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家人和親友感到光榮,是世上再美妙不過的事,相信不少人會同意這句話。
例如凱爾,這大概是他自面試以來,睽違了多年再次西裝筆挺。如今他坐在講台後方的一排座位上,聽著面前的榮譽理事對著台下講述著自己對公司的貢獻,目光不禁飄向觀眾席,在微弱的燈光中似乎見到莎拉和小約翰正對著自己笑。
「…獲得此獎項可謂實至名歸,讓我們在此歡迎本年度最佳員工,凱爾瑞斯先生!」
凱爾很快自座位起身,走上前與對方握手,並接下那面獎牌。此刻的他意氣風發,將這輩子所有的煩惱都拋到了腦後,在鎂光燈之下開心地與理事合照,然後再次握手,這才走下講台。
「你居然也能走到今天,看來得倒個八輩子的楣才夠還?」待凱爾在身邊坐下,戴森這才忍不住虧了他一下。
「就算這樣我也甘願,」凱爾轉身回頭看了看,依舊無法在黑壓壓的人群裡分辨出妻兒的身影。「能令他們驕傲是我人生最大的意義。」
「呼,你說了算。」戴森翹起腿來,再次將視線投向講台。「希望哪天輪到我時,泰瑞莎她們也能在場。」
「他們會的,一定。」凱爾拍了拍對方的肩,此時榮譽理事又開始頒發下個獎項。
「接下來這位受獎者,他對於本公司的重要性也不惶多讓,主攻機械工學和程式設計的他,目前正主導著超級電腦的統籌企劃…」
台上的理事滔滔不絕,跟在場所有人介紹著那位「田中主任」,凱爾當然認識他,也曾跟他共事過一小段時間,但隨著理事社交辭令的結束,對於田中研究項目的介紹卻愈發奇怪,凱爾不禁開始冒汗,如坐針氈。當理事提到田中所打造的電腦名為「夏綠蒂」時,凱爾幾乎就要從座位上跳起來,隨著一個念頭湧上,他立即將視線投向坐在角落的那個人。
田中主任是那人的心腹,重要的工作一直是他交給田中去進行,向來都是這樣。凱爾恨恨地瞪著那人,對方肯定有察覺到他的視線,但仍始終板著那一號表情。沒錯,就算凱爾咬著牙,持續將針刺般的目光送往那個方向,柯特執行長依舊沒反應,那張側臉看不出任何情緒變化。最後,凱爾終於忍無可忍,一個動作起身,平放在腿上閃亮亮的獎牌也應聲落地。
「這是怎麼回事?」不管台上的頒獎仍繼續著,他一個箭步衝到柯特面前,緊握著拳頭。「你讓他偷了我的研究計畫?」
「安靜,上頭的獎項還沒頒完…」
「回答我!」面對始終不正眼看著自己的柯特,凱爾不由得怒火中燒。
「換做別人就不會這麼簡單了,但我可以包容你的無理,瑞斯主任。」執行長將手抱在胸前,翹著二郎腿。「在你質疑我的決策前,請先拿出賽博坦系統員工協議書,翻到第二十頁,然後將第三段第二行仔細讀過一遍。」
「我可沒閒到會把那手冊無時無刻帶在身上,直接跟我說重點!」
「重點就是…」柯特這會兒終於將視線移到凱爾臉上。「身為賽博坦的研究人員,其研究內容的專利與使用權屬於公司所有,可由公司自行統籌分配,以維護最佳利益。」
「我從沒聽過這種事!」
「或許是因為你從來都沒有那個耐心去把協議書好好讀過一遍?」
「好好讀過一遍?你倒是告訴我有多少人會把三百頁的內容從頭到尾一字不漏背起來?」
「在你面前就有一個。」柯特依舊老神在在。「而且你似乎搞錯了重點,這不在乎你是否明白,而是在於白紙黑字,遊戲規則就是如此。」
「去他媽的遊戲規則!」凱爾氣到咬牙。
兩人間的爭執也引起了旁人的側目,然而對於底下的騷亂,台上的頒獎儀式依舊沒受到影響,理事很快就完成了對田中主任的表揚,兩人握手合照。似乎是察覺到了凱爾的敵意,田中刻意繞到另一邊走下講台,避開彼此面對面的機會,而這也令他更加惱火。
「凱爾,別這樣…」戴森也趕到兩人旁邊,試著平息事端。
「別這樣?你倒是說說看,到底誰才是受害者?」凱爾滿腔怨氣。
「這件事沒任何受害者,一旦事成,你也會被分配適宜的權利金…」
「我不要那種東西!」凱爾冷不防打斷柯特。「我要的是一個尊嚴!夏綠蒂是我們創造的,每一條程式都是我和邁爾斯合力寫出來的!如今我們兩個都站在這裡,你休想隨隨便便打發掉!」
他字字銳利,堅守自身立場,柯特則始終回以冷漠目光,過了好一會才故作姿態地吐了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我們到外邊去談…」
「不!就在這裡談,我也想趁這個時候把界線給劃清楚,你管你的,我管我的,我們做我們的研究,你負責你的…什麼行政管理?總之誰也不犯誰,夏綠蒂的使用和開發權利,我們要拿回來!」
「凱爾…」「我想你真的誤解了,我這麼做完全有經過你們的同意。」
雖然室內的光線昏暗,大部分的人也將目光聚焦在明亮的講台上,但角落邊佔據了三個人影,依舊很難不引人注目。
「同意?什麼時候同意過了?」「就在你親手將資料放到我辦公桌上,並承諾同意讓我接手那時。」
凱爾皺起眉頭,經過短暫的回溯,他終於想起來了。沒有錯,就是好幾個月前親子上班日的那一天,當天下午三點他應執行長要求將夏綠蒂的資料交到辦公室,並口頭上應付了對方幾句看似的客套話,什麼「有興趣」、「你覺得」、「同意嗎」,如今回想起來,那段對話根本是設計好的,處處都是陷阱。
「你…你居然給我設了圈套?」凱爾突然上氣不接下氣。
「你在說什麼?」柯特很故意地揚起眉毛。「一切都是按照公司的規定,什麼圈套不圈套的,太難聽了。」
「你…」
凱爾如今滿腦子就只想要衝上去,一把揪住對方衣領,將那張可憎至極的臉貼上牆好好抹個幾遍。但還沒做出第一個動作,身子就被戴森硬生生給攔了下來,那股力道之大,令凱爾差點就給跌跤。
「別這樣,凱爾,你這樣只會把事情鬧大!」戴森臉上寫滿焦慮。
「鬧大?我還巴不得鬧得大一點!你明白這傢伙幹了什麼好事嗎?這傢伙搶走了我們的…我們的『孩子』啊!」他拉高分貝,幾乎引來所有人的目光,台上的頒獎也差點為之中斷。
「木已成舟了,已經做不了什麼了。」
「你怎麼能這麼說?你…」戴森的反常終於引起凱爾注意,他轉過頭來,發覺對方馬上閃躲了自己的目光。「等等…這事你也知情?」
「我…呃…」「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你收了他多少?」「凱爾,我沒有…」
