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進門,亞歷山大就察覺到了大廳內諸多的不同點。
不僅氣氛不同以往,被刻意排成一列列的桌椅、吊掛在四面牆上的各種佈置,更重要的是—中央長桌上的餐點和酒類。雖稱不上精緻大餐,但顯然也花了不少時間準備。隨著他的出現,眾人也紛紛上前向他致意,四處都充斥著愉快的氛圍。然而,在他上前並拿起酒瓶仔細端詳後,臉卻馬上垮了下去。
「這是誰負責的?」亞歷山大史東高聲一呼,打斷了房內所有的談話。
見到眾人沒有反應,他又補上:「酒類是誰負責的?」
一個矮個子應聲走出人群,略顯福泰的身形令他看起來比實際上來要來得更矮。
「是我,先生。」他神經質地搓著手。「有哪邊不妥嗎?」
「哪邊不妥?」史東提高聲調,故意又將對方的話重複了一遍。「哪邊不妥?你是不識字還是大近視?」
他一把提起酒瓶,在所有人會意過來前順勢就朝對方揮去,那矮子自然反應不及,驚呆的當下只能反射地閉上眼睛。一片黑暗之中,面部感受到一陣氣流直撲而來,緊接著…
或許就只經過一兩秒,待他膽顫心驚地睜開雙眼,矮子第一時間還無法理解自己看到了什麼。又過了一下,他這才明白對方早就停下了動作,酒瓶硬生生停在半空中,離自己的眼睛不過幾毫米。
「給我看清楚!」史東粗聲吼道,將瓶子轉正,又向前推,幾乎貼上對方的臉。「這上頭寫了什麼?」
「呃…」矮子得退後一大步才得以看清瓶子上的標識。「西班牙安達魯西亞產,年份是2001年…」
「我不是在問那個!」史東粗暴地打斷他。「上頭最大的這幾個字寫的是什麼?唸出來給我聽!」
「呃?」矮個子滿臉困惑。「雪莉酒?」
「雪莉酒!」史東複頌一次,緊接著就大力將酒瓶往桌上一擺。「好樣的!雪莉酒!」
他轉過身,對著眼前這群人大喊:「維多在哪?給我過來!」
一名高瘦的男子鑽出人群,小跑步到史東面前。
「您找我?」
「對!我找你!」史東掃視眼前這一高一矮的勞萊哈台。「這次宴會是你負責的對吧?怎麼連這麼基本的事都搞不定?居然交給這樣的大外行?」
聽到「大外行」這個詞,矮子動了動,額上也浮出青筋。對方的一舉一動史東當然都看在眼裡,但仍舊不改高高在上的態度,直接伸手指著維多的鼻子罵。
「我是怎麼說的?啊?不早就交代過你了?搞什麼鬼?」
「啊?我們…怎麼…」
見到對方尷尬的蠢樣,史東油然生出一股滿足感,眼看差不多了,這才用悻悻然的語氣說道:
「我哥愛喝的是哪種酒,早在一個星期前就告訴你了,怎麼還出這麼大的紕漏?」
「啊!」維多恍然大悟。「陳二十年的伏特加對吧?」
「既然知道,那你們現在在幹麻?」史東依舊沒給對方好臉色。「等我們回來,若桌上還沒擺滿伏特加,就有人要倒大楣了!」
對維多說罷,他又瞪了旁邊的矮子一眼,這才轉身離開桌子,大步踏出房門。畢竟今天對史東兄弟來說可是個大日子,亞歷山大自然不允許底下有一分一毫的失誤。剛剛並非只是下馬威而已,他心中早已開始盤算「倒大楣」的內容,某些人的脖子最好縮緊一點。
天網的設施,內部陳設遠比想像要來得單調,放眼望去不外乎白色灰色黑色…噢,還有銀色。拐過個彎,還能看見對面牆上的監視器正盯著這方向,隨著自己的前進緩緩地改變角度。儘管如此,對現在的他而言,這裡才是真正的家,不是反抗軍基地那不見天日的狗窩,而是有著燦爛明日,屬於勝利者的居所。
「不,還不是。」史東自語,他尚未成為勝利者,還沒有。
走廊的盡頭傳來腳步聲,厚重且沉穩,聽起來就像是個千斤的高大壯漢正朝著這邊走來。史東應聲抬起頭,臉上掛著止不住的喜悅,那是屬於勝利者的足音,人類的明天將是屬於他們的。
幾秒後,來者進入了視野之中,史東連忙迎上去。
「大哥!」就如臉上的表情,他的話語中也滿是喜悅。「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蓋博瑞史東看起來和以往沒有什麼不同,但似乎帶著些許疲憊。
史東其實有點意外,兄長是一個人回來的,不像以往身邊至少都有一兩名終結者擔任護衛。但這些都不重要,他現在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大哥,你的身體…」
他話還沒說完,馬上就被對方一個手勢打斷。
「比你想像的簡單,也跟他們保證的一樣,完全不痛。」蓋博瑞伸手搔了搔頭,順勢又將手掌舉到面前。「而且…也真的做的和以前完全一樣,分毫不差,我察覺不到有什麼不同。你呢?有覺得哪邊不對勁嗎?」
「外表嗎?」亞歷山大開始仔細端詳。「身高沒變,身材瘦了些,頭髮較長,皮膚看起來也比沒以前那麼粗糙,感覺較為年輕…」
「啊,那是因為培養出來的細胞都是新鮮的吧?還有呢?」
「額頭上的紀念品不見了。」弟弟指著那原本有著一道長疤的位置。「我還以為這對他們來說是很簡單的技術?」
「是我要求的。」蓋博瑞哼了一聲。「那種東西已經沒有留著的必要。」
「但…你不是很引以為傲?」亞歷山大相當意外。「那可是當年活著殺出重圍的証明不是嗎?在那當下你可是以一擋百…」
「以一擋百是事實,但那個我當時是在對付誰呢?」蓋博瑞盯著他,目光透出一絲冰冷。
「那個我?」
「別再提這件事了,那早就是不值一提的往事,從今天開始我們得向前看,而不是成天想著過去的種種不堪。」
「不堪?」他微微皺起眉頭。
蓋博瑞沒有回答,就只是繞過弟弟,逕自向前走去:「別浪費時間,大家還在等著呢。」
亞歷山大望著逐漸遠去的熟悉背影,一樣的體態、一樣的姿勢、甚至連步伐都沿襲著以往的習慣,但心底那股揮之不去的陌生又是怎麼回事?明明就只是分開了短短一個星期,重聚時卻彷彿有著存在了數年的高牆擋在兩人之間…
大概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常年養成的壞習慣,一有什麼風吹草動就神經過敏!
