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低沉的爭吵聲突然被這尖銳的女聲劃破,男生們都不禁定住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平息風波的機會來了,葉Sir卻跟涉事男生一樣怔住了,巧兒只好再向他打了個眼色,他才恍然大悟道:「很好!文巧兒,那你說一下你的看法吧。大家要認真聽啊!」
巧兒走到黑板面前,拿起粉筆,正想開始道出自己的答案,一眾男生卻仍然站着。巧兒微笑着說:「你們會遮擋後排同學的視線啊。」
剛才仍在吵得面紅耳熱的男學生,彷彿是接收到女神的命令一樣,在那一瞬間竟全都乖乖返回座位坐下。巧兒憑她一人之力化解了這場風波!
不過,巧兒接下來的解說也是相當重要,畢竟現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對她很有期望。
1 + 4 = 5
2 + 5 = 12
3 + 6 = 21
5 + 8 = ?
巧兒一臉自信指着黑板上的這幾項算式道:「雖然第一行只是尋常的加數算式,但第二及第三行則不是,因此可以推想,第一行只是巧合地可以用加法得出相同答案,要真正找出運算方法,就要集中看第二及第三行。」
葉Sir點點頭表示認同,巧兒續說:「我想大家都應該從第二及第三行觀察到,每一行右邊的答案,都是左邊首項數字乘次項數字,再加上首項數字,即是這樣……」話畢,巧兒在黑板原有的算式後方寫上她的觀察——
1 + 4 = 5 1 × 4 + 1 = 5
2 + 5 = 12 2 × 5 + 2 = 12
3 + 6 = 21 3 × 6 + 3 = 21
5 + 8 = ?
「如此類推,那麼第四行的答案就是五乘八加五,等於四十五。」
葉Sir聽到巧兒的答案,正想開口讚美及結案:「很好……」
但巧兒這時卻出乎意料地把之前的觀察一一推翻,她收起笑容說:「我認為這是錯的,也是97%的人都會答的錯誤答案!」
葉Sir雙目瞪大,顯然吃了一驚。我倒是微笑起來,因為巧兒似乎跟我的想法一致。
巧兒解釋:「這個答案未免太明顯了,我猜在座的所有同學都想到。如果這就是答案的話,我們這裏100%的人都答對了,跟97%的人答錯的統計不符。當然,大家可能會想,或許我們都是屬於社會上最頂尖3%的人吧?我認為不是,畢竟這道問題太簡單了,以現在的水準來說,只不過是高小的數學問題,在街上隨便找些人也很可能得出四十五這個答案。」
「那你覺得真正的答案是什麼?」書蟲一號急不及待地追問。
我不知道書蟲一號是否認定了巧兒是跟我們一夥,還是渴求得到真正的答案,但此舉不免令人誤會有挑釁的味道。我擔心大細孖會再次動怒,把難得收拾的局面又再推翻,於是我轉身望向他們,健康也心領神會同時轉身,希望在必要時控制着他們的情緒。不過我們多慮了,大細孖二人滿心期盼,聚精會神地看着巧兒,不為書蟲一號所動。他們本來就是有點不問世事、只努力追求個人目標,除非人家先踩上門,否則他們一般都少管閒事。
另一邊廂的巧兒同樣沒有受書蟲一號影響,只按照自己的思路繼續說:「這道問題的最大陷阱,其實是『97%的人會答錯』這個陳述,自以為聰明的人尤其容易中計,因為我們都渴望獲得認同,希望被認定為最強的3%,結果反而中計。在這個渴望被承認為天才的引誘下,當我們找到一個看似曲折的計算方式,就會以為那是真正的答案,以為自己找到了97%的人都找不到的謎底。」
「你的意思是,四十五是錯的?」書蟲二號也加入追問。
「四十五肯定是錯的。」巧兒堅定地說出她的想法:「真正的答案其實顯而易見,五加八當然就是等於十三啊!」
「那第二及第三行的算式呢?」「對呀,你要怎樣解釋第二及第三行啊?」書蟲一、二號咬着不放,看來他們仍相信答案是四十五。
巧兒沒有動搖半分,保持一貫的冷靜說:「解釋也很簡單啊,就是第二及第三行計錯數!」說罷,她在黑板上劃上兩個交叉及寫上答案——
1 + 4 = 5
2 + 5 = 12 ╳
3 + 6 = 21 ╳
5 + 8 = 13
「這太亂來了吧?」「怎能說中間兩項是錯的?」
「我同意文巧兒的想法。」眼見書蟲一、二號仍不罷休,我決定站出來為巧兒說話:「其實這道問題,本來就沒說首三條算式都正確,只是問我們第四行的答案。如果一開始就只有第四行,或者我們掩蓋着首三行,那麼任誰都會說答案是十三;然而只要加了中間兩行,答案就會改變的話,那就肯定是誤導的煙霧。其實世界很簡單,是人類太複雜,想多了。」