凱爾一時只覺得天旋地轉,身子搖搖晃晃,差點就要倒下來,戴森連忙扶住他。就在此時,或許是有人通報,兩名公司的保全從後門走了進來,此刻正以小跑步朝這邊趕來。
「有鑑於你這個月來幾乎天天加班,今天的事我就不追究。」
柯特頂著一副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神態,對著保全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離開。「不過考量到你情緒控管失常,明天開始休假半個月,我批准了。」
凱爾的腦袋依舊昏沉沉的,只能無力張著口大大喘氣,連個反抗的字句也擠不出來。
「你老婆過來了,真令人羨慕,你們的感情還真是貨真價實。」
凱爾聞聲抬起頭來,可不是嗎?在寸步難行的觀眾座位間,有個起了身的女性身影,正如同破冰船般拼力在前進。雖在昏暗的光源下看不清表情,但莎拉此刻臉上肯定是寫滿了憂心。
「那麼我就不當電燈泡,打擾你們的夫妻時光了。」柯特言至於此,又意有所指地加上一句。「記住最關心你的是誰,千萬別怠慢了家人,他們值得過更好的生活。」
說罷,執行長隨即轉身從側門離去,也不管典禮尚未結束。凱爾仍愣在原地,腦袋中一片空白,若不是戴森幫忙攙扶,恐怕就要癱倒下去。見到莎拉終於突破人群,朝著自己跑來,他心頭就只浮上一個字句:「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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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康納與凱爾瞬間起身,瞄準HK蜘蛛坦克送出一整輪的子彈,後者隨之還擊,注意力也全集中在兩人身上,無暇理會方才藉機低身衝出的貝蕾兒威廉斯。就在雙方你來我往幾回合後,她順利抵達樓前,一個側身閃進了門內,在此同時凱爾也用完了子彈,連忙縮身回來重新填裝。
「希望這行得通!」槍林彈雨從他頭上擦過,相隔不到幾公分。「或許集中攻擊那兩支火神砲會比較好?」
「你有看見咱們手邊有火箭筒嗎?」康納也低下身,路障的另一面仍不停傳來子彈的擊中聲。「聽著,HK朝著這邊過來了,你我就此分開,朝東側和西側跑。假如遇上那些俄國人,試著和他們溝通,讓他們幫忙。」
「然後給他們武器?」凱爾皺了皺眉頭。
「當然,如果必要的話!」
頭頂上傳來嗡嗡聲,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掃射。藉著戰場上豐富的經驗,兩人趕在被打成蜂窩前跳了出去,並隨即對著懸浮機開火。待一輪槍聲結束,兩架敵機掉了下來,但還有更多正朝著這邊飛來。
「就照剛剛說的!」
康納只來得及喊完這句話,HK的掃射又迎面襲來,他連忙側身滑進一輛廢車後方。
儘管知道對方看不見,凱爾依舊下意識點了個頭,也隨即衝向路旁一面搖搖欲墜的牆。空中冒出好幾艘懸浮機,對準他的背影開始掃射,子彈在地面上留下好幾道的煙塵,彷彿生物般追著他的足跟跑。
只見再幾步就能藏身牆後,一艘懸浮機卻突然冒了出來,不偏不倚就在凱爾正上方。千鈞一髮之際,槍響劃破空氣,懸浮機震了一下,隨即如失去動力的玩具般轉了好幾圈,無法抵抗重力的牽引落了下來。一旁大樓的窗口,貝蕾兒已就定位,如今掌握了制高點優勢,即時拉了凱爾一把。
對著那方向朝戰友作了個致意手勢,凱爾隨即閃身至牆後,映入眼裡的是早就沒了屋頂和二樓地板的三層樓建築,地上除著積著滿滿的殘雪,更多的是雜草以及碎裂的瓦礫。當他打量著四周的一切,前方隔間的門口卻閃過一個黑影,軍人的反射令他立刻舉起槍來。
「誰?出來!」
對方沒有回應,凱爾緊繃著神經,舉著步槍小心翼翼地上前。待他穿過那扇門,見到眼前的景象,這才鬆了口氣地放下槍管。是個受驚了的少年,年紀大概約莫十五六歲,從身上誇張的打扮看得出也是屬於那群匪類的一員。
「別擔心,我是來幫你們的。」儘管明知對方聽不懂,但凱爾依舊試著安撫他。
見到對方似懂非懂,令他不禁想起康納的話,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將手探向腰際。
「拿著,會用這個嗎?」他將一把左輪遞到對方面前。
少年看了看凱爾的臉,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槍,這才點點頭,伸手接了下來。
「謝…謝。」生澀的英文從對方口中吐出,令凱爾有點意外,心頭一下子也湧出許多往事。
是啊,他跟康納第一次碰面,應該也差不多是這年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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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的對話完全是以俄語進行的,這當然是因為當事人對英文一竅不通。
當察覺到自己居然像條狗似的在地上爬,頭兒可真嚥不下這口氣,但近在耳邊的砲火聲卻又即時提醒了他,令這高傲的盜匪作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妥協。以地上各種廢棄物和殘雪作為掩護,他小心翼翼壓低身子,拖著那條因重摔而痛到半邊天的右腿,盡可能逃離那台殺人機器的視線。
眼角閃過一個身影,他還沒搞清楚狀況,就瞥見那台機器轉了過來,左右兩座砲隨即冒出開火前的旋轉聲。
「趴下!」某人以厚重的聲音說出了純正的俄語。
眼前一黑,只見個壯碩的身軀擋在面前,緊接著就是震耳欲聾的開火聲,頭兒反射性地伏下身子,雙臂也緊緊抱住腦袋。接下來的十秒,實際上或許僅不到五秒,他只聽見無數子彈打在某樣東西上,持續不斷劈啪作響,幾乎就近在耳邊,聽得他膽顫心驚。
