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歡一行人回頭,一名男子大步上前,對許清琬拱手道:「重夫人多年不見,近來可好?」
許清琬看去,端詳此人年齡不及弱冠,相貌溫文儒雅,白衣長袍及踝,露出白錦靴,蹀躞玉帶上又佩掛金魚袋,其官階一眼便知為三品以上。加上渾身的書卷氣,猜測是名文官,可她著實想不出是哪邊府上的有為青年,便客氣問道:「恕妾冒昧,這位官公是……?」。
「鄙人姜皎。」他回道:「年幼時,家父,姜遐經常帶著皎兒到重府做客,不知夫人可還記得?」。
許清琬本就淡如水的顏色,聽忽此名竟喜出望外,喊道:「是皎兒!自你們一家搬去潤洲後就再沒再見過,那時你才八歲呢!」那一瞬,姜皎年幼時的面容與眼前的少年融為一體:「時光如梭,今日再見,我竟要認不得了!」
「重夫人莫要這樣說,未能提前到重府拜訪,才是皎兒失禮了。」姜皎客氣回道。
「皎兒,相逢即是有緣,在哪遇見都是一樣的。況且重、姜兩家都是老相識了,說話不必居禮。」許清琬見著姜皎有些生疏,溫柔道:「我與你雖無血緣,但還是習慣你叫我姨母呢。」
姜皎一愣,又隨即承情,叫道:「是,姨母。」
許清琬滿意點頭,可身後的重歡卻不怎麼樂意,想起之前來重府做客的人家不少,阿諛奉承看多了去,她頭一次見到娘親對外人如此毫無防備,還讓人一口一個姨母這般叫著,她瞇起雙眸朝姜皎打量,心想此人到底是敵是友。
姜皎迎向重歡的眼神,似乎有所提防,無奈開口道:「姨母,歡娘怕是不認得我了。」
「歡兒?」許清琬回頭,把重歡拉過身側介紹道:「你倆從小經常玩在一塊,還記得?」
重歡連想都沒想,眼神轉向一邊,冷漠回道:「小時候的事,不太記得。」
姜皎聽聞,勾起唇角,試圖喚起重歡年幼時的記憶:「歡娘是不記得,但我可還記得有人幫我取了個病餃子的稱號。」
重府經商,往來的商客和政客甚多,攜家帶眷前來的起碼有十來戶,可若要說記得最清楚的,便只有重歡六歲那年,初見那位體弱多病的男孩了。仔細比對兩者,眼神果真有幾分相似。「病餃子......姜皎.....」半晌,她高興叫道:「是你阿!」激動程度不亞於剛才許清琬那般喜悅。
「妳可算想起了。」姜皎當著許清琬的面,伸手輕輕彈過重歡額頭,笑道:「連名子也不記。」此舉,重歡覺得沒什麼,許清琬卻已嗅出些端倪。
「哎呀,多年不見,你是沒有小時候病懨懨的樣子。」重歡笑說著指向姜皎身後的侍從及馬車道:「變得挺威風阿!」接著又用手肘撞過其手臂。
姜皎臉一紅,不自覺抬手往後腦勺摸道:「也…就是從三品的秘書監罷了。」
「歡兒,別調侃人家。」許清琬一旁提醒道:「皎兒比妳大四歲,妳還得叫人家皎郎呢。」2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9p9ALX1mhM
此話一出,重歡有些遲疑地望著姜皎,他喚她為歡娘,理應也該喚他為皎郎,可皎郎,腳郎,這能好聽麼?叫餃子郎呢?似乎也不怎麼妥當。思來想去,她難為情開口:「我..還是叫回你病餃子罷,你也別喊我歡娘了,怪得難受。」
「這孩子真是.....」許清琬對姜皎道:「皎兒,你別介意,她是見到故人,在鬧彆扭呢。」一旁重歡立刻朝程青拋出白眼,程青則掩面偷笑。
「妳還是這般個性。」方才一覽重歡躊躇的小表情,姜皎語調溫柔,笑容是越發明亮:「無妨,那我便也叫你歡兒罷。」
心思被看穿,重歡兩頰微微發燙,下意識轉移話題對著許清琬道:「阿孃,您腿腳不好,請轎夫吧,我和青兒用走的就行。」
許清琬也不說破,笑答道:「也好。」接著問姜皎:「皎兒此次從潤洲來,是特地上山求姻緣?」
姜皎溫溫道:「回姨母,皎兒承蒙聖意,已是召回長安,也並非求姻緣。」他往重歡瞄去,重歡隨即轉向剛才賣首飾的攤販,拿起一支銀釵假裝研究把弄,心虛行為如同一隻犯錯的小貓。他微笑,繼續道:「只是聽聞香山比起往年更加熱鬧,想著回長安路上能經過,便順道過來看看,卻不承想會在這裡遇見姨母和歡兒。」
許清琬聞姜皎這趟便是要常駐長安,欣喜道:「令尊和令堂可也來了?」
姜皎搖頭,微笑道:「此次聖人只召我一人回。」
許清琬點頭,沒有深究,隨後又想起和小販的談話,切回正題道:「方才聽你說那紅衣女子便是當今的武惠妃,究竟怎麼回事?」
「世人認為,就是因為武惠妃當年送了桃花釀,所以成就了今天的地位,聖寵至今。而香山也因這件事,比往年更盛況空前。」姜皎回道。
許清琬蹙眉,懷疑道:「這事何以證得?」
「無法證實。」姜皎道:「或許來這裡的人們都是希望藉由這個故事,來此地留個念想。」畢竟誰才是真的見過武惠妃拿著桃花籃上山的人?誰又是認為武惠妃來香山後得聖恩的另一人?種種謠言不可考,眾人卻選擇相信。
姜皎望向重歡,問道:「歡兒認為呢?」
重歡聳肩,有一搭沒一搭回道:「我和你一樣都是來湊熱鬧的。」
「不求姻緣?」姜皎笑問道。
「不求。」重歡道。
「都來了,不求?」姜皎再問道。
「不求!」重歡道。
「真不求?」姜皎揚眉,語氣如逗小貓玩道。
「真心不求。」重歡被問得不耐煩,壓重語氣喊道:「我,斬、桃、花!」
才剛喊完,經過的人群剎時往這裡投以怪異眼光,一個個皺眉的表情彷彿重歡在桃花聖地說著要斬桃花是多麼不吉和不詳。而被姜皎刺激的本人此刻恨不得當場挖個地洞,把自己塞進去。
姜皎不經笑出聲,隨即又恢復往常,彷彿什麼事也沒有。
年輕人你來我往的鬥嘴,許清琬心想著或許姜皎能制得了重歡,說不準這兩人還能成。正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吵吵鬧鬧才是生活。這山都還未上去,有緣人便在山下了。對姜皎這個孩子,她是越發得喜歡,笑道:「我這身子怕是站不久。青兒,你隨我一同坐轎上山。至於你們娃兒,就好好敘敘舊吧。」許清琬朝著姜皎一笑,姜皎頷首回應。
一旁重歡全程目睹兩人互動,怕是自家親娘還未至結緣寺就先把她給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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