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02 禁區

她在沉睡之中醒了過來。

睜開雙眼後映入眼簾的影像，並沒有高床軟枕，也沒有待在床邊的絨毛娃娃，更沒有掛在房中央、理應一眼就看到的小圓燈。看到的就只有滿地的頹垣敗瓦，參差、凌亂旳草木讓這裡猶如頹然的荒野，幽靜的氣氛令人錯覺這裡沒有任何活物，但搖曳的陰暗處卻彷彿在暗示着有些甚麼匿藏在黑暗之中似的。

她醒來了，在廢墟之中。

雙手撐在身體兩旁，手掌壓在沙石之上，底下的沙礫頓時硌得生痛，她驅動起全身的力氣，提腰，坐好，再站起。看來身體是沒甚麼大礙。

她抬頭，灰藍色的天空看起來像是黃昏後段的時間，既看不到夕陽落下，亦看不到月亮、星星高掛。

她首先摸了摸身上的所有口袋，摸出了手機，卻發現這裡是訊號圈以外的地方，洩氣地開着了手電筒功能，她這才開始環顧四周，渴望能有些甚麼來幫她弄清狀況。

然後她看到了在不遠處，有一幢亮着光的建築。

看來是可以過去探探。再次抬頭望一望天色，而且愈快愈好，總覺得天好像快要黑全了，沒時間讓她在這邊舉棋不定。

於是她邁起了腳步，朝着這方圓百里內她能看到的唯一光亮前進。前進的過程並沒有很困難，沒有甚麼驚心動魄的動作場面，也沒有怵目驚心的驚嚇情節，她只是很普通地，踏着沙石，走了過去。

到站近了才發現，這是一座十分殘舊、破爛的房屋，她先前所看到的燈光，是大門前一盞暗舊的小白燈。房屋大概高五層，污穢不堪的外牆夾雜着一片片剝落的石灰，就連圍繞四周的攀藤植物都充滿了嫌棄，不像正常那樣包着它所依附的建築物，反而四散在地。

她默默地深呼吸了一口氣，猶如將自己的勇氣吐出來般，她提着膽子，敲響了門。

「咯咯。」

沒有回應。

「咯咯咯。」

還是沒有回應。

好吧。敲門的手改變了方向，搭在門把上，握住，扭，動了。她慢慢地推開了門，小心翼翼的力度看起來很是鬼祟，她先是探頭望進去，卻發現門後只是個甚麼都沒有、被掏空了的門廳。

禮貌上她理應需要再次呼叫，問清楚這裡的主人能不能讓她進來。但不知道是為甚麼，看着眼前內裡已經十分破舊的裝潢，嘴巴就好像失去了功能似的，張開了嘴也只是吐出了一口氣，發聲的器官抗拒着說話。

「滴嗒。」一點水滴落在臉上，她呆了呆，水珠打在石礫上的聲響散亂地從後方傳來，只是發呆的一息間，滴水聲經已完成了由單人演奏轉化成全城大合唱的過程。豐富得，簡直就像環迴立體聲的大演出。

站在外面顯然不是好的選擇，她抬頭望了一眼天空，用眼神表達出她的無奈後，沒辦法的她只好推開半掩的門，走了進去，反手輕輕關上了門。

「喵。」

與關門聲重疊在一起的，是一道很微弱的喵叫聲。

嗯？這裡有貓？她打量四周，空白的門廳卻不見有任何貓咪的蹤影。難道是在更裡面？

好像為自己找了個理由似的，她點了點頭，猶如在認同自己的決定，然後在眼前左右兩道門中，選了左邊走進去。

門後是一個古典西式風格的大客廳，傢俱們蓋着白布，久未被動的模樣讓表面累積了一層厚厚的塵埃，彷彿將白布也染成了灰。

目光繞過傢俱望向了對面的牆壁，寬闊的牆密集地設了幾道門，每扇木門前還加建了鐵閘，謹嚴的模樣讓她不太舒服，本能地不是很想靠近那邊。

她後退了兩步，地上的灰塵隨着她的腳步印出了新的痕跡，她粗略地用手機的燈光照了照四周的地板，發現除了她剛剛弄出來的腳痕外，還有一些很細小的動物腳印，井然有序的足跡組成了一條直線，甚至會九十度拐彎來避開傢俱，一直延伸至對角的另一道門後，彷彿是醫院裡那些貼在地板上的指路點線。

沿着貓咪的腳印走，走到了對角位置的門，打開，是向上的迴轉式樓梯。

總覺得有點不安。她一步、一步踏上梯級，鞋底敲在地板上的聲音由下而上地在這樓梯間裡盤旋着，碰撞，然後又反彈了回來，響起一聲又一聲的回音，「噠」，「噠」，「噠」。

不對，那不只是回音而已。

「噠噠」，「噠噠」，「噠噠」。

不只是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她停下了步伐，然後圍繞着她的踏步聲卻沒有停止，「噠」，「噠」，「噠」。

有另一個人，在這裡。

內心不受控升起了一份恐懼，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侵占了腦袋，全身的毛孔都豎立起來以示抗議，身體擅自作出了行動，在她終於意識到自己在做甚麼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跑了多少階級，直直地向某道門衝了進去，並關上了門。

她彎下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像是缺氧的孩子般，大口大口地吸着氣。然而不論她吸了多大口，窒息的感覺都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