正當頭兒在心底咒罵,這鬼玩意怎麼老是用不完子彈時,那機器終於停了下來,只見金屬腳向前移動了個幾步,隨即再次開火,然而這次目標並非他們,砲口持續朝向遠處射擊,送出好幾輪的子彈。
「快走!」
還來不及回應,頭兒就被眼前那人一把提起,像是拎小孩般連拖帶拉,快步躲進了路旁的廢墟。
「搞什麼?給我放手!」感到自尊受損,他不客氣地一拳揮向救命恩人的腹部,卻像是打中石頭般,一整個沉甸甸的。
「這裡暫時可躲過蜘蛛坦克的攻擊,但得留心懸浮機。」那人也彷彿不痛不癢。
「蜘蛛什麼?還有啥機的?」一下子冒出這麼多陌生名詞,頭兒腦袋根本轉不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貨櫃裡怎麼會突然跑出那鬼東西來大開殺戒?」
「天網算準你們會襲擊運輸機,於是設下了陷阱。」對方不帶情感地回答。「雖然尚未確認,但它們應該是被設定為將你們趕盡殺絕。」
「趕盡殺絕?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對方的語氣聽在頭兒耳裡實在不爽。「那個叫什麼康納的不是說戰爭結束了?還歡迎我們去加入他們?」
「那是謊言,天網隱瞞了很多事。」男子始終留意著外頭的狀況。「我被派來給你傳達一個提議,跟我們合作,就有機會活下來。」
「什麼?」這話來得突然,但畢竟是頭兒,馬上就抓到對方的意思。「你這是威脅我?」
「不,光靠我們很難對抗這整支機械部隊,需要你們幫忙。」
「答案是否!幹這種事一點樂子都沒有,我馬上就要離開這裡,五分鐘後就會回到溫暖的窩,或許還能開瓶酒來壓壓驚,你們自求多福吧!」
「不行,你辦不到。」男子面不改色。「只要出去外面,你活不到三十秒,機器軍團不會放任何人離開這個區域。蜘蛛坦克火力強大,但僅有一台,防禦上也有很多弱項,最大的困難在於懸浮機,數量太多。」
「所以說,那個懸浮什麼的到底是啥鬼…」
他話還沒說完,只見對方猛然一個起身,順勢將槍管繞過肩上,對著身後一連就是兩發。散彈槍口的白煙尚未散去,兩台扁圓形的黑色機器就從空中掉了下來,在窗外的地面彈了彈,歸於靜止。
「那就是懸浮機。」「你是怎麼…」
若頭兒沒看走眼,對方剛剛別說瞄準,連回頭都沒有,詭異的槍法令人瞠目結舌。
「啊,算了!」他用力揉揉眼。「你說那玩意有很多很多?」
「至少六十個單位。」
「六十個什麼?啊,真是夠了!你就不能正常點講話?」
「懸浮機擅長於空中搜捕獵物,方才是因為你剛好處於遮蔽死角,因此儘管暴露在外,仍遲遲未被發現。」
「我沒問你這個!」雞同鴨講,頭兒幾乎要抓狂。「別想騙我!你們才四個人,有多大的能耐!」
「反抗軍有長年對抗天網軍勢的經驗,也擅長應付各種突發狀況。」對方盯著他,眼神看不出有說謊。「其他三人已經就定位,你必須馬上決定,時間不多了。」
「哦?所以說,如果我拒絕,會有什麼後果?」即便被逼到如此,頭目仍死鴨子嘴硬。
「全滅。」男子說這話的同時也異常冷靜。「你們會被殺得一個也不剩,即使沒死在這裡,也會被繼續搜捕。依照流程,天網在開戰前已經掃描過整個區域,很清楚你們共有多少人,甚至也已記錄了長相。」
「搞什麼?你確定?」「有九成八的機率。」「別跟我鬼扯什麼鬼機率!」
頭目煩躁地抓著頭,似乎扭傷了的右腿感覺上又變得更痛了:「說簡單點,沒別的路了?合作,否則死?」
「天網這次行動顯然不打算留活口。」
「我就當你說了『對』。」他撇了撇嘴,從再次激起的槍聲中察覺到了一絲人的慘叫。「哼,反正我也沒獵過會反擊的機器,搞不好挺新鮮的。」
「蜘蛛坦克主要是以合金製造,並不具血肉,懸浮機是早期製品,但也是以金屬為主。」對方顯然誤解了那所謂「新鮮」的意思。
「我聽無你在說啥,反正合作就是了吧?」
頭兒順手扯下纏在手臂上的鍊條,隨地吐了口痰。「既然你要合作,就得表現誠意。」
見到對方不動聲色,他這才不耐地指著男子腰際:「槍,給我!」
原以為會再拖上個好幾句對話,沒想到對方很乾脆就將手槍卸了下來,交到他的手中。頭兒仔細端詳了一會,雖不是他所熟悉的馬卡洛夫,但拿著還算順手。
「所以合作關係已確立?」男子開口問道。
頭兒沒理會他,自顧自走到窗口邊,舉起手來,拇指與食指對合,靠至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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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外型雷同,但蜘蛛坦克並不像T-7T那樣有著明顯的弱點,畢竟是新設計的武器,天網可不會傻到又把能源電池給它揹在背上。
在高處觀察了十分多鐘後,貝蕾兒終於作出結論,在沒有重武器的前提下,要撂倒這鬼玩意肯定得付出代價。坦克頂部的「眼」不斷動來動去,毫不停歇地搜尋著下一個受害者,若以我們熟悉的話來形容,就像是顆具有三點紅色瞳孔的黑眼球,如同生物般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這或許是貝蕾兒到目前為止所能找到最明顯的弱點,但礙於被坦克龐大的身軀擋住,始終沒能進入她的射程範圍。
又等了好一會,那隻蜘蛛還是沒有轉過來的跡象,她於是開始思考是否該轉移陣地。就在此時,一個尖銳的口哨響徹雲霄,幾乎穿越了大半個城區,宣告戰局驟變。
「剛剛那是什麼?」她一時之間還摸不著頭緒,背後就有了騷動。
是先前為了躲避懸浮機而藏了起來的三名俄國人,貝蕾兒進來時曾打過照面,但並沒有交談。在那當下他們就彷彿驚弓之鳥,蜷縮在角落不斷發抖,但此時卻紛紛站了起來,臉上的表情像是被打了劑強心針。
「是老大,他沒事!」「他跟機器宣戰了!」「我們也上!」
雖然俄語造詣比不上終結者,貝蕾兒還是從一來一往的對話中抓到了重點。
「該死,他還真的成功了。」她低聲碎碎念,又隨即回頭,對著那三個人喊道。「別試著跟那台坦克硬碰硬,先對付那些懸浮機!」
俄國人轉過頭來,一臉迷惑,貝蕾兒連忙補上:「那些會飛的!那些…」
她這才發覺腦袋裡的俄語辭典沒有「黃蜂」這個詞,只好取其次。
