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放學後,我再次前往等價交換店,告訴店主我的決定。她說早就猜到我會接受交換,所以她要準備的東西已預先準備好,倒是我應該要點時間打點一下。
「我要準備什麼?」我問。
「你還未交出智商就變笨了?你長高後,手、腳、腳掌都會按比例變長變大,你所有的衫褲鞋襪統統都要買新的啊!」她嘲諷我道。
不知為何,我並沒有不快,反而高興地傻笑起來。我朝自己身上看了看,她說得沒錯,當我長高二十五厘米後,就會跟大細孖差不多高,根本不可能穿得進這套校服,強行穿上的話也只會變成露臍裝及吊腳褲。
這樣的話,校服要買新的,鞋襪要買新的,至於內褲……會變大嗎?我指屁股。算了,先買少量,免得第二朝起牀時不知所措。
想起來,所有東西都要買新的,開支不少啊!不過,這是一筆令人高興的開支。
「這樣吧,」店主建議:「一星期後的晚上,我同樣會在你睡着時進行交換,到你早上醒來之時,交換就已經完成了。」
「三日!三日就夠!」
「真性子急!好吧,三日後晚上進行交易。你記得趁這兩天準備新衣服,我可不想看到你光着身子的模樣。」
「才不會!哈哈。」我傻笑着說。離開前她說「下次再見」,暗示着我還會來找她交易。怎麼可能?三日後我什麼都有了,還會回來嗎?
轉眼間,三日過去……不,其實對我來說,這三日可謂度日如年,因為我實在很想快點長高。
終於,第四日早上鬧鐘響起,我要準備起牀上學。我正想把鬧鐘拍停,卻不知何故一手打向牆壁,我因此吃了一驚,身子不期然震動了一下,腳竟不慎踢中牀邊。在這「二連擊」下,我痛得眼淚直冒,馬上清醒過來。
怎會這樣?這個拍停鬧鐘的動作我做了這麼多年了,我從來不會……啊!因為我長高了!
我興高采烈地蹦蹦跳下牀,馬上發現穿在身上的睡衣已莫名地短了一截,上衣掩蓋不了腹部,長褲也變成了七分褲。
猶幸我已按店主的建議準備了新衣服,不致失禮。我換上新校服,梳洗過後,就一臉自信昂首上學去。
雖則說我從來不懼怕或討厭上學,但今日外出之時,我特別覺得精神爽利。可能是一向隱藏在內心深處的自卑感,現已不復存在,我彷彿成了完美的人,無堅不摧,也無所畏懼。
即使今日意外頻生,我都以笑遮醜,傻笑過就算了。之所以會意外頻生,全因為我還未習慣身體的改變。例如我的腳掌變大了,加上鞋子有點鬆,上落樓梯仍未習慣,多次差點滾下樓梯。還好新校服相當稱身,實在多得賣校服的叔叔眼光獨到。儘管當日我問他如果我會長高二十五厘米應買什麼尺碼時,他嘲諷我這輩子都不可能長高這麼多。
午飯時,健康問我:「阿宇你今日搞什麼鬼,好像笨手笨腳的。」
大孖聽到健康的話,也順着話題說:「說起來我也覺得有點奇怪。今日我抄黑板上的筆記時,好像要經常迴避你的身子才看到,以往好像不用這樣。」
「是嗎?」我虛應,同時一不小心把腳伸得太遠。
坐在我對面的肥聰馬上說:「喂,幹嗎用腳撩我?我不愛這一套啊!」
「不好意思,哈哈。」
聽着他們的話,我心裏暗喜,顯然真的如店主所說,他們沒有為意到我長高了,即使大孖感覺到跟平日有分別,也說不出箇中原委。
而且,我現在才察覺到,長高了除了外形較好看外,手腳變長在生活上亦便利得多,例如放在這餐廳大圓餐桌正中的餐具,以前我要站起來再俯前身子才拿得到,如今我即使坐着,只伸長手臂就手到拿來。當然,凡事有好有壞,現在我走路總得小心點,因為以往不會碰頭的地方都成了危機所在。
*
