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贏了。」元天罡臉上竟然現出一絲從容放鬆的表情，他吁了口氣，淡淡一笑：「妳的推論全是對的，我就是指使春杏盜劍的幕後主謀，也是她的情人，更是殺她的凶手。」
眾人看向元天罡的神情極為複雜，有疑惑、有震驚、有失措、有忿怒、有哀痛、有不屑……但這些對元天罡而言都不再重要了——他真正最在乎的那個人，現在也正在看著他，而她的眼角甚至是含著淚的，眼中有著滿滿的不解、不捨和悲傷。
她幾曾用這樣的眼神看過自己？元天罡望著那雙動人的直視著自己的眼眸，就覺得過去幾個月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值得——也許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此刻這雙眼睛裡只為自己而流露出的情緒和眼淚。
儘管為了這雙美麗的眼睛，自己身為武林世家精英的一身傲骨已蕩然無存；自己的雙手和心都變得如此卑鄙污濁。
然後元天罡也沒想到承認敗北的感覺竟會是如此鬆快，過去三個月來曾有過的痛苦、糾結、矛盾、罪惡感在此時全部煙消雲散，他如釋重負……這一刻也許是他過去這三個月以來最輕鬆暢快的時刻。
楚玉梔只是冷冷看著元天罡。
「你已經認罪了？」
「我全都承認。」元天罡淡淡道：「我沒什麼可自辯的。」
朱少英忍不住開口：「元大哥，你在莊中一向受人敬重，我和憐憐、小君都視你如兄，然則你在嫁禍小君的時候竟沒有一絲遲疑麼？」
元天罡眼中自責一閃即逝，只冷冷道：「我當然也很痛苦，可是為了得到我想要的，我於心有愧，但別無選擇。」
楚玉梔啞聲道：「那麼為了你自己的私心殺害春杏，你心裡可有一絲內疚罪悔？」
元天罡眼神冷冽如冰：「春杏只是一個粗使丫頭，妳自己也說過她視我如天，為了我她肯付出她的一切甚至是性命，既是她自己心甘情願，那麼我對她所做的事又有什麼可內疚的？」
楚玉梔大吼：「她是你的情人啊！」
元天罡眼中的冷漠淡然令人不寒而慄：「她只是我的工具。」
是啊……洩慾的工具、盜劍的工具、連她的屍體都是嫁禍君思肖的工具——元天罡懷疑，誰會對自己的工具懷抱感情呢？
楚玉梔眼中有淚，是為了春杏而不值。
「也許就因為你從來不把春杏當一回事，所以最後你也就栽在春杏留在手裡的那截皮繩上吧。」楚玉梔深吸一口氣，話聲中有著難以言喻的嘲諷和不屑：「這是報應，你罪有應得。」
「也許是吧，」元天罡說得事不關己：「每個人都是為了自己的追求付出代價——我不可憐春杏，當然我也不可憐我自己。」
「我一開始就說了，還有件事得著落在你身上，」楚玉梔沉聲問：「回答我，秋芙呢？」
江遠舟不解：「為什麼秋芙的下落也要問這個人？」
「我最早是從秋芙口中知道春杏有情人的，秋芙說她曾在夜裡看到過春杏與情人……野合，但秋芙只看見了那男子的背影，她也認不出那男子是誰。」楚玉梔道：「我認為她可能說了謊。」
朱少英皺眉：「說謊？」
「也許她一開始是真沒認出來，但我認為至少在幫忙打掃得月軒時，不意搜出無量劍的現場，也許是看到熟悉的背影，總之她當時一定是認出來了。而且她還從阿洛口中知道春杏的情人就是殺春杏的凶手，也是盜劍主謀。」
「這事我記得，」江遠舟沉吟：「她那時慌了一下，連手上的條帚都握不住就掉地上，後來姚旭問她怎麼了她也說沒事。可是我不懂，如果她當時已經認出元天罡就是殺人凶手，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們？」
「我想秋芙是為了把這件事當成把柄，勒索元管事吧。」洛城風緩緩道：「大小姐也是這麼想的麼？」
「沒錯，秋芙心心念念想要發財。為了能早點和姚旭成親，她想快點攢到一筆錢，也許不用太多，只要夠她和姚旭好好過日子就行。所以發現了元天罡的秘密後，她會怎麼做呢？」
江遠舟恍然大悟：「我想起來了！那時秋芙條帚落地，姚旭問她怎麼了，秋芙的回答是『沒事……我根本不知道』，現在想來那句『我根本不知道』回得牛頭不對馬嘴，但大有玄機啊！」
「我們當時沒人知道那句話有什麼意思，現在看來秋芙說『我根本不知道』其實就是在暗示元天罡他的事情是『有人知道的』；元天罡後來馬上領悟，也當機立斷，立刻對眾人宣告『都不准給我亂傳話，如果有人知道任何相關線索就自己私下來對我說』，這其實也是在暗示秋芙，要她有話就來找自己，別在外頭隨嘴亂嚷。」
江遠舟略一思索，想到了接下來的可能性，不覺聳然：「也就是說後來秋芙……」
楚玉梔看向元天罡：「後來秋芙肯定是去找你了吧，但與虎謀皮又怎可能有好結果？告訴我，秋芙現在在哪？」
元天罡忽然覺得有些疲憊，想起今天自己實在是忙得很了，一下午都沒能好好休息、吃東西，但他已經盡了全力，哪怕重來一次，他也不可能做得更好……
想到了這許多事，他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秋芙在議事堂後園外的那棵大楊樹下。」他輕聲道：「放心，她死得很快，沒有痛苦。」
眾人聞言只覺得全身都像被冰封一般冷凝——明明今秋天氣是那麼的熱。
楚玉梔也覺得全身冰冷，但她眼中有火焰在燒：「先是春杏、再是秋芙……你究竟把她們當成什麼了！」
「……工具。」元天罡眼瞳漆黑如墨，沒有一絲情感：「就是工具。」
洛城風、朱少英和江遠舟聞言立刻全身緊繃戒備，就怕楚玉梔一時衝動有什麼閃失，豈料楚玉梔竟表現得極度沉著。
「我說過我一定會替春杏報仇的。」她冷冷道：「我說到做到。」
「我不會給妳這個機會的。」元天罡眼中閃動的情緒令人難以捉摸：「我說過，我不可憐春杏，不過我也不可憐我自己。我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事，只要能有個交待就已足夠。」
元天罡看向朱少英和朱憐憐：「莊主，替我向小君道歉。憐憐……妳要好好的。」
然後元天罡面向楚玉梔倏地出手，一記剛猛無匹的八卦遊龍掌就這麼轟向他自己的左胸口。
所有人都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不知做何反應，楚玉梔只看到元天罡臉上還帶著僵硬冷酷而驕傲的微笑，就這麼直挺挺地在自己面前倒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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