「專心打那些『蒼蠅』!」她大喊。
三名俄國人互看一眼,這才比出了個莫名其妙的手勢,豎起食指和小指,乍看下像是個六?不等貝蕾兒反應過來,隨即就一窩蜂衝下樓去。
「好吧,就當你們聽懂了。」她搖搖頭,再次將槍口對準那台蜘蛛坦克。
除了貝蕾兒,其他人也發覺場上士氣的變化。好幾名俄國人逕自衝過康納面前,不等他出手制止,就熟練地滑著冰靴躍至空曠處,理所當然引來的大批的懸浮機。正當康納對著空中舉起槍管,還沒來得及瞄準,就被幾個黑影擋住視線,他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只見那些人像是袋鼠般靈巧地跳到空中,舉起棍棒就朝懸浮機猛力揮去。
凱爾這邊也被眾人的呼嘯包圍,他沒料到居然有這麼多人存活,紛紛從廢墟的四面八方竄了出來。從剛剛就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少年也躍躍欲試,但在起步之前就被凱爾攔住。
「等等!這樣沒頭沒腦的衝出去等同送死!」
對方當然沒聽懂英文,但還是從嚴肅的表情讀出了他想表達的訊息,稍稍停下了腳步。凱爾做了個手勢,要少年小心地跟上,兩人低身來到一面矮牆後方,探頭觀察外頭的情況。
一開始他還真不敢相信,連忙揉了揉眼睛,但只是證明了眼前所見不假。那些混混們一邊尖嘯,一邊掌握著地形優勢,彷彿群魔亂舞般四處亂竄。這群人踩著腳下的殘雪和薄冰,熟練地滑動著刀靴,時而在地面衝刺,時而跳上車頂甚至牆壁,乍看下亂無章法,實則有默契地直闖敵營,和方才一面挨打的情形簡直判若兩者。
凱爾就親眼見到,有個龐克頭將迎面而來的懸浮機用開山刀斬成兩半,還有人張著滿口爛牙的嘴巴,一邊吼叫一邊從後方跳上去,雙手緊緊抱著懸浮機,就這樣整個人被帶上高空。他無法得知那傢伙後來怎樣了,但那股衝勁和無腦般的勇氣的確令人讚嘆。
「問題還是在於那個。」凱爾緊盯著直挺挺,站在道路中央的蜘蛛坦克。
看來這群人突如其來的異常舉動的確讓既定的程式亂了套,坦克上半身左轉右轉,不斷試著朝捕捉到的目標送上子彈,但就像康納剛剛提到的,這些人比誰都了解這塊土地,比起笨重的金屬外來客,他們很清楚該如何在這雪地上迅捷奔馳,對方的炮火一時之間根本追不上。
砰的一聲,槍響劃破冰冷的空氣。貝蕾兒並沒有放過這些人替自己爭取到的好機會,趁著敵機轉過來的同時送上了第一發。遺憾的是子彈並沒有正中目標,隨著坦克「眼睛」左上方的裝甲冒出火星,它馬上就轉了過來,瞄準她藏身的三樓位置猛烈開火。
威廉斯上尉訓練有素,也有著豐富的經驗,但此刻安危依舊令人擔心。不過凱爾馬上就發現自己根本沒時間去操心別人,眼前又冒出三架懸浮機,藉著張開了的四片輔助翼停留在空中,隨即就又是驚人的槍響。
凱爾縮身牆後,同時也壓低少年的頭,兩人一同感受著子彈打在牆上的連串震撼。所謂懸浮機,優點是體積小動作也快,但也因此無法搭載過多的彈藥,照這樣耗費下去,很快就會用完一輪。凱爾迅速分析戰況,得出最簡單的結論。
「等我的訊號!」他對少年指著豎起的拇指。「看到我比出這個手勢,就上!」
或許對方是真的聽懂了,還真的點了點頭。凱爾將背部緊貼牆面,默默計算子彈的用盡的時限,留心著另一邊的動靜。然而就在懸浮機終於停下了攻擊,凱爾正準備比出拇指的同時,耳邊卻突然傳來轟然巨響。
從康納位於對街的角度看得很清楚,隨著蜘蛛坦克射出一枚小型飛彈並擊中一樓的樑柱,三層樓高的房子就這樣應聲崩塌。此刻他也聯想到凱爾奔去的方向,但身處戰鬥中根本無從確認,眼前隨即又冒出大批懸浮機,康納連忙和身邊的俄國人們聯手穩住陣勢,藉著剛剛分發給他們的槍和子彈,將那些在空中亂舞的蟲子一隻隻給打了下來。
「這樣不行啊!」康納低語道。
曾有人說俄國人是戰鬥民族,看來的確是這樣,然而儘管多了好幾雙手幫忙,戰局依舊不利。雖然一開始有些追不上步調,但機器大軍很快就調整好新戰術,我方的人再次一個個倒下,或近或遠,每個人都看到了,雖然沒有用言語表達出來,但康納很清楚氣勢的潰散只是早晚的問題。
「現在能重振士氣的恐怕就只有…」
身旁一陣驚呼,打斷了他的思緒。一時之間還以為是敵人又攻過來,但康納馬上察覺那是歡喜的呼聲,隨著兩個人影進入視線,他立刻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謝謝,你做得很好。」他排開人群,來到終結者面前。「有辦法跟他討論戰術嗎?我們得分散敵方戰力,一部分的人必須跟我們一起去對付坦克。」
盜匪頭目此刻正被團團圍住,人人看似都在歡慶他的平安無事,終結者有些不客氣地推開擋路的人,來到對方面前開口說了一大串俄語。從表情和表現來看,康納知道兩者有些爭執,但在你來我往幾句對話後,頭兒看來是達成了共識,他有些不甘願地點了個頭,有點小跛著走到康納面前。
「他會派三個人幫我們,這是最大的讓步。」終結者協助翻譯。「他和其他人想去處理那些懸浮機,他表示這樣比較有樂子。」
「樂子?這可不是在玩遊戲!」
康納皺起眉頭,但對方根本沒理會,就這樣逕自在眾人擁護下離去,照說好的留下了三個嘍嘍。
「…算了,叫他們跟上,我們得試著從後方靠近。」說罷,康納就舉起步槍,很快地衝向下一個掩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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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凱爾回復意識,發現自己還活著,並試著從瓦礫堆中起身,或許才距房子被飛彈擊中不過幾秒。身旁有個滿是灰塵的東西也動了動,他認出是那個少年,連忙將他從滿是水泥碎塊的坑洞中拉了出來。
「你還好嗎?」
明白他的意思,對方點點頭,隨手用力撥弄頭髮,頓時煙塵四散。凱爾觀看四周,發現一根樑柱卡在天花板與地面間,恰好留下足夠的空隙,在九死一生中救了他們的命。他小心翼翼順著隙縫間往前爬,眼前赫然出現一道向上的斜面,他認出那是原本三樓的地板,此時成了最佳的脫困路徑。
