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祿就開始想起來了,他一直以來在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暴力想像。
然而那可不是想像。
那是他的身體被暴力佔據過後遺留的記憶!
當日秘銀師跳到尼祿的身上,尼祿尖叫著將身體縮成一團,男人大笑著,就開始對他的臉撒尿,他咳嗽作嘔,一度在敵人尿液與自己的嘔吐物之中窒息昏迷。
他不算是完全失去意識,但在虛無與黑暗之中,他卻看到了一道白光的降臨並包圍了他。
這可不是哪位聖靈的榮光!只是因為他在昏迷時一直張開著眼,而他的母親在秘銀師的控制下抱起了有礙主人淫慾的他,走到屋外把他當是垃圾一樣丟進枯草之中了,母親沒有閒情逸致看多他一眼,心急回去屋裡繼續接受侮辱,所以那降臨並包圍他的光,只是因為他那時身處室外而映入他視網膜的晨曦吧。
尼祿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始用力咳嗽,他的眼重新對焦,就在白光中看見昨夜失蹤父親的臉。
父親一身濕透,像在水中撈出來的,他凝視著尼祿,兩眼泛白而不對稱,膚色也是蒼白灰暗的,尼祿未從缺氧過後的糊塗狀態恢復過來,否則他就會哭住向父親求救了,不過父親倒是先開口了,然後一些水液從他的嘴巴溢出,又滴到了尼祿的膝蓋上。
父親說:「尼祿啊尼祿,河邊的游盪人,昨夜你的父親在秘銀師的指引下浸死在河裡,所以我就借用他的身體來會你了!作為星黎曼人,你一定聽過死神會聽得到小孩在河邊哭泣聲的鄉野傳說吧?」
尼祿點頭,但他不明白父親為甚麼會在自己妻兒遭受折磨的時候還有心情問他神話故事,為甚麼要用第三人稱來稱呼他自己。然後他由頭至腳打量了父親的模樣,在父親的腳邊,竟有隻小動物骷髏在搖頭擺尾,像是隻狗一樣。
一隻會跑會跳的骷髏小狗、以及正在對他說話,但看起來像一具溺水屍體模樣的父親……父親口中又偏偏提起了死神的故事……於是尼祿委屈地流淚了。
他不缺乏聯想力,他自己一定是死了,然後死神化身成父親,帶住那頭溺水的小狗骸骨來接他上路吧?
死神像是聽得到他心中想法,祂先揪住了尼祿的衣領口,把他由躺臥拉成坐直的姿勢,再溫柔地撫平十根濕指在尼祿衣物留下的皺摺。祂把臉湊到尼祿眼前,面無表情,但語氣活潑地解釋道:「我的確是你想起的那位存在,但我還未想帶你走呢!所以你反而在我手中療癒過來了,現在我更想要屋裡那個秘銀師的命,我要你走入屋去殺了他,然後把他的屍體祭給我。」
尼祿總算能說話了,帶著哭腔,他答道:「我做不到,我只是一個小孩子,而且我很害怕,我也不想爸爸死!」
死神強忍住不耐煩,自說自語道:「好吧好吧好吧!小孩都是愛哭鬼。」然後祂提高了嗓子對尼祿道:「但是你是一位暴徒!你自己沒察覺到吧,我可是因為這點留意你很久了!他一個跛腳的秘銀師,你當然足夠取走他的命……還是搖頭?這可是來自死神本尊的認可呢!」
祂拍了拍額頭:「啊!一次生兩次熟!我用你的身體來示範一次!」
說罷,祂張開了嘴巴,一條小蠕蟲從父親的嘴鑽出來,鑽了進尼祿的嘴,死神就暫時附上了他的身體。
尼祿的身體在死神操縱下從枯草之上站了起身,在屋外的水缸取了一瓢又一瓢的水,先把自己身上的嘔吐物和尿臊味沖刷去。
而那藏在身體內窺視著死神一舉一動的受驚靈魂,冥冥中也目擊到暴力雖是令事物失序的野蠻過程,但暴力意圖乃至暴徒本身,卻可身披堂皇衣冠的弔詭。
然後盛載住新生命與死亡的尼祿,重新走進了屋內。
眼見秘銀師扶起了他身下那經已堅挺的陽具,並以一步一跌的姿態走近母親,尼祿便抄起一根短棍,從後一撲而上……
到尼祿醒來時,男人已經不知所蹤,他不知道在男人他失去意識期間在他身上做了甚麼,他的身體一陣酸痛,身上卻換了一件乾淨衣服,尿液的氣味都沒有了……
男孩可是一個經歷過暴力的人。
男孩回到恐怖的現實中,狠狠咬著發癢的牙,才開始用鎮靜的兩眼打量濕屍的背影。
隔住一道看不穿的木門,屋裡傳出了撕殺的碰撞聲,而門外的骨人與骨狗,則在耐心等待著。
然後屋裡安靜了,門被裡面的人徐徐拉開,開門的是一個未足十一歲的少年,面無表情地,從污穢不堪的嘴中將一塊爛肉吐到骨人的腳前,而他手裡緊握住的,是由他親手咬斷扭落的仇人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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