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九月剛開學，每天都有各個社團在校門口發傳單迎接新生，老師們也還沒開始趕進度，全校還沈浸在暑假的歡樂氣氛當中，陳奕然就已經開始了水深火熱的生活。
最近他在練比賽要用的最後一首曲子，極度炫技，又不只是單純炫技。接連的大跳一直出錯，無數的顫音和雙手反方向的音階也讓他吃足了苦頭。他有點懷疑這首曲子對現在的他而言有些過於吃力。最近他連午休時間都在琴房度過，一放學就回家練琴，更別說擠出時間來念書，他已經準備放掉期中考了。高二選組之後重新分班，其他人對他的印象都只剩下「每天看起來都很累的樣子」，也不太敢找他搭話。陳奕然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件事情，只一心想著要怎麼跨越這道難關。
他和吳昊宇依然每天一起上學，除此之外根本就說不上話，幸好吳昊宇也不在意。走著走著，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背上就多了一把吉他。問他為什麼要開始練吉他，準備比賽還不夠忙嗎？
他理所當然地說：「吉他比較帥啊，鋼琴又不能帶著到處走。」
在這一片愁雲慘霧之中，吳昊宇像是一陣風一樣吹來，把那雲霧給吹散，讓光照了進來。
某天的下課時間，他突然在普通班門口冒出頭來，手上拿著一張紙揮舞著，「陳奕然！」
陳奕然頂著全班好奇的視線走到門口，吳昊宇得意地把獎狀塞到他眼前，「你看，北區預賽第三名，我要去比全國決賽了！」
「恭喜啊。」看見那爽朗毫無陰影的笑容，陳奕然嘴角也被染上一抹許久不見的微笑，他花了一點時間才看清了獎狀上的字，「啊，我也會參加這個比賽。」
「什麼？我在預賽沒看到你啊。還是你不是A組？」
一般鋼琴比賽都會分成音樂班的A組和普通班的B組，普通班可以報名音樂班的比賽，但音樂班不能跨回普通班。陳奕然的母親打從一開始就沒有給過他B組的選項。
「啊，因為我前兩年都是第一名，所以可以直接晉級決賽。」
「什麼？竟然還有這招？」吳昊宇愕然，但很快就恢復了笑容，「太好了，我一定要打敗你，你等著瞧吧。」
看著他神采奕奕離去的背影，陳奕然覺得自己好像也能打起精神來了。從那天之後，陳奕然就再也沒見過吳昊宇，只是偶爾週末去他們家吃早餐的時候，會聽見從樓上傳來的琴聲。光是聽見那聲音，就令他止不住微笑，覺得自己好像可以再多努力一下了。
剛開學不久之後便迎來校慶，陳奕然班上吵吵鬧鬧地決定要辦丟水球的攤位。
啊，幸好不太需要花時間準備。陳奕然淡淡地想道。
去年也是比賽和校慶撞在一起，他們班選擇要做鬼屋，光是做道具就做了幾個通宵，還沒算上排演的時間。今年只要前一天開始綁水球真是太好了。
然而今年更不幸的是，校慶正好選在比賽前一天。陳媽媽原本想讓他請假一天專心準備比賽，但是陳奕然堅持要去。於是媽媽讓他把比賽曲目在她面前全部彈過一次，當陳奕然連一個錯音都沒有地彈完那首炫技的曲子，她知道陳奕然已經準備好了。
校慶那天，陳奕然正懶洋洋地在顧攤位，看見吳昊宇背著吉他從攤位前經過，看見他就興奮地衝上前來。
「什麼？水球啊，我要玩！」
陳奕然腦中冒了一百個問題，像是：音樂班的公演呢？你怎會背著吉他？明天的比賽你準備好了嗎？但在這些問題問出口前，他就已經反射性地換好園遊券，把十顆水球裝在臉盆裡遞了出去。
「陳奕然你快來，我要指定你當對手。」
「我不要。」衣服濕掉好像很麻煩。他想。
「咦？可是你們這邊規則寫說可以指定工作人員當對手。」吳昊宇指著攤位外的規則說明說道。
「有嗎？」陳奕然剛把身子探出桌外，一顆水球就迎面砸了過來。
犯人抱著一籃水球，奸詐地笑著。
「吳昊宇！」陳奕然從水箱裡抄起幾個水球，翻身跳出桌外，俐落地連發兩顆，正中他後腦勺。
吳昊宇當然也不是省油的燈，迅速反擊，卻失手砸中場中的人，「啊，對不起。」
被砸到的人沒接受他的道歉，嘿嘿壞笑著拿著水球往他身上砸去。場面頓時陷入一片混亂，各色的水球在豔陽下四處紛飛，在地上留下鮮豔的碎屑。誰也不知道誰才是對手，只知道所有人都在笑著。
