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失的超乎想像,轉眼間已到需要動員的時刻。從傳令兵那聽來,利馬爾已經出發但位置在哪似乎還不確定。維多利亞知道他會說服其他人,所以她相信他會趕到。
昨天軍隊很快的整頓好,分配的步兵、騎兵中皆有多瑪尼亞和加泰茵人,這場戰役是否能全身而退都要看彼此的默契和能力了。打開城門的剎那,破曉的光芒照射在臉龐讓她深吸口氣,身後的軍隊隨著踏出洛里斯,明知戰場即在眼前卻不能停止腳步。
就像她一直以來的那樣,在這場遊戲中,她還不能停止。
抵達山丘那刻,果不其然賽蘭的軍隊也佇立在對面,人山人海的人馬沒讓她退縮,直到她看見了站在前方那熟悉的身影。賽蘭穿戴著輕便盔甲,腰掛那支曾要斬殺卻誤殺布蘭卡的劍,即便隔著一段距離,他臉上的怒火和恨意卻清晰的如針刺痛著她。
她的愧疚不是因他而有,而是那張與布蘭卡如此相像的臉孔。
沒有隊伍打算先攻,底下的沼澤地會使所有人寸步難行,如果所有人都衝下去,狹窄的空間也將成為人間地獄。她看了看周圍士兵,又瞥向對面的賽蘭,既然目的都如此明顯,她下馬無視其他人的阻攔,在眾目睽睽下走到山丘的邊緣。
「賽蘭!」她大聲到整個地方都迴盪著鏗鏘有力的嗓音,對方也如期的全神貫注。「你是個聰明人,你很清楚我們在此開戰會有什麼後果。我也很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我的命和加泰茵的統治權,所以我現在給你一個提議,讓我們都可以避免雙方軍隊的悲劇。」
望著對方清晰可見的憤恨,她腦中不禁浮現布蘭卡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知道我阻止不了他,但我可以保護妳。
「是她讓我成為了女王,賽蘭。布蘭卡用一命換來我的王座,你想要拿回它,就讓我們兩人決鬥來決定這場戰爭的命運吧。」
「妳不許說出她的名字!」當他怒斥的時候,維多利亞就知道一切會如何進行了。
果不其然,他片刻便爆出歇斯底里的笑聲。冷冽的口吻就像濕冷的寒風竄入她的骨髓。「我早該取了妳這婊子的頭顱。反正我遲早會殺了妳,所以——好,我成全妳。如果我戰勝了妳,維多利亞。妳的王國就屬於我的。」
她忽視後方所有瞠目結舌的反對和驚恐,這是她必須做出的賭注。
她點頭然後轉身去做準備。丹尼爾在她卸下沈重鎧甲時抓住她的手腕說:「妳還有傷在身。」
她掙脫後說:「我知道。」
「那為什麼——」她看向他的眼使他截斷原本要說的話。
「如果……」她突然別開眼看向她的人民和多瑪尼亞士兵。「如果我死了,你就殺了他成為國王吧,丹尼爾。」
聞言他倒抽一口氣,不知道是因為哪個消息。
「我可以現在就殺了他,不用妳去冒這個險。」
「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恩怨。你知道的。」
他焦躁的嘆氣,認為她是隻冥頑不靈的山羊。「我沒辦法成為國王,我——」
「你愛加泰茵,你也明白和平的重要性。我們的人民會追隨你,你可以帶給他們安定的生活。」
「妳也可以,我的女王。」
「我知道,所以我必須在這殺了賽蘭。減少我們軍隊的損失。」
他再次抓緊她的手,一臉痛苦的欲言又止,在相信她不會做出任何改變後,悲傷的闔上眼顫抖的說:「我知道了。」
她露出微笑捏了捏他的手。放開後她抓著劍柄踏下山丘,對面她的表哥也是如此。就像兩頭口吐怒燄且嗜血的惡龍凝視彼此,渴望將彼此開膛剖腹。
她的腳被濃稠的泥濘搞得寸步難行,儘管賽蘭同樣如此。劍的重量從未像此刻般沈重,步履的蹣跚讓每一步都變得危及,深怕一個跌倒便是劃下休止符。
當兩人只隔一步之遙,賽蘭率先攻了過來,長劍畫越空氣,在她反應過來垂頭閃避的那刻也消掉了幾根髮絲。她攻向他的右側空隙,卻被側身躲開。
充滿泥土和汗水的攻防在兩人之間展開,長劍的撞擊每一次都讓她牙齒震顫,即便有鎖子甲,刀鋒的銳利仍無數次的在軀幹上留下鮮血的爪痕。