史東揮去那片不安的陰影,邁開步伐,也追上兄長的腳步。他還沒成為勝利者,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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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報告22032101』
事件:外圍城域,入侵者,兩名。
處置:800型,兩名,已派遣。
『安全報告22032102』
事件:凱爾瑞斯,A級通緝要犯,已確認。貝蕾兒威廉斯,人類反抗軍軍官,已確認。
處置:800型,追加三名,已派遣。
『安全報告22032103』
事件:已逮捕。
執行:800型101模式,編號002,已確認。亞歷山大史東,A級通緝要犯,已投誠。
處置:800型,原追加三名,已召回。
『安全報告22032104』
事件:已羈押。
執行:800型119模式,編號039。800型148模式,編號025。
處置:入侵者,兩名,已繳械,無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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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出自中美天網核心都市的紀錄,上頭並沒有打時間,但這一連串的發展都是在短短不到二十分鐘內發生的。
正如字面上的意思,凱爾和威廉斯遭到羈押,目前暫時被分別拘禁在兩間悔過室。這裡頂多就只有兩公尺見方,想平躺還沒辦法,只得屈膝而坐。環視周遭,前後左右都被封得死死的,全是清一色白的牆壁,連口窗都沒有。扣除腳下踩著的粗糙水泥地,剩下的就是足足有三層樓高的天井,半個鐘頭前自己就是從上頭被放下來的。凱爾盯著上方,撐開手腳試著攀上去,但馬上就知道這毫無意義,牆面是如此光滑致無法攀爬,同時高處還有支監視器正跟著自己左右移動。
白忙一場,他逕自坐了下來。在這個人牢房裡,當然無法得知另一邊貝蕾兒的狀況,凱爾將耳朵湊近牆面,屏氣凝神。過了好一會,依舊聽不見隔壁有任何聲響,他這才放棄,賭氣般地吐了口氣。
這時,他注意到眼前的牆上並不是全然的白,湊近後發現上頭有著許多不知名的刮痕,有深有淺,看來是過去囚犯留下來的紀念品。
那個叫什麼卡特神父的,是否也曾待過這個房間?那些痕跡是否就是他的傑作?在這個閒閒沒事幹的當下,凱爾自然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就剛剛所見,悔過室只有兩間,如今已成自己和貝蕾兒的臨時套房,看來那神父昨晚被抓走後並沒有被關來這裡,難道真的像小販所言被趕出城外了?
史東…該死的史東!
「那個死叛徒!」凱爾一想起這傢伙,一肚子氣全都上來了。
雖然無法得知當下的情況,但他認為自己的想像和實際相去不遠,史東此刻被安置在一個房間,正有如座上賓般在沙發上享用著美酒。
「混帳東西!」
一想到自己今天落到如此下場,對方卻翹著二郎腿的模樣,凱爾不火才有鬼,恨恨地用力賞了牆壁一拳。這只是個小動作,也不可能驚動到什麼人,但上方卻立即傳來低沉的人聲,他警覺地抬起頭,一張陌生且冷酷的臉映入眼簾。
「上來。」終結者的話語既簡單又平淡。
對方垂降了兩條帶子般的東西下來,凱爾隨即知道該怎麼應對,很快調整綁在腰際間同材質的玩意,將兩條帶子分別繫在左右兩側。緊接著,就和被放下來時一樣,在繫帶的牽引下他慢慢升了上去。
才剛在地面站穩,凱爾馬上看到隔壁間的伙伴也被吊了上來,就只是互望一眼,心照不宣。兩台終結者粗魯地推了推他們,示意兩人朝著門口走去,那裡站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喲!這不是亞歷山大史東嗎?」擦身而過時,凱爾故意酸溜溜地打招呼。
儘管史東難得沒挑釁,但瞥見到對方的腰際就插著威廉斯的沙漠之鷹,如同一件戰利品般,令他的火氣又上來了。
「如何?這兒的酒還對味吧?沒讓偉大的史東少尉失望?」他抱著胸口,沒好氣地問。
「酒?什麼酒?」這問題沒頭沒腦,對方皺了皺眉,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
「算了,沒事。」
凱爾將視線移到史東身旁,那台101型終結者的身上。和以往看不出有任何不同,這玩意始終板著那張臉,只差肩上多了斜背著的等離子步槍,凱爾的等離子步槍。除此之外,它身後還拖了個帶有四個輪子的箱子,至於裡頭裝了些什麼,凱爾略想便猜得到一二。察覺到他的目光,史東那張管不住的嘴又動了動。
「你再多看幾眼也沒用!」
見到凱爾回頭瞪著自己,他又馬上補上:「哼哼,別忘了他『現在』聽命於我,怎麼?不甘心嗎?」
史東伸出手,炫耀似地敲了敲那隱沒在衣服底下,但顯然相當厚實的腹肌,發出了渾厚的砰砰聲。
「這傢伙是屬於我的了,玩具被搶的感覺怎麼樣啊?」
「…你也只能趁『現在』得意個夠了。」
沒錯,101型如今就只是冷眼看著凱爾,任憑史東在自己身上亂碰,而且儘管面前的兩人針鋒相對,身為話題主角的它卻連眉毛都沒挑一下。凱爾根本猜不透這玩意現在感覺如何…不對,機器是不會有任何感覺的,這點他早該很清楚了。
凱爾還想多酸個史東幾句,但後頭的天網終結者卻又粗魯地推了一把,害他差點跌跤。
「喂!」不顧雙手被銬著,他回過頭狠狠瞪了對方一眼。「你再這樣的話…」
話才說到一半,凱爾就收口了。沒錯,或許是連日來和那台機器人相處太久,他幾乎遺忘了這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它們是「終結者」,是專門打造來殺戮人類的存在,剛剛那一剎那凱爾居然忘了這個事實,直到對上那眼神…
「他當時並沒有喝威士忌…」
雖然很小聲,但凱爾聽見一旁的史東居然喃喃自語。
「啊?什麼威士忌?」
「干你屁事!」史東白了他一眼,剛才的低落神色彷彿只是凱爾的錯覺。
「你這個…」
還沒來得及回嘴,凱爾又感到背上傳來一股不小的力道,同時伴隨著那不帶抑揚頓挫,自始至終冰冷無比的口音:「快走!」
天網的終結者分別伸手抵在他和威廉斯身後,兩者都沒有持槍,搞不好連武器都沒有攜帶,但凱爾很清楚,這並不是對方輕忽了,而是因為根本就不需要。必要時,這些為殺戮而生的機器可輕易捏死自己,就像人隨手拍死蚊子蟑螂一樣,赤手空拳挖出人的心臟對它們而言再容易不過了。
凱爾這回沒有抵抗,順著對方的意思走出悔過室敞開的大門,他能聽見終結者的腳步聲,知道它隨即跟了上來,跟自己始終保持著完美的一步距離。凱爾、終結者A、威廉斯、終結者B,叛徒史東和101型墊後,六個人影如今排成一列縱隊依序走出室內。待離開陰影,凱爾被炫目的朝陽刺得瞇起眼睛,這才發現天色已大明,嶄新的一天再次轉動齒輪。
但嚴格來說,這裡並不是室外。眼前的景象和昨天留下的記憶並無二至,架設在上方的斗大天頂,地面上低矮的樓房和交錯的街道,這一切都被夾在內外兩道高牆之間。突然凱爾感覺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彷彿在提醒著他們自身的處境。
「繼續走,沿著街道。」終結者將他推向右手邊,同時指示下一個動作。
由於悔過室是建設在靠外側的城牆中,距離內側城牆的大門有一段路程,這意味著他們得沿著街道走上一段路,而此時兩旁也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外圍城域的居民,他們尚未成為Theta,身上的打扮和常人沒兩樣,此刻臉上也都帶著一般人類會有的表情,好奇的表情。