「喵。」

就在她愈來愈痛苦之際，她聽見了貓咪的叫聲。

是貓咪的叫聲，比之前聽到的更要來得大聲的貓叫聲。她緩緩地抬了頭，望向了前方，看到的是一條長長的走廊，灰白色的空間沒有任何物品，只有無數的木門散落在兩旁，以及發霉的黑作為裝飾。

她想去找那隻貓，所以她需要前進。

顫抖着雙腳邁開步伐，努力向着長廊進發，隨即發現了，每道門都被鎖住了，打不開。

逐個查看的結果是推進的速度十分緩慢，房門實在太多的關係，到了後期她只是意思意思地在門把上扭了兩扭，就會走向下一道門。

所以當她扭動了手下的這個門把時，她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甚至已經動身走開了，才過濾完畢，轉頭望向那道被推開了些許的門。

她滿心歡喜地走回頭，走近了的同時，手上的燈光也正好照亮了正前方，讓她終於看見了她剛才沒注意到的事物——眼前的影像卒之烙進了她的雙眸，卻讓她身體猛然一顫，彷彿被抽了力氣似的，呆立着。

那是一隻眼睛，從打開了些許的門縫裡頭，瞪着她。

黑色的身影，看不清樣子，看不清身子，就只有一隻眼睛，瞪着。

瞪着她。

「——！！！！！！！！！」

她張大了口，卻絲毫也拿不出尖叫的力氣，無聲的尖叫瞬即轟炸了她的耳朵，有如有着替她清空了世間的魔力，剎那間她所能接受的信息就只剩下她自己的意識。

「喵。」

貓叫聲將她拉回了現實，很近，她反射性地向着聲音來源望去，門後那隻瞪着她的眼不見了，低頭往下望，看到了像是貓尾巴那樣的物體在揮動。

貓。

是貓。

這一瞬間，腦袋裡只剩下了貓，彷彿忘了剛才是被甚麼嚇到死去活來似的，她不帶一絲恐懼地向着門伸出了手，輕柔地撫在門板之上，不在意灰塵沾污了手，發力推開了門。

她的臉上甚至掛着微笑。

然而，推開了門的她，並沒有看見貓，而是滿牆、滿地的塗鴉。

正確點來說，是一張又一張被塗得亂七八糟的紙張，貼滿眼目所及的地方，包括房間本身，包括房間內的椅子桌子，所有，遠看就像有誰拿着畫筆直接在上面亂塗那般。

她走了進去，這裡莫名地讓她感到熟悉，她打量着四周，好奇的目光靠近在那些「畫作」上，就像是參觀畫展的人們，明明只是一塌糊塗的色塊，卻在細細品嘗。

不對勁。懷着笑意的神情逐漸僵在臉上，不對勁。

視線，她感受到視線。

有誰在看着她。

她再次仔細地看了看四周，終於發現了在那些顏料的背後，是一張張臉。

一張張她的臉。

起初只是微微感受到的視線，頓時覺得強烈了起來，猶如尖刺從四方八面向她擁來，備受壓力的感覺讓她喘不過氣。

不要看我。

為甚麼要看我。

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她發了瘋似的拿起了附近的椅子，奮力往牆上丟去，「砰」，紙張被衝擊的氣流撞起，大半張紙飄了在半空，沒有脫落。

紙張裡的她依舊看着她，顏料後的她依舊對着她微笑，於是她拿起了另一張椅子，再丟了一次。

視線沒有消失，再丟。

還是沒有消失，再丟。

再丟。

情況逐漸失控，她好像忘了自己身處何方似的，一心陶醉於丟東西、讓紙張都飛起來的景況。

「喵！」

啊。

那一刻，她懂了。

再也沒有猶豫，她馬上轉身就跑。

她終於懂了。

過於急躁的步伐讓她碰到了不少物品，倒在一旁的椅子會在她經過的時候移到她腳邊，各種的櫃子會倒下來阻礙她，將她的逃跑之旅硬生生地變成了跑酷比賽。她猜她的腿一定多了很多傷痕吧，但她不在乎，不能在乎。

她不應該來這裡的。

跑過了長廊，猛烈地拉開樓梯間的門，奔了進去。她這才發現，原來她剛才慌不擇路的時候一口氣跑了上五樓，所以現在她需要半跑半跳地走完這五層。

一開始就是個錯誤。

她幾乎是撞開了大門似的離開了大屋，回到了滿是沙礫的荒地上。她一心只想着向前跑，即使雙腿已經疲憊不堪，即使橫隔膜的抽筋讓她腹痛得直不起腰，她也不敢放慢腳步，絲毫也不敢。

因為她從她的後方聽到了，跟她腳下一模一樣的聲響。

跑。

只能跑。

意識開始變得模糊，不知怎麼的頭愈來愈暈，甚至逐漸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好像在跑又好像沒在跑似的，有在跑嗎？是在跑的吧？她快要連自己有沒有在呼吸也不知道，只要靠着本能向前前進。

「啪喇！」逃走的道路遇上了阻滯，不為意之下身體狠狠地撞上了甚麼屏障類的東西，僅餘的意識告訴她，那是一道很長、很長的鐵絲網，她轉頭看了看左邊，再望了望右邊，看不見盡頭。

發軟的身體漸漸地滑在地上，她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鐵絲網，才發現她辦不了。

動不了。

在迎來黑暗前，她最後看到的畫面，是貼在鐵絲網上的、一張紅底白字、上面寫着「禁止進入」的告示。

只是那張告示，上面的字體都是左右反轉的。

「喵——」

請繼續閱讀後篇︰#03 知己。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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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禁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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