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她的罪名被撤銷,卻仍有人堅持要給她公開處罰,包括提出疑問的曼菲斯大人,他語重心長的提醒眾人包括她無罪釋放的後果。畢竟這件事非同小可,殺人弒親在多瑪尼亞法律中是罪大惡極,要是外國人都可以輕易逃過責罰人民自然也會不服。
對於這點維多利亞欣然接受,甚至主動承接處罰的十鞭,儘管多瑪尼亞的荊棘鞭刑令人聞風喪膽,可如此一來如果能夠平息暴亂還能讓人民對她的怨恨稍微減輕,堪稱一石二鳥又有何不可?
於是她開口接受,讓眾人不敢再有二意。
沒多久她的審判結果傳遍整國後,在後天下午的受刑日一到,不出所料吸引了許多人圍在架設好邢台的廣場周圍想一探究竟。城鎮中瀰漫著一絲緊繃的氣息,還不見場地便能聽見無數竊竊私語,似乎在好奇她這麼做的心態究竟為何。
她望著窗外,試圖吸入微風帶來的沁涼空氣,好讓精神抖擻。但她無一不聞到的只有悶熱的氣味,透過布簾的透光,她享受著光絲穿透並映照入眼。
是神恐怕也無法料想到這點吧,她居然會陰錯陽差的走到這個地步。眨著眼,加泰茵在等她,她的人民也是。路途不會容易,但維多利亞有預感,一切都已經在改變了。
她可以,加泰茵可以,那和平也一定會降臨。
可能誤以為她的面不改色是因為緊張,坐在對面的人開口。
「妳不需要緊張,我會安排最好的療癒者照顧妳的傷口。」
望向選擇一同搭乘囚車的利馬爾·巴柏坎,她不帶感情的回:「謝謝你的寬宏大量,陛下。」
因為國王的關係囚車變成了一般馬車,為此身上的鐐銬變得繁瑣沈重,身旁還加駐了兩位士兵。即便他表示這樣的行為能向人民展現他們想要合作的意願,但維多利亞只覺得身心俱疲。
雖然前天那場硬戰有了成效,但今日的鞭刑還是讓她腸胃揪緊。到了現場她也意識到自己的臉色蒼白,她是個有勇氣的人,但好幾天下來的緊繃和疲憊還是使她腸胃翻攪。
門打開後利馬爾率先下車,她聽見在恭敬的聲音中夾雜著無數困惑和吃驚的成份。在有人宣布刑罰開始後,兩名士兵將她拉起身走出馬車。外頭陽光普照,艷陽讓廣場看起來潔白神聖。
她昂首闊步的踏過士兵為她清出的道路,一邊將所有人的面孔收入眼中。她可以為了和平付出這些,但絕不會讓人看不起她。
在踏上台階,她的手銬被掛上一個木製拱門上的鐵鉤,腳銬則與邢台上凸出的鐵環纏繞,確保她無法掙脫或是閃躲。她深吸氣的直視前方利馬爾和其他大臣的帳篷,而他也一臉凝重的望著她。
烏鴉在枝頭上叫響序幕,處刑人踏上台階一邊示威的揮動荊棘鞭,空氣發出悲鳴,尖銳聲響在周圍爆炸開來。她握緊拳頭屏氣凝神,要自己專注在這些人的臉孔上。只有十鞭,只有短短的一下她就能往自己的目標踏進一步。
儘管這是一種羞辱,她也必須心甘情願。
前天的審判人如今再次對民眾說道她的罪行和結果,還有願意承接這十鞭的理由。眾人大吃一驚的譁然,議論紛紛的模樣讓她暗笑,要審判人特地這麼說肯定是利馬爾的主意。
緊接著就是懲罰環節。她身上僅有簡單的亞麻連身衣和使她無法動彈的鐐銬,反倒處刑人虎背熊腰且經驗豐富,就算利馬爾有再好的療癒師,她的背恐怕也將皮開肉綻。
做好心理準備,她嚴肅卻真誠的掃射所有人的臉,下意識的開口。音頻震盪她的胸腔,讓聲音響徹廣場,宏亮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這十鞭!代表我對你們再無偏見。而這十鞭並非僅僅是為了我的罪,更是償還我帶給多瑪尼亞的傷痛。我不奢望你們在此刻就相信我的話,但由此刻開始我會證明我和你們的國王會一同讓和平來臨!」
她不曉得這番話是在對誰,或許誰也不是,僅是她須要這麼說,來讓自己明白一切再也無法回頭。