「這是在遊街示眾嗎?」凱爾低聲咒罵,朝著人群跨出第一步。
隨著他的動作,圍觀群眾作出了反應,許多人往後退了些。儘管沒有開口,但他們臉上幾乎一致露出了些許的厭惡,就像深怕會接觸到病原菌一樣的神情。凱爾察覺到了這點,不以為然的同時還有著更多的鄙視,但他仍不動聲色,默默地在兩道人牆間走著。或許只是錯覺,旁人加諸在身上的視線令他感到刺痛,甚至能聽見細微的竊竊私語。
那些當然不會是什麼好聽話,有些甚至帶著人身攻擊,但對凱爾而言這都不算什麼,最令他憤慨的是「人類反抗軍」在這些話語中被侮蔑殆盡。他抬起原本低垂著的頭,以憤怒且帶有警告意味的視線掃視四周的眾人,那股怒意再實在不過,不少人隨即閉上了嘴巴。就在這個時候,凱爾瞥見人群間有著幾名瘦小的身影。
達米安,以及幾名叫不出名字的孩童,此刻也加入了圍觀的行列,然而和旁人不同,這群小孩子臉上盡是寫滿憂心的情緒,瞬間澆熄了凱爾亟欲爆發的情緒。礙於跟在自己背後的終結者,他當下只能輕輕點頭,藉以代替言語給予孩子們有限的安慰,無聲地說「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至少他本人也是這麼希望。
這不過只發生在幾秒間,卻令凱爾的心情有了很大的轉折。儘管孩子們的人影隨著前進而消失在身後,但他決定在接下來的這段路都要抬頭挺胸。這個決定是對的,目的地已在不遠處,約略可見那扇紅色大門的方正輪廓,門後通往主體城域,一個和這裡截然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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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預想的不同,門內是一片的漆黑,待門板緩緩關上後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凱爾雖當下提高了警覺,手腕卻冷不防被戴上某樣冰冷的東西,同時還發出了清脆的聲響。不須多加考慮就知道,那是副手銬,而且不僅凱爾自己,他也聽見身後傳來一樣的金屬聲,想必威廉斯手腕上如今也多了同樣的東西。這下子,他們真的成了籠中之鳥,插翅也難飛了。
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凱爾扭了扭被緊緊銬住的雙手,後頭的終結者隨即警告性地抵住了他的後背。當然了,儘管四周是一片黑暗,但這只是對人類而言,對於機器人來說根本不成問題,對方一個小動作也依舊瞭若指掌。凱爾知道做什麼都於事無補,很乾脆地放棄,而就在這時,他感受到腳底下傳來微微的震動。
地板動了起來,或說整個空間都在移動,一陣短暫的暈眩之後,凱爾明白自己正在往下沉,這不是個房間,是座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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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們被逮捕了是什麼意思?」
時間回溯到昨天夜裡,史東吐出那句關鍵詞的當下,凱爾和貝蕾兒愣了好一會,這才反應過來。
「喂喂,別誤會了,就只是做戲而已。」
見到凱爾防衛性地站起身來,史東連忙搖著雙手。「我們演齣逮捕叛賊的戲碼,這樣就能光明正大走進城裡了。」
「哦?所以是誰要逮捕我們?你嗎?」凱爾沒好氣地反問。
「那邊不正好有個適當人選嗎?」史東對著窗邊歪了歪頭。「他的話肯定能勝任這角色。」
「是『它』!」對於老是指正對方的用詞,凱爾也已經有些倦了。
「你打算讓終結者假裝逮捕我們,然後移送進去城內?」貝蕾兒抱著雙臂。「這樣也不合理,一台終結者面對三個武裝份子肯定會受到激烈抵抗,又怎麼能全部毫髮無傷地拘捕起來?」
「誰說是一對三了?」那條蛇又揚起嘴角。「是二對二!」
「啥?」
「我、終結者,對上你們兩個。」史東將這句話說得再自然不過。「這樣應該就不會引起懷疑了吧?」
「先給我等一下,你要站到天網那邊?」
「噢,真是符合你的身分。」貝蕾兒依舊抱著雙手,久違地出言諷刺。
「就說只是演戲!」史東用力揮了揮手。「我的劇本是這樣,我和終結者這段期間一路追蹤著瑞斯,畢竟他可是追補名單上的頭號要犯。最後發現你們兩個試圖潛入城市,然後就出手阻止並逮捕了你們。」
「真是簡單明瞭的劇本,但你是不是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件事?」凱爾酸溜溜地說。「天網獵捕名單上的第一名是『凱爾瑞斯』,但後頭的第二名,則是『亞歷山大史東』,白紙黑字再清楚不過。」
「還有,這台終結者早就與天網斷了線,那台聰明的電腦應該猜到它已經被反抗軍摧毀甚至是改造了。」貝蕾兒補充。「這樣要演你導的那齣戲實在難上加難,除非有更好的理由。」
「你們知不知道,為什麼我會被列在名單上?」這種時候史東居然還在故弄玄虛。
「當然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就給我閉嘴!」這傢伙絲毫不打算解釋。「總之我說沒問題就是沒問題,終結者的部份也很好處理…」
「你還是在迴避我們的問題!」貝蕾兒威廉斯可不打算被這樣打發,她上前一步,凝視著史東。「你在天網設施裡看到了些什麼?又發生了些什麼事?」
面對她的逼問,史東下意識轉開了視線,嘴巴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如果我猜的沒錯…」女軍官繼續道。「和蓋博瑞,你的大哥有關,沒錯吧?」
此話一出便見成效,如同顆子彈直直射入對方胸膛。史東當下立刻轉過臉來,凱爾甚至能見到他面部的肌肉微微抽動。
「沒猜錯的話…」貝蕾兒威廉斯並沒有打算放了他。「蓋博瑞身上出了些事,而且是你相當無法接受的事。例如…他在成為了Theta回來後,你發現他…」
「夠了!」
史東怒吼,這或許是凱爾首次見到他露出如此激烈的神情。「不准妳詆毀我大哥!不准!」
「如你所願,」貝蕾兒無所謂地聳聳肩。「不過這樣看來,我大概也猜對了八九分。」
史東惡狠狠地瞪著她,但後者絲毫沒有移開視線的意思,依舊凝視著他的雙眼:「詳細的情形你不說也沒關係,但至少要讓我們知道在你叛逃,然後又吃回頭草後,天網居然仍視你為自己人的理由?」
史東並沒有立即回答,而貝蕾兒也不打算再開口,四周的空氣就這樣沉寂了下來。
「…我只是不告而別罷了,」過了約莫一分鐘,他才悻悻然說道。「在機構裡我得知了不少事,或許就是這樣才讓天網非找到我不可,但也僅止於此,我從來沒有真正叛逃過。」
「既然這樣,那麼我是否也能解釋成你對我們的投誠也是假的?」
凱爾並沒有因為剛剛的情況而同情起對方。「既然你從未背叛過天網,那或許你只是在找機會回去,甚至是在替天網執行機密任務,例如把我引誘到這裡來然後弄假成真抓起來?」
「哼,隨你高興怎麼想。」史東再次恢復冷漠高傲的神情。「但別忘了,堅持要救康納始終是你的主意,我可沒拿把刀架在你脖子上逼你來!況且…」
他又補上一句:「關於進城這件事,如果你有更好的點子,我洗耳恭聽!啊,我忘了你根本就摸不著頭緒,連該從哪下手都不知道?」
凱爾張口,隨即又闔上。沒錯,儘管厭惡史東,更無法信賴他,但這依舊無法解決當前最大的問題,自己根本無從反駁。
「那麼你打算當成只是出去繞了繞,然後以抓到要犯的功臣身分回歸天網?」
貝蕾兒威廉斯接話。「就算這個理由可被接受,那麼終結者的部分又該怎麼解釋?天網肯定不再信任它…」
