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想過自己回國居然會是以帶領多瑪尼亞軍的方式。
在行刑後,利馬爾召開了朝會,商討結盟之後要如何動用資源緩解加泰茵現在的劣勢。在會議上有許多意見和說法,有些家族因為路途關係而還會未前往,不過效忠於利馬爾的家族加起來的人馬總數還是能與之抗衡。
所以在一方遊說剩餘人後,利馬爾先給予她五萬兵力讓她前去支援困在維勒尼的困境。儘管有了他的承諾——他會在不久帶領剩餘軍隊前來,維多利亞也深知這會耗不少時間,堅守陣地將會是她的責任。
率軍陪同的是亞蘭·岡勒維將軍,首相麥斯塔爾親自引薦的對象。一開始維多利亞對這個沈默寡言且行事強硬的人沒什麼好感,但路途上他將軍隊整頓的條條有理,並且在進入加泰茵領土前一晚還來到她的帳營與她和丹尼爾商議戰況,種種作為很快就讓她改觀,也明白為什麼利馬爾會認同首相的選擇。
他們藉由多瑪尼亞的捷徑很快就抵達邊境,前一天丹尼爾便先告別,打算先行告知堅守在維勒尼的軍隊女王的回歸,她則抱持著少許不安和激昂等待再次回國,面對不可避免的戰爭。
洛里斯要塞是她抵禦北方的最後防線,只要一被攻陷後面的攻擊便勢不可當,她知道這是最關鍵的一次戰役。不過這一次,她有了幫手。
前往洛里斯的那晚,天空難得的落下了濛濛細雨,多瑪尼亞人紛紛抱怨並躲進營帳。只有她明白這意味什麼,踏出帳篷她來到空無一人的道路上,閉上眼抬頭讓雨水喚醒內心熟悉的漣漪。絲絲細雨伴隨透沁的感覺滴落在皮膚,她的嘴角不免上揚。
這是她的家,她的加泰茵,雨水正歡迎她歸來。
她會再次為她深愛的王國付出一切。
「妳為什麼在這裡淋雨?大人。」
她回頭看著亞蘭·岡勒維將軍一眼,那一路上道貌岸然的面容此刻只有純粹好奇。或許他也聽聞過加泰茵那奇異的信仰差異,於是維多利亞說道:「或許不管在加泰茵或多瑪尼亞,許多人都為艷陽感到振奮,但對我來說,加泰茵的雨是我對家的定義。它爛透了但卻是我的一部分。」
「加泰茵長年都偏寒冷,這場雨剛好也淡去了軍隊上的焦躁。我也沒想過我會以這麼和平的方式踏進妳的領土。」
他的一番話讓她詫異,因為那語氣充滿驚奇和放鬆,使她頓時啞然。如果連將軍都這麼感覺,那利馬爾又是怎麼想的呢?他們王國之間的征服欲似乎不復存在,她是否可以一一化解人民心中的心結?
良久她看向遠方山巒靜道:「也許我早該這麼做了。」
「我的國王跟妳能做出如此創舉已是不容易,妳在處刑時的那番話我想了很久。一個在位者能夠放下身段向人民道歉,那我願意相信妳也有改變的勇氣。」
她露出笑容。「這麼容易嗎?在幾天前我還是多瑪尼亞的人質,我可能隨時都會欺騙、利用你們。」
亞蘭·岡勒維那雙滄桑的雙眼靜如止水,面上的肌肉也沒有浮動,全然放鬆到令人吃驚。「因為我的國王相信妳,不知道什麼原因,他願意把他摯愛的王國堵在妳身上。相信敵人不是件易事,但或許他從未把妳當作敵人,只是個愛國的領導者。」
他說:「不要辜負自己的期望,維多利亞·克蘭。我會協助妳打贏這場戰,也許之後我也能真正了解加泰茵。」
她愣了一下,然後不禁笑出聲。也許利馬爾是對的,也許他們的人民也渴望和平,渴望了解彼此的王國。所以他才願意在她身上賭一把,而她同樣也是。
連綿細雨溫柔的拍打在她的羽睫上。「我會的,到時候一起來我的宮殿喝和平的美酒吧。」
————
抵達要塞時,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讓她大為震驚。丹尼爾說的等待遠比不過如此,城牆上站滿了歡呼的群眾,她的旗幟高攀在尖塔上,每個人的臉上都存在著抹不去的歡欣鼓舞,讓她忍俊不禁。
升起的城門也迎來的列隊,她看見了熟悉的面孔。她的將軍們和丹尼爾,他們都沒有背棄她,儘管某些是刁難過她的老頭,但此刻見到那些人還支持著自己,那讓她莫名的感動。
莫里諾公爵作為這次軍隊的統帥,儘管薩沙河之役他由於去對付蓋拉的侵犯而未參與,他仍是她在宮中最看好的人。
於是當他走到她面前鞠躬並一臉欣慰和愧疚的打算開口時,維多利亞只是將手搭在他肩上,用微笑來化解一切的歉意和遺憾。
「我很高興在這場戰之中,還有你們在我身邊並肩作戰。」她巡視所有人,包括一同前來的多瑪尼亞士兵。「這不是在我而戰,而且我們人民的和平,加泰茵和多瑪尼亞的和平而戰。如果你們願意祝我一臂之力,願太陽照耀你們的靈魂。」