「你……」
眼見書蟲們死心不息,我於是提出最後一個重要的證據:「大家再看一次,其實問題中連接各行首兩項數字的運算符號,只不過是個尋常的加號;如果那是星號、心形或其他原創運算符號,代表一個運算黑盒,那就有可能是乘、加的複合混算。」
坐在課室右後方的肥聰這時終於出手,他高聲和應:「我也同意!這本來就是他……」他差點脫口說了髒話,幸好及時煞停,改口說:「就是這麼簡單的加法。」
肥聰開口後,後排的其他同學都紛紛和應起來:「對呀。」「應該就是這樣。」「就是這麼簡單啊。」
其實這就是我們和肥聰分開坐的原因!在這個課室中早已暗暗分成不同的勢力,包括課室左方及左前方以書蟲一、二號為首的第一個圈,中間及右方以我、健康及大細孖為軸心的第二個圈,以及後排由肥聰統率的第三個圈。三個勢力之中,我們和書蟲圈最常出現角力的情況,而肥聰在適當的時候就會殺出來作終極一擊。肥聰最重義氣,我們任何一個人有事,他都絕對不會見死不救,更會用盡一切辦法,策動其他人一同協助。
明眼人也看得出肥聰跟我們是同一夥的,畢竟我們經常一起吃午飯,但肥聰圈的同學即使知道,通常也覺得我們較值得支持。雖然同為精英班的學生,但坐在後排的同學多數長得較高大,對學業成績亦相對沒那麼着緊。他們大都覺得書蟲圈的人太悶蛋,而且太愛奉承老師,很是討厭;我和大細孖雖然也名列前茅,但性格及外表上較「正常」,也沒有什麼令人反感的行為。
而且,他們作為「游離票」,每次在我們和書蟲圈鬥爭時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對他們而言很有滿足感及權力感。於是我們班中就一直處於這種奇怪的「三國鼎立」狀態。
後排同學表示同意我和巧兒的想法後,大局已定,葉Sir亦只好面有難色地點頭認同。回想巧兒說答案不是四十五時,葉Sir狀甚驚訝,代表他本來應該是認同書蟲們那一套說法,只不過他聽過我和巧兒的說法後改變立場,又或者是在群眾壓力下屈服,表情因而變得僵硬,哈哈!
此時下課的鐘聲響起,在座的同學立刻把這道無聊的問題拋諸腦後,收拾書包準備離開;我和巧兒也正打算返回座位。然而就在這時,葉Sir竟突然激動得像小孩般大叫起來:「哎呀!我們還未選班長啊!」
還站在黑板前的我,看到他一再失態,實在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不幸地,他剛好望着我,一切全都看在他的眼內。
那一瞬間,我的背部傳來一股寒意。雖則說我不是書蟲一、二號那種會奉承老師的人,但也不會故意得罪他們;在他們眼中,我應該跟大細孖一樣,是個品格良好、默默耕耘的好學生。
我無意挑戰葉Sir,但事已至此,我只好安慰自己,葉Sir是年輕人,應該不會為這點小事介意。我的自我安慰似乎成真,葉Sir接下來嘴角上揚,以開玩笑的語調,裝作訓斥我說:「高天宇,你翻白眼是什麼意思啊!」
我鬆了一口氣,並向他傻笑了一下。然而他臉上的微笑,在下一秒鐘卻滲出一點狡詐。一直累積在我背部的寒意,瞬即將空氣中的水點凝聚成顆粒大的汗珠,在我的背部高速滑過。
果不其然,真正而且更大的「玩笑」就在後頭:「好,既然你和文巧兒二人剛巧站在黑板前,那就由你們二人做班長啦!很好,一切班務完成,放學!」
「Yeah,放學!」肥聰的圈子竟不識時務在這時高聲和應。
我當刻慌了,馬上向肥聰打眼色,示意他快點救我,但他只聳聳肩,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班長還不叫起立?」葉Sir笑意盈盈地說,但我只覺得他笑裏藏刀。
我一臉茫然地望向巧兒,她也有點不知所措地回望我。
葉Sir的聲音再次傳來,但這次明顯較嚴厲,像命令我們一樣:「不用你眼望我眼,當然是男班長叫啊!」
我被嚇得唯唯諾諾地胡亂喊叫:「呀……起立……」
事後回想起來,我顯然是得罪了葉Sir。我一方面把他提出的謎題導向他沒有預料到的方向,另一方面又在眾目下翻他白眼,令他丟臉。我自己受害是咎由自取,但我更連累巧兒被迫跟我一同成為了班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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