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禁區《後果自負！》

學校畢業後，為了通過民安局的筆試，我經常到舊校的圖書館學習。

母親是個嚴厲且守舊的人，如果今年仍沒有過關，一定會捱轟。

「你最近染上了什麼惡習？」

紅姐姐是自習的伴。她留級兩年，還沒有畢業。

「如此簡單的題目，為何會不及格？」

才沒有什麼惡習，單純是我蠢。

「抱歉啊，我只有四肢比較發達而已。」

沈重的鐘聲倏然響起，一共響了七次，那是黃昏日落的意思。

時間不早，我開始收拾東西。紅姐姐舉目無親，獨自住在學校的宿舍。她視我如親弟，今天也送我一程。

離開時紅輪西墮，天色轉暗。紅姐姐提著燈籠，依靠微弱的光線確認山路—眼角忽然捕捉到一道白光。

我以為自己看錯，連忙確認白光的位置。紅姐姐很快找到光源，就在遠方的山巒上。

一上一下晃動著的白光逐漸遠離。燈火只會發出橙紅色的光芒，而且距離有限，光源顯然是未知的東西。

我們討論著，要不要前去確認，然而那裡是禁區，村長和成年人都千叮萬囑不能進入其範圍，被發現可不是體罰如此簡單。而且沒有人工路徑，隨便走的話說不定會遇上猛獸⋯⋯

之不過，越過山巒可以節省一半以上的時間。

「好學生不該夜歸。」

「我已經畢業了。」

「但我沒有。」

「可是……」

「別可是了，你不說我不說，根本沒有人知道。」紅姐姐改變方向，朝白光走去。

我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跟上前。

很快我們追了上去，從背面看應該是採菇者，但他的服裝明顯不一樣。

紅姐姐上前搭訕，對方一轉頭，強烈白光直接照在我們的臉上，瞬間致盲。

回復需要幾秒時間，期間，對方的樣貌烙印在眼皮底。我翻覆回想，悔恨與不安襲上心頭。

糟了，對方跟我們不一樣⋯⋯

從小開始，成年人和學校不斷教育要抱有正義感，以及凡是遇見與我們不一樣的人型生物，都要即時殺掉。

要不然，他們會憑著無可估量的數量將我們趕盡殺絕。

眼睛回復視力，他拔腿狂奔凡背影映入眼簾。伴隨著慘叫與哀號，紅姐姐箭步上前，不消五步便追上。

然後抓緊他的頭，如折斷細小樹枝般，折斷他的脖子。過程非常俐落。

白光從戴在頭上的圓柱形鐵棒發射出來，這種儼如太陽的強度，燭光絕不能比擬。

我把玩著研究著，忽然聽到嚇破膽的尖叫聲，回頭一看，不遠處站著另一個與我們不同的人。

紅姐姐向我點點頭，看來是時候了。我逐步靠近，每走一步，對方即退後一步。明明背後什麼也沒有，他卻嚇得屁股著地。

「求求你⋯⋯別殺我⋯⋯」

我二話不說折斷他的脖子。

呼⋯⋯緊張死了。這是首次殺人，如此順利，還多虧學校從小開始的模擬訓練。

我與紅姐姐各自揹起一具屍體，走向村落的焚燒中心。由於氣味強烈，中心建築在下風位。即是山腳。

在焚燒之前，一定要扒光屍體的隨身物，放入中心的收集箱。職員會為掛牌刻線。

「第一次嗎？」職員叔叔笑容可掬地遞給我一面空白的掛牌，並添上一橫。我樂透了，從小我便很渴望得到，認為是很威風的事。

偷望紅姐姐，她得到第一條縱線—四橫一縱。可惡。

隔日，我如舊到圖書館自習。今天紅姐姐不在，反而來了一位舊相識。

