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假期前夕,我和肥聰等人如常地外出進午膳。
「肥聰你每次來這裏都吃肉醬意粉,不會吃膩嗎?」健康問。
「沒得吃才會膩。」肥聰回應。
大孖這時「學者上身」,分析肥聰的話:「你這句話邏輯上很奇怪,沒得吃,又怎會膩?」
他們正在閒聊之際,鄰桌的一群上班族吃飽結帳。侍應拿着帳單走到他們身旁說:「多謝你們八百二十六元。」
他們其中一人說:「我們七個人,八百二十六除七是……」
坐在這邊的大細孖聽到,花了不到半秒,異口同聲地搭嘴:「一一八。」
鄰桌的上班族不禁對他們的速度投以驚訝的目光。剛才那人看到我們的校服後讚嘆:「原來是葵瑪的學生,名校生果然厲害,計算得這麼快。」
「其實我不是強行計算,而是用較簡單的方法。」大孖解釋:「八百四十除七是一百二十,而八百二十六又等於八百四十減十四,所以八百二十六除七就是一百二十減二,即一百一十八了。」
「阿宇?」此時健康看到我坐着發怔,緊張地問我:「你不舒服嗎?」
「不,哈哈。」我否認,卻沒有告訴他真相。
這種把乘除運算拆成兩部分再加減的做法,是心算中的基本。這種程度的心算根本難不了以前的我,當時我的速度比大細孖還要快。但現在的我,竟然在大孖完成整個解釋後,才勉強得出答案。我今日並沒有特別累,這顯然是智商下降的後果。
而且,這種事情只是冰山一角。由換掉智商起的這兩個星期內,我已經不知道有多少次類似的經歷,我感到我的腦袋大不如前。今日午飯發生的事,亦只是眾多警號的其中之一。
例如我過往上課不用事先預習,即時聽老師在堂上講解,已能完全掌握課程內容,有時甚至聽得煩厭,很想催促老師跳去下一個課題;但在這兩星期內,我竟然要事先預習,才能勉強跟得上課程的進度。當然,我也有想過是因為高中的課程變深了,跟我智商下降無關,然而我並沒有聽到其他同學抱怨,似乎真的是我的個人問題。
看來智商下降後的影響,比我想像中要大得多。
*
聖誕假期開始,對其他學生來說可能是大玩特玩的好時機,但對葵瑪的學生而言,我們並沒有休息的閒暇,因為聖誕假期過後就是上學期的期末考試。
在這個假期中,我除了平安夜那天抽空跟巧兒外出倒數外,就一直躲在家中溫習。話說到底是誰發明平安夜也要倒數呢?將來會否擴展至佛誕也要倒數?
這是我脫離單身的第一個平安夜,事前我其實相當不安。身為男朋友,我要為巧兒安排什麼節目呢?要買花嗎?要預約聖誕大餐嗎?要預訂酒店……咳!