出乎意料的是,沒有人對她咆哮咒罵,所有人都像好奇的孩童般只是看著她。對於這點維多利亞已經感到慶幸,所以在刑罰開始,鞭子如騰蛇飛躍再如鐮刀劃下,鞭上無數的倒鉤迅速在她的皮膚上留下火的痕跡。她只咬緊牙關,忍受皮膚灼燒般的痛感。
第二鞭落下她全身也因而顫慄好一大下,這一次疼痛從背部延伸至後頸與肩膀,熱燙的液體沿著身軀流淌,她能看見地面飛濺的血珠,在陽光的照射下如同紅寶石般熠熠生輝。
握緊拳頭她咬緊下唇,才剛開始身體就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但為了自尊她仍不屈不饒的試圖站直,直到鞭子再次落下,讓她雙膝頓時無力,因而拉扯到手臂。
手臂因剎那的角度而散發疼痛。她發出吃痛嗚咽,該死。她的手臂大概脫臼了,但她沒有說話,只是讓視線能聚焦在前方,這是她唯一可以忽視痛苦的方法。
而遠處利馬爾的臉看起來極其蒼白,彷彿受刑的人是他。內心她對此感到困惑又好奇,為何他要如此擔心?荊棘鞭刑雖然會使人痛不欲生卻鮮少害死人,他大可相信她會在治療後安然無恙並毫不在乎她的處境。
所以為何要用那種焦躁和不安的神情看她?
因為他們那層因慾望而有的關係嗎?
於是她撇開視線,卻彷彿被什麼吸引,目光落在邢台周圍。兜帽下那張臉她依舊能一眼認出,四目相對下,她看見了丹尼爾臉上的痛苦糾結。
維多利亞不意外他的出現,畢竟她引起的騷動不容小覷,她笑似非笑的看著他,希望他不要為她的選擇感到愧疚。
隨著又幾鞭的揮打,她的意識開始渙散,汗水夾雜鮮血覆蓋全身,背後早已被無形的火撕裂,高溫更是使她的處境更加嚴苛。儘管她咬著舌頭不讓自己發聲,但刺痛讓她四肢無力,脫臼更是讓她苦不堪言,她的雙眼也無法抑制的凝聚了生理淚水。
維多利亞感到憤怒,氣自己展現了這番懦弱,氣才簡單的鞭刑就可以打破她的原則。她成為女王之後就再無哭泣過,她唯獨哭過兩次,一次為了那個女人的逝去,一次則是在斬下她兄長頭顱的時候。
但現在不是時候。
於是再一鞭劃開她的血肉,她順勢咬緊舌頭忍住悶喊,然後努力仰頭看向天空。加泰茵總是崇拜太陽,而她只相信自己的能力,但如今她凝視萬里無雲和那耀眼奪目的光芒,她頭一次感到解脫,彷彿再無鐐銬可以囚困她的心神。
她喘著粗氣,老天,她終於知道自己的人民為何如此敬愛太陽和這片藍天。只要看著它,她就彷彿能去往各個地方,她能體會何謂自由。
加泰茵跟多瑪尼亞也同樣可以如這片遼闊無邊的蒼空一樣,享受和平自由,成為閃耀的光芒。陽光逐漸吞噬她,她的視線在不知不覺中被白光佔據。
痛苦彷彿遠去,所以她義無反顧的投入那剎那的光芒。
不知道多久,在她醒來之時自己以趴姿躺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周圍由深色絲絨床簾遮擋燭光,讓她的視線一時之間陷入黑暗。
全身體力透支讓她動彈不得,但她能感覺到肩膀的脫臼似乎被治好,而背部至胸口都被大量繃帶包紮。她腦袋依然有些暈眩,這也難怪,因為嘴中還殘留罌粟奶的味道。
她趴在枕頭上嘆氣,她肯定沒多久後就昏倒了。所以連現在怎麼回事都不知曉。不過她想要喝水,口乾舌燥令她抓狂。咕噥一聲她用虛弱的雙手試圖撐起身子,但吃力的抬起胸膛不到幾秒顫抖的雙手和背部的劇痛就讓身體跌回床上。
她痛得哀嚎悶喊,汗水更是滑下面頰。
「維多利亞?」
聽到這個聲音她愕然的僵住身,只見那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卻倏地拉開簾布,燭光隨之映照在床面。隨著腳步,經過梳妝打扮的丹尼爾走到床邊,讓她瞠目結舌。
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彷彿回到了加泰茵。
「你為何在這?」她困惑的問。
