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一個多月裡事情的發展像一場夢,很迅速也很不真實,楚玉梔很多時候都覺得自己恍恍惚惚的。
元天罡自盡當晚,君思肖就被由『玄武之間』放了出來,朱少英命人好好安葬元天罡和秋芙,同時召集莊中弟子說明事情原委,所有人都對元天罡是盜劍主謀的事震驚不已,然而大多數人除了為春杏、秋芙難過,竟也都為元天罡哀嘆惋惜。
朱憐憐眼見君思肖得以洗刷冤屈,自然欣喜萬分,君思肖聽了眾人敘述事情原委倒是百感交集。
「元大哥做下了天大的錯事,但我不恨他。無論如何,他待我們大家一直都是很好很好的。」
這就是君思肖的結論。
一個如此受到全莊上下愛戴敬重的大管事竟會同時是陷害自己竹馬之交的殺人凶手……楚玉梔很覺錯亂,時不時的,她甚至會懷疑自己當日的推論究竟是不是真相。
接下來君思肖成了莊中大管事,每天都很忙碌;唐瑞則接替君思肖原本的職務,成了莊中總教習。朱少英忙著操辦朱憐憐和君思肖的婚事,準備大張筵席順便宴請此次前來襄助的武林同道,婚宴訂在兩個月後舉行,楚玉梔、洛城風和江遠舟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江遠舟身為神農幫主,不可能啥事不幹一直留在玄劍山莊,於是早早就啟程回神農山下,準備兩個月後帶上大禮再來參加君思肖和朱憐憐的婚宴。
楚玉梔和洛城風卻是閒人兩個,於是在朱少英盛情邀約下依然住在懷香院中,君思肖又給他們另找了一個丫鬟綠柳,服侍兩人在懷香院中的飲食起居。
綠柳也是個眼睛大大笑容甜甜的女孩,和春杏一樣精於廚藝,楚玉梔每天和綠柳談天說笑下廚學藝,懷香院裡又開始有了歡聲笑語和飯菜香,日子倒也頗不寂寞。
楚玉梔還是時時吵著和洛城風一起到她喜歡的流風亭、賞心亭去消磨時間,半夜裡去廚房摸幾個饅頭到中庭烤著吃成了他們的日常,也曾幾次一起到荷月塘邊賞月,那兒夜景極美,就像君思肖說的,兩個人手牽著手、肩靠著肩,一坐就能坐上好半天;他們也時不時到丹陽鎮上走走晃晃,一起選購冬衣,到錦福客棧叫上店裡拿手的燴八珍、黃燜魚和焦炸丸子大塊朵頤……不論山中日月還是人間煙火,只要是兩人一起,都是那麼豐富多彩。
這不?今天楚玉梔又興沖沖拉著洛城風到流風亭來坐,說有東西要送給他。
洛城風笑道:「多謝大小姐了,只是什麼東西不能在懷香院給我,非得大老遠跑這兒來呢?」
「我就喜歡這裡,再說我們一起坐在這兒說說話看看景多開心。」楚玉梔笑吟吟道:「我給你繡了條帕子,是綠柳教我繡的,繡了一晚上呢,快看看喜不喜歡。」
「繡了一晚上啊,」洛城風又感動又心疼:「難怪大小姐眼下都是黑的,下次別這麼費神了。」
「我不要聽這個,」楚玉梔哼哼:「我就是喜歡給你繡,就是想要做好了送給你,我才不管眼下黑不黑呢。這帕子你得天天帶著用知道麼?」
洛城風攤開帕子一看,青絲帕最下擺果然繡著一小團五彩斑斕的事物,他立刻讚道:「好鮮亮的顏色,這隻蝴蝶真是好看。」
楚玉梔聞言表情尷尬,很是洩氣:「這是隻大公雞……」
洛城風嚇了一跳,左看右看也看不出那團事物哪裡像公雞了——退一萬步來說,為什麼會在絲帕上繡公雞?
