，仍然是我們扶養長大的集生，我們仍是你師叔。」17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ATvam7FmL
他現在已是方丈，開了口便是重新承認白罡重回少林，位列和從前一般，也算是讓集字輩不至於斷代。在此之前，空缺的的集字輩一直人人忌諱，稱呼上也刻意省略，是以道茗和苦禪差了四輩，卻只稱其為太師父。
白罡從未想過自己能重列門牆，顫抖著起身，正要跪下，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大喊：「不好，梟宮的人已經到了山門啦！」
道茗搶先搶出了門外，只見那人穿著尋常僧服，看來只是負責打掃之類的小沙彌，而非少林弟子。他連滾帶爬的從遠方跑來，尚未跑到門前，卻急得絆了腳，摔在地上，口中還不斷嚷著：「咱們在路上被堵了，只得退了回來，滅見師父派我來報信的，好多小師父大師父都被下了毒，他們已經要過山門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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