對著身後招招手,確認少年有跟上,凱爾這才以匍匐的姿態慢慢沿著斜坡向上爬去,儘管中途吃進不少煙塵和積雪,但費了好番工夫,總算從瓦礫殘骸中探出頭來。將步槍隨手一扔,他使勁爬出那個窄縫,在一塊倒下的牆面上站定後,這才轉過身對跟在後頭的少年伸出手,幫忙將他拉了出來。
「小心,別被碎玻璃割傷了,這邊不怎麼好站…」
凱爾話還沒說完,少年就一聲驚呼,頭頂上隨即傳來不妙的嗡嗡聲。他當下拼命思索能同時保護兩人的辦法,沒想到少年反應比他還快,一個箭步上前,抓起凱爾剛扔在地上的步槍,對著空中就是一陣瘋狂的掃射。凱爾連忙低下身,待槍聲結束才敢回過頭去。
只見兩艘千瘡百孔的懸浮機掉在腳邊,上頭無數的彈孔還冒著煙,如同雙眼的紅燈則慢慢熄滅。少年站在原地拼命喘著氣,仍緊緊抓著步槍不放,食指也黏在板機上,眼神顯然已與現實脫鉤,直到凱爾喊了他第二聲才回過神來。
「嘿!沒事了!」他將雙手放到少年肩上。「你做得很好,救了我一命…不對,是同時救了我們兩人。」
費了好大的勁,凱爾這才成功將步槍和少年分了開來,並再次安撫對方。
「這裡不安全,我們得繼續前進。」
他指著前方的隔壁棟,腳下因塌陷而落下的頂樓地面正好和對方的二樓齊平。「我們得跳過去,跟緊我。」
在兩人試著跨越兩公尺的間距,跳向隔壁樓房的同時,在街區的另一邊,康納與終結者等人也藉著廢車及沿途各種殘骸的遮掩,慢慢朝HK蜘蛛坦克靠近。儘管攜帶的彈藥量遠超過懸浮機,但依舊有著極限,或許是明白這點,坦克已經不再任意開火,而是緩緩移動,不斷謹慎地搜尋著四周,尋找可攻擊的目標。
康納相當在意炸垮整棟樓的飛彈攻擊,他仔細盯著敵機,確認小型飛彈就和火神砲一樣在臂膀上,只是被安裝得較為外側。觀察左右兩條手臂,右邊的位置空空如也,顯然剛剛那顆飛彈就是從這邊射出去的,所以問題就只剩下左臂的那顆,儘管我方再怎麼努力,敵人依舊可用它扭轉戰局。
有時危機就是轉機,絆腳石也可以成為墊腳石,這是戰場上不變的道理。康納對終結者小聲私語,對方點了個頭,做了個手勢,後方的三個俄國人也隨即跟上。原本他是打算繞到另一邊去,藉著角度和適當的掩蔽穩當地進攻,但天上突如其來的嗡嗡聲卻宣告了戰術破局,他急忙大吼:「懸浮機!」
眾人的槍口紛紛瞄準頭頂上,在此同時察覺到異樣的蜘蛛坦克也轉了過來,康納咒罵一聲,對著終結者吼道:「懸浮機交給他們,待我指示!」
他抽出手榴彈,一個咬勁扯掉保險栓,使勁朝坦克的節肢腿扔去。只見鐵蛋在蛛腿上彈了彈,隨即炸了開來,將金屬蜘蛛的下半身整個埋沒在火海中。
「現在!」
坦克一時失去平衡,開始搖搖晃晃,康納見時機成熟,舉起步槍對準敵機左臂,與終結者有默契地一同送出一輪又一輪子彈。此刻他們根本無暇關注其他事,對於懸浮機是最好的偷襲空檔,然而在那三名俄國人密集的對空炮火下,那些黃蜂絲毫沒有機會。
不僅如此,只見盜匪頭兒在不遠處率領著大批人馬,將聚集過去的懸浮機當成活靶般玩弄於股掌。就算先前腿受了傷,但他的動作依舊靈活得難以置信,手上的鐵鍊彷彿萬能武器,神乎其技地一甩一拋,那些敵機就有如蒼蠅般一隻隻被掃了下來。儘管懸浮機仍對著人群射出子彈,但這些匪徒彷彿不怕死,在頭目的叱喝下如潮水般持續湧上,乍看下就像嗜血的洪水猛獸。
多虧了這群人拖住懸浮機軍團,康納與終結者才能專心對付蜘蛛坦克。一時間尚未從底盤受創的震撼中恢復,坦克雖持續朝著敵人送上子彈,但根本無力瞄準,攻擊連連撲空。眼見機不可失,康納再次扯掉保險栓,目標是坦克左臂。
隨著爆炸的巨震與火光亂竄,宣告了眾人的努力沒有白費。隨著內藏的火藥被引燃,尚未發射出去的小型飛彈也就成了被安裝在定點的炸彈,坦克整條手臂就這樣硬生生化為焦塵,留下冒著黑煙的殘肢詭異地扭動著。
「歐耶!」見到終於給了敵人致命的一擊,後頭的俄國人發出歡呼一擁而上。
「小心!它還沒有…」康納急忙大喊,但來仍不及阻止。
即使少了半邊的戰力,別忘了蜘蛛坦克依舊有著右臂的火神砲。待它站穩腳步,只見那玩意開始旋轉,伴隨可怕的射擊聲,三人之中的兩個隨即被打成了蜂窩。
「該死的!快退後!」康納揮手要對方退下,卻沒注意到坦克的砲口已經對準了自己。
砰!千鈞一髮之際,一枚子彈劃過大半的街區,直直地命中坦克頂部,隨著爆炸的火星與碎片,原本蜘蛛眼睛的位置成了個窟窿,身軀再次失去平衡搖搖晃晃。
「貝蕾兒!」康納連忙朝那方向看去。
雖然視線無法抵達,但他彷彿見到貝蕾兒趴在高樓窗邊,一旁的狙擊槍口仍冒著煙,她還對著這邊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真是謝了,幹得漂亮!」康納回過頭,看著蜘蛛坦克如同無頭蒼蠅般開始原地亂轉。
「把它推過來!快!」一個聲音用英文大喊,雖不見對方蹤影,但聽者馬上就知道是誰。
「所有人,過來幫我!」
康納一個箭步衝上前,使出全身的力量去推,試著將蜘蛛坦克推向剛剛那人聲的出處,一棟三層樓高的廢墟。終結者與那名俄國人也趕了上來,三個人同心協力,坦克雖然仍試圖抵抗,但卻節節敗退,火神砲空虛地轉動著,對位於彈道死角的敵人毫無用武之地。
「一、二、三!」在康納不斷發號施令之下,敵機終於被推至定點。
「所有人,快閃!」牆後又冒出那個聲音,三人連忙脫離戰區。
緊接著不到幾秒,隨著砰砰轟隆的好幾聲,廢墟二樓的整面牆坍塌了下來,朝坦克直落而去。即使再精銳的天網武器,也禁不起磚塊水泥和鋼筋的重壓,隨著驚人的巨響與瀰漫的雪花煙塵,金屬蜘蛛就這樣被埋沒在瓦礫堆下,只剩兩節腿露在外面。
康納率著眾人小心地靠近,廢墟二樓沒了牆面的大洞裡也探出了兩個身影。
「凱爾!」「沒事吧?長官?」「千鈞一髮,幹得太漂亮了。」
在最關鍵的時候,凱爾利用設置手榴彈的方式炸垮了整面牆,如今他和那名少年站在樓層上頭,即便氣溫不高,卻也已經滿頭大汗。
「盡我所能罷了。」他長長吁了口氣,揉了揉剛剛不小心撞到的肩膀。「所以說,現在就只剩下懸浮機…」
「小心!」
到底是天網的殺人機器,金屬蜘蛛猛然從瓦礫中起身,乍看下就像是頭被惹惱的猛獸,康納見狀連連後退,但在發號施令前,一個身影卻瞬間從眼角閃過。
