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蛋和肉片在煎台上滋滋作響的聲音,和那隨之飄散出來的香氣,總是有種令人安心的感覺。看著人來人往的早餐店,充滿朝氣的招呼聲此起彼落。陳奕然還是覺得:回來真好。他穿著白色短袖襯衫擠在一群上班族當中,站在熟悉的巷口早餐店前,向老闆娘揮了揮手。
「哎呀,奕然你怎麼難得回來一趟,也不先說一聲?現在回來多熱啊?」老闆娘招呼著,手裡卻沒停下,單手打顆蛋,行雲流水地把蛋餅翻面,「還是要一樣的嗎?漢堡蛋,蛋半熟,美乃滋少一點,和大冰奶?」
「嗯,謝謝阿姨!」陳奕然挑了個能望著街景的位子坐下,欣賞久違的早餐店光景。將近兩年沒回來,這日常光景都讓人覺得無比懷念。
一個套著塑膠袋的盤子在他眼前砰地砸下。陳奕然嚇得抬起頭來,對上一張黑得發光的臉。
「請慢用。」吳昊宇惡狠狠落完話轉身想走。
「昊宇啊,人家奕然難得回來一趟,好好招待人家啊。今天就不用你幫忙了。」
吳昊宇嘖一聲,脫下圍裙捲到旁邊,拉開椅子在他面前坐下,不耐煩地說道:「趕快吃完趕快滾,你幹嘛沒事回來找我麻煩?」
「就是因為你啊。」陳奕然放下手中的漢堡,直直望進他眼底,看得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那你可以滾回去了,這裡沒有你的事。」吳昊宇像是炸毛的小動物一樣,雙手抱胸警戒地看著他,像是隨時都會撲上來咬人。
陳奕然慢條斯理地吃完早餐,拿著被清空的餐盤往櫃檯走去,「謝謝阿姨,老是吃你們家的,不好意思。」
「哪有什麼不好意思,我們家兒子給你添了多少麻煩,都是應該的。」老闆娘邊說邊俐落地把剛烤好的吐司放進盒子裡,裝進塑膠袋,遞給客人。
早上八點的早餐店像戰場前線一樣,各種客製化的訂單瘋狂湧入,趕著上班、上學的人圍在櫃檯邊焦躁地等待,算錢、數錢、找錢。老闆娘身處於這風暴中心,卻總能有條不紊地完成所有任務,陳奕然看了好幾年都還是覺得很不可思議。
「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嗎?」陳奕然向吳媽媽問道。
「哪能讓客人幫忙啊。」吳媽媽回過頭去喊人,「昊宇,招待人家奕然去樓上坐啊。」
充滿油煙味的圍裙被狠狠扔在紙箱裡,吳昊宇頭也不回地掀開門簾,啪嗒啪嗒衝上店面深處狹窄的樓梯間,陳奕然開心地跟了上去。
他不是第一次來吳昊宇家,高中時有一陣子還很常往這裡跑。這是他少數能逃離現實的地方,是令人安心的所在。
位處早餐店的二樓公寓,總是帶著一點揮散不去的油煙味,還能聽得見樓下傳來熙熙攘攘的人聲。小小的客廳放了一張三人座沙發和茶几就沒剩下多少空間,角落裡塞了一架直立式鋼琴。那台鋼琴的年紀比他們兩個人的歲數加起來都還要更加古老,音色卻依然很優美。
陳奕然輕拂過琴蓋,指頭上沾滿了灰塵。
「水。」又是一個玻璃杯砸下。
「啊,謝謝。」
客廳裡又陷入一陣沈默。兩年的空白太長,誰都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我告訴你,如果你是被楊老師指使要我回去上學,我是絕對不會回去的,你就不要白費力氣了。你趕快回去美國吧,不要跟我在這邊浪費時間。」吳昊宇雙手抱胸,單腳翹在膝蓋上,依然滿臉的警戒。
「不……倒也不完全是那樣。」
吳昊宇身側的體溫依附上來,他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耳朵被咬了一下,有隻手攀上後腰,意圖不軌地來回逡巡,氣氛瞬間從緊繃變得綺旎起來。
「你說,我們沒有在交往,只是砲友。」陳奕然的雙唇輕輕貼上去,他眼瞼低垂的時候看起來眉毛很長,有幾分誘人,「那我們是不是該做一些砲友才會做的事呢?」
吳昊宇按著他的胸口,卻無法真正推開眼前的人。那麼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接吻方式。陳奕然喜歡花很長的時間接吻,不斷變換角度挑逗舌尖,一再深入,偶爾退出來吸吮他的嘴唇,以為要結束的時候又會再次親上來。跟這個人接吻好像怎麼樣都不會膩。手指在他背上充滿耐心地來回游移,有些不懷好意。他們熟知彼此的身體,知道哪裡最能挑起對方的情慾。手指搭上褲襠,被吳昊宇一把按住。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XGZeDYU5eH
「陳奕然,你該不會剛剛都在想這件事吧?」他只要想到這人剛剛在店裡坐著一本正經地吃早餐,口袋裡卻放著保險套和潤滑液,就覺得色情到不行。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fuu4QS65DN
不,即使現在看起來也還是色情到不行。
溫暖的氣息從身後爬上來,在他耳邊呢喃,「對,我一直在想要怎麼幹你。」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s5GQ4ye0b
黏膩的聲音在小小的房間裡聽得格外清楚,還能隱隱聽得見樓下的人聲,鍋鏟在煎台上翻動的聲音。吳昊宇用力摀住嘴,呻吟聲卻還是不住流瀉出來。他的手腕被人握住,濕熱的吻落了下來。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RPCigcAtZ
