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上,許清琬端正坐在主位,兩旁各站著精明侍女,她掛著淺笑,看著數名小廝陸陸續續地從門外呈上為數不少的候選物件,有些甚至連商家都跟進,準備好好推薦一番。
其中,離許清琬最靠近的位置是一位賣畫者,其鼓起勇氣,搶先一步道:「夫人,這些都是吳道子尚未成名前所畫。這幅市景圖,不管是橋樑還是攤販、甚至人物的臉部表情皆一條一線勾勒得無懈可擊,栩栩如生!您看看,上頭都有名子呢!」許清琬琢磨著眼前的市景圖,笑而不語。
賣樂器者見狀,抬起箏走上前,殷勤貌道:「夫人,看看這兒的箏吧,一共二十一弦,每根琴弦皆由千挑萬選,上等的蠶絲捆製而成。纏合成束後,還得用特定的中藥材浸泡,以保堅韌不易斷裂。撥弄起來,那琴聲堪稱絕佳,夫人一定得試試!」
賣文墨者輸人不輸陣:「夫人,還有我這兒的玉管,筆管材料是西貢進來的象牙,其毛髮為狐狸,那製作之人與我說這可是傳說中,青丘那赤尾紅狐的毛髮阿!相當罕見呢!」
「還有硯台!」
「還有我這兒的紙!宣紙、桑皮紙、棉紙應有盡有!」
大廳頃刻喧嘩而至,眼看許清琬被團團包圍仍氣定神閒,話都沒有一句,周管家趕緊上前安撫商家們:「各位博士稍安勿躁!待人聚齊再一道講解可好?」接著對一名小廝使了眼色,小廝便下意識對其他人看過去,齊快步上前協助:「各位先入坐,旁邊有茶水及點心。」
許清琬身邊的侍女直覺走至周管家旁,小聲問道:「管家,二娘呢?再不來,夫人可要生氣了。」
未等周管家開口,許清琬語氣不平不淡,問道:「周管家,二娘可起了?」
「二娘正往這兒過來呢。」周管家回答的不慌不忙,隨即後方腳步聲尋來,轉身看去,心中的大石跟著一道清晰人影而放下。
「阿孃!」一聲清脆,鵝黃衣袍的朝氣女子踏進大廳,先是給年邁的周管家調皮眨了個眼,待人退至一旁,又走向許清琬,拉著手道:「讓母親大人久等了,孩兒向您賠個不是。」
「妳阿!多大了,還像隻小懶豬叫不起床!」許清琬帶著寵溺罵道:「而且該賠不是的是這些博士,大家全都在等妳一個呢!」
重歡回頭望去商家,苗頭掛上歉意又不失禮貌的笑容,作禮倚身:「妾重歡,抱歉讓各位博士們久候。」
端視重府之女長相甜美,待人接物謙和,加上她才是真正有決定權之人,商家屁股還未坐熱,又馬上紛紛起立道:「怎麼會!令千金能賞臉已是僕等榮幸了!」賣琴者先道。
「是阿,重小娘子客氣了!」賣筆墨者道。
「能為名門商賈的重府服務,也不枉來此一回!」賣畫者跟進道。
重歡微笑道:「既如此,那在各位用茶水時,讓妾自行看看如何?」
「沒問題,小娘子若有需要,隨時喚一聲便好。」賣筆墨者回道。
重歡滿意頷首,上前一覽案上擺著花樣繁多的物品。筆墨紙硯,琴棋書畫,不管是文房三寶,還是文人四友,品味和質量的確不俗。
晌久,來來回回端詳,重歡霎那露出難為之表:「各位的名物,妾看了都很喜歡,品質樣式確實不俗。可妾買東西有個怪癖,總得挑上許久才能做出選擇。可若都買了,怕又屆時後悔,辜負了這些本該有更合適之人珍惜。」
「無礙,令千金慢慢挑,我等恭候便是。」賣琴者笑回道。
可重歡依舊皺著眉頭,賣畫者領略其心意,出聲道:「不如僕把這兒的畫先放在貴府,好讓小娘子細品,待有喜歡再告知也不遲。」
話一出,重歡雙眉即刻舒展開來,笑對賣畫者道:「這主意不錯!不如這樣,妾請周管家為各位博士清點今日帶來的物件,一旦選擇完,銀子和剩下的物件會一併送至各家,也不耽誤博士們的寶貴時間。」
「這......」除了賣畫者,大家面面相覷,意願似乎不高。乍看省時,可東西擺在這兒到時賣不出一件,這時間和成本算下來,不如再去拜訪幾家名門望族尚還能謀機會。