「就像妳剛剛說的!」對方粗魯地打斷她。「那台終結者早就跟天網『斷了線』,這之中可能發生的情況實在太多了,所以我們可以先預設一種很簡單卻不違背邏輯的狀況…」
「什麼狀況?」凱爾問。
「在槍戰中受損,連線功能失常。」
「噢!得了!」凱爾真替自己感到悲哀,剛剛居然有那一下真的差點相信了他。「這個蠢理由連三歲小孩都騙不過,而你居然打算拿去騙一台征服了世界的超級電腦?」
「我剛剛也說過,在天網的設施中我知道了很多外頭無法得知的事!」史東不客氣地白了他一眼。「信不信由你,終結者身上會發生這種情況並不罕見,尤其是那些受過電磁武器破壞的,就算是修好了日後也時常會出狀況。」
「但我們捕獲它那當下並沒有使用那類型的武器,天網應該都知道…」
「那必須由它主動回報!」史東不耐煩地解釋。「這是台T-800,內建自主規制系統,不像T-700之前的型號都得由天網直接下令。同樣的,天網也給予它們足夠的自主權,在行動中不會主動干涉,往往是終結者在遇上無法應付的狀況才會回報天網,再由天網下達指示以及調派援軍。」
「噢…」聽到這長篇大論,凱爾和貝蕾兒不禁互看一眼。「看來研發部那些傢伙要失業了。」
「正是如此!」史東說這句話時絲毫不會臉紅。「這也是我的劇本。我向這台終結者投誠並告知情資,讓它跟我合作,目的就是為了抓到頭號要犯『凱爾瑞斯』,而且還成功了。」
「如此一來等你倒戈回到天網身邊,就能藉此邀功了對吧?」
「考量到你曾是自己人,他們的確有可能因而放鬆戒心。」
不同於凱爾,威廉斯是認真在思索這個提案。「但就像瑞斯剛剛提到的,我們要怎麼確信你不會中途又倒回他們那邊呢?這場戲要演得像,意味著我和瑞斯都得繳械,到時就如待宰的羔羊,一切的保障就只剩下你的一句話。」
「你們『沒辦法』確定!」史東一點都不在乎。「你們只能『相信』我,因為這是唯一的辦法,就算我口說無憑,你們也只有這條路可走!而且就算信不過我,你們至少也能確定那傢伙不會倒戈。」
他使了個眼色,讓焦點再次集中在終結者的背影:「這機器人被設定成只能聽命於你們,就算配合演出,只要有個不對勁馬上就會回頭保護瑞斯。」
「我可不敢這麼肯定。」凱爾哼了一聲,再次表露對機器的不信任。
「這是我的提案,你有更好的點子就馬上說出來,我洗耳恭聽!」
史東說完就閉上嘴,等著凱爾出下一步,後者當下有些猶疑,於是和一旁的貝蕾兒交換了眼神。
「你真的認為天網會相信這套說詞?我覺得破綻還是太多,尤其是終結者…」經驗老到的貝蕾兒威廉斯一時之間也不敢輕易作出決斷。「對於一台斷了線這麼久的終結者,如果他們動手詳加檢查…」
「他們不會!」
低沉的嗓音打斷了對話,所有人的視線隨即集中到窗邊那魁梧的身形上。「在移送要犯的前提下,這不是標準作業流程,要等到移送完畢後才會進行檢查。」
「…你有聽到我們剛剛的談話?」
「一字不漏。」終結者的回應依舊簡單明瞭。
「太棒了,這下我們連隱私都沒了!」凱爾低聲咒罵。
「而你覺得有機會成功?」貝蕾兒問。「天網會相信我們編的這個說詞?」
「天網中樞無法得知發生了什麼狀況,的確會先作出許多假設。例如我已被毀、受損、訊號遭到攔截,還有被反抗軍拘捕。」
「所以你覺得我們騙得過天網嗎?」
「有百分之…」
「別跟我說機率!我只想知道有沒有那個機會?」
終結者靜靜地看著她,過了一會才點頭:「有。」
「所以我們得先被五花大綁送進城,然後設法脫困,再來還得找到康納,再想辦法殺出重圍?」
凱爾一口氣說完,不可置信自己居然開始認真考慮這痴人說夢的計畫。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史東像事不關己般攤手。「當然你們會先被繳械,但武器什麼的可由我和終結者帶進去,不然就見機行事。」
「裡頭的情況我們完全沒頭緒,更別說康納被關在哪裡。最壞的情況是…搞不好他根本就不在城裡!」
「那我想也只能祈禱他在了,對吧?」史東伸手挖了挖耳朵,對剛剛那言詞中的反諷充耳不聞。
「你憑什麼覺得他們逮到我們後不會直接處決?」貝蕾兒點出了另一個癥結。
「按照標準流程,不會。」終結者回答了她的問題。「對於遭到繳械的反抗軍,以及獵捕名單上的要犯,以留下活口為優先順位。除非現在有新的標準。」
「噢,這可讓我放心了不少。」凱爾又哼了一聲。
「所以我們達成共識了?還是說天才你又有什麼點子?」史東的話依舊酸溜溜。
「我承認…我想不到更好的辦法,至少現在沒辦法。」
凱爾望了貝蕾兒一眼,後者也露出同意但無奈的表情。
「搞定!」史東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此舉令幾個還沒睡的孩子轉過頭來。「那麼細節…」
「等等!」凱爾打斷他。「我們私下討論一下。」
他使了個眼色,女軍官隨即跟著他來到無人的角落。
「這相當危險。」凱爾開頭就冒出這句話。「我不能拖妳下水,得一個人去!」
「然後就靠你一個人去救康納?你也知道那傢伙無法信任。」
貝蕾兒看了史東的方向一眼,後者正自顧自地抓著頭。「我同意這是步險棋,或許就是太過危險,不能放你一個人去。」
「但這是我的責任…」
「哦?憑什麼這麼說?」貝蕾兒盯著凱爾。「你覺得康納會被抓走,是自己的錯?」
「我…」他當下語塞。
「得了吧!那時候我們都在場,很清楚他是為了讓我們平安離開才作出那樣的犧牲!」說到這裡,貝蕾兒嘆了口氣。「所以真要說起責任,我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但天曉得進去後會遇上什麼事?」凱爾反駁。「我們到時可是會被五花大綁,一切都只能仰賴那條蛇和那個…那個…」
「機器?」
「機器!」
凱爾說完,順勢拍了下額頭。「真是夠了,我剛剛一時之間居然會覺得這台機器還比那條蛇值得信任。」
「這樣說其實也沒錯。」真虧貝蕾兒在這種時候還有本事挖苦。「恭喜你終於想通了,機器有時比人類還忠心耿耿。」
「所以說最大的問題還是在於進去後,我們要怎麼脫困?又要怎麼找到康納?最重要的是,該怎麼逃出這個地方…」
「或許他們關人犯的地方也關著康納,這是有可能的。」
「這都只是猜測,毫無根據的臆測…」說到這裡,凱爾再次語重心長。「聽著,我不會再多說一次,這太危險了,妳不該去,留在這裡待命吧。」
「我也不會再多回答一遍,我得去!」貝蕾兒雙手插腰。「出發前就跟你聲明過,我是自願來的,多麼危險的狀況都是在預期之中,要我臨陣脫逃是在侮蔑我的人格!」
「但…」
「要我放棄就只有一個前提,」她打斷凱爾。「你得以行動指揮官的身分命令我留守此地,這是唯一的辦法。所以,現在換我問,你打算怎麼做?」
沉默包圍了兩人,凱爾抿著嘴唇,久久才得以吐出一句:
「我們都願意為康納賭上一切…」
「這是當然的,他值得!」
貝蕾兒說完,仍插著腰,低頭不語。凱爾默默地看著她,相信對方也跟自己一樣心中五味雜陳。
「若沒有康納…我今天不知道會在哪裡,搞不好根本已經死在機器手裡…」
「我也一樣,很多人都一樣。」她回應。「因為他過去的無私付出,才有了今天的我們。不僅僅我們兩個,相信很多人都願意為了他奉獻性命…」
說到這裡,她又強調性地補上一句:「『很多很多』!」
「這就是康納,這是他的人格特質。」凱爾點頭。「這也是我們現在為何會在這裡,畢竟…」
他停了一會,這才和貝蕾兒有著默契般,異口同聲道:「這個世界還需要約翰康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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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還需要約翰康納!