午飯過後,最後三節是葉Sir的數學課。今日巧兒去了找莉莉她們吃午飯,我回到校園時她還未回來,我於是去校務處拿了點名冊後,就早點回課室。
回到課室之時,我發現課室的門關了,起初以為沒有人在內,怎料把門打開,卻看到肥聰及幾個坐在後排的同學,他們手上拿着一個塑膠盤,內裏盡是白色的東西,我一時間理解不到他們在做什麼。
「噓!」肥聰一臉凝重地說:「你當作什麼都沒看見就好了。」
他顯然正在做不見得光的事,我走進課室後,先把門關上,才輕聲問:「你們在做什麼?」
肥聰回應:「我們只是為你報仇,所以你不要告發我們啊。」
雖然我一直以來給老師的印象都是一名乖學生,但我從來不會做「金手指」告發同學們的惡作劇,一來這對我沒有好處(這不見得會得到老師的好感,反而會受同學們排擠),二來其實我覺得他們的惡作劇很有趣很好笑,我不敢做,但不會阻止他們。
不過,我仍不明白他們想搞什麼惡作劇,側側頭望着他們。身旁一位比肥聰更高大更健碩的同學「大健」就說:「接下來是葉Sir的課。上星期他在課堂上令你出醜,我們打算把這些放在吊扇上,待會健康找個藉口開風扇,葉Sir就會中招,變成『白頭翁』!」
經他一說,我才留意到他們手上的白色東西是白粉筆的粉末。肥聰圈的人雖然不喜歡書蟲一、二號,但跟我的關係平平。他們說要為我報仇,我想應該是肥聰煽動的了,所以健康也會參與這件事。
有惡作劇看總不是壞事,我本來不打算阻止,然而這個惡作劇看似有很大的漏洞,我馬上緊張地說:「但巧兒、健康和我的座位也在吊扇下啊!」
「不用怕,」大健解釋:「我們把粉末只放在近黑板那邊的扇葉,風扇啟動時,粉末只會從那邊掉落,然後也只會吹向黑板那邊。這是因為物理慣性,你應該比我們熟悉啊!」
「呃……是嗎?」我一時間不太肯定。
「你不用怕啊,我們昨天做過實驗了。」肥聰自信地說。
想起來,今早我在校務處遇到葉Sir,他說工友向他投訴,說我們課室很髒,看來就是這個原因。
既然他們有理論及實驗結果佐證,我再沒有妨礙他們的理由,儘管我現在長高了,已對早前的事如粉筆字般抹掉,但粉筆字抹掉了,粉末依然存在,那就讓葉Sir嘗嘗漫天粉末的滋味吧,嘿!
大健這時突然想到什麼,問肥聰:「說起來,葉Sir上星期是怎樣得罪貧宇的?當時我睡着了。」
「他間接給予書蟲們機會嘲笑貧宇矮嘛。」肥聰回應。
「貧宇矮?怎麼可能?貧宇也算矮,那我們這班學生大半都是豆丁了。」
「唔……對,說起來又有點奇怪,難道我記錯了?我再想想……」
聽着他們的對話,我再次確認店主所言非虛,他們完全沒留意到我長高了。不過,他們繼續這樣推敲下去,難免會令事情變得複雜。我不想夜長夢多,於是催促他們:「那你們決定要把粉末放上去嗎?要放就快了,待會有其他同學看到就麻煩了。」
「也對。哈,你看來好像很期待呢!」肥聰說。
沒料到,大健看到我如此期待,竟建議道:「既然貧宇你來了,你要自己放上去,為自己報仇嗎?」
這個建議令我吃了一驚,肥聰聽罷也不禁怔了一怔,因為我們都知道,如此規模的惡作劇,我對其他同學也沒試過,更遑論是要來作弄老師。
然而不知道是否因為我長高了,今日的心情特別亢奮,也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勇氣在我的體內燃燒。要把粉末放到吊扇上,以前的我即使站在桌上也不夠高,但現在的情況就不同了,這個惡作劇彷彿是為了今天的我度身訂做。
「好呀。」我信心滿滿地說。我從大健的手上拿起了裝滿粉末的塑膠盤,站到桌上,並依照他們的指示,把粉末放到吊扇的扇葉上。