陳奕然的新同學傻眼地看著眼前這個平常一臉陰鬱又不愛說話的人，開心地在水球之間穿梭，靈活閃避，看準時機出手，幾乎彈無虛發。
「陳奕然他不是身體不好嗎？」有人這麼問，卻只得到沈默回應。
吳昊宇的十顆水球很快就用光了，正意猶未盡想再多買幾顆的時候卻被吉他社的人給逮住，「吳昊宇，別玩了，再一組就到我們了。」
「哦，好，我就過去。」他拎起吉他就想走，後領被人一把抓住，一條毛巾落了下來。
陳奕然用那條毛巾搓揉他濕淋淋的頭髮，「音樂班不是有公演嗎？你怎麼在這？」
一個露著虎牙的調皮笑容從毛巾底下露出來，「我翹了啊。」
陳奕然無奈地替他把頭髮擦乾，視線往下落到他被水淋成半透明的襯衫，乳頭在底下若隱若現。看著臉色就變了，「你要就這樣上台？」
「對啊，反正太陽很大，一下就乾了。」他跟著對方的視線往下看，一下子就紅起臉。他從來沒在意過這種事，但在陳奕然面前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很不好意思。
陳奕然迅速解開扣子，把自己的制服脫下來套在他身上，看起來還算合身，「咦？你是不是長高了？」
「喔，對啊。」吳昊宇剛穿好衣服就掙脫開來，歡快地奔向園遊會中央的舞台。
陳奕然替他把濕掉的襯衫曬在椅子上，自己穿著內搭的短袖班服站在陽光下努力想把自己給曬得更乾一點。
中央舞台傳來了廣播聲：「接下來是吉他社為我們帶來的表演。」
吉他的聲音從舞台那邊傳來，遠遠看過去好像是一個主唱和一把吉他的組成。前奏由三個簡單的和弦伴奏組成，是一首耳熟能詳的流行歌。音響效果奇差，人聲和樂器永遠無法達成平衡，但是主唱好像唱得還不錯。吳昊宇穿著繡著別人名字的制服，翹著腿抱著吉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不時留意主唱的動向，跟著配合上拍子不準確的地方。
陳奕然被陽光曬得瞇起眼來。
主唱用他充滿磁性的聲音說了句：「謝謝」。
全校廣播緊接著響起：「二年級音樂班的吳昊宇同學，請現在立刻到演奏廳集合，謝謝。」
廣播還沒重複到第二遍，舞台上的吉他手連滾帶爬摔下舞台，跌跌撞撞衝進人群當中。
「吳昊宇！給我站住！你別跑！」楊老師充滿穿透力的聲音穿越嘈雜的人群傳了過來。
「怎麼可能不跑啊！」吳昊宇像一陣風一樣穿過攤位前，往遠方奔去。
陳奕然最後還是不知道吳昊宇有沒有順利趕上演出，不過那對他而言都不重要了。比起音樂班在演奏廳一本正經的演出，吳昊宇應該更享受站在園遊會中央的舞台上吧。
今天堅持要來真是太好了。陳奕然想。
隔天在比賽的會場上，陳奕然很快就在選手席上找到了吳昊宇，穿著不合身的西裝，稍微抓了一點頭髮，襯衫好好扣到第一顆扣子，依然是那大大的笑容。光是看著那充滿活力的樣子，比賽前緊繃的情緒都能瞬間放鬆下來。
「欸，陳奕然，你是幾號啊？」
「我是一號。」
「你真衰，第一個都會被當作大家的標準，不是比你好就是比你差。」
「你是幾號？」
「哦，我是十號。」
「那是最後一個嘛。」
「對呀。期待你的表演啊。」吳昊宇拍拍他的背，目送他走向後台。
他那時候還不知道，第一個上台的人可以成為其他人評判的基準點，也可以成為一道無法超越的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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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聲明：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877BMHAe
該比賽序號並不完全代表在床上的順序。154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XMszcKzT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