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馬爾|
從洛里斯堡壘的走廊處看向加泰茵的領土,一路上的快馬加鞭讓利馬爾挑選了捷徑而錯失第一次欣賞這片土地的機會,此刻霧濛細雨替難得的勝利增添了一絲柔和。
儘管知道這還未是結束,但他一向對自己的計畫很有把握,而如今他已完成最大的夢想——和平,那麼蓋拉的問題遲早也會解決。
戰爭的停歇讓會議從結束那刻就接連不斷,維多利亞自簡單處理好傷口後就馬不停蹄的安排會議中的事項。她冷靜沈著的對所有參與的人說明後續事項,包括軍隊的重新分配、糧食管制和陸續的收復計畫。
身為國王的他也在時不時插上一些話,給予那些還對聯盟有疑慮的加泰茵人一些信任和信心。更重要的是,他想要待在她的身邊。
每個人都說他來得及時,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來的多遲。如果他有辦法更早說服其他家族,出兵的更早一些,來到更即時一點,或許她也不必需要與賽蘭·克蘭爭鬥,更不會受傷。
可見她現在如此神彩奕奕的指揮一切,他無法開口打斷,就為了想要確認她的傷勢種種都做到了最好的治療。
會議在幾個時辰後告一段落,維多利亞安排好他與其他人的房間後,只留下她的臣子就繼續開會。他尊重她的立場,卻依然站在走廊上徒留。
「陛下,這是場勝利。為什麼你還是一臉愁容?」發現他沒有離開的意願,麥斯塔爾看了外頭幽暗的雨景問道:「是因為這裡的天氣嗎?」
他雙手摩挲著岩石製成的堡壘,冰冷的就像這裡的空氣。「維多利亞曾告訴我這裡總是下著雨,但也告訴我加泰茵也有美不勝收的地方。」
「也許女王之後會安排帶你去參觀。」
他看向對方,難得一笑。與她一同出遊,或許會有不錯的回憶。「或許吧。」
麥斯塔爾也露出莞爾,然後說:「我知道你還在等她,但女王似乎很疲倦,陛下。我會安排療癒者隨時準備,你也奔波一天了,也許明早在與她碰面會更好。」
他不發一語,直到首相沿著旋轉樓梯離去。
濃厚的雲層掩蓋了月色,只有火光才能指引雨勢的狀況,細如針的雨珠就像血沖刷。在不知道經過多少時間的等待,會議室的門被猛然推開。只見丹尼爾·帕迪瓦一手摀住面容大步離去,而眾人也紛紛沉著臉離開。
沒有人願意與他對視,也沒有人願意說明發生了什麼事。他帶著困惑望著他們消失在樓梯,隨後一聲呼喊傳來,他踏進此刻只剩維多利亞一人的會議室。
關上門後他耐不住困惑於是問:「發生什麼事了?」
她背對著自己,靠著桌子凝視著壁爐火堆。被光芒勾勒出的線條讓她看起來就像雕塑家最精心製作的雕塑,透光的亞麻襯衣此刻展露若隱若現的身材,當她側身時豐腴的身材更是表露無疑。
他無數次為她崇拜,自剛才見過會議上她的氣魄更是難以忘懷。他想要拋棄一切身分就待在她身邊,那樣就好,他的詛咒給予了他此生最美的禮物,他願意親吻詛咒之神的腳來感激這一切。
維多利亞此刻回頭,對他露出了一抹微笑並伸手。「過來,我的國王。」
他乖順的過去,並跪在她面前,就像一開始他自願的那樣。她用充滿繭的手觸碰他的臉,不如以往粗魯或充滿佔有慾,而是好奇而有的探索。於是他閉上眼任由她觸摸,用手指描繪他的五官,用指尖勾勒他臉部每一寸線條。
最後她捧著他的臉,隨著一聲呼喊他名字的低語,一個柔軟的觸感貼上了雙唇。他沒有排斥或是訝異,儘管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她的傷勢檢查、剛才發生的情況,但在那個濃烈的吻下一切都彷彿不再重要。
她吻的激烈,舌尖與他的糾纏在一塊,心跳的加速讓他情不自禁的投入其中,彷彿喪失了控制他伸手觸碰她的手,在一個換氣當下睜眼凝視她的綠眼低語:「主人……」