沒有人有多餘的話,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安頓多瑪尼亞士兵紮營和崗位後,亞蘭·岡勒維也要求安排懂多瑪尼亞語的加泰茵士兵進入隊伍,畢竟這是他們首次合作,至少要會基本溝通。
在她派人去處理後,亞蘭跟其他人一同進入戰略室。丹尼爾也在此刻說明昨晚確定了賽蘭的軍隊安置離洛里斯一段距離的山丘上,而加泰茵在今後幾天將是難得的晴天,如果要避免被圍攻,他們要搶先選擇地點。
「他昨天派人來傳話了。」莫里諾交叉雙手說。
「要我們投降嗎?」她問。
「還能是什麼,他要我們交出妳,並承認他的統治權,這樣就不必有戰爭。那個叛徒顯然不清楚他在殘害的是自己的家和人民。」
在維多利亞不發一語時。亞蘭·岡勒維開口:「他們人馬有多少?」
丹尼爾一臉嚴肅的說:「難以估計,山丘上幾乎都是他的人馬。騎兵、步兵、投石器都難以估計。」
「這不是什麼好消息。」亞蘭看著地圖上的軍隊的數量。「我的國王會帶來支援,但也要我們撐得住。我們目前的人數可能只能勉強達成抗衡,但致勝的關鍵還是需要依靠支援。」
「國王?」有人吃驚道:「巴柏坎國王要親自率軍嗎?」
這次她點頭並指向賽蘭軍隊的位置。「他會盡快跟我們會合。我們把地點挑在山丘的對面吧,他們駐紮在那不是沒有原因的,盆地中心是一片沼澤地,我們要偷襲也很難成功。他們想要靠這樣用人數優勢來打擊我們。」
「陛下,賽蘭要的人是妳,也許妳應該待在洛里斯當指揮的人。」
「我不是那種待在城堡要人民去打一場不該有的戰役。賽蘭恨的是我,我跟他的私人恩怨不該由我的人去承擔。況且我的身手並沒有退步,唯一一次的失誤……」
她的沈默讓氣氛落入一種詭異場面,維多利亞看向他們所有人,鼓起勇氣的認真說道:「我希望你們能答應我一件事,如果賽蘭抓住了我,你們誰能殺了我,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防止我成為俘虜。不然蓋拉能做出什麼威脅到加泰茵的事我也不清楚。」
每個人的表情都陷入糾結和苦悶,丹尼爾更是在扭曲面容後直接轉身離開戰略室。她沒有追隨他離開,但眼神卻帶著遺憾伴隨他消失在眼前。
「我們後天破曉動身,今天大家都辛苦了。」
在散會後,侍從將她帶到已經升起壁爐的房間。房間中已安置好浴缸和水盆,望著眼前的景象,維多利亞陷入沈思。賽蘭恨她,不僅僅是因為統治權,更是因為那個女人——他的雙胞胎妹妹布蘭卡。
布蘭卡身為她的表妹,也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善解人意又愛照顧人,總是在她訓練完後安排僕人準備好洗澡水。維多利亞則會唸故事給她聽,或是聽她講述宮中的八卦。
賽蘭也同樣愛護她的妹妹,但或許她與她哥哥的存在就是對他們的威脅。為了他的私慾和布蘭卡的安危,他丟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草。
他叛變的那天,他手持的長劍本該刺穿她的軀體,她後方的死角;反應不及的狀態——她本該死在那天——要不是布蘭卡擋在她面前。
那一天賽蘭的表情和她的尖叫成為她對登基唯一的印象。她失去了摯友,失去了天真的想法,伴隨那一劍,加泰茵也似乎就此分崩離析。
踏入熱水中,維多利亞卻覺得全身冰冷。一想到會再次見到那張似曾相似的面容她就反胃,她的雙手彷彿會再次沾染布蘭卡的鮮血,聽到她奄奄一息的痛苦喘息。
她沈入水中,無數回憶撲面而來,背部的傷痕猶如螞蟻啃噬,令她苦不堪言。儘管如此,她必須正面迎擊,布蘭卡的死不是她的錯,賽蘭的叛變遲早會發生,為了加泰茵,她沒有選擇的餘地。
當她探出水面靠著浴缸,她不禁回想起利馬爾的面容。那雙唇的觸感,強壯軀體的溫度,羞澀卻又滿足的神情。維多利亞不自覺的莞爾,誰知道他能成為自己心中驅散恐懼的光芒?
希望一切結束後,他們能好好坐下來喝著美酒,享受獨處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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