為讓諸位放心,本無事站於一旁的程青拿出招牌幫襯:「重府往來經商幾十餘年,向來最重視信譽和人情,各位博士們好不容易來此一趟,總不會空手而歸。」
寧靜片刻,原面有難色的商家在深思過後,紛紛點頭答應。重歡笑逐顏開,讓程青和周管家從旁開始打點。
外頭小廝此時進來報信:「夫人,二娘,姜府國公來訪。」
重歡轉向許清琬,許清琬笑回道:「請入廳罷。」
「是。」小廝應聲退去。
重歡再次以表歉意:「不好意思,家裡突然來了客人。煩請博士們隨周管家移步至偏廳清點,列好明細以便日後核對。」然後喊道:「周管家。」
「是,二娘。」周管家面向陸續從椅子站起的商家們道:「各位請隨我來。」
忽聞姜府國公來訪,商家眾人面上湧上雀躍,誰不知下月的燒尾宴是件大事,皇室和朝中重臣皆會派代表赴宴。若自家貨品能在宴會中博得國公賞識,日後還怕無生意可做?這心裡頭,一下子喜溢言表。
待商家心滿意足移步後,重歡便命站於門口的兩位侍女跟著程青一道前去,也讓幾個小廝開始把貨品按照交點順序移動至偏廳。
重歡到主位右邊落坐,許清琬才開口問道:「妳又在玩什麼把戲啦?」
「這不是阿孃為了病餃子找了各行家前來嘛,我得把關仔細才好。」重歡笑回道。
「那還不是為了妳!」許清琬寵著孩子叨念:「妳這少根筋,人都找上門了,還不知道人家對妳有意思。」
「阿?」重歡滿臉詫異,什麼有沒有意思?她跟病餃子那是清清白白的,她道:「阿孃,您在說....」話語未盡,姜鄴束髮頂冠步入大廳。
「妳自己看著辦吧,傻孩子。」許清琬道。重歡皺著眉頭,滿是困惑。
「重夫人。」姜鄴抬手禮畢,接著看向重歡擺出奇怪的表情,淺笑道:「歡兒也在。」
「皎兒坐吧。」許清琬溫柔道,抬眼讓身邊侍女上前沏茶。
「是,姨母。」姜鄴坐在許清琬左邊首位,目送最後一只木箱被小廝雙手環抱而出,開口問道:「方才從遊廊經過偏廳時,看見一箱箱的貨品進進出出,可是打擾到姨母和歡兒議事?」
「皎兒多慮了。」許清琬慈愛地往重歡看去道:「還不是近日想這孩子睡得不好,在外短短日子便發生這麼多事,身形瘦了一圈,小臉也沒有當初圓潤福氣。尋思找來幾種好玩物件,讓她挑個高興高興,也算是幫她接風洗塵了。」
重歡無語望著許清琬那副惜子如命的臉孔,看看這裝模作樣的段數,沒有進皇宮和妃子們鬥志鬥勇委實太過屈才。但想想,總不說這些是為了病餃子才如此,便配合笑著。
「這麼巧,皎兒竟和姨母想到一塊兒去了。」一旁姜鄴順著話道。
「喔?」許清琬抬眉:「皎兒今日來……?」
「是這樣,今日來,是想和姨母要人的。」姜鄴彎著笑眼,毫不避諱直視重歡道:「聽說郊外有處桂花林開得極盛,知道歡兒平時喜歡,不知能否?」
許清琬提起手帕遮住笑意,轉頭看去被邀約的當事人:「那便要問問我這個傻女兒願不願與你同去了。」
重歡眼神一下掃向姜鄴,一下掃向許清琬,頓時覺得眼前兩人才是母子。她作勢扶額道:「我...有些不舒服,不如改天?」
「剛才好端端的,怎麼現在就不舒服了?」許清琬瞇起眼睛,語帶斥意道:「我看妳是睡太多。」此話,把姜鄴給弄笑了出聲。
重歡當下氣急敗壞道:「阿孃,您怎麼能!」到底是母親才會明目張膽推自己下坑。
眼看善意的謊言被戳破,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挽回顏面道:「我剛剛開玩笑的,病皎子如今可是國公,怎能不沾沾喜氣,是吧,病餃子?」
姜鄴溫溫回應道:「是,歡兒能賞臉也是我的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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