事後,我們火速收拾好現場,檢查過沒有留下任何犯案痕跡後,才把課室門打開。不久,其他同學陸續回來,我們一干涉事人士假裝沒事發生過,也從沒溝通,各自回到座位自顧自溫習或閒聊。
我此刻的心已噗通噗通地亂跳,不過心跳加速不是因為緊張,而是興奮。現在我坐着細心思考,更覺計劃天衣無縫,就算事敗了,也不會有人知道是誰犯案。
十多分鐘後,象徵下午課堂開始的鐘聲響起。不一會,葉Sir步入課室,準備授課。
他把書本翻到今日的授課內容,走到黑板前,卻發現黑板旁只剩短短的半支粉筆,不夠三節課用,他遂說:「班長,沒有粉筆了,可以去校務處拿一點嗎?」
機會來了!粉筆原本還有很多,是我們故意收起了,這樣葉Sir就會叫班長去拿,而巧兒為人主動,只要我不請纓,她一定說她去,這樣她就會離開了吊扇的範圍。即使稍後的結果不如大健所說而誤中副車,也最多是我受到牽連,巧兒不會受害。而且,如果我自己也中招,就更加沒有犯案嫌疑了!這道苦肉計真是妙着!
「我去拿。」果不其然,巧兒轉身跟我說,然後步出了課室。
「Yes!」我在內心吶喊。
接下來就到健康出場了,他只要趁葉Sir開始在黑板寫字時,說熱走去開風扇,葉Sir就會成為滿頭白粉末的白頭翁。健康已稍為挪開椅子,準備出擊。
一切準備就緒,然而就在這時,葉Sir沒拿起那半支粉筆,竟走向窗邊說:「我們稍等一下,待女班長回來才開始授課。」
他眺望窗外風景,一副悠閒愜意的樣子,我和健康卻心急如焚。如果他在巧兒回來前都不肯回到黑板前,我們的惡作劇就無法成事。而最麻煩的,是萬一稍後有其他同學要求開風扇,就有可能波及到巧兒,畢竟她的座位最接近吊扇,而我對大健的理論還是有點半信半疑。
我和健康面面相覷,我也偷望了肥聰一眼,他只做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猶幸過了幾分鐘後,葉Sir終於踱步到黑板前,然後拿起書本,似乎是參詳着今日的課堂內容。
我於是在桌下用腳輕踢了健康一下,他就馬上出擊。
「葉Sir有點熱,想開風扇。」為免葉Sir代勞,健康一邊說,一邊走向課室大門旁的開關。
「葉Sir不熱,是你有點熱。」葉Sir看到健康已自行去開,就繼續留在黑板前。
眼看計劃快要成功之際,巧兒偏偏在這個時候拿着粉筆回來。她踏進課室,並向黑板的方向走去。
健康的手已放在風扇開關之上,他側身背向着課室大門,根本看不到巧兒。
不行!這樣巧兒也會中招,但健康的手已有所行動,我已經不可能阻止他了。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我不顧一切跨過面前的桌椅,整個人阻擋着巧兒前進,並把她推後了兩步,離開了吊扇的範圍。
同一時間,吊扇啟動的「咔咔」聲傳出,扇葉上的白色粉末徐徐掉下,而且在吊扇的轉動下,直吹向黑板的位置。
大量的粉末在風力的帶動下,直撲向黑板,猶如大雪紛飛,場面壯觀,在座的學生們都隨即起哄。然而我回頭一望,黑板前並沒有任何人站着。我把頭轉向另一邊,才發現葉Sir不知何時已逃離危險範圍,再次退到窗邊的位置。
完了。
我闖了大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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