賽蘭的個頭比她大上一倍,每一次的揮擊都藉由他身高的優勢讓她處於下風,少了注意腳步也越來越難穩固,她吃力的模樣更是讓他趁勝追擊。
這樣不行,她必須想辦法。
躲過一次攻擊後,她猛然出拳正中賽蘭的咽喉,後者猛烈咳嗽後退,她立即往前踏步揮劍,卻不料他擋下攻擊的剎那朝她的大腿劃開一刀。疼痛讓她雙腳發軟,地面的泥濘更是讓她難以穩住身子。在試圖站好的瞬間,賽蘭將她踹倒在地,在她反應不及的瞬間一雙手掐住她的咽喉按入泥濘與混水中。
恐慌、疼痛都像大水漫灌,她的鼻腔和嘴嚐到了血、泥土與草的味道,混亂如同她的意識。模糊不清的視線中,賽蘭猙獰的面目卻像太陽一樣清晰。
她痛苦的掙扎,試圖掙扎起身,手更是無挫的如離水之魚。
不——她聽見許多人的聲音,卻不清楚是哪方的。
為了加泰茵、為了多瑪尼亞、為了所有人,她不能——
「去死吧,妳這婊子。」賽蘭模糊的話語傳來,隨後她感覺到腰側猛然傳來尖銳的疼痛。刻骨銘心到讓她尖叫,很快水中便瀰漫鮮紅色的煙霧。她暈眩的當下便明白自己被捅傷了。
血液的奔流、水的倒灌,她的手喪失了掙扎的努力,她感覺到視野開始黯淡,闔上眼的瞬間喪鐘彷彿在她耳邊迴響。
她終究愧對了布蘭卡替她擋下的那一劍嗎?
隨著一切變得飄渺,指尖觸碰的東西讓她抓緊最後一絲希望。賽蘭的手漸漸離開她的咽喉,她瞬間睜眼施出全力,抓住那個硬塊仰身就往他的頭上揮去。
隨著他的咒罵,她一邊咳水一邊衝上前將他撲倒在地,掐住他的咽喉一邊將石頭往他頭上砸。她的怒火、悲憤讓鮮血和淚水都混雜在臉上,直到賽蘭抽搐且血肉模糊時,她才回神並一邊吐水一邊拿起他的劍,吃力的站起身無視自己腰部的傷勢,隨後大吼一聲,砍下他的頭顱。
她是個失敗者,周圍的人幾乎都被她趕盡殺絕,她終究逃不過必須再次手刃親人的悲劇。她感覺不到周圍的情況,歇斯底里的跪在泥濘中像個孩子般哭泣,身為君王她不該展露這些,但她也快死了,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在她仰頭嘶吼的瞬間,原本預料的晴空,此刻卻開始電閃雷鳴。
她看向蓋拉的軍隊,各個依然對她舉著弓箭,蓄勢待發的模樣讓她知道他們根本不在乎她與賽蘭之間的爭鬥。
後方傳來丹尼爾和其他人呼喊她的聲音,但她知道這個距離她不可能逃的了。於是她再次舉起賽蘭的劍,這隻斬首布蘭卡和賽蘭的劍,此刻她要用來保衛自己的家園。
隨著蓋拉將軍的下令,箭矢如雨沖刷,間髮不容下一隻手突然將她拉起身,幫助她跨上馬背,傷勢讓她只能靠著某個人的背部,意識到他們衝往加泰茵軍隊的方向時她開口。
「……丹尼爾?」她無力抬頭只能靠著那人的背問。
「很遺憾我不是他。」
那嗓音讓她訝異的抬頭,只見利馬爾的側臉映入眼簾。她頓時啞口無言,卻又如釋重負的笑出聲。他如約趕到了。隨著他們遠離射程範圍,她說:「我很高興是你,利馬爾。」
在他們回到軍隊中,利馬爾扶著她走到前頭面對另一頭的蓋拉軍隊。對方的軍隊錯失機會變得焦躁不安,即便知道多瑪尼亞與加泰茵聯盟,也猜想不到多瑪尼亞的國王會親自救援,而這樣他們的數量也遠過蓋拉了。
「你們也明白,我們的人數此刻高過你們。」利馬爾慎重的用蓋拉語說道:「如果你們不此刻退軍,離開加泰茵,那麼我會不眠不休的直到殲滅你們。更好的話,我會直接進入蓋拉,讓你們的國王明白他現在的地位。」
此話一出,果不其然使恐懼瀰漫在蓋拉軍隊中。不過維多利亞明白利馬爾絕不是在開玩笑,此刻所有的威脅在他面前似乎都不堪一擊。
片刻的掙扎,蓋拉知道情勢不對,雨勢和人數的影響,沒有勝算更可能會潰不成軍。所以沒多久他們就撤離了。
「收復失土需要一段時間,但妳已經除掉最主要的外患了。」他望著離去的蓋拉軍隊說道,維多利亞點點頭。在所有人都注視著離開的人影,只有她看向倒在泥濘中那具頭尾分離的屍體。
「是啊。」她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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