她給予的是充滿佔有和寵溺的微笑。
是啊,她依舊是他主人,他的支配者。即便身分的差異讓這一切無法公諸於世,但她對他已不再僅是另一國的統治者,他們經歷了這麼多,她比任何人都還來的重要。
她親吻他的額頭,雙手撫摸他的顴骨。隨後露出無奈的表情。「看來,到最後我還是輸了這場遊戲。」
「什麼遊戲?」他笑著回問。
維多利亞沒有解答,而是一次又一次的吻他,在氣氛到達最高潮時她卻停下,氣喘吁吁的兩人互看著彼此,隨後她閉眼嘆息。「我累了,利馬爾。」
「我知道,妳的傷需要好好處理。我可以陪妳回房。」
「我會叫人幫忙,而且你不能陪同,那會讓人起疑的。」
「我不會做出逾矩的行為。我想陪妳回房,主人。」
她突如其來的抱住他,在震驚下猛然咬了他的耳朵。「一隻狗應該聽得懂簡單的命令。對吧?」一陣酥麻的感受從耳竄入血液,他面紅耳赤的點頭。
她發笑並用邪惡的語氣說:「很好,晚安了。我的奴隸國王。」
那個稱號不再有著惡意,令他為之瘋狂。他很想請求她此刻上了自己,解決他們都需要的解脫。但他更想尊重她的命令,所以利馬爾站起身,在維多利亞的視線下給予她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吻。
不是以她的奴隸,多瑪尼亞國王的身分,而是利馬爾·巴柏坎。在退開那剎那,他知道她也感受到了。
她伸手勾起他的下巴回以一吻,彷彿同樣以維多利亞·克蘭的身分回應。
「謝謝你幫助我、幫助了我的加泰茵。你給予了我夢寐以求的東西。」
他的笑容加深。「妳也給予了我夢寐以求的事物,維多利亞。」
直到他意有所指使她笑出聲,那一刻他們靠著彼此,沈浸在這得來不易的成果中。利馬爾知道,他們能這樣相處的機會少之又少,卻也讓這個時刻變得格外美好。
他最終還是離開了會議室,但內心的喜悅令他無視濕冷的天氣。他暗藏笑意的踏步走往自己的房間,一邊回想剛才的種種,和他們可以有未來。儘管沒辦法大肆表露他的愛意,但心意相同已是最好的結果。
在他回房一邊思考日後計畫的時候,外頭突然爆出騷動,就像擴散的漣漪讓他立即感覺到有大事發生。拿著劍衝出房外,他立即用詢問附近站崗的多瑪尼亞士兵。
「發生什麼事了?」
士兵一臉驚恐。「我不清楚,陛下,似乎跟女王有關。」
不。他心一顫。腳步在他意識到時已飛奔向人群衝往的地方,每一步踏的令他膽戰心驚、惶恐不安。
雨勢變得越來越大,讓他聽不見群人呼喊的聲音,只有零碎的詞出現讓他困惑。新的國王、女王和一堆他無法拼湊的詞語,但也給了他微不足道的希望。或許是關於他與維多利亞結盟的事,而不是他恐懼的東西。
直到他發現人們前往的地方,慌張瞬間演變成恐慌,她沒有離開?為什麼?——不。
他推開所有擋路的人,無視咒罵和驚呼。
不。
為什麼他沒有注意到?
為什麼他要聽從她的命令?
在衝進會議室後,那幕的景象讓他心碎。
「不……」他的眼淚頓時冒出,模糊了所有人——包括同樣痛不欲生的丹尼爾·帕迪瓦的面容。
他戰戰兢兢的跨出腳步,卻彷彿能感受到死亡的沈重奪取他的聲音,讓每一步都像踏在荊棘之上,使他苦不堪言。維多利亞了無生氣的躺在長桌上,被稍微掀開的衣物透露了腰部的傷勢。他睜大眼看著那擴散的黑色血絲,意識到她中毒這件事後更是宛如窒息。
突然之間他拼湊出完整的一切。她的臣子肯定都知道她命不久矣,那些反應就是聽完她交代後事的表情。而她對他做的那些表現——那些毫無保留的吻——
利馬爾跪在地上,宛如被抽離靈魂的看著對面將永眠的她。
她第一次真心親吻我,卻是在道別。
難以言喻的痛苦頓時像萬劍捅入心窩,他自責的扯著頭髮哭泣。她的狀況為什麼沒有人發現?她為什麼不救自己?為什麼拋下加泰茵?拋下她的人民?為什麼……要拋棄他?