他笑似非笑的坐到床上,若有所思的撥去剪短金棕髮上的水珠,顯示他有梳洗過才來找她。「說來話長。妳剛才在呻吟,是需要什麼嗎?」
她愣了一下。「水,我想喝水。」在他起身倒水時她繼續問:「你是被抓後,利馬爾讓你進來的?」
他沒有馬上回應,只是將杯子放到一旁,扶她起身後才遞給她,在她大口暢飲時才解釋。「我在妳的處刑結束時不顧阻擋上去幫妳解開鐐銬,因此也洩漏了身分。但利馬爾·巴柏坎沒有囚禁我,反而邀請我一同進宮。畢竟說到底我們現在都是同盟了。」
同盟。丹尼爾知道她的作為是為了什麼,即便是與水火不容的多瑪尼亞。她嚥下水,躊躇後問:「你不反對我的決定?」
那雙棕眸看向她,卻意外盈滿柔情和尊敬。「妳是我的女王,加泰茵的領導者,我從未反對過妳的選擇,因為我明白妳比誰都還看重加泰茵。而在妳付出這麼多後,妳覺得我會質疑——讓任何人褻瀆妳對加泰茵的用心嗎?」他牽起她的手深深一吻,帶著愧疚說:「我的女王,我終於回到妳身邊了。原諒我必須讓妳承受這一切。」
「如果這是必然,我欣然接受。從來都不是你們的問題。」她只回。「賽蘭那邊的動靜如何?」
丹尼爾鬆開手,表情頓時變得嚴肅。「他的軍隊一路向下,已經進入加泰茵的領土。我們損失以北的一些地區,目前我們的軍隊駐紮在維勒尼的一座要塞,大概沒多久就在再次開戰了。」
內心的沈重讓疼痛都不再那麼強烈,她心煩意亂的揉著太陽穴,但煩躁還是使她怒火中燒。
維勒尼是距離首都泰瑪一段距離的地區,也是北境最後一道防線。一旦被攻破,直驅泰瑪的路線就會輕而易舉。賽蘭肯定也是瞭解情況才這麼做,都怪她之前沒有察覺他的心思。
真該死。
「我們剩多少人?」
他憂心忡忡的坦承。「我們輸了北境華厄那場戰役,目前只剩不到五萬。對方估計卻有將近十萬,我們只能利用維勒尼的天然優勢,但不一定能撐住。所以我們需要妳,維多利亞。」
她點頭。「加泰茵需要的是盟友,我會給它的。」
他露出苦笑,聲音卻充滿真誠。「不,盟友雖是很好的支持。但妳得清楚,我們都在等待妳的回來。妳是我們的女王,我們的信仰,維多利亞,妳以為妳的人民背棄了妳嗎?他們一直都在渴望妳的回歸,城鎮、村落,所有人都在祈禱妳的平安。不要妄自菲薄,妳的價值比妳想像中重要,妳的人民需要妳。」
她頭一次啞口無言,不知該如何應對他的話。
儘管如此,有股暖流在他的話一出便從心中散發,一直以來她都認為自己是篡位者、弒親者,即便呼聲再高都一樣改變不了這偷來的王座,但丹尼爾不可能為了讓她好受就欺騙她,所以當他一說她的人民在等她,維多利亞再也無法壓抑自己的思鄉之情,遠方她的王國正盼著她的回歸,她希望這次她不會再讓他們失望。
「我會回去的,我保證。」她會說到做到,丹尼爾也清楚這點。
所以他回以一笑,轉而跪到地上讓她的手可以抵在他的額頭上,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彷彿害怕再次失去她。
「我會一直護妳左右,我的女王。至死不渝。」
她正要開口,一個聲音卻突然出現打斷她的開口。
「帕迪瓦大人,宣誓效忠就到這吧。女王現在需要休息。」
利馬爾的出現讓丹尼爾站起身,兩人面面相覷下,她的將軍沒有說什麼只是對她點頭致意後就離開房間。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維多利亞暗中明白他決定與自己保持距離了,因為在以往丹尼爾在宮中與她形影不離人人皆知,更不可能為了誰而離開。
她對此感到慶幸,畢竟要處理的事更為重要。
與上午穿著一樣服飾的利馬爾優雅的走到她身旁,看見她手中空杯就再次將其頃滿。見他面不改色且不發一語的坐到床旁,她在喝下水後道:「我們現在的關係是盟友、眼中釘還是如那個房間一樣?」