「好久不見。」他是昔日的同學，加入了民安局，算是我的目標。

「怎麼了？打算給後輩一些應考提示嗎？」

「不，」他搖頭，道：「基於是舊相識，我才勸你自首。」

我完全愣住。

「昨晚，我看見你進入禁區。另一人是誰？」

「不好意思，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砰」一聲敲打桌子。

「別裝傻了，擅自進入禁區的後果比你想像中要嚴重。假如被外面的人型生物發現村落，我們所有人也沒有明天！」

「只要沒有任何遺留就行了。」

「事情沒有如此簡單，你也是成年人，拜託多用一點腦袋。我們的存在經不起一絲失誤，一次的意外也會造成莫大的傷亡。」

這也太誇張了吧……

「說起來，經常跟你在一起的……是叫紅嗎？」

「這件事跟她沒有關係！」

「你真不會說謊。」他冷笑。

言畢，他衝出圖書館，走往宿舍。我追上去，看到他在紅姐姐的宿舍門口前敲了敲，沒人回應。

門扉沒有鎖上，他沒有任何猶豫便闖進去。

「隨便進入不太好吧⋯⋯」

「……」他沒有答話。

話雖如此，我也是第一次進入紅姐姐的房間，多少有點興奮。我環視四周，目光被床上的隆起物吸引過去。

灰土色的麻布之下，是緩緩上下起伏的不明物。我們面面相覷，非常好奇。

他伸手去抓。

倆人愣著不動－－幾秒鐘後，才激發起殺戮的念頭。

與我們不一樣的人型生物正躺在床上。而且，肚皮隆起，顯然懷孕了。

被發現後，她沒有尖叫，只是顯得有點不安。最終，她的眼神飄移到我們的後方。

「⋯⋯誰讓你們進來？」紅姐姐手提水桶，神情非常恐怖。

「藏、藏起人型生物是重罪！後果相當嚴重！妳應該殺了她！」

紅姐姐忽然變得安靜，慢慢地放下水桶。同學按捺不住，轉身襲向孕婦。神奇的是，他猛然停下，身體僵住，然後「砰」一聲倒地。

他的脖子扭向奇怪的地方—折斷了。

紅姐姐忽然出現旁邊，右手從同學的頭頂移開。我完全察覺不到她的動作，感覺就像憑空出現。

「我不想殺你。」

我深知道再多的掙扎也是沒用，畢竟級數相差太遠。論情，我視她如姊，理應協助隱瞞。論理，道德觀念卻不允許。

「我不懂⋯⋯紅姐姐究竟有什麼理由？」

「誤入村莊算她倒霉運，但嬰兒是無辜。」

「妳打算接生嬰兒？」

「對，妊娩後就會殺了她，我會獨力撫養他成人。」

「妳以為在撿初生犬？這種事應該交給成年人處理。」

「我就是成年人。」

鑽牛角尖的紅姐姐真難搞，然而我不會那麼輕易退讓。

「不。我現在就會去通知成年人。這是我們應有的正義。」

只見紅姐姐嘆了一口長氣。

「既然如此，我也一同前去通知成年人—你，走進了禁區這件事。」

什麼⋯⋯？昨晚的事？

「那、那不是妳帶路嗎？」

「誰會管那麼多？成年人只在意誰進入過禁區，誰領誰隨，根本不是重點。」

「可是，妳也會受罰！」

「已經要被告發的人多一條罪又有什麼關係？」

沒料到紅姐姐打算同歸於盡，然而—

「妳沒有任何證據！」

「不，」她微笑著點頭，表現得輕描淡寫。「重點不在是否證明得到，而是造謠。我記得，你報考的民安局，是管理、遵守秩序的機構。試想一下，他們會接納被『擅闖禁區』的謠言纏身的人嗎？」