猶幸巧兒在我開始籌劃一切前,已斷然打消我的念頭。
「我們隨便出去吃個快餐,再去倒數就好了,不要白花錢,也不要花時間籌備什麼,畢竟我們只是中學生,還要應付考試。要好好慶祝,可以待考試過後呢!」巧兒當時這樣跟我說,她更補充,她不是口說一套、內心期待另一套的女生,更明言如果我亂花錢花時間,她一定會生氣。
如此識趣及通情達理的女朋友,真是世間罕有,我實在高興得幾乎激動流涕。正因如此,平安夜當日真的很平安,我們二人只是拖拖手、接接吻……後者其實是沒有的,平安得有點平淡。不過,愛情不是一定要波濤洶湧才好,平平淡淡的甜蜜也不錯啊。
說起來,以往我面對期末考試時,其實並不會如此誇張,整個假期幾乎每天都在溫習。過往我根本毋須如此操勞,已有信心足夠衛冕第一名的皇座。
然而這次就不同了,在這段時間響起了眾多的警號後,我實在不得不提防。據說,「力不從心」是男人的大忌,男人不論到了什麼年紀,都會有這個擔憂,儘管擔憂的東西不同。此刻我正擔憂自己變笨了,無力應付考試,只好加倍用功。
不過,我很快就知道我的擔憂是多餘的,因為我擔心的事都已變成事實。在溫習的過程中,我確實感到自己的思考速度變慢,而且不知道是否心理作用,我甚至覺得記憶力也好像變差。溫習的速度及效率大不如前,今日溫習好的內容,過兩天已記不起大半,我只好反覆不斷溫習,到假期完結的一刻,只算是勉強背誦好所有內容,所以除夕夜我也沒有空找巧兒出去,只隔空談了一會電話。
假期完結,上學期的期末考試正式開始。在我的記憶中,這是我第一次把課本及筆記統統帶回校,而且在考試前認真地翻看着。
肥聰回校時看到我靜靜地坐在一角溫習,輕佻地調侃我道:「世界變啊!貧宇竟然在考試前看筆記啊!」
「你不要騷擾我吧,我好像又記不起了。」我無暇應酬他,回應時雙目沒離開過手上的書本半分。
「嘖!肯定是整個假期顧着把妹吧,小心有報應啊!」當時肥聰只是隨口說,但沒料到不久竟一語成讖,我果然受到報應。
第一日考試正式開始後,我就知道事態嚴重了。
慣於成功的人,會預先嗅到成功的味道。過往每一次考試,我提交試卷後,總是信心滿滿地離開試場,因為我清楚知道我不僅把試卷內的每一題答好,而且答案都是正確無誤或會得到很高的分數。人家去旅行是「未出發先興奮」,我是「未派成績表,已知自己考第一」。
但這次的情況相比之下就充滿變數,雖然我把試卷都填滿了,但到底有多少題可以拿足分數,我也不太肯定。而這種變數,通常引發出的都是悲慘的結局。
為期兩星期的考試完結。一月中,我們繼續上課,批改好的試卷將於稍後的課堂上陸續派發。這對現在的我來說,簡直等同凌遲處死。
首一兩個上課日算是較安全,因為老師總要點時間批改,不會這麼快發還,但我依然心神恍惚。
「天宇,你最近的臉色都好像很難看,是考試壓力太大嗎?」巧兒在其中一節課完結後,轉過頭來問我。
「怎會?」我還未開口,健康就代我回答:「高材生阿宇從來不怕考試,他一向把考試當作是炫耀自己實力的機會。是嗎?喂,阿宇!你怎麼呆呆滯滯的?」
「呃……」我想着應該怎樣回應,猶豫了片刻才說:「沒事,可能昨晚睡得不好。健康你說得太誇張了,人有錯手馬有失蹄,我也不一定會一直名列前茅。」我這樣說當然是為了將來鋪路,到時候不致太難堪。
「噯!」坐在我斜後面的細孖聽到,把頭伸過來插嘴:「不是吧?我們同班四年,從來沒聽過你如此謙虛。難道是這個假期跟巧兒玩得太『激烈』,所以沒溫習?」
「才沒有!」巧兒比我更快開口澄清:「我們只出去玩了大半天,其他時間我們都各自在家溫習,始終應以學業為重。」
老師這時來了,對話只好結束,細孖坐下,巧兒也轉身坐好。此刻我能夠做的就只有「期望管理」,希望出事時不會引起太大迴響。
然而紙始終包不住火,要來的終歸要來,幾日後,各科的試卷陸續派發。
頭幾科試卷派發時,我看到自己的分數,雖然慶幸還在上游位置,卻不是以前的頂尖分數。我於是嘗試偷偷打聽書蟲一、二號的分數,秘密地記錄下來,從而計算一下大家的平均分,看看會否能夠僥倖地險勝他們。
可是,多派幾科試卷過後,我已打定輸數,因為我的平均分連大細孖也比不上,又怎可能衛冕第一名的位置?
二月初,成績表正式派發,連續六個學期不動如山的名次,終於出現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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