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星羅棋佈的夜空，在雲層中尋找著北極星，想起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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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初次認識是在一個大學的社團活動，第一次看見她，我已被她那深邃的眼眸深深吸引著。雖然她的外貌不算出眾，但那雙啡中帶點翠綠的眼睛，卻彷彿可以帶我進入漫無邊際的宇宙中，訴說著各種安眠的童話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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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我最沈迷的還是她的笑容，她很愛笑，每次笑起來都如迎著晨曦初露的春天向日葵，令人恍若沐浴在陽光中般溫暖和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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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此溫暖的她，卻諷刺地患上了漸凍人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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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出現症狀是在我們相戀的第三年。那天，她忽然四肢無力，連行走也出現困難，起初我們還以為只是重感冒，誰知道在漫長的檢查後，才確診她是患上了漸凍人症。醫生說，這個病目前還無法治癒，她很可能在短期內便會全身癱瘓，甚至數年後便會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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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悉了這個惡耗，並沒有如普通人般呼天搶地，只是淡淡然地向我說：「抱歉，沒有辦法和你走到最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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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醫生所說，她的症狀徐徐地惡化著，從起初可以依靠助行工具走動，到之後只能倚靠輪椅代步，然後就連在輪椅上保持坐姿也出現困難。我用心地學習怎樣去照顧她的日常所需，從簡單的更衣、清潔、餵食，到最後的胃喉餵飼、換尿布，我都盡我所能去努力學習。我很笨拙，可是她沒有嫌棄，每天都總是用著逐漸口齒不清的柔和聲線對我說：「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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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遽然的離開是種椎心般的痛楚，我想，這種緩慢而長久的離開則是銘心刻骨的痛。我不懂去評論哪一種痛楚更痛，總而言之，這段日子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可是我卻永遠不想這段日子結束。
她很堅強，即使病情怎樣惡化，她依舊會對著我笑，儘管我總覺得她的笑臉中恰似藏著一道深不見底的苦澀。對著她，我亦從來不敢去表達我的痛，我害怕，害怕自己會奪去她的笑容，那才是最兇猛的罪、最徹底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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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記得有一天，我們在家中看電影。那是一部很平凡的動畫電影，講述一家人化身成超級英雄，去打敗壞人拯救世界的故事，劇情妙趣橫生，但看到最後她倏地哭了。那是我惟一一次看見她哭，她哭起來有如梨花帶雨，晶瑩剔透的淚水就似映照著這世界的不公。我沒有阻止她，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抱著她。那一刻，地球寂然無聲，只剩下我們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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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記得有一夜，我們躺在沙灘上看天上的繁星，她說：「你看！那顆星多麼閃亮！」那時候她的手已沒法移動，我其實並不知道她說的是哪一顆星，只能含糊帶過，後來才知道她指的就是夜空中最閃爍的北極星。她說：「我離開後，會在那顆星上看著你的，你小心點，可別行差踏錯 了。」然後她又笑了，純真的燦爛笑容，一如我初相識的那個爽朗又帶點靦腆的女孩。我癡癡的看著她，希望把這個笑容烙印在我的腦海盡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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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後的時刻，她終於肯答應與我舉辦婚禮。幾經艱難才能穿上白潔婚紗的她，飄逸著出塵脫俗的光芒，是我這輩子看過最美麗的新娘。儘管那時候她已沒辦法親口說出誓詞了，可是我卻可以聽見她發自內心吶喊出的：「我願意，下輩子也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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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禮後不久，她離開了。在離開的一刻，她的臉部肌肉已沒法操控，眼神卻彷彿依然在笑。相反地，那一刻我終於淋漓盡致地哭了。我不知道離開是不是種解脫，只知道這段回憶永遠不會磨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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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我的髮鬢亦已變白。我躺在記憶的沙丘中看著浩瀚星海，終於找著了北極星。她在雲海中若隱若現，一閃一閃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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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王斯洛
電郵： xangajerald@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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