紅姐姐明明跟我同樣的處境，卻表現得如此輕鬆，顯然她早就抱有承擔嚴重後果的覺悟。反觀我呢？失去光輝的未來而換來一時的正義感⋯⋯

「我不想殺你。」紅姐姐重複，提醒我她還有其他選項。「我視你如親弟，非常珍惜你，才向你費唇舌。我不奢望你幫忙照顧，只望你絕不張揚，守口如瓶。」

我們把同學肢解成數十份，分別埋在土裡和丟到大海。然後撕下他的衣袖，懸掛在崖邊，偽造他失足墜崖。

紅姐姐多次勸我不用幫忙，但同學的死顯然與我有關，於是堅持處理屍體。

他失蹤的消息很快便傳開，嚴肅的大人和他的家長紛紛前來問話。我跟紅姐姐統一口供，稱他認為掛牌是自製品，於是前來找紅姐姐作證。事後他一個人前往森林，說什麼也要碰碰運氣⋯⋯

衣袖被發現是在第三天，四周流傳著意外墜崖身亡的說法，遺體遍尋不獲，因為被大海沖走。

完全沒有人懷疑過我和紅姐姐。或許，他們只是不願認為發生了凶殺案。

「我去打水。」

紅姐姐離開宿舍，「咔嚓」一聲反鎖門扉。這是最近才安裝的門鎖。

我與孕婦沒什麼交流，氣氛有點尷尬。

「把你捲進來，真是不好意思。」她說。

她經常把道歉掛在嘴邊，就連因胎動而臉有難色，也道歉連連。

「抱歉⋯⋯一切都是我的關係⋯⋯」

氣氛往奇怪的方向發展了，我決定轉移話題。

「我當然知道……」

提到她分娩後便會被殺死，她一點恐懼也沒有。

「雖然我還年輕，卻早已失去活下去的動力。只要寶寶平安出世，就沒有遺憾。」

我問既然懷孕了，為何會誤闖村落？因為前來此地必須要翻越山巔。

「傳說山頭附近有令胎兒健康成長的溫泉，沒料到迷路了。」

「妳的丈夫呢？」

「抱歉，我不願提起那個混蛋。」說罷，她淺淺一笑。

後來被紅姐姐活捉—對了！紅姐姐只是單純出於好心接生嬰兒嗎？或許她會知道什麼。

「她感到寂莫，想要親人吧？」

「妳錯了，我跟她親如姊弟。」

「可是，起初討論要不要留我活口的事情上，你不是呈反對意見嗎？」

坦白說我始終抱持反對意見，儘管是被要脅的現在。

「那又如何？」

「就算犯了多大的罪行也會協力幫助，這才是真正的親人吧？」

我立即語塞。

回想起當時，我還猶豫在道德和紅姐姐之間。

「女人的直覺吧，她真正想要的，說不定是抱持相同理念的人。」

「妳真是個有趣的人。」我笑說。

她眨眨眼，一臉好奇。

「在你眼中，我是『人』嗎？」

什麼愚蠢的問題？我作出反問，只見她拼命搖頭，連思考也沒有。

「不像，完成不像。」

半個月過去，孕婦的肚子大得活像一個大西瓜。算了算日子，現在隨時分娩也不奇怪。

紅姐姐三番四次勸我不用幫忙，然而這段時間已經跟孕婦交流不少，至少讓我在最後跟她道別吧。

夜裡，孕婦輾轉難睡。紅姐姐準備好熱水，反覆確認手帳的接生步驟。

突然她大叫一聲，把我嚇壞，心怕被隔壁發現，但如今顧不得那麼多。

「別發呆！按往她的手！」

我照辦。她掙扎得很厲害，頻頻刮傷我的手臂。

紅姐姐張開她的雙腿，準備接生。我別過頭，與她傾談打氣。

她痛得面容扭曲，額頭佈滿豆大的汗水。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我們的呼吸忽然變得一致。無形間，我似乎體會到分娩的痛楚。

