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錯了!千金散盡就是散了!這錢是我的了。」千絕說著,語氣委屈又霸道,任逍遙忍不住勾起嘴角,知曉其已經醉了,便起一絲玩心問:「你知道那錢原本是誰的嗎?」
「……是溫京華的!」千絕回答得快,眼神亮堂,看似與正常人一般,可這次連溫京華都察覺到一點不對勁,疑惑地看向任逍遙,卻見其勾著笑意,狀似不經意地追問:「那錢現在何處?」
「我這裡!」千絕指著自己,得意地微揚起嘴角,沒想到任逍遙掛著一絲淺笑搖頭:「我不信,為何溫兄的錢會在你手裡?除非你拿出來讓我們一觀。」
這幾乎毫無修飾的激將法,讓溫京華確信,千絕原來竟是醉了。
溫京華忍不住觀察一翻桌上的酒杯,啞口無言地在心中腹誹-所以剛才自己那般認真在講述九死一生的故事時,眼前的姑娘已經醉倒了?這酒量也太差了些!從進門到現在,她才喝幾杯呀?
聽見任逍遙的話,千絕微微歪過頭,似乎認真思考了一下,而後真的從袖中拿出一袋錢放到桌上,溫京華一方面覺得目瞪口呆,沒想到任逍遙看似溫文有禮,卻愛捉弄酒醉的姑娘,一方面又感到忍俊不禁,沒想到千絕乍看精明聰慧,卻是個幾杯就暈的姑娘,而眼見桌上袋子繡著牡丹花紋路與自己的不同,未免拿錯,溫京華急忙搖手:「這不是我的錢袋子!」
「不是你的!是你的!」千絕有些不滿,意義不明地拍了一下桌子,皺眉瞪著溫京華。
美人之怒毫無道理,溫京華忍不住將疑惑混雜著求救的目光投向任逍遙,卻見其笑容燦爛,眼底盡是溫柔地解釋:「我想她的意思是,錢袋子不是你的,但錢是你的。」
「不錯!」千絕頷首,很是滿意,而溫京華不由得瞪大眼,對任逍遙的佩服瞬間多了一層,竟然能從那沒頭沒尾的醉言醉語裡猜到她真正的意思!
「那錢就是溫兄的了,溫兄趕緊拿回去吧。」任逍遙伸出手,作勢要拿錢袋子,千絕連忙收起,轉瞬間又收回身上,連連搖頭:「已經是我的了。」
千絕將錢袋子藏進衣服內,雙手環住身子作保護狀,似乎很怕錢被拿走,此情此景令任逍遙與溫京華互望一眼,一同大笑起來。
「千絕別擔心,妳於我有性命之恩,莫說一千兩黃金,就是要溫某全部身家,也是應該送給姑娘的。」溫京華灑然說道,漫不在乎的模樣令千絕放下心揚起嘴角,忽然道:「本姑娘最是欣賞這種知恩圖報之人,我與溫兄一見如故,當拜個把子才是!」
此話一落,溫京華腦子一矇,不敢置信地眨眼,畢竟第一次聽見有姑娘要和自己拜把子,不知道該答應還是拒絕,下意識便將任逍遙拉下水:「在下也十分欣賞姑娘的膽色,亦萬分感謝任兄的俠義,擇日不如撞日,今日我們三人便以明月為誓,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任逍遙揚起眉,正要開口時卻被千絕打斷:「不行!我不跟他拜把子!」
「為何?」被一口回絕,溫京華又意外又不解便直接問出口,任逍遙亦是望向醉酒的姑娘,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
千絕頓了一下,凝望任逍遙的臉,似是看他又不似看他,目光隔著皮囊不知在凝視著誰的身影,眼神迷離悠遠,原本歡快染著醉意的語調都變得沉重起來:「因為......他長得像一個人......」
「誰?」任逍遙不自覺想起在千香樓時,姑娘突然淚流滿面的模樣,心下若有所悟又忍不住好奇,下意識地開口問,可話音一落便馬上後悔,畢竟此事涉及千絕想必不能稱的上愉快的往事,自己如此追問,豈不是在他人傷口上灑鹽?
「我和他......」千絕愣愣地凝望著問話之人,與回憶中人相似的神態讓人恍忽,說出的言語未成句子,便化作一行淚水滑落,看得兩名少年一驚。
見狀,始作俑者任逍遙別開眼,俐落地打斷千絕:「不用說了,也不用去想,無論那人是誰,逝者已去,往事如流水,姑娘要相信以後會越來越好的。那人肯定也希望姑娘好。」
千絕忽然笑出聲,勾著嘴角,收回目光望向窗外,很輕很輕地說:「我知道。」
我知道。
短短的三個字,卻讓任逍遙心中微震。
他從這輕淺的三個字裡,讀出百轉千迴的情緒與故事,那與自己容貌相似的男人,想必給過千絕很多的愛,才能讓一位聰明的女子在失去他以後,還能保有絕對的自信和信賴說出這三字。
她說「我知道」。她知道若人有靈,即使身死,他也希望她過得很好。
忽地,千絕無預警地向前趴了下去,甚至發出「碰」一聲輕響,竟是徹底醉暈倒下,溫京華不可置信地伸出手拿起桌上剛剛姑娘倒的酒壺,並試探性地搖晃一下,瞪大眼向任逍遙吐槽:「還有快半壺呢!」
「以後給她的酒不能太烈了。」任逍遙回過神,微微揚起嘴角搖頭,溫京華大笑:「該是不要喝酒比較好吧?」
「像她這般女子,若她想喝,你我如何阻止?」望向醉倒的千絕,任逍遙反問溫京華,語氣無奈。
「說的也是。」溫京華若有所悟地頷首,隨即將視線在任逍遙與千絕之間來回打轉,而後低聲問道:「任兄,你老實與我說,和千絕姑娘是不是早就認識?」
沒頭沒尾的疑問令任逍遙挑眉,很快否認:「沒有,不過在城門口擦肩而過,又在千香樓見了一面。」
「當真?」溫京華半信半疑,任逍遙反問:「為何不信?」
「恩......也沒有不信,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你們好像認識很久一樣。」溫京華由衷地道,拿過酒杯替自己斟滿,嘴裡絮絮叨叨解釋:「像方才她說的醉話,你一聽便懂,好像聽過無數次一樣......不過人和人之間或許便是這樣,有些人傾蓋如故,有些人一生疏離。知己難逢,所以珍貴,就像在下與任兄一見如故一般。」
任逍遙笑了,舉起酒杯對溫京華,也對醉倒的千絕:「說的好。知音難覓,一見如故的緣分太少,在下久居藥王谷,此次出谷,便是想見一見這世道,交三兩好友、闖一二天下,無論溫兄在那雨落客棧惹上的是何人、此事牽扯有多大,逍遙必傾全力相助。」
酒杯相碰,少年仰頭一飲而盡,月色如華,少女在旁酣睡而眠,此情此景既有豪情萬千,亦有寧靜悠遠,端的是如詩如畫,平靜得讓人放鬆警惕,以致無人意識到就在窗外的屋簷上,有一位黑衣人裹著蓄勢待發的殺氣隱在夜色之中,正目光冷然地望著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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