「大小姐真是品味獨到,」洛城風實在很好奇,笑問:「為什麼會想繡大公雞呢?」
「那天我看到朱姐姐給君管事的帕子上繡了一雙鴛鴦,」楚玉梔噘著嘴:「我也覺得鴛鴦很好看,可是我又不想和朱姐姐繡一樣的東西,想想公雞和鴛鴦長得原也有些像,所以……」
「是這樣啊,」洛城風忍著笑,輕輕摟住他的大小姐:「多謝大小姐想著,真的繡得很好看,我很喜歡。」
「你別哄我了,」楚玉梔垂頭喪氣:「你連這是公雞都看不出來,還說是蝴蝶呢。罷了,如果你想要蝴蝶,我再讓綠柳教我繡吧。」
「我不要蝴蝶,我就要這隻大公雞。」洛城風捧住懷中人的臉,深深望入她眼底,他眼中的溫柔如四月的春水:「再說最美的蝴蝶現在已經在我掌心裡了。」
楚玉梔聞言紅霞上臉,投身入他懷中,又軟軟道:「我早上給你做了豬肉包子,現在又給你繡了這麼好看的大公雞,你要怎麼謝我?」
洛城風垂下頭去攫取她的唇瓣,呢喃道:「一人一次。」
楚玉梔雙眼迷濛,也摟住洛城風的脖頸纏綿回吻,低吟著:「一人一次……」
暮去朝來烏飛兔走,轉眼就過了兩個月。
三日後就是君思肖和朱憐憐大喜的日子,楚玉梔受邀在新嫁娘房中陪伴新婦,也要熟悉婚嫁流程,連著幾日跟在媒婆身邊忙得不亦樂乎,洛城風則無所事事相對清閒,這日一早朱少英處突然遣周沐青來傳話,請洛城風到大堂,說是有事相問。
洛城風左右無事,便一身輕快跟著周沐青來見朱少英。
來到大堂也沒見朱少英在,一問才知,朱少英在延陵掛劍閣等他。
洛城風心下生異,卻也未置一詞,獨自進了延陵掛劍閣,便看到朱少英坐在面門的書案處,顯然已經等了他一會。
洛城風一禮:「朱莊主,恕我來遲了。」
朱少英神色如常,招呼道:「無須多禮,洛兄請坐吧。」
洛城風謝了坐,又問道:「朱莊主特找我來,可是有什麼事?」
朱少英道:「原也不是什麼大事,不過事關玄劍山莊根基,又關乎玉梔妹子終身,有些事不明白處我想還是要請洛兄過來理清頭緒才好。」
聽朱少英說得鄭重,洛城風淡淡一笑:「就請朱莊主開門見山,我必定知無不言。」
「是這樣的,兩個多月前洛兄陪著玉梔妹子來訪玄劍山莊,當時洛兄是玉梔妹子護衛,玉梔妹子自己也是這麼說的。」朱少英看著洛城風的眼睛:「不過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洛兄當時和玉梔妹子應該是初識不久。」
洛城風也笑了:「的確如此,我認識大小姐的時間和我認識朱莊主的時間相比,早不了半天。」
朱少英悠然道:「這我們大致都猜得到,不過當天洛兄在大堂上的行止應變都令我難忘,隔日在演武場君管事也看出你身懷絕藝,在大堂上玉梔妹子出面衝撞江幫主的經過,也讓我對洛兄來歷更加好奇。」
洛城風輕描淡寫道:「朱莊主多心了,我就是呂梁山上一介山夫,哪有什麼來歷可言?」
「洛兄這話是小覷了自己還是小覷了朱某人?」朱少英笑了:「彼時無量劍下落成謎,玄劍山莊正是多事之秋,洛兄這樣的人才卻在那時來到此處,還是屈居護衛之職,我當時怎麼想都覺得不放心,所以在洛兄和玉梔妹子決定住進懷香院那天,我就讓元大哥找人上呂梁山去搜查一番——直到方才探子才有了回報。」
洛城風靜靜聽著,臉上還帶著微笑:「朱莊主都查到些什麼?」
朱少英看著洛城風笑了,突然天外飛來一句:「洛兄可知道玄劍山莊二十多年前是如何創建的?」
「略有聽說,願聞其詳。」
「家父當年和義兄,也就是玉梔妹子的父親走南闖北仗劍江湖,一心努力除天下不平事。當時來到清風谷外,得知佔據清風谷的一眾惡人於此建立了『玄武寨』,在丹陽鎮一帶無惡不作橫行非為。後來是家父和楚伯伯合力挑了『玄武寨』,掃除了據地為惡的一眾匪徒,還此地一個太平清靜。丹陽鎮的百姓們感念家父恩德,力邀他老人家在此定居,這才建立了玄劍山莊。」
洛城風淡淡道:「朱老莊主果然英雄俠義,舉世無雙。」
「當日玄武寨中惡徒約百餘眾,多數在與家父和楚伯伯的惡鬥中被殲滅,但玄武寨寨主其實並沒有死,此人在清風谷一戰後下落不明,據說他早早離開中州,去了太原一帶。」朱少英定定望向洛城風,一字一字緩緩道:「玄武寨主名叫洛晉,洛兄可知此人是誰麼?」
洛城風眼神深邃,好似想起了諸多往事,久久才道:「便是家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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