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終結者就像頭虎豹,幾個動作就靈活地竄上坦克的背後,拿起剛裝填好的散彈槍,近距離對著眼前的金屬檔板持續扣下板機。如今已經分不清是機械的爆裂聲還是槍聲,坦克像是在作困獸之鬥,不斷轉動上半身想將敵人甩落,但終結者舉起右拳,一把揍向剛剛被他轟出來的大洞,頓時火花四散。
「懸浮機!」察覺到天上傳來的密集嗡聲,凱爾連忙大喊。
方才的事態也引來了這群黃蜂的注意,看來剩餘所有的懸浮機都聚在一起了,正朝著這邊直撲而來。
「所有人!備戰!」
康納舉起步槍,但還沒來得及對準天空,後頭又傳來機械的聒噪聲。看來終結者失敗了,蜘蛛坦克搖搖晃晃走出瓦礫,儘管不太穩,但唯一的那座火神砲已經開始轉動。
「該死!快撤!」他一個縱身跳向路邊的鐵桶堆,雙手抱頭壓低身子。
此刻根本無暇去顧及他人的狀況,但康納不斷在心底祈禱著凱爾等人的平安。隨著熟悉的開火音效響起,他又更加使勁緊緊抱住腦袋。不知過了多久,卻遲遲等不到砲火打在地面的聲響和震動,康納察覺情況似乎有些異樣,小心地抬起頭來,詭異的景象隨即映入眼簾。
蜘蛛坦克的火神砲始終沒有停歇,但對準的並不是他們,而是半空中的那些懸浮機。只見那些蟲子在密集的炮火中根本無從抵抗,一個個被打得千瘡百孔墜落而下。再仔細一看,終結者依舊趴在坦克的背面,右手深入機體的內部,儘管難以置信,但看似正在操控那個比自己還大上好幾倍的巨體。
見到這詭異至極的一幕,眾人全都目瞪口呆,就只能愣在原地,直到最後一艘懸浮機也掉了下來,坦克的火神砲也同時發出了宣告子彈用盡的空虛轉聲。
確認敵機被全數殲滅,終結者這才跳下坦克的背,離開的同時也使勁一抽,從破洞裡拉出一整串的電線和裝置,順手扔在雪地上。只見金屬蜘蛛在原地搖晃了一會,也緩緩停止了運作。
戰鬥終於劃下句點,所有的人漸漸朝這邊聚集而來。凱爾和少年彼此接應,從二樓高的牆上跳了下來,另一邊則可見到貝蕾兒小跑步離開大樓,對著康納他們揮手。待反抗軍成員都集合,每個人的焦點隨即集中在那台蜘蛛,以及撂倒了它的終結者身上。
「你…你居然辦得到那種事?」凱爾到了現在還是難以置信。「你操控得了它?」
「我可以利用內部的電流衝擊以及阻斷訊號,藉此誤導它的行動及攻擊方向…」
「所以簡單來說就是操縱了它,沒錯吧?」貝蕾兒說道。
終結者轉過去看著她,這才默默地點了個頭。
「大家都幹得很好,不得不說,這的確是相當了不起的一場勝仗。」康納環視四周。「但很遺憾,我們還是救不了每個人…」
凱爾順著那方向看去,不少屍體就這樣躺在地上,有些堪稱完整,但有的四肢已經被激烈的炮火打得殘缺不全。
「我們能做的,就是埋葬他們,因為這是身為人類的本分。」
眾人看著凱爾,紛紛點頭同意。就在這個時候,俄國人們慢慢走了過來,約略數了一下,只剩下十人不到,臉上也都寫滿了疲憊,就只有頭目一個人仍目光炯炯有神,在隨從的包圍下緩緩來到他們面前。
「幫我翻譯一下,」康納對終結者說道。「我想知道他們剩下的人是否可以…」
說時遲那時快,頭兒舉起槍來,對著終結者胸膛就是一槍。在場所有人都對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無比錯愕,想當然耳,機器人毫髮無傷,只是胸前多了個冒煙的彈孔。盜匪首領見到這幕,卻露出詭異的笑容,開口吐出一串話來。
「他說,果然是台終結者。」貝蕾兒連忙翻譯。「他早就注意到,不會有人在挨了那麼多發子彈後還能一副無事樣。」
頭兒指了指機器人的背,上頭滿是清晰可見的彈孔。
「他又說,不想死就把它留下來!」貝蕾兒邊翻譯邊皺起眉頭。「他想用它來找點樂子!」
「別開玩笑了!」凱爾大吼,那些俄國人隨即將槍口對準了他。「你們這些人不懂得感恩嗎?」
「辦不到,他是我們的一員。」康納語氣堅定至極。「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任務需要他。」
頭兒再次招牌地歪了歪嘴,甩動起手中的鏈條,又劈哩啪啦扯了一大串話。
「他說給我們十秒鐘的時間,這是最後通牒。」終結者很快譯出對方語意。「還要我們別抵抗,他們人數比我們多。」
「這群狼心狗肺的傢伙!」
凱爾怒視眼前的這些人,他們半數手上都拿著槍枝,還是我方先前所給予的。他回過頭,發現剛剛始終一同行動的少年面露猶疑,但也將槍口對準了他們,看來比起救了自己命的陌生人,還是老大的話最為優先。
情勢急轉直下,全部又都回到了起點,直到康納站出來,開口打破了僵局。
「我們來打個賭,」他盯著頭兒的雙眼。「你很喜歡找樂子,對吧?那就來玩場遊戲,你贏了,可以帶走終結者,我們贏了,就能無阻攔地離開。」
「等等,這傢伙是盜匪,怎麼能跟他談條件…」
貝蕾兒還沒說完,就被康納出手制止:「我唯一的要求,就是必須由你本人上,不能由其他人取代。」
終結者將他的話一字不漏地翻譯給對方聽,只見那頭兒跟其他人四目交接,緊接著就仰頭哈哈大笑。
「他說,可以。」終結者再次將俄語翻成英文。「但因為他的腳有傷,在不失公平下,必須指定對手。」
「好,就這麼說定了。」康納點頭。
對方又念了個幾句,機器人隨即轉過身來傳達:「他想知道,我們要比什麼?」
看了看對方那張的豺狼似的面孔,又看了看周圍仍對準著自己的槍口,康納這才說道:
「你知道,日本曾有一種競技,叫做『相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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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爾稍微做了點伸展,就走進積雪上所畫出的簡單圓圈內,匪徒頭兒已經站在那邊等著他,臉上掛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老實說,會被挑中出場,凱爾並不意外。對方肯定看準自己是一行人中最年輕的,且肩膀剛剛還受了傷,不選他,要選誰?