隨著心中傾瀉的悲痛再也無法緩解,他爆出痛苦的嘶吼,大聲命令要所有人滾出會議室。意外的是,所有人包括加泰茵的臣子都遵照了他的命令離開。在大門被關起後,他哽咽的哭著走向她的屍體。
將她抱入懷中,才發現她的身體早已冰冷。
將她帶到壁爐面前,他擁緊懷中的她,溫熱的淚水也無法融化死亡那層堅冰。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了,他想不到任何事可以緩解這份悲傷。
顫抖的哭泣,他親吻她的額頭。「妳帶走了我的憤恨、我的喜悅、我的愛和靈魂,妳奪走了好多,卻不願意給我妳自己。主人……我的維多利亞。」他的泣不成聲,他的哀傷欲絕,他第一次知道愛人,卻獲得如此痛徹心肺的結果。
「在妳奪走我的這麼多後,我卻沒辦法讓妳再變回我的敵人。」他撫摸那張帶著倦意和蒼白的面色。「我如願的公開了與妳的關係,但妳卻已經不在我身邊。」
隨著親吻與淚水落在她的臉上,想著她生前最後那些話。利馬爾哀傷不已的低語:「妳錯了,維多利亞。從一開始,這場遊戲就注定會是我失敗。」
所以再讓我囚禁妳吧,活在我的心中,永遠不要離去。
————
她的喪禮利馬爾無法出席,他知道會由丹尼爾接任下一個國王後,就全神貫注在奪回加泰茵領土的計畫,這是他唯一可以給予維多利亞的東西。
也在女王駕崩那晚,所有人都知道了他與維多利亞的關係非比尋常。不是了解那些夜晚,而是他們之間的情感。利馬爾也無心再隱藏,但失去使他鬱鬱寡歡也是眾所皆知。
打仗就像噩夢連綿,他會在帳篷中驚醒,會在下雨時想起她死亡的面容,只要一想到她的死就讓他無法呼吸,甚至還有了哮喘的後遺症。
沒有人知道為何女王的死會給他這麼大的影響,包括他的妹妹萊莉同樣不能理解。可利馬爾不給予任何人窺探他內心的機會,對於他來說,唯一理解他的人已經逝去,他只想完成對她唯一的承諾。
耗費了五年他才與丹尼爾收復了領土,甚至期間勞莉也與丹尼爾·帕迪瓦聯姻,讓加泰茵和多瑪尼亞之間的關係更加穩固。
而無數的戰爭也早已讓他變得麻木,儘管靠著其他事來維持自己微弱的意志,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依然會失眠。
他擁有不了任何關係,任何人都無法再像她一樣給予他要的事物。他也無法去往她下葬的教堂,無法感受雨,就像太陽將他焚燒殆盡,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雨珠的溫柔。
而五年後的今夜是她的忌日。利馬爾站在走廊翼樓,凝視著不同景觀的地方,加泰茵的首都泰瑪真的如她所說,長年下雨而醜陋不堪,但那是她深愛的地方,所以他依舊來了。
今天後他就要返回多瑪尼亞,現在的加泰茵已經完整,不再需要他久留了。
「你的表情還是依舊這麼哀傷。」望著同樣從宴會離席的勞莉,利馬爾露出淺笑,並看向她隆起的肚子。
「妳應該多休息,以免讓妳的丈夫擔心。」他示意的指向站在人群中卻看向這裡的丹尼爾,如今已經成為國王的他,治理加泰茵的能力不愧維多利亞當初的選擇。看著丈夫擔憂的神情,勞莉笑了笑。
「兩年來的婚姻,我首次懷孕的確需要多休息。不過,」她伸出手,第一次展現溫柔的撫著他的臂膀。「你也需要好好休息,利馬爾。」
「我已經休息過了,只是想透氣才——」
「不是喝酒、睡覺,哥哥。你需要散心,找個人陪你吧。我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他頓時抽開手,退後幾步就轉身離開。無視勞莉在後方的呼喚,他大步的離開宴席。
走到廣場上,他才意識到自己正淋雨的站在原地。回憶蜂擁而來,那天他也是這樣被大雨澆透的抱著她冰冷的屍體。他們獲得勝利而慶祝,她卻在五年前的今天永遠離開他。
淚水再次刺痛了眼眶,就像這場雨一樣,就像五年來的這些日子一樣。他盲目的往前走,想要忘記這一切,卻意外走到最讓他想逃避的地方。
推開教堂的門,他走到最前端看見那座附有太陽圖騰的石幕,上頭刻著她的名字。他跪在面前,輕觸那石棺的寒冷和刻文。
「加泰茵完整了。我完成了我的承諾。」他靜靜的說,唯獨在最後他還是哽咽了。「……我很思念妳,維多利亞。」
淚水滑落面頰的那刻,他抬頭看向加泰茵人最崇拜的太陽石像,許下他最後一個願望。
諸神對他開了許多玩笑,很多時候他都痛恨不已。但如今他無比渴求祂們再開一個,而這次他會欣然接受。
ns 15.158.61.17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