分娩非常耗時，儼如過了數天。除了肉體，精神也相當疲倦。突然，宿舍響起未知的哭聲。紅姐姐露出欣慰的笑容，雙手抱起嬰兒。他滿身是血。

剪掉臍帶，累透的紅姐姐把初生寶寶交到我的懷裡。咦？為何⋯⋯

「啊？！！」

又一聲尖叫—累攤了的孕婦情緒激動起來，她伸出雙手，看似要抱卻又縮回去。

「妳、妳對我的寶寶做了些什麼？！」

我也有同樣的疑問，唯獨紅姐姐一表常態。

「你不知道這片土地受到詛咒嗎？」

在我懷裡哭個不停的嬰兒，其樣貌與母親大相逕庭。

他，擁有跟我相同的特徵。

「凡是在此地出生的嬰兒，也會因詛咒已變成怪物喔。」

孕婦搶過嬰兒，竟然勒緊他的脖子。

「這不是我的！我的寶寶在哪裡？！這不是我的寶寶！」

「咔嚓」一聲，她的雙手無力垂下。折斷的骨頭刺穿皮膚。

我趕緊抱起嬰兒，紅姐姐則把手放到她的額頭上，一施力即可折斷。

「你們這些怪物⋯⋯」

「咔嚓」—紅姐姐得到第五條橫線。

「紅姐姐⋯⋯難道妳⋯⋯」

她溫柔地抱起嬰兒，外表就像實現了多年來的願望那般滿足。

溜到嘴邊的說話，始終沒有說出口。

⋯⋯⋯

⋯⋯

⋯

成績徘徊在中游的我，最近因課程變難而淪為下游。為了平息媽媽的怒火，我決定留校自習。

每天離開時，媽媽的好朋友也會送我一程。他待我體貼入微，是很好人的叔叔。有時候我會想，他其實就是生父。

「妳的母親經常把道歉掛在嘴邊。」

然而，他對媽媽卻存在著誤解。

叔叔是個無業者，唯一會做的便是在禁區外圍矗立奇怪的告示牌。

上面刻著怪異的符號，媽媽解釋，那是英語的「私人禁區！後果自負！」

媽媽允許我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做兩件事，其一是毀掉告示牌⋯⋯

話說回來，什麼是英語？

算了—其二是進入禁區。

與叔叔道別後，我溜進禁區，把途經的所有告示牌打爛。越往前走越興奮，很快便遇上禁區的居民。

他們的四肢如枝幹般脆弱，沒有自豪的角和獠牙。膚色不是健康的綠，而是令人懷疑是否帶病在身的黃白色。

對方獨自一人，遇上我不但沒有膽怯尖叫，更主動向我靠近。

他亮出一幅畫，大小跟手掌差不多。色彩非常精緻和鮮豔，是一等一的技術和稀有的植物染料的結晶品。另外，紙質從未見過，遇上陽光會反射出白色的光茫，就像湖面。

畫中有一位孕婦，一臉幸福地撫摸凸出的肚子。她身穿的孕婦連身服，與我身上的衣物幾乎一樣。

「告訴我，她還活著。」

對方無故發怒，我被可怕的眼神直勾勾瞪著。

「回答我！怪物！」

什麼跟什麼？

我一揮手，旋即打斷他的手臂。他一聲怪叫，從袋子取出黑色的鐵塊。

他高舉起來，直指向我，我往前靠近，他居然大喊要我停止。

哼，憑什麼？我再往前一步—

剎那間，大腿發熱發痛、耳嗚同時發生。我單膝地，腦袋裝滿一堆疑問。

「你們這些怪物！把女兒還給我！」

他獨個兒亂吼亂叫。我的大腿被不明物打中，痛得動不了。傷口雖細，卻血如泉湧。

「居然對孕婦狠下殺手！你們表裡如一，是名副其實的怪物！」

又一道轟雷般的巨響，另一條腿也痛得要命，只好雙膝下跪。我發現鐵塊更改了方向，他慢慢移動鐵塊，最後停在我的額頭上。

我懂了，是這玩意嗎？

要是額頭也被打中⋯⋯

「至少，讓我見一見孫兒啊⋯⋯怪物！」

生平第一次對死亡產生了恐懼。我想跑，卻逃不了。想尖叫，卻啞言失聲。

我伸手想要抓住鐵塊，身子一動，眼睛同時捕捉到緊握鐵塊的手指開始施力。

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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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區《後果自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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