凱爾也來到固定位置站定,對自己的對手微微點了個頭。對方當然沒理他,將始終握在手裡的鐵鍊交給一旁的嘍嘍,緊接著就自顧自蹲下身去,作勢扭了扭脖子。
「請就定位。」
康納領著眾人站到了圓圈外,圍著兩人形成一個弧狀。「待倒數至零,就開始。」
凱爾點點頭,也隨即蹲下身去,試著調整身子角度。他以前並沒有聽過這項運動,更別提上場,但畢竟這只是個象徵性的比賽,不用照著以往嚴謹的規則走,他只需要把對手推出圓圈外就算贏。
老實說,凱爾對自己的臂力還算有自信,不過當意識到終結者的去留大任就擔在自己肩上,那種感覺還是五味雜陳。經過連日來的相處,他有些意外自己居然有點惋惜可能會失去這台機器人,若別人問起,他會回答只是理性上覺得少了個助力,但那如同失去同伴的失落感是騙不了人的,他自己比誰都清楚。
「5、4…」貝蕾兒舉起手來,以俄語開始倒數。
或許,只是或許,就如康納所言,凱爾也終於開始把終結者視為…
突如其來,腹部遭受重擊,他還沒搞清楚狀況,整個人立即被一股力道往後拋了出去。背部重重落地,痛得他眼冒金星,只見對手逕自朝這邊走來,臉上透著狡猾與難以形容的凶惡。
「他作弊!」貝蕾兒在場外大喊,但隨即就被其他俄國人給擋了下來。
凱爾終於搞清楚,那傢伙根本不打算遵守比賽規則,那頭狼真正要的就只有一樣東西。他試著起身,卻又冷不防被盜匪頭兒踹了一腳,正中剛剛已經瘀青了的右肩,痛得他幾乎飆出淚來。
「快阻止他!」
視線被眼淚弄得模糊一片,只聽見康納大吼,凱爾胸前就又受到重重一擊,整個人向後傾倒在雪地上。雖然當事人不知道,但旁人都看得很清楚,凱爾已經出界,比賽勝負已定,然而頭兒卻繼續上前,一個動作將膝蓋壓在對方胸前,掄起右手就朝著他的臉猛揮。
左拳、右拳、左拳、右拳…無數的拳頭如雨點般落下,凱爾根本無力去數,只能下意識護著頭。激烈的痛楚與噁心反胃彼此交雜,意識也逐漸模糊。朦朧之間,他似乎聽見眾人驚聲尖叫,突然,彷彿有人關上了開關,一切全都靜止了下來。
「凱爾!凱爾!」
是貝蕾兒的聲音,他這才睜開紅腫的眼皮。
「凱爾,你沒事吧?」對方衝到面前來,臉上寫滿了焦慮。「噢,天哪,看他幹了什麼好事!」
在這個當下,凱爾只覺得全身痛得要命,甚至比先前爬出瓦礫時還慘。待眼睛適應後,他這才看到盜匪頭目就倒在面前,整個人呈現大字型平躺在雪地上,一旁則站著熟悉的壯碩身影。
「你…該不會?」「我沒殺了他。」
終結者轉過身來,對著凱爾伸出手,後者猶豫了一下,這才握住對方的手,在協助下站了起來。
「他賞了這個混蛋一記頭槌,明天起床肯定會很痛。」貝蕾兒雙手插腰,語氣一點都不同情。
「好了,大家都看到了,因為有一方作弊,勝負已定。」
康納排開眾人,也走上前來。「就像約好的,我們可以自由離開這裡,終結者也會帶走,不會留下。」
貝蕾兒照實翻譯他的話,那群俄國人你看我,我看你,視線又都集中到躺平在地上的首領身上。
「你們輸了,這就是結果!」
終結者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嚇傻了所有猶豫不決的人,他們恐懼地看著機器人的冷酷面孔,幾個人還打了個哆嗦。
「好了,把他帶走,愈快愈好!」康納指著沒了意識,再也威風不起來的頭兒。
「還有,把槍還來!」凱爾藉著怒意,也對著他們吼道。「全都給我丟到地上!」
「這倒沒有必要,就讓他們留著吧。」
康納這句話引來另外兩人訝異的目光,他沉著地吸了口氣,這才緩緩說道。「天網不會不知道這裡發生的事,肯定還會有下一步動作,他們需要武器自保。」
四名俄國人慢慢走上前,將他們的頭兒抬離了開去,每個人都像是沒了生氣般,臉上的表情僵硬無比。其中一人小心地望了終結者一眼,注意到對方也凝視著他,連忙轉過頭,扛著頭領的腿快步離去。
派對結束了,眾人作鳥獸散,凱爾看著陸續離去的人群,從中發現了個熟悉的身影,連忙開口叫住他。
「等等!」他小跑到少年面前,抽出口袋裡已經皺巴巴的地圖。「我們要去這個地方,你知道怎麼走嗎?」
他指著畫上記號的那個地點,一旁的貝蕾兒也幫忙翻譯,只見少年思索了一下,隨即轉身指向身後。
「他說,就順著這條路,往南走三十哩。」「這樣太籠統了,他能幫忙帶路嗎?」
誰也料想不到,聽完貝蕾兒的翻譯後,少年臉色大變,連連揮動雙手,結結巴巴地吐出一長串話來,隨即轉身朝同伴們的方向追去。
「他說…不行。」「為什麼?」
凱爾不解地看著少年的背影,感覺到對方似乎很匆忙。
「他說,」貝蕾兒吐了口氣。「他打死也不敢去,因為那個地方…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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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群體,往往需要隻領頭羊,而那往往也會成為一種象徵,成為眾人的神。
跨上雪橇車再次趕路,貝蕾兒不斷思索著這個問題,康納肯定看穿了頭兒的存在對那些人的意義,所以才要他親自上陣,作戰和比賽皆然。所以,他會選擇凱爾當對手難道也在康納的意料之中?也早料到那人渣肯定會作弊?