即使到了現在,這句話依舊是支撐著自己走到這一步的關鍵。
凱爾可以感受到電梯停了一下,隨即又朝著另一個方向移動。沒錯,這台電梯並不只是能上下,同時也能水平運輸,從經過的時間判斷,他們至少前進了好一段距離。四周始終是一片漆黑,身處這樣的環境很難阻止自己東想西想。凱爾繼續思索昨晚的對話,試著從中整理出些頭緒。
貝蕾兒提到,這座城存在著一個相當矛盾的地方。它徵收人類進來,聲稱歡迎所有的人成為新人類,但卻用「條碼」和「配額」這樣的制度去進行順序劃分。這仔細想想並不自然,假若天網所言為真,何不直接發放號碼牌即可?反倒以這樣流動性的方式來給予重重限制?這乍看下並不合邏輯,但貝蕾兒卻提出了一個合乎邏輯的論述:天網在進行篩選或是拖延時間。
篩選什麼?為何拖延?這又代表什麼意味?身為人類的貝蕾兒威廉斯當然不會有答案,但對於即將深入虎穴的他們而言無疑是個警訊。
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隨著電梯停了下來,凱爾的意識也從思緒中抽離,他提高警覺,準備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變化。變化的確即刻發生,但並非想像的那樣。
在原本一片黑暗的空間中,突然冒出了一道光線,當下凱爾很自然地以為是前方的門打開了,但隨著眼睛適應了光源,這才發現出處是門上的螢幕。
先是一堆雜訊,然後慢慢浮現出一個影子,最後是清楚的人形。沒錯,畫面上是個人,上半身塞滿了整個螢幕,而且當凱爾辨識出那張臉,心中的撼動是無法言喻的。
「嗨!凱爾,好久不見了!我就知道你會來,畢竟,命運是這樣引領著你。」
螢幕中的約翰康納稀鬆平常地打了個招呼,就像只是出了趟遠門,許久不見的老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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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了。
麥可拉賈德在房內持續踱步,反覆咀嚼著這句話。
他來了!
相同的一句話響徹腦門,隨著時間的流逝,力道也愈來愈大。最終,他停下無意義的踱步,彷彿無奈般地嘆了口氣,這才朝門口走去。隨著房板自動開啟,一個人影就站在外頭,看來是剛好也正要進門。
「怎麼了?吉米,有事嗎?」拉賈德對著面前的少年問道。
「這是我要問的!」
吉米,也就是曾被稱為「老鼠」的少年Theta直盯拉賈德的雙眸,彷彿在從中找尋什麼東西。「命令已經下達了,你怎麼還杵在這裡,還一點回應都沒有?」
拉賈德沒有回答,就只是靜靜地,以意味深遠的眼神看著對方。過了好一會,吉米這才識趣地站到一邊,讓出路來。
「聽好了,別再這麼做,那會令我們緊張。」少年道。
「知道了。」簡短地,不具任何感情意味,這就是拉賈德當下的回應。
說罷,他跨出門朝走廊深處走去,後腦杓依舊還能隱約感受到吉米的視線。
吉米是對的,儘管自己這些小動作微乎其微,但看在一絲不苟的頂頭上司「天網」眼裡,或許就如夜空中的煙火那樣清晰。拉賈德自己也很清楚這一點,或許就是因為清楚,才故意有了這些舉動,正如幾個月前,讓手下的人阻撓終結者小隊一樣。若沒有他這樣從中作梗,或許逮捕約翰康納的行動將會更加容易,至少天網是這麼認為的,不過拉賈德可不敢下定論。
儘管走廊是如此陰暗,看在拉賈德眼裡卻是無比清晰,就和終結者及HK一樣,Theta也配備了紅外線的視野,黑夜如白晝,眼前任何細節都逃不過。若時空連續體能化作具體的實像,自己是否也能看得如此清晰?
天網有所戒心,並加強了對自己的監控,拉賈德很清楚,同樣也明白為何對方遲遲沒有下手,關閉他的電源。
「我還有著無可取代的利用價值,對吧?」
他抬起頭,對著隱沒在黑暗中的攝影機露出一抹苦笑。「放心,我這就過去,什麼小動作都不會有。」
老人繼續朝著黑暗深處走去,目標只有一個,正如同這條走廊唯一通往的方向。十分鐘後,他就會抵達「連結城域」,然後得搭上時程半個鐘頭的…
天網無所不在…無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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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凱爾,你看起來像是見到了鬼一樣?」
畫面上的康納一派輕鬆,正好和現場兩人形成最劇烈的對比。
「你是誰?」凱爾幾乎竭盡力氣,這才吐出第一句話來。
「這是在玩整人遊戲嗎?但不回答也很失禮,」
那張熟悉的臉以熟悉的聲音說道。「約翰康納,昔日的人類反抗軍領袖,軍階為上將,母親為莎拉康納,出生年月日是…」
「我不是在問你這個!」凱爾幾乎是用怒吼的。「你到底是誰?」
「剛剛不是說過了嗎?我是…」
「省省吧,他和我都不吃這套!」後方的威廉斯打斷對話。「天網可以模擬出任何人的形貌,尤其是對方記憶中最深刻的人物,這點馬可仕已經跟我們說過了。」
「噢,妳好啊,貝蕾兒威廉斯,現在是上尉了對吧?」螢幕中的康納將視線移至她身上。「馬可仕萊特,很高興妳提起他,馬可仕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真遺憾他居然選擇離開我們。」
「他選擇成為人類!和我們一樣,和約翰康納一樣!」
「我就是約翰康納。」
「不,你不是!」凱爾瞪著螢幕裡的人。「你是天網,你是…」
「我是什麼?」
「讓我來替他回答吧,假若你不是天網模擬出來的虛構影像,那就只有一個答案。」
貝蕾兒深吸一口氣,這才說出兩人心中共同的想法。「你是S-103,天網最新型的終結者。」
對話停了下來,凱爾原以為這沉默會維持一段時間,但康納的聲音馬上又傳出螢幕。
「所以?」他的臉上依舊掛著笑容。「這跟我剛剛的回答有什麼差別嗎?妳只是更加證實了這件事而已,畢竟…」
康納的笑意變得詭譎:「103這編號所代表的,不正是『約翰康納』?」
如一把利劍,此話在凱爾及貝蕾兒心中深深割出一道血痕。沒錯,儘管心裡已經有底,但這個答案就像是個魔咒,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
所謂的「103」,並不是一百零三,而是十和三,對應英文的順序,第十個字母是J,第三則是C,合併起來就是「JC」,也就是「約翰康納」的縮寫。
這之中的道理是如此的簡單,以致凱爾第一時間就猜到了,但始終不願去面對。正如字面上的意思,這是個彷彿受到詛咒的答案,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一旦打開了這個盒子,一切的後續效應就如同排山倒海而來。
