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尋主日記（斷） - 貳之四十七、裸身

　　薩恩奇邊給自己搧風邊回到房間，還讓艾諾德半小時後再送晚餐來，艾諾德偷偷向法師問了狐狸的傷勢後，又安下了一顆心。

　　小心翼翼打開房門還輕聲喊了一句同伴名字的薩恩奇活像個小偷躡手躡腳的進門，發現眼見之處無一人，所處之室無一聲。

　　把長劍放下後，他輕手輕腳的來到屏風之後，裡側的雙人床上、被褥之下，一個嬌小的身軀、一張嬌嫩的容顏，沉靜安穩。

　　薩恩奇不敢湊過去，只是揚起無聲的笑，頓時備感欣慰，接著就去盥洗室洗漱一番了。

　　終於洗淨一身熱汗及疲憊，薩恩奇正想給自己弄乾頭髮，卻發現一件嚴重的事了。

　　換洗衣物沒拿。

　　他咬牙罵了自己一聲，頭髮只弄到半乾，毛巾圍在下身，偷偷摸摸的出了盥洗室，行囊就放在床旁邊的書桌上，他只期待狐狸還沒醒來。

　　探頭朝床鋪一看，同伴的身體還裹在棉被裡，動也沒動，薩恩奇鬆了口氣，抓著脖子上的墜鍊踮起腳尖慢慢走過去。

　　怎料才剛把布包打開，一個輕柔的聲音就從左側傳來。

　　「薩恩奇？」

　　一聲疑惑的叫喚，薩恩奇雙肩一緊，僵硬的轉過頭，跟做賊被抓了個現行犯一樣，「哈、哈哈，你醒啦。」

　　沒有把裸體給人看的興趣的薩恩奇此時心裡亂得可以，尤其對象還是狐狸，如果是其他人倒還好說，儘管他認為狐狸不會有什麼想法，他只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那條項鍊……」

　　狐狸的聲音有些飄忽，他拉開被褥，衣裝有些凌亂。

　　還以為會被問在幹嘛的薩恩奇愣了一下，低頭看著胸前的墜鍊，左手又默默抓了上去，他不以為意的說道：「啊，這個項鍊啊，我一直都戴著，平時收在衣服裡面，所以看不到。」

　　狐狸沒有答話，只是起身下床，朝著法師走去，薩恩奇一愣一怔，下意識退了一步。

　　半步距離，薩恩奇能從狐狸眼中看到慌張的自己，他想問能不能讓他先把衣服穿好，卻半字吐不出。

　　狐狸的眼神純粹而堅毅，光芒萬丈，一點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他微微仰頭，輕薄的雙唇卻吐出沉重的口吻。

　　「是魔石嗎？」

　　此一分明肯定的問句，讓薩恩奇屏氣凝神，微濕的髮尾落下一滴透涼的水珠。

　　深邃的琥珀色眼眸一下眨動，彷彿又是一次迫促，薩恩奇想逃離那個眼神，他不想看到映在眼眸中怯懦的自己，無奈全身像被定住一樣，動彈不能。

　　緊咬牙關，放在桌案邊上的右手一陣緊掐，薩恩奇心一橫，好不容易把氣吐了出來，「……是。」

　　狐狸的視線終於不再緊盯法師，他低下頭，看著那被包覆在掌心中的墜鍊主體，右手輕輕的覆了上去，沒出任何力氣，只是點水般的貼著另一隻手背。

　　略帶涼意的掌心觸及自身，薩恩奇一愣，心中頓感焦躁，此刻的他又想看到狐狸的眼神，他想從那雙總藏著什麼的眼神中找到一點答案。

　　「能不能借我看看？」

　　像被清風吹動的漣漪那般，狐狸的目光又再次抬起，薩恩奇毫無拒絕的抵抗，也難以形容，他只有一種狐狸在撒嬌的錯覺。

　　薩恩奇漸漸鬆開左手，而狐狸的右手隨之滑落，拂過了腕上的鐲子。

　　薩恩奇把手放在腰際，難為情的看著狐狸捧起墜鍊，細細打量。

　　覺得再這麼尷尬下去肯定會把自己逼死的薩恩奇稍稍撇開視線，假裝事不關己用著輕鬆的口吻說道：「這個東西據說是在撿到我的時候順便找到的，聽說我一直對著水裡哭，他們在水裡翻了很久就找到了這個，拿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就不哭了，一拿走我又嚎啕大哭，不得已只好讓我戴著。不過銀川大人也檢查過，這顆魔石沒有任何作用，我也從來沒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不是毫無作用，而是無法作用吧。」狐狸再次抬起頭，神目中又是一絲肅穆，「比如，藉由他物，引此物共鳴。」

　　又是一滴水珠落下，薩恩奇聞言驚愣，雙唇歙張不定，最後只能吐出氣音，「你怎麼會知道……」

　　面對法師的不打自招，狐狸放下了墜鍊，一雙眼目犀利的快把薩恩奇給看穿過去。

　　接下來狐狸的動作讓薩恩奇嚇了一大跳，面對已經距離夠近還步步逼近的狐狸，薩恩奇只能退，退到都翻了半圈，兩手反扣在桌案邊緣，退到整個人都快坐上書桌，身體已經向後傾到了極限。

　　狐狸始終和法師保持著巴掌寬的距離，直到一個不能再退一個不能再進，狐狸的右手貼上了法師的胸口，左手則按在了法師輕顫的右手上。

　　透過狐狸的指尖，薩恩奇能感覺到自己快衝破皮囊的心跳，髮梢的水珠落在了桌面上，狐狸的眼神自始自終都沒放過他，那雙蘊藏了難以言喻的情感的雙眸被睫毛拍打一次，就多一分冷凝。

