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劍逍遙 - 21舊人舊事

　　無名走後許久，千絕皆不發一語地坐著，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目光怔然地望著眼前的解藥。

　　最終，任逍遙伸出手，像要擋住視線似的拿走藥包，他很想說些什麼，卻因一無所知而不知從何開口，氣氛凝結成冰，讓呼吸都變得凝滯。

　　「無名有位妹妹，生來就病弱，一直以珍貴草藥養著續命，他家本經營著小商販，雖不富貴，生活倒也算寬裕，只是妹妹出生後為了買下奇珍藥草，幾乎傾家蕩產，還向鄰里借了許多錢，再後來漸漸沒人願意借了，他父母便開始向錢莊借，不過一年，便因還不出錢而逃出村子。」沒想到打破沉默的是千絕，她似乎已經平靜下來，看向任逍遙的目光不再有淚光，只是隱有傷感與懷念。

　　「為了活下去，也為了幫妹妹買藥，無名入了刺客一行，摸爬滾打之下有了天下第一刺客之名。」千絕頓了頓，忍不住拳頭一緊：「幾年前我聽說了他的事，便找到他，讓他替我辦一件事，以此來交換一株藥草，救他妹妹性命。」

　　「後來……」任逍遙回憶著兩人的對話，輕而易舉地推斷道：「他完成了你的請託，你也如約救了他妹妹性命。」

　　「不錯，我還在之後送了他們兄妹這座黃金鳳冠，保他們兄妹今生衣食無憂，自以為有恩於他們二人。」千絕嘲諷地揚起嘴角，目光落在桌上被無名留下的首飾，只覺盡是荒唐可笑，她聲線帶著犀利的冷意，笑話的是自己的過去：「但故事原來不是在這裡結束的。」

　　話已至此，千絕望向任逍遙，他們的目光交會，都知道了故事的結局。

　　一名刺客為了報恩，卻失去至親至愛、一無所有的終焉。

　　那最初的恩情，還是「恩」嗎？

　　「千絕，故事不會在這裡結束，也不該在這裡結束。」任逍遙看著掛著嘲諷笑意，眼底都是冷意的少女，莫名心揪了一下，忍不住開口：「既然無名再次來此處見妳，還給了妳解藥，便說明他明白此事冤有頭債有主，不該賴在妳身上，而妳要做的不是自責，而是找出殺害他妹妹的真正兇手。」

　　少年一字一句落在千絕耳中，像一道驚雷轟然炸開眼前一條本以為已經堵死的道路，驟見藍天白雲、廣闊天地。

　　千絕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另一道身影，他們有相似的容顏，卻擁有迥然不同的氣質，就像千絕與蕭瑤。

　　歐暘沉穩內斂，似一口深不可測的井；任逍遙溫和柔軟，似一陣暖人心脾的風；蕭瑤張揚輕狂，如一把剛出鞘的利刃；千絕慵懶沉靜，像一座不起波瀾的湖。他們行事、氣質截然不同，但會在某個瞬間重疊在一起。

　　比如，無論是歐暘還是任逍遙，他們都會在她陷入迷茫時指引出應該向前的道路。

　　比如，無論是蕭瑤還是千絕，她們都不會任由天下第一刺客無名的故事就這般走至終點。

　　「好。」千絕伸出手輕撫過黃金鳳冠，原本滿是陰霾的目光如被一陣清風拂過，亮起點點希望，像承諾般認真地凝望著亮堂的首飾，對那些已經逝去的故人們：「我會找出那個人，然後親手為他們報仇。」

　　我會找出那個人，替無名的妹妹報仇，也替「他」報仇。

　　「恩。我相信你可以做到。」任逍遙輕揚起嘴角，見她打起精神，稍稍放下心，頓了頓又道：「我也會幫你的。」

　　「不需要。這與你無關。」千絕因意外挑起眉，而後笑了，笑容稱得上溫暖，但說出口的話卻疏離，只是語氣堅定，不容質疑，很快話鋒一轉：「事不宜遲，我們先去救溫京華吧。」

　　任逍遙並不介意千絕的拒絕，只是微笑頷首，心中卻想－是否與我有關，你說的不算。

　　＊

　　湘城，城主府邸。

　　夜已深，一名滿臉皺紋、面容慈祥的老者站在窗台前，窗邊停駐著一隻帶來消息的白鴿，牠十分熟稔地用羽毛輕蹭著老者的手臂，而老者嘴角微勾掛著笑意，端詳著手中的紙條有些許意外，微微瞪大眼，只是很快又閉上了。

　　「原來一直在湘城阿……」老者閉著眼，用十分懷念的悠遠語氣喃喃。

　　舊人舊事猶在眼前，一名鮮紅的身影浮現在腦海中，她的劍匣已塵封，她的蹤跡已消逝，可傳說卻留了下來，成為這天下、這江湖的過去。

　　也許她本人已經忘了，可世人卻仍記得，曾有一人十二歲便入化神巔峰，劍之所指，所向披靡，當得起天下第一天才之名。

　　五年前那一夜，大啟各處的問世坊突有飛鷹盤旋，攜來新的桃花閣榜單。眾所周知，桃花閣畜養飛鷹傳遞消息，每每有榜單異動，便會有飛鷹突至；可沒人料想到，桃花閣這次昭告天下的榜單上，竟沒有了那些讓人熟悉、讓人妒恨、讓人欣羨的名字。

　　曾經讓所有年輕一代英才望塵莫及的美玉榜第一，忽然消失在榜單之上，隨之消失的，還有一直緊跟其後美玉榜第二。蕭瑤與歐暘，他們是江湖年輕一輩公認的少年天才，卻如人間蒸發般消失在榜單之上。

　　他們很可能已經死了。

　　江湖之人震驚、不解，暗自揣測，卻不得要領，怎麼也想不到這之中的緣由，而這世上極少數知曉真相的人，諱莫如深。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不會再出現在世人面前。

　　但有些事情，或許是命中注定。

　　樹欲靜而風不止。有些人想要離開漩渦，卻注定被命運的洪流給捲入。

　　「再好不過了。」老者似乎覺得十分暢快，在夜裡大笑起來，而後笑聲驟止被咳嗽聲所取代，他掩住口鼻，眼角卻仍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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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舊人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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