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店主說：「協議達成，實際交易將於三日後執行。」
「慢着！今日……」
我想出言阻止，但話還未說完，店主就打斷了我：「你放心，令堂在這三日將會安然無恙。而且，你也要點時間來作準備。」
我迷茫地望着她，她繼續說明：「或許你年紀還小，未有考慮到一個可能性，就是你剩餘壽命不足四十年的情況。但有一點你可以放心，無論你實際餘下的壽命有多長，我們都會完成為令堂續命二十年的協議。不過，如果你在扣去壽命後陽壽已盡，死神就會在交易完成後翌日來帶你走。你看來身體健康、沒有暗病，所以就只能死於非命了，跟你們那些描述死神索命的電影相似。」
「你對我們的電視劇及電影真了解呢……」我不禁低聲暗諷。
我在想，根據2017年日本厚生勞動省的調查，香港男性平均壽命約八十一歲。我現在是十六歲，以平均值來說，我應該還有六十五年壽命。但平均歸平均，總有些人較長、有些人較短。在我身上出現的特徵，不少都很極端，例如我的智商就高出平均值數個標準差，身高卻遠低於平均值，所以我是人瑞或短命鬼都不是不可能……
「你也不用太苦惱啊！」店主看到我一臉困惑，安慰我道：「生死有命，你好好把握這幾天就好。呃，對了，作為今次交易的額外條件，如果交易後你死不了的話，你還得答應我多一件事……」
當晚我跟店主達成交易協議後，並沒有返回醫院，而是回到家中，因為根據店主所說，這三日內媽媽不會有生命危險。在探病時間以外，我只能在外面等候，根本沒有幫助，我倒不如回家休息一下，順便準備一下媽媽出院前需要的東西。
我奔波了一整天，身心俱疲，於是回家洗過澡後就去睡，待明天再作打算。可是我躺在牀上久久未能入眠，除了擔心媽媽是否真的能康復出院外，還有我會否在三日後斃命……
既然睡不了，我乾脆下牀，坐在書桌前靜思。過往每逢我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我坐在這裏，望着窗外的月光以及書櫃上的白熊白白，很多時都會把難題想通——除了今晚。
店主提出其中一個的問題，剛才我輕輕帶過，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非常嚴重——
「如果你救回了令堂，自己卻丟失性命，還有意義嗎？」
我會下定決心，犧牲自己的性命來救回媽媽，是覺得剩下自己的世界沒有意義。但反過來想，若然我真的為此耗盡壽命，最終媽媽醒來了而我卻死去，她同樣會很難過。這些年來，我努力學習，為的是我們將來的好日子；她為我努力工作，甚至積勞成疾，不也是為了相同目的嗎？
我剛才只從自己的角度想，現在稍作深思，才發覺自己很自私。可是，交易協議已經達成了，萬一我本來的陽壽不足五十六年，死神就會於三日後抓我。
五十六歲，這個數字看起來不大不小，實在很難預測結果。
我的思緒愈來愈混亂，甚至感到有點暴躁，我於是走到書櫃前，跟白白那雙小小的黑眼睛對望。看着可愛的白白，我快要暴走的情緒才得以稍稍平復下來。
我順勢抱起了白白。我上一次抱起牠，是在猶豫是否要用智商換身高之時。當時我輕撫着牠的白毛，內心忽然清澈澄明起來，想通了應如何抉擇，儘管那個決定間接導致今日的困局。
沒料到，今日我重複相同動作之時，我再次靈機一觸，想到有件事我必須在這幾天之內做好——我不能讓其他人重蹈我的覆轍。
＊
翌日，我如常上課，畢竟媽媽在這三日都不會有事，我放學後去探望她就好了。而且，如果我沒有死，我還要繼續努力讀書，不能缺席太多課堂。但在第三日放學後我並沒有去探望媽媽，反而約了肥聰。
我們到達小食部的一角，一個曾經只屬於我和巧兒的地方。
肥聰問：「你今日不用去探你媽嗎？」
「我明天請了事假，明早才去。」
「哦？」肥聰感到奇怪，追問：「明天安排了做手術還是什麼嗎？為什麼一定要明天去？」
「如無意外，媽媽明天應該會甦醒過來。」
「那太好了！是醫生告訴你的嗎？他真厲害，能預測得到病人何時醒來啊！」
「不，是等價交換店店主告訴我的。」我平淡地說。
肥聰聽到難以理解的詞語，一臉疑惑地望向我：「你剛才說什麼？我好像有點聽不懂。」
我不直接回答他，改為提起一件舊事：「肥聰，你還記得上次跟我打架時，你叫過我死矮子嗎？」
「怎麼突然舊事重提呢？」肥聰有點不知所措地說：「你還生氣嗎？你也有叫我死胖子啊！哈哈！」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的，是你不覺得奇怪嗎？我現在根本不矮，但為何你當刻氣上心頭時，會衝口而出這樣叫我？」
「唔……」
「我的別名貧宇，也跟我現在的身形拉不上關係，你又有留意到嗎？」
「的確是……所以，你想說的是什麼？」
我認真地說：「我想說的，是我從等價交換店交換了身高，我在一夜之間長高了二十五厘米，所以才會有這些奇怪的現象。」
「什麼？」肥聰感到難以置信，更把手背放到我的額頭上說：「你是不是累壞了？唔……但好像沒發燒。不是瘋了吧？我打電話叫大細孖回來……」
「不，你聽我說，我不是瘋了，是真有其事。等價交換店就在我平日上課必經的那個三岔路口旁。在那裏，無論什麼東西都交換到，所以我才知道媽媽明天會醒來。」我仍保持一臉嚴肅地說。
肥聰打量着我，看到我神色凝重，不像是說笑，也開始認真看待我的話，半信半疑地問：「你是說，你在該處交換了身高，以及讓你媽媽甦醒的方法？」
「其實並不只這樣……」接下來，我一五一十地把過去所有交易細節詳細交代。
肥聰知悉一切，尤其知道我將於今晚失去四十年壽命後，顯得十分震驚：「那……你明天……」
「嗯，有可能我們不會再見面了。」我緊接着說：「肥聰，我把我的經歷一一告訴你，是要提醒你，無論明天或者之後發生什麼事情，你千萬不要去那裏交換任何東西。那店主根本是魔鬼，只會令人泥足深陷。眾人之中，我最擔心你，所以特意提醒你不要這樣做。而如果明天我不幸地遇上什麼不測，請你替我叫大孖好好照顧巧兒。」
「事關重大，不如我叫健康及大細孖回來，我們一同想辦法吧。」
「不用了，交易協議已經達成，事情已經無法改變，所以你知道就夠了，而且希望你能替我保守秘密。我要走了，保重。」我只是不想肥聰步我的後塵，把要交代的事都交代過，我就轉身離開校園。
「喂！貧宇！」肥聰想叫住我，但我沒理會他。
當晚我預先把媽媽出院要用的替換衣服、梳洗用具等帶去醫院，以防明天有什麼事情的話，她亦不致沒東西可用。
前幾晚我都睡得不好，在牀上輾轉難眠，然而今晚我躺在牀上不久，就沉沉睡去，看來這是等價交換店店主施展的法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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