　　像凝冰的冷冽，又像融金的沸熱，薩恩奇難以形容那個神情，迫切又冷靜，沉著又焦躁，從那雙唇中吐露出的言語亦同。

　　「薩恩奇，你究竟是誰？」

　　＊

　　咄咄逼人的沉重氣氛被敲響的房門打斷，狐狸微微一愣，全身而退，向著房門而去。

　　薩恩奇看自己得救了，抓著衣物躲到了屏風後面，手忙腳亂的匆忙穿上。

　　房門被啟，艾諾德的笑顏就在門後，「打擾了，狐狸先生，我來給你們送晚餐了！都七點多了應該也餓了吧？還附贈兩顆蘋果喔！」

　　狐狸盯著大托盤上的兩顆蘋果，片刻後才反應過來，讓道給艾諾德進來。

　　艾諾德把托盤放到圓桌上後疑惑的東張西望，「咦？薩恩奇先生呢？練劍太累睡了嗎？」

　　被點到名的薩恩奇恰好穿好衣服，從屏風後跳了出來，破綻滿滿的勾起僵硬的笑容說道：「啊哈哈哈我在這呢！洗完澡剛在換衣服呢！」

　　邊說又邊整理衣服還邊弄乾頭髮的薩恩奇也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又想隱藏什麼。

　　艾諾德並沒有看出法師拙劣的演技，只是開心的回應道：「哦！太好了，那你們慢慢吃，我就不打擾兩位了！」

　　揉著頭髮的薩恩奇一直傻笑目送艾諾德離開才鬆了一口氣。

　　狐狸古怪的瞥了法師一眼，也沒說什麼，逕自來到圓桌旁坐下。

　　覺得洗完澡反而更累的薩恩奇，看著狐狸的側臉想了很久，最後還是硬著頭皮跟著坐下了。

　　「快、快吃吧。蘋果你吃就好。」

　　氣氛異常窘迫，薩恩奇完全不敢看狐狸，一整個人裝得很忙似的埋頭猛吃。

　　看著法師的視線稍微黯淡了一些，狐狸捧起熱湯，細細啜嘗。

　　狐狸的心裡很久沒這麼亂過了，他差點衝動之下就把腰包中的一物取出並說明來歷。

　　他時不時的瞥向戴在法師左手腕上的鐲子。

　　這頓餐，薩恩奇吃得膽戰心驚，他眼下是真的想家了。

　　「今晚我就去一趟妖界，明天就把懸賞任務回了，再之後就……」狐狸放下湯碗，低頭望著晃動的湯汁，像在自言自語，一點兒也沒發現他的停頓讓法師緊張的要命，「再看看要去哪裡。」

　　整句話終於完整了，薩恩奇如解心頭大患，緊繃一下子煙消雲散，他多怕狐狸要說「再之後就送你回家」這種話。

　　「傷口，沒關係嗎？」薩恩奇小心翼翼的看向狐狸，雖然擔心狐狸傷勢未癒去到妖界會受什麼委屈，畢竟他這個人類也看得出來，狐狸跟那些妖的關係差到不行，但如果他強行跟去，對狐狸才是最大的委屈了。

　　「不礙事。」狐狸看過去，眼神毫無遮掩，閃過的一絲倦意很快就被蓋過，「順利的話中午前就會回來，拖久一點的話，下午或晚上了。」

　　雖然心裡還是又擔憂又難為情，但薩恩奇還是硬著頭皮大方看過去，淺淺笑道：「嗯，只要你不說你不回來就行，不管多久，我會乖乖等你。」

　　好熟悉的一句話。狐狸有些出神，直到法師的表情轉為疑惑，他才低下頭沉沉說道：「假若有一日，我不說不回來，而是回不來，你道如何？」

　　笑意霎止，薩恩奇完全愣住了，他能聽見狐狸語中的沉重，還有那一份莫名的哀怨，就好像那句「回不來」，是曾經有人對狐狸說的。

　　薩恩奇心中一緊漸漸回神，他一手拍在案上，碗中湯液被震出了波瀾，他的語氣就如眼神那般堅定無比，「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狐狸被那氣宇軒昂的聲音吸引了目光，他在那雙蔚藍的雙眸看到了堅信，還看到了他難以割捨的溫柔。

　　狐狸繃起臂膀，壓抑住了心中的盛情，桌案下的雙掌早已緊握成拳，他低下頭，不想被看見表情，緊閉的牙關好不容易出蚊吟般的回應。

　　「……好，不管我在哪裡，我都會等著你。」

　　此話雖如耳語，薩恩奇卻聽得異常清晰，他忍不住羞紅了臉，不斷在心裡罵自己哪來的蠢膽子，卻也難掩高興之情。

　　他想知道的事多得無可救藥，狐狸的存在又為他的好奇心添上了幾筆，但此時此刻最重要的，是珍惜相處的時光。

　　＊

　　過了夜半，狐狸帶上洗淨的短刀、穿上託艾諾德買來的斗篷，出發去了妖界。

　　隔日正中午，狐狸回來了，一進門，捧著滲血的腹部，疲憊又虛弱的倒在法師的懷裡。

　　狐狸想回應法師慌張的叫喚，想告訴他自己沒事，然而從慘白的雙唇間流出來的不過突兀的紅液，以及無聲的言語。

　　在唇語被看懂後，意識消散前，狐狸聽到了一聲，帶著哭腔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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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究竟是誰，我知道你是誰，你永遠都不會是我心心念念追尋的那個人。

　　（第二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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貳之四十七、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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