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位女童引路下,尼祿穿過翡翠庭廳堂右後方的布簾,走進一條拱頂石灰通道中,尼祿才留意到原來翡翠庭的門面是一般的木建築,但內部是建在廳堂木屋背後的山體裡的,他所身處的通道兩旁有大小隨意排列的壁洞,洞中點了燭火,火光搖曳,又有微風往尼祿迎面吹拂,尼祿隱約聞到了一陣獸類動物的羶味,不過不似那些牧場山羊的氣味令人聯想到泥糞污穢,反而有種芳香的味道,尼祿沒聞過香水,又因為未發育而不受異性激素的蠱惑,那就不知道自己聞到的是甚麼氣味了。
很快,女童將尼祿帶到走道盡頭的一個分歧口,前面又有左中右三條路,熟路的女童沒有猶豫就走了中間的路,走了約一分半鐘的下坡路,路再分成兩條,女童一邊叮囑尼祿不要跟丟,一邊走進右邊的入口,走兩三步後,這條走道的右邊牆壁又有一個圓形木門,尼祿以為門後面是終點了,沒想到門推開後兩人只是切進了另一條平行的通道,帶路的女童見尼祿困惑,笑道:「很複雜吧?我也是在這裡打工三年才把路背熟了,大家姐的房間在山的最深處,我們才走了一半的路呢!」
「哦。」尼祿簡短回應道,想了想,意識到自己將來三年說不定要在這裡生活,怕冷待了日後朝夕相對的伙記,就主動自我介紹道:「我是尼祿,河谷村來的,你叫甚麼名字?」
女童聽完錯愕一笑,提點道:「在這裡無論是大姊姊與客人都是不提真名和出處的,當然你見到大家姐時就另當別論了,我叫做羚蘭,你也可以為自己想一個名字。」
尼祿以為羚蘭是要他現在改個新名,才剛經歷濺血與雷霆的殺人夜,一顆小腦袋轉轉轉,全都是血啊、屍體啊,烈火啊、慘叫啊,怎想得出像羚蘭這般清雅的名!骨人!骨狗!骨頭!尼祿現在腦中就只有骨頭了,為免太駭人,就叫做⋯⋯「小骨頭!」尼祿衝口而出,「我的新名叫小骨頭!」
羚蘭完全沒預期過會聽到這種怪名,倒是失笑出來了,笑聲聽起來就像翠鳥歌詠春臨般動聽,尼祿卻聯想起了鄧肯的妹妹露莎莉,如果她沒遭毒手,她也有機會笑得這麼好聽的,以後也沒誰能歌詠她的春臨了。
心中攪和著哀傷的毒酒,滋味著苦的人就不知道時間過了,尼祿心不在焉地與羚蘭對話著,兩人就來到了兩扇半圓木門前駐足,這道木門漆成亮白色再上了一浸光油,看起來有種本身發光的錯覺,羚蘭輕輕敲門兩下,就在門邊拿起個有彎鐵手柄的燭台在手,等待應門了。
門後沒有即時傳來動靜,本身就口渴的尼祿等到喉嚨乾嚥,心頭也懷疑是否有人在裡頭,這時羚蘭趁尚有時間交談,又悄聲對尼祿說:「我的真名叫做帕奇,嘻!偷偷告訴你。」
尼祿好奇她竟有一個男孩子名,但這時門後一把女人聲音就應門了:「讓男孩自己進來就可以了!」
「知道了,我去準備茶點。」羚蘭回應道。
「不,這孩子缺乏營養很久了,你幫我準備一壺羊奶,鹽油膏與酥餅,另外切半盤肉乾,不要撒香辛,他體質太虛弱,受不得辣。」
羚蘭隔著門呼應知道,明明門另一邊的人不會看到,她卻不停躬身,尼祿訝異房間裡的「大家姐」未見到真人就能猜中自己的事,羚蘭臨去廚房之前,特別鄭重叮囑:「沒有事情隱瞞得過大家姐的,你千萬要誠實,不要發傻去挑戰,知道嗎?」
他不懂羚蘭忽然的語重心長,就沒給答覆,羚蘭就再問一遍,到他肯定地點頭說是,她才滿意,把燭台交到尼祿手中,行開去備膳了。
「推門吧!」門裡人催促了。
尼祿把門推開,馬上見到了一片讓人始料未及的黑暗,要不是他手裡有燭火照明,恐怕就看不到房間裡的人與物了,他先是留意到飄浮在半空中水平迴旋的螢綠物體,物體折射了微小火光的有限照耀,呈現出晶石的透徹,應是顆圓石,圓石發散的綠彩再投映在物體迴旋軌跡中心的人身上,那是一個由頭至腳密披潔白罩袍,併腿側坐在秘銀絲灰絨地毯上的女人,那罩袍是星黎曼女性最正統的衣着,在前一位蘇丹塔穆執政的年代,女人若在外露出了臉,那可是要受鞭笞的,直至現任蘇丹生了兩個寶貝公主,才放寬了規定讓女人的臉展露出來,牧者騎士團的女士們率先穿上剪去頭罩的寬袍,傾慕牧者騎士威風的百姓就迅速跟風了。
尼祿雖然經歷過極壞的事,他與母親也被叫作娼妓,但他對於一間妓院的概念是空白一片的,而這翡翠庭的老闆娘竟然至今仍遵照女人遮羞傳統穿上罩袍接見外人,就太過超出尼祿的想像了。
縱然荒誕,他仍記住自己是來投靠的,於是他再親口對這位「大家姐」說一次:「我是銀孔雀烏拉的徒弟,是奉老師指示前來求宿的。」
老闆娘說:「我知道了,你剛來的時候已在廳堂說過一次,你懸在後腰的袋子裡有封烏拉給我的信件以及一件信物,現在請遞給我好嗎?」
尼祿受了命令要親手把師傅的信與信物交給翡翠庭的老闆娘,老闆娘竟也預料到了。
他捉住麻布袋的斜帶,把袋轉到面前,拿出了一張簡單對摺的粗糙信紙,以及一顆秘銀硬幣,上前去交到坐在原地朝他攤手的老闆娘手中,尼祿走近時,鼻腔裡的羶香就更是濃郁了,他倒是不為香氣所動,換作是一般的男人聞到,恐怕就會想由腳至頭頂掀走女人的白罩袍了。
這時老闆娘將秘銀幣直接放到穿上了白布鞋的足旁地面,然後打開信紙,開始觸摸紙面,作弄尼祿道:「你有偷看過嗎?」
他老實否認。
「不過你就算偷看也看不懂這種在紙上壓浮點的暗字,我讀給你聽吧!
……
『收留期間請隨便差遣小徒,他為人惡劣,但我有人質在手,不能造次,兩月後再來為他上課』」
聽完信的內容,尼祿的喉嚨又乾嚥了一下。
「你是個很惡劣的人嗎?小骨頭。」無所不知的大家姐又再作弄了尼祿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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