高潮之後,陳奕然順著他短短的頭髮,一邊細細地吻他後頸,「你頭髮長長了。」17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h8AljKDeto
吳昊宇靠在他胸口,跟著回吻他的身體,但卻被抱得更緊。他用腿不安分地蹭著對方,用哀求般的口吻說:「我還想要。」
「現在不行,等一下阿姨就要上來了吧。」
懷中躁動的身軀馬上就安份下來,乖乖被抱在懷裡。
他們在這間房間裡做了這麼多次,連什麼時候能做、要怎麼善後都一清二楚。也許阿姨對他們的事情略知一二,只是選擇什麼都不說。
這間房間還是沒怎麼變。一張書桌,一張單人床,還有一把吉他。那麼才華洋溢又自由的吳昊宇,兩年之後的古典鋼琴進步許多,但是他卻又再次逃跑。陳奕然大概可以想像得到吳昊宇在學校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他必須耐心等待,等吳昊宇願意跟他說的那天到來,不能操之過急。他看著牆上的月曆,倒數著留在台灣的日子,將懷裡的人摟得更緊一點。
腳步聲從樓梯間傳來,「昊宇,你們在幹嘛啊?怎麼這麼安靜?」
一聽見聲音,他們一起從床上跳起來,套上褲子。吳昊宇熟練地用衛生紙把用過的套子給包起來,扔進垃圾桶裡。
「啊,在彈吉他啊。」阿姨推門進來,看到的是吳昊宇抱著吉他,而陳奕然正側耳傾聽的樣子。
他們如此習慣於這種慌張的掩飾,各種回憶都湧了上來,忍不住一起笑出來。
「你們笑什麼啊?」
「沒有沒有,只是想起以前的事而已。」吳昊宇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抱著吉他,從假裝彈吉他到真的開始撥弄幾個和弦,隨口哼起歌來。
吳昊宇斜倚在桌邊,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得他閃閃發光。明明只穿一件普通的T-shirt和牛仔褲,卻那麼耀眼誘人。那閉著眼傾聽旋律一邊想歌詞的樣子,讓人很想吻他。
然而這美好的感覺並沒有持續太久。他胡亂撥了幾下弦,匆匆把吉他扔到一旁,「不行,上班要遲到了。」
「哎呀,唱得多好聽啊。我兒子去當歌手也不錯啊。要不要幫你報名下一屆的選秀比賽啊?」阿姨看著自己兒子的眼神充滿驕傲,掌聲也是真心的。陳奕然常常覺得很羨慕吳昊宇,他每天都能得到自己不管再怎麼努力都得不到的肯定,也難怪吳昊宇能活得那麼自由自在而充滿自信。
「你們快點出去啦,我要去換衣服了。」吳昊宇被誇得紅起了臉,把他和母親推出門去。浴室裡傳來水聲,只剩下吳媽媽和陳奕然兩個人在客廳裡相對無語。
「奕然,謝謝你來找我們家昊宇,阿姨我好久沒看到他這麼有精神的樣子了。」她替陳奕然的水杯重新添滿水,「昊宇他啊……上大學之後就很少在家,一回家就倒頭就睡,他也不太說自己的事。他明明就彈得很好啊,阿姨我一個外行人都聽得出來他有在進步,為什麼那些評審都不懂咧?阿姨我啊,沒有期待我們家兒子能靠鋼琴吃飯,只要他快樂就好。可是昊宇他現在快樂嗎?」
陳奕然望著杯中的倒影,裡面有一雙漆黑的雙眼,「我也不知道。」
「啊,也是。阿姨我應該直接問他的。」
陳奕然喜歡吳昊宇自由自在玩音樂的樣子,喜歡他表演結束後露出滿足的表情,可是練習的過程和比賽的失敗總是痛苦的。這樣算得上是快樂嗎?放棄表演這條路,從此只讓他身邊的人聽見他的音樂,吳昊宇會快樂嗎?
他自己的父母就從來沒說過「只要快樂就好」。他們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出人頭地,光耀門楣,在任何領域都必須成為頂尖,和誰炫耀都不會丟臉。所以他也不是很確定「只要快樂就好」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希望吳昊宇能快樂,能一直毫無陰影地笑著。吳昊宇雖然看起來橫衝直撞,一根腸子通到底,但其實他很彆扭。他從來不說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只有身體和慾望很誠實。要是自己能一直在他身邊就好了,這樣就能在吳昊宇迷惘和痛苦的時候拉他一把,也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樣了。
陳奕然捏著手裡的水杯,用力得指節有些泛白。
吳昊宇濕淋淋地從浴室裡走出來,換上了長袖白色襯衫和西裝褲,水滴從髮梢滴落,弄濕了領子。他一看見陳奕然還坐在客廳便皺起眉頭來,「你怎麼還在啊?」
「你等等要怎麼去上班?」陳奕然問。
「騎車啊。」
「那送我一程吧,我們同路。」
「什麼?」
「我在那附近剛好有事。」
吳昊宇拿著白色毛巾搓搓自己的小腦袋瓜,完全看不出來眼前的男人到底在盤算著什麼,但是他知道在他媽面前他沒辦法反抗陳奕然的任何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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