凱爾目前就坐在自己後座,留下了滿身的瘀青,假如康納真的猜到了會有這樣的結果,那豈不就是…
儘管發生了那麼多事,好在事態並沒有繼續惡化,天上甚至不再飄雪,經過大半天的趕路,一行人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圖紙上的「叉」如今變成坐落在荒涼冰雪中的獨棟建築,外觀看來像是座發電廠。眾人紛紛下車,謹慎地慢慢走近那鐵絲網做成的高大圍籬,探頭朝裡面看去。
「一個人影都沒有,他們搞不好早就離開了?看來已經荒廢了十多年。」
「不太可能,」貝蕾兒回答凱爾。「還記得那孩子說的話吧?所謂鬧鬼有很多種意味,包含有人故作玄虛。」
「為了什麼?」
「為了不讓人靠近這裡。」康納接話。「這個地方相當隱密,恐怕連天網都沒有紀錄。」
「所以接下來呢?」凱爾指著掛在鐵絲網上,搖搖欲墜的警示牌。「雖然我看不懂俄文,但看得出上頭警告的東西肯定不妙。」
「它是寫著『危險!高壓電』,但我不認為…」
她話還沒說完,只見終結者逕自上前,一把抓住鐵絲網,瞬間扯開了一條通路。
「根據種種跡象分析,已經至少十年沒有通電。」機器人平板地說道。
「呃,謝謝你的解說,但…」
凱爾意有所指地指了指一旁,就在鐵絲網圍牆的角落邊,有個被拴上了生鏽鍊條的鐵門。「其實我們可以走大門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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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築內部的陳設並不令人意外,沒有燈光的陰暗走廊,偶爾竄過眼角的鬼魅黑影,雖然不像外頭那麼寒冷,空氣相較下卻沉悶至極。一行人沿著走道緩緩前進,手裡依舊謹慎地握著武器,準備應付隨時的突發狀況。
「這裡的確有人在。」「嗯?你也發現了?」「要不發現也難。」
凱爾輕輕歪了歪頭,示意貝蕾兒看向自己身後:「已經是第三支了,除了天網基地和反抗軍據點,我還想不到哪個地方會設置得這麼密集。」
她朝那方向看去,只見漆黑的走廊牆壁,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個紅點,此刻正慢慢地左右移動著。
「監視器,還正在運作中,這裡的確大有文章。」康納也低語。「他們肯定知道我們來了,但既然遲遲沒有攻擊,或許意味他們…」
「友善?我可不敢打包票,」貝蕾兒聳聳肩。「再次提醒,別忘了我們上次也是按圖索驥,然而結局可不怎麼好。」
「前面有人。」終結者打斷對話。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眼前就突然大放光明,看來是有人把走廊的燈全打開了,四周如今一片明亮,令眼睛一時難以適應。
「我可以保證,這次的結局肯定會不一樣。」
是個陌生男子,就站在正前方,凱爾雖然想看清楚對方,無奈暫時只能辨識出輪廓。「我們知道你們為何而來,也等你們很久了。時間相當緊迫,雖然知道你們連日趕路很疲憊,但恐怕沒多少休息的時間,得立刻上工。」
「你是誰?」康納率先提問。「你們有多少人?核心都市的停電事故是你們造成的?」
「人數是二十,或許你們會覺得意外,但其實不多不少。」男子又開口說道,凱爾已漸漸看出對方是非裔面孔。「至於第二個問題的答案,則是肯定的,的確是我們造成那起事故,也是我們聯繫了巴拿馬支部,為的自然是要幫助你們逃脫。」
「為什麼?你們是人類?還是Theta?」康納用手遮著燈光,再次問道。「你們並不是反抗軍,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那裡,又為什麼要協助我們?」
「因為我們並不陌生。」
那個男子說罷,緩緩走了過來,終結者見狀也隨即上前,防衛式地擋在所有人前面。
「你不需要這麼這麼緊張,我和約翰算老相識了,鮑伯叔叔。」對方突然冒出這句話。「當然,你並不是那個鮑伯叔叔,只是同型號,但我還是很高興能再次見到老面孔。」
「等等,你怎麼?」「還沒想起來嗎?約翰康納?」
非裔男子停下腳步,凱爾此時能清楚看到他的五官,判斷約莫三十多歲。
「當年你們三個闖進我家,還帶走了我父親,就此一去不返,別說你已經忘記這段往事了。」
聽到對方說出這話來,康納的臉色隨即為之一變,他的唇動了動,終於吐出了一個名字:「戴森,你是丹尼爾戴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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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當年美蘇冷戰的遺物,記錄上並不存在。」
戴森領著四人來到一間寬廣的房間,擺著數不清,新舊交雜的電腦和數據機,根據他的解說,二十個人幾乎一整天就都是擠在這裡不斷忙碌著,至於工作的內容,可謂不言而喻。
放眼望去,凱爾看到了許多不同的面孔,東方黃種人、馬來人、高加索人、當然還有非裔黑人,明明才僅僅二十人,卻彷彿是小型的聯合國。
「你們眼前所見的,都是曾是世界各國的精英。」戴森解釋。「就像你們反抗軍一樣,我們為了共同的目的集合在一起,早在審判日之前就開始準備。」
「審判日之前?你們是怎麼…」「因為你,約翰康納。」
或許只是習慣性動作,戴森插起腰來:「你和你的母親提出了警告,雖然大多數的人嗤之以鼻,但還是有人認真看待這件事。雖然經過這麼多年的逃亡和隱匿,許多老前輩已經逝去,但我們依舊延續著他們的意志。」
「發生了什麼事?」
對於康納的提問,對方有些欲言又止:「為了確保不被天網注意到,我們付出了很多代價,我只能告訴你這麼多。」
「不只天網,連我們,連反抗軍都從沒聽過你們。」凱爾說道。「你們就這樣躲在地下,潛伏了二十幾年不被人發現?」
「這是必要的,誰也不敢保證反抗軍不會把消息外流,更別提可能存在叛徒。」戴森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如今,事實已說明一切,我很高興我們不必再爭論這個話題。」
「所以過了這麼久,你們為什麼突然決定開始行動?還特意找我們來?」貝蕾兒提出所有人共同的問題。
「因為戰爭即將結束,」戴森以平淡的語氣拋出了這顆突如其來的震撼彈。「無論機器贏,或是你們贏,一切都將劃下句點。」
「什麼意思?你們知道些什麼嗎?」
對方沒有回答凱爾,而是將視線回到康納身上:「我希望你獨自跟我來,接下來不管看到或聽到什麼,全都不能向他人透露…」
「開什麼玩笑?聽起來就像是個陷阱!」「所有人都得待著一起,我堅持。」
相較凱爾和貝蕾兒全盤否定的態度,康納將手指輕靠在下巴,思考了一會:「我同意!」
「什麼?」「這太危險了!」
他舉起手,制止兩人說下去:「你們信任我,而我相信戴森,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
「但是…」
康納沒再理會凱爾,逕自走上前去,跟戴森點頭交換了眼神。就這樣,隨著老友拉開一扇門,兩人並肩一同走了進去,門板也隨之關上。
外人當然無從知曉,不過在那裡,約翰著實看到了相當驚人的東西,也從戴森口中得知了前所未聞,沉重至極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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