轉頭後藍眼與她對視,他的表情卻越發苦澀,欲言又止的嘆氣。她不懂為什麼他依舊要這樣,下意識的伸手撫摸他的臉,讓他驚訝的瞪大眼。她平靜的陳述。「陛下,說吧。我已經不再恨你了,如果我們是盟友,就讓我們之間也友好吧。」
他仍一臉愕然,不敢置信她會釋出善意,但這招似乎起了作用,他將臉貼近她的手心。「我聽到了妳與帕迪瓦的對話,我知道妳的處境,讓我說服我的人幾天,現在的情勢我們都很清楚,我們與蓋拉和賽蘭的戰必定會有,我會讓他們同意讓妳出席戰略會議。」
她沒想過他如此動作迅速,或許也是這種充滿縝密規劃的態度讓他可以抓到她吧。她不自覺的露齒而笑,這麼說起來,他的確是個狡猾且聰明絕頂的人。
「我喜歡你這種不拖泥帶水的處理方式。」她呢喃。拇指摩挲他的下巴至下唇,利馬爾不敢妄動的眨眼望她,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們之間的氣氛出現了一股變化,不再是危險的引誘,而是刺探情慾的好奇。
好奇是誰先投降於這場危情遊戲。
「你讓丹尼爾進入宮,其他人不會反對嗎?」
「眾目睽睽下整個多瑪尼亞都看見了他對妳的真心,而且還是等到妳的處刑結束才行動。我不覺得任何能思考的人會覺得他會違抗妳的想法,而他剛才的那些話也證實了我所想。」他一邊說一邊伸手覆蓋她的。
「而妳對我的人民說了那些,我想某種程度上,我們同盟不會有人真正反對,畢竟妳說得對,多瑪尼亞也需要盟友,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如果那個必須合作的人是妳,我會接受。」
惺惺相惜或許就是他們現在的關係,她不敢說他的這番話不觸動她的心,迫在眉睫她需要他的幫助,也需要擺脫自己身為俘虜的身分。
「我必須回到加泰茵,利馬爾。」她說,再次強調。「我的王國需要我。」
對於她堅定的態度,他只是瞭然於胸的說:「妳從很久以前就不再是我的俘虜了,維多利亞·克蘭。而今日刑罰後妳也不再是多瑪尼亞的囚犯了,妳能自由的回到妳的王國、妳的人民身邊。但——」
她不知該從何反應,事情發生過快讓她反應不及。利馬爾只是勾起嘴角保證。「——等我們準備好,我們再一起前往加泰茵。畢竟這不再是妳一個人的戰爭了。」
如釋重負、激動的感受讓她內心頓時湧現太多情感,如果在很久之前她可能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被俘虜,更是和素未謀面的他成為這樣的關係,更不可能替加泰茵化敵為友。
但說到底,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幫了她不少,她無法否認這點。即便他們曾必須對對方恨之入骨,可如今一切都變得簡單,她能展現自己的謝意。她可以讓自己不再假裝厭惡他。
於是她問:「還會有人來看我嗎?」
「我讓其他人都不能進入這間房——」他隨著她伸手捏住他的舌頭而制止,一臉不解卻又緊張的等待她動作。
她傾身親吻他的頸部,感受到他脈搏暗藏的訊號。感知他的緊繃,她的吻掃過下顎線來到他的臉頰,她上下打量他不知該把視線擺哪的雙眼。促狹的低語:「既然如此……」她一邊說一邊讓手往下貼在他似乎脹大的地方,感受他的炙熱從手心散發。在他顫抖一下後更是咬了他的下唇。
「跪下吧,我的國王。」他為此發出滿足卻又緊張的一聲喘息。她用舌頭輕舔了他的唇瓣,低語:「讓我們把遺失的那幾晚都補回吧,利馬爾·巴柏坎,我甜美的奴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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