凱爾的雙眼開始發熱,還能感覺到呼吸變得急促,由於始終背對著貝蕾兒,他無法得知對方的狀況,但想必也不會好到哪去。情感的波瀾此刻拍打著心房,一次又一次,伴隨著諸多的回憶和想法,形成了一股難以抵擋的怒濤。
「怎麼了,凱爾?你還好嗎?」
畫面上的那個人又以相同,沒有任何變化的語調開口。畢竟他對於兩人的情緒起伏毫不知情,也可能察覺到了,卻裝做不知道。
「這氣氛是怎麼回事?明明是個溫馨的團聚場面不是嗎?」約翰康納露出了苦笑。「客套話什麼的看來都已經不需要了,讓我們回到正題吧。凱爾瑞斯、貝蕾兒威廉斯,以及…」
他的視線穿過兩人,最後停在後頭的那個人身上:「亞歷山大史東,歡迎回來。」
史東伸出兩根併著的手指,在額頭旁輕輕作了個手勢,緊接著康納的目光再次回到凱爾他們身上。
「請恕我失禮,花了太多時間在開場白上。總而言之,歡迎來到核心都市,你我日後的家園。」
「我的家在反抗軍那邊。」凱爾以冷淡的態度回應對方的熱情。
「這點歧見我們日後可以慢慢討論,我想你們也已經等不及了吧?百聞不如一見,作為都市居民最重要的居所,『主體城域』的大門將在諸位面前敞開。」
連同螢幕的光源,康納消失了。但緊接著又出現了另一道白色的強光,刺眼到令凱爾想遮住眼睛,這才想起雙手已被銬住。門這會兒真的打開了,無聲息地朝著左右兩側滑了開去,外頭的光芒灑進原本漆黑一片的空間裡,就像是道刀刃,一把劈開了四周沉重的空氣。
待適應光線後,凱爾這才得以瞇著雙眼,好好地打量這個前所未見的新世界,這個燦爛耀眼、五彩繽紛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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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已經前行不知多少公里,眼前的景物仍沒有太大的變化,依舊令人讚嘆,令人屏息。
一棟棟光潔無瑕的銀白高塔,從地表聳立而出,如同昔日世界的高樓大廈,乍看就像是整片銀色的樹海。在這些不可思議的建築間,半空中架構著許多平台,還有著無數的交通道路與運輸管線,縱、橫、上、下、高、低,在立體空間中彷彿蜘蛛絲般彼此交錯。有些是密閉的管道,有些則敞露在外,能看到上頭有著許多黑點在移動著。
城市上方的透明頂蓋和外圍城域連成一體,陽光自透光的材質灑落而下,反射在下方高塔的表面,因角度變化而產生了不同的色澤。彷彿是在強調立體的概念,整座城市有一大半是在地平面之下,從底部一路往上延伸,除了如巨人般聳立的建築外,甚至有著許多懸空的方形結構體,被安置於高塔或道路之間的空隙。
「這些是怎麼辦到的?」忘了自己正在被押解,凱爾脫口而出。
「很高興你問了,」康納的聲音馬上應道。「你如果仔細看,可以發現許多纜線,貫穿了這些懸空的單位,並銜接在左右兩側的塔樓壁面上。而如果你待久一點,還能發現這些單位可沿著纜線移動,隨著需要轉移到向光或背光處。」
「隨著需要?」
「這些單位大多用作養殖或栽培,像你右手邊就是座菜園,而左前方則是漁場。」
可不是嗎?由於外壁是透明的,可看見右上方那個「方塊」裡頭是綠油油的一片,還能隱約看到幾個人影,不知是機器人還是居民。至於對話中提到的另一個,則充斥著淡藍色的水,在陽光下反射出一閃一閃的魚鱗光輝。
「這些是要幹麻用的?」
「還用問嗎?當然是給人吃的。」康納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被逗樂了。「你們應該也猜到了,外圍城域市集所販賣的那些商品皆是出自內城。這是座自給自足的城市,至少是最終的目標,有朝一日將能達成。」
凱爾就只是嘆了口氣,不再接話。他們當下正搭著一輛車子,或可稱作車子的東西持續向前行。淡藍色、寬扁橢圓的車身,上頭有六個座位,兩兩併排,凱爾和威廉斯坐在最前面,後方就是兩名擔任押解工作的終結者,最後一排則是史東和101型。就像認知中的汽車般,這玩意有著四個輪胎,但由於不清楚動力源,實在無法將它定義為汽車。而且由於前進的時候幾乎無聲無息,也沒有多少震動,讓凱爾懷疑底下可能有著類似HK的懸浮裝置。
如今,這輛「車」正沿著一條地面道路穿越這座都市,朝著另一端疾駛而去,儘管只經過了約莫十分鐘,卻已經越過了大半的城市,可見其速度之快。但顯然還不夠快,一旁的高架道上不知幾時冒出了輛雙節列車,一眨眼就追過了他們,緊接著又如鬼魅般消失在一棟高塔中央的孔洞之中。
這個地面道路,嚴格來說是架構在地平面之下,沿著都市底層而向前延伸。和上方的人工世界相反,底層的地表居然植滿了草木,隱約可見那些高塔的基座在枝葉間閃爍著銀色光輝。不僅這樣,偶爾還能見到人造的水道如河流般穿梭於其間,點綴出一種身在大自然的錯覺。
「我們不會浪費任何空間,城內每一樣東西都有其重要性。」康納繼續說道。「例如你們看到的這些是橡膠樹,顧名思義可生產出高品質的天然橡膠。而這只是城內上百種經濟作物之一,我們日後也將引進更多樹種,令供需更加平衡。」
相較於剛剛的電梯,車上並沒有螢幕,相反地有個類似通話器的裝置,康納的聲音就是從裡頭冒出來的,而他也能聽見乘客的發言。
「這就是主體城域,核心都市的主幹,人類的理想家園。」
「哼,好個理想。」凱爾收起驚嘆的情緒,再次默默提醒自己的處境。
「這些居民都是Theta?」
威廉斯問道,他們正好與兩個路人擦身而過。他們穿著全套銀色的衣著,雖然看不清楚表情,但顯然對於車上的人沒有任何興趣,連頭都不抬,依舊自顧自地忙著手邊的事。
「其實我們比較喜歡『新人類』這個稱呼,或者,直接稱呼『人類』就可以了。」
這回答令凱爾不禁握緊拳頭,貝蕾兒察覺到,用手肘輕碰了他一下,又開口繼續問:「你們城裡有多少人?有多少終結者?」
「很高興妳對城內的人口結構感興趣,威廉斯上尉。」康納的聲音回答。「但很遺憾,這問題恐怕得等妳成為市民後我才能回答,請見諒。」
「那我換個方式問。」她很快地接話。「你們在外圍城域安排了終結者擔任軍警,那主體城域呢?在這裡應該不需要那麼多機器人吧?」
「噢,這妳可錯了。」康納的用詞顯然經過深思熟慮。「這裡的確不需要警備和軍隊,但不代表機器人在此就無用武之地,還有許多工作需要他們。畢竟…多一雙手總比少一雙好,對吧?」
「例如哪些工作?修剪花木?除草澆水?」凱爾諷刺。
「他們當然可勝任這些簡單的工作,但許多居民卻寧可自己來,其餘才由機器代勞。」康納語氣依舊平和。「你們在進城前,當然我是指外城,應該也見到了不少舊型的終結者吧?他們被分派了運送物資和建設類的工作,這些領域是他們能力可及,而且也做得相當好的範疇。」
「那新型的呢?噢,用不著回答我,顯然都被派到外頭獵殺人類了。」
「不,凱爾,很遺憾你這麼想。」康納聽起來有點無奈。「如果你是指800型,他們多半是被分派到特定人士的身邊,協助他們的工作或研究…」
「等等,你是說他們成了助手或僕人?」威廉斯打斷。
「機器服侍人類,這不是行之有年的嗎?但我們又發展到更好的階段,人類與機器彼此共榮,一同為打造美好的明日而努力著。」
「哼,聽你說的好像這裡是伊甸園、烏托邦…」
「也可稱作香格里拉,」康納接下凱爾的話。「這是人類經過無數個世代持續努力想達成的世界,如今我們辦到了,或說即將辦到。正如同新世界的完成,儘管本城仍有未完善之處,但都照著計劃走,一切理想都將指日可待。」
幾台空浮的機器發出嗡嗡的聲響,很快地與他們交會而過,朝相反的方向駛去。這些東西比起探測器要來得大,但又遠不及HK那樣的龐然大物,凱爾注意到它們似乎為某種工程用途的機器。放眼望去,空中不時有著同形狀的黑點四處移動,偶爾靠近高塔或高架道路,建築物表面隨即冒出些許火星。
「我很好奇,關於這座城市的社會結構,政治和經濟又是怎麼安排的?有人擔任管理和行政工作?有商品的交易活動?」
「這個我能告訴妳,答案是都沒有。」對方馬上回答威廉斯。「這是個比過去更加文明的社會,就如沒有軍警,也不需要行政組織和交易行為。」
「這怎麼可能辦得到?」凱爾插話。
「當然辦得到,所有的管控都由中樞電腦負責,也因此省去了不必要的人治政體。而且正如我剛剛所講的,這是個自給自足的城市,所有的資源都可妥當分配,也因此不需要任何市場交易。」
「那麼居民平日都是怎麼生活的?沒有任何工作或職業?」
「大多數的工作由機器代勞,這個我剛剛也說過了,也因此人們可以去著手更具有建設性的事務。」
「例如?」
「創造,威廉斯上尉。」康納的語調就像是在教育一個初上小學的孩子。「科技研發、歷史考證、藝術創作,在重要事務由機器代勞後,人們得以專心鑽研這些方向。」
不等兩人開口,他又繼續說下去:「人類的文明進程在審判日後已經中斷了許久,這是我們補償的辦法。待一切上軌道後,我們能再次創造一次文明的高峰,不僅僅是地表,我們也將朝海底和太空發展,就像以前一樣。總有一天,人類將會跨足整個銀河系,甚至邁向其他星系,繼續追尋宇宙的奧秘。」
「簡單來說,就是去征服其他的世界!」凱爾忿忿地說。
「或許你沒有聽,或漏掉了我這段期間的全球廣播。我時時刻刻都不忘提醒你們,藉由這個新世界的計畫,人類的文化將會傳承下去。而且必定更好,我們吸收並統合了過去的所有經驗,發展出最完美的治理和管控技術,因此不會再犯以前的種種錯誤。」
車身一震,直接開上了一條斜上的坡道,凱爾能看到車輪收了起來,腳底下傳來某種裝置銜接的聲響。
「我想你指的是戰爭和掠奪,這是人類歷史中共同的傷痛。」威廉斯說道。
「而且是不斷重蹈覆轍的傷痛,我們必須徹底杜絕這些事再次發生。」
「怎麼做?」
凱爾說這句的當下,車子也開上了一條高架軌道,和剛剛那列雙節列車所使用的相仿。
「人的數量太多了,這是一切問題的癥結點!所以我們將有效的管控人口,在各個大陸所設置的核心都市就是這調節系統的樞紐。土地與資源是有限的,太多的人將超出地球的負荷,也將導致平衡的崩壞…所有的平衡。」
車身從一群人的頭頂正上方越過,他們站在一片花圃中,似乎正釋放著什麼昆蟲。
「這座城市就是世界的縮影,每個角色都被安排在最適當的位置,正如有了蜜蜂,花粉才得以傳播,植物也才得以結果。這就是平衡,昔日的人類就是破壞了平衡,才導致了種種不幸和悲劇,我們不允許他再發生!」
「所以你造成了審判日,毀滅了過去的世界!」凱爾壓抑著怒意。「在屠殺了我們多年後,如今居然妄想創造一個新的、完美無暇的世界,然後再叫我們跟你攜手合作,不覺得很諷刺嗎?」
「一點也不,這是必要的犧牲。」
「所以說,讓自己成為冰冷的機器,被剝奪行動和思想的自由,這也是必要的犧牲?」
「看來你們對於我們的偏見依舊根深蒂固。」
康納嘆了口氣,顯然對於兩人的發言相當無奈。「沒關係,我們多的是時間好好討論,希望你們在接下來的導覽中能慢慢理解。」
通話器傳出了啪的一聲,緊接著車上陷入一片沉寂。
「你覺得那是康納嗎?」
「不,那根本不是他。」凱爾咬著下唇,小聲地回答貝蕾兒。「想法不像,語氣不像,為人更不像!」
後方的終結者警告般的頂了頂椅背,兩人旋即閉上了嘴巴。
這段路上,史東彷彿吃錯藥般始終沉默不語,他腦袋裡在想著些什麼外人當然不得而知,如今他的視線越過了前方兩排乘客的頭頂,直視著遠處。預估還要三分多鐘的車程,在這條高架軌道的底端,是一整片的密集高塔,最高的那幾座甚至突出至透明頂蓋之外,直聳入雲霄,顯然是這段路途的終點站。
史東用手撐著頭,任憑頭髮被風吹得亂七八糟。許多往事在腦海中一閃即逝。車子停下來之前,他得做出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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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的流程都是一個樣,先是一片漆黑,緊接著就是一道光,一扇開啟的門出現在眼前,無聲地邀請你走進去。
儘管說是邀請,但凱爾是別無選擇,在身後終結者的粗暴動作下,兩人就這樣被推進了一間廣大且明亮的房間裡。他凝神朝四周一看,差點連呼吸都給忘了。
佔地不知道幾十坪的大空間裡,擺滿了透明的圓柱型膠囊,裡頭充斥著淡黃色液體,還能見到許多泡泡自底部冒出。這些膠囊大多都是空的,就只有少數,約十個有著內容物。
「噢,天哪…」就連貝蕾兒都不禁伸手遮住了嘴巴。
「很驚人,對吧?」一面屏幕從牆角伸出,康納的臉就映在上頭。「我承認,對於第一次見到的人來說是有些恐怖,但我希望你們能明白,這就是明日的象徵,是代表了未來的完美人類。」
這些話語聽起來是如此刺耳,但凱爾卻只能張著口,始終無法言語。眼前的景象太過震撼,令他一時有種非現實的感受。
漂浮在膠囊中不是別的,正是一具具人體,或說得更精確點,是人體組織和機械骨架的複合物。血肉與金屬,如今交雜在一起,隨著不斷上升的氣泡緩緩左右搖擺。儘管康納還沒說,但凱爾及貝蕾兒都知道,眼前的這些就是「進城後的居民」,是正在進行改造的Theta。
「你們可以更靠近一點。」
藉著支架和軌道,屏幕得以在牆上自由移動,康納的臉也隨著兩人的步伐而前進。「這裡是五十個培養室其中的一間,只能說你們來得真不是時候,盛況空前的時候,每個膠囊裡都有著培養者。」
房內除了他們外,還有著許多身穿銀色連身袍的人員,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全都是Theta,負責培養儀器的監控和操作。而對於突然有客人來訪,這些人員絲毫不受影響,依舊查看著機器及培養膠囊,或邊走邊手持文書報告在簽寫。
「很美,對吧?以前根本無法想像,人類有朝一日居然得以進化到如此境地。」
「進化?我看是退化吧!」凱爾終於得以擠出一句話來。
「這些是本星期進城來的人?」
「沒錯,看來妳對進城的流程也相當清楚,威廉斯上尉。」螢幕中的康納點點頭。「除了大腦及部分的內臟器官是直接摘取,其餘活體組織都是進行培養,而且當然是採取自本人自身的細胞,而這當然也是需要時間的,完成一個個體的培育,大約就要一週的時程。」
「我的天哪…」
彷彿受到一種無形的力量牽引,凱爾朝著膠囊走去,屏氣凝神地看著漂浮在溶液中的人形物體。正如剛剛提到的,那具軀體順著氣泡持續晃動著,就好像依舊有著意識般。許多細長的管子從那混雜了各種東西的身軀穿進穿出,凱爾猜測,裡頭流動的應該是營養物和氧氣。
放眼望去,每個Theta生長的速度都不盡相同,有些眼睛微張,眼窩裡的是顆如終結者的機械眼珠。生長到一半的血肉尚未包覆金屬骨架,血管及肌肉纖維圍繞在機器關節和油壓裝置的周圍,還可以看到半透明的血管裡有鮮紅的血液在流動。在深灰色的金屬胸骨底下,一顆人類的心臟正在跳動,暫時裸露在外的腹腔裡,也有著胃腸等消化器官,偶爾會像反射動作般蠕動個一兩回。
「沒錯,新人類也是需要進食的,畢竟大腦及內臟都是有機體,仍需要外界供給原料才得以存活。」康納察覺到凱爾的臆測,馬上就開口解釋。「這也是你們剛剛見到的那些農場與漁場存在的理由,我們在這方面和舊人類其實沒有太大的不同…」
「真是夠了!什麼舊人類新人類,全都是你們自抬身價,藉以貶低我們的用詞罷了!」
「改變的確需要時間適應,但你不能因此而否定改變。」康納吐出了一句令人玩味的話。「我剛說過,這就是進化。藉著和機器融合,人類將得到更長的壽命以及更堅韌的肉體,這對於星際旅行和海底開拓絕對是必要的。而且不僅如此,試著想像,以後人們也將不再侷限於種族和性別,因為可以隨自己喜好選擇新的身軀,如此一來許許多多的隔閡也就不再,各種紛爭也將失去意義。」
「聽起來你好像想將人類打造成一個整體?」威廉斯點出文句中隱藏的重點。
「這就是我們存在的目的,消弭一切的衝突與差異性,然後繼續向前邁進。」
螢幕中的康納笑了,那笑容是相當真實且自然的,卻令在場的兩人感到不寒而慄。
「好了,繼續向前走吧,導覽行程也該告一段落了。」
隨著畫面的消失,身後的兩名終結者又大力一推,示意他們走向深處的一扇門。儘管心中滿滿的質疑,但面對終結者冷酷的表情,凱爾也只能照辦。待房門自動打開,眼裡映入的是個什麼都沒有,空空蕩蕩的白色房間。在終結者的指示下,兩人默默走進房內,在指定的位置站定。
「歡迎,我們的兩位貴客,」康納的臉再次出現在正前方的一面牆上。「恭喜你們終於抵達這裡了,這也是導覽行程最後的一站。」
對方吐出「兩位」的當下,凱爾這才注意到,身邊站著的除了貝蕾兒威廉斯外就只有那三台終結者。亞歷山大史東不見了!就如先前在叢林中那樣,在他們絲毫沒察覺的情況下,不知何時悄悄地溜了!貝蕾兒當下也察覺到了這個異樣,連忙和凱爾交換眼神。
「噢,你們無須擔心史東少尉,他人很好,這個當下正在被指派新的任務。」
「新的…任務?」凱爾心中響起了警鐘。
「你們該不會真的以為我們有這麼傻?」畫面上的康納又笑了。「打從你們潛進來開始,一切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包含想以『戰俘』的身分闖入主體城域。」
凱爾的背脊一陣冰涼,彷彿有著某種生物一路爬了上來。
「你們或許以為滲透計畫天衣無縫,很遺憾的是我們永遠搶先了一步。」康納又繼續說道。「而如今,你們落入了我們手中,這就是個完美的請君入甕。」
危急已迫在眉睫,當下威廉斯和凱爾使了個眼色,他連忙轉身大喊:「拿下他們!」
沒有反應,101型終結者依舊站得直挺挺,唯一的差異在於雙眼失去了光彩,就像是斷了線的人偶。
「請別做無意義的抵抗。」康納的聲音將凱爾的目光拉回前方。「他如今已經停機,不會再執行你的任何命令。」
「什麼意思?你做了什麼?」貝蕾兒急忙吼道。
「這麼說好了,四年前我們曾讓反抗軍以為有種訊號能夠關閉所有的機器,當然那個訊號是假的,目的是讓反抗軍的位置暴露出來,而且也成功了,我們摧毀了當時的指揮總部。」螢幕上那張臉突然變得面無表情。「然而,實際上是的確有這樣的一個規制存在,我們設計且打造這些機器,同樣的也設置了安全措施,以防他們被反抗軍利用…」
「說重點!」凱爾的呼吸變得急促。
「重點就是,的確有著這樣的一個訊號可以關閉機器,正如現在你所看到的,那台終結者已經無法再保護你們。」
「你想做什麼?」貝蕾兒直接點出問題核心。「既然你打從一開始就知情,把我們引來這裡的目的是為了什麼?」
「妳是明知故問,威廉斯上尉。」
房間的正中央,兩人面前的地板突然陷了下去,露出一個圓形的窟窿。緊接著,一台機器從中升了起來,凱爾一看,馬上就認出那是什麼東西。當年在天網舊金山本部,他曾被一台T-600將身子整個壓到這樣的機器上,如今來看,那顯然是種人體改造裝置。
「我們希望你們加入我們,尤其是凱爾瑞斯,你的存在是必要的。」
「想得美!」
凱爾的目光在康納及那台儀器間持續移動。「時光機的資料我早就已經交了出去,現在反抗軍肯定在如火如荼地打造那台機器,你就算抓了我也沒用!」
「你怎麼會以為我們要你是為了那個呢?」
「什麼?」
「相信我,你的名字之所以被列在追捕名單的第一位,並不是這個原因。」
聽到對方這麼說,凱爾的心隨即涼了半截。
「所以史東和你們是一夥的,他負責把我們誘導來這裡?約翰康納並不在這座城內?」貝蕾兒的語氣也相當急促。
「我就是約翰康納。」
「不!你不是!」
凱爾大喊,幾乎忘了終結者的手正威脅似的搭在他肩上。「我所認識的康納不是這樣的人!你只是個冒牌貨!」
螢幕上的人並沒有做出回應,相反地,旁邊一扇門打了開來,兩個身影走了進來。凱爾他們馬上就認出了那兩個人,心窩彷彿被重擊了一拳。
「凱爾,好久不見。」德瑞克瑞斯對弟弟打了個招呼。
「貝蕾兒,很高興能再次見到妳,而且不再是戰場上。」
黝黑的面龐,寬大的臂膀,這些都是凱爾和貝蕾兒所熟悉的,自半年前下落不明,他們不知付出多少努力想找到他。而如今,巴恩斯上尉就站在兩人面前,沒有任何表情,就和一旁的德瑞克一樣。
「你對他做了什麼?」相較於一時啞然的凱爾,貝蕾兒近乎失控地大吼。
「他成為了我們的一員。」康納的聲音依舊平淡。「而你們也將會,正如我剛剛的開場白,這是命運所引領的。」
命運…
凱爾的腦袋嗡嗡作響,前方的三張臉彷彿在飄移、晃動,甚至變形,他極盡所能,才把思緒拉回眼前的當下。
命運…
他的記憶深處突然有個東西、有句話,帶著厚重且熟悉的聲音,甚至是溫暖的情感,慢慢浮了上來。如同被對方溫柔地引導,他的嘴唇也動了起來:「未來尚未注定…」
「什麼?」螢幕上的康納眉毛動了動,看似不解為何凱爾突然冒出這話。
「…沒有所謂的命運,就只有我們自己所締造的!」
就在他說完的瞬間,房內突然一暗,所有的照明盡數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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