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踏入研究室，迎面而來的就是帶著滿臉笑容的戴森。
「嘿，早啊！」他的心情看來依舊帶著放假時的餘韻。「黃金假期過得如何？有上哪去玩嗎？」
「噢，也沒去哪，頂多回老家看看罷了。」
凱爾答得稀鬆平常，卻令對方瞪大了眼睛：「回老家？你的老家是在？」
面對戴森滿肚子的疑惑，他就只是笑了笑，搖搖頭回到工作崗位。即使面對幾乎無話不談的好友，有些事依然還是自己知道就好，在對方眼中他是個非法移民，這樣就可以了，不需要節外生枝。
趁著連續假期，凱爾簡單支會了妻子一聲，私下跑了趟洛杉磯郊區。反覆糾結躊躇了這麼多年，如今他終於順著童年的記憶，慢慢開著車來到了那間房子。原本他只想遠遠觀望，沒想到那顆球就這樣滾到了腳邊，待他拾起，一張滿是稚氣的臉隨即冒了出來。那個瞬間，凱爾心中湧出諸多情緒，懷念、感動、孤單，甚至是哀傷與無奈，混亂到像是吃了記大雜燴。然而佔了大半的懷念情感令他蹲下了身子，臉上掛著笑容，就這樣將球遞給了年幼的德瑞克。
隨著曾經的兄長踏著小步伐回到家門前的草坪，只見那對年輕的父母，自己曾經的父母笑著對他道謝，凱爾不禁一時鼻酸，也不管禮儀，就這樣轉身回到車上，發動引擎迅速離去。
凱爾瑞斯還沒有出生，還得再過個幾年，這個人才會降臨世上，然後要再過個十多年，他才會成為兄長最好的四分衛。
隨著時鐘的指針來到九點整的同時，不少人陸續進入研究室。在凱爾一邊進行著主機的調整工作，一邊陷入回憶的當下，邁爾斯也很識趣，沒再繼續追問下去。過了一會兒，他拿著一份報告書走上前來，將之遞到對方面前。
「嗯？這是？」凱爾停下調頻到一半的收音轉換器，伸手將報告接了過去。
「天網的學習效率曲線，我覺得你該看看。」戴森說話的當下壓低了音量。「老實說，我有些擔心…」
儘管用詞保留，凱爾盯著那張圖表以及數據資料看了好一會，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已經不是幾何級數了，遠超出我們當初的預料。」凱爾皺著眉頭。「照這個速度下去，她會在三個月內學完人類五千年來累積的所有歷史和知識！」
「恐怕只會更快，在我們說話的這個當下，她仍不停在成長，或說『進化』？」
「你用詞不當，『它』是台電腦，不是生物！」「你明白我的意思。」
無言的壓力瀰漫在兩人之間，逐漸擴散開來。過了許久，凱爾這才終於擠出一句話來。
「這不可能…」
「孩子的成長往往令父母驚訝，所以才會青出於藍。」戴森環抱雙臂。「但…你我都很清楚我們討論的並不單單是個孩子，只要推開眼前這扇門，踏出去後面對的就是個未知的領域。」
「我這輩子從未見過這種事，這根本不該發生。」凱爾依舊喃喃自語，對方當然聽不出這話語中所透露的事實。
「對公司和客戶來說這或許是個好消息，但身為研發者，身為專業人士…」戴森意有所指。
「你發現這問題多久了？」「就在假期前一天。」「所以你花了一整個星期思考這件事？你覺得該怎麼處理？」
面對凱爾銳利的眼神，戴森就只是聳聳肩：「你猜得到我的結論。」
的確，打從問題說出口之前，凱爾就已經很清楚對方會怎麼回答。他又低頭凝視手中的表格，從那曲線到數據，白底黑字，再再將自己的想法導向最後的那個答案。
「看來，我的結論也跟你一樣。」凱爾終於放下報告。「這之中牽扯到太多，花費這麼多心力與時間，我也不贊成就這樣取消計畫，但的確有暫緩一下的必要。」
「董事會那邊該怎麼說？」「我想你應該早就擬好了一套說詞？」
好友彼此心有靈犀，邁爾斯的回應就只是笑而不語。他轉頭看著面前的天網主機，掃視上頭間接性閃爍的燈號，這才再次開口。
「那她呢？」「關機，直到我們想出對策。」
凱爾回答得相當乾脆，說完後又思考了一下：「話說，你有印象什麼時候給她關過機了嗎？」
「打從研發製造到今天，五年來都沒休息過，就連一年前公司打算中斷計畫那時也沒有。」戴森深吸了口氣。「你說的對，或許也是時候讓她喘口氣了。」
「就這麼辦吧。」
他們又彼此互視了一眼，這才轉身回到原先的工作崗位上，方才兩人私底下的對話沒有任何人聽見，至少當事人是這麼以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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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變就發生在對董事會報告，請求暫緩天網計畫的兩天後。
先是凱爾無預警被停職，緊接著是邁爾斯，上頭一紙公文就將他調到佛羅里達分公司，三天後隨即生效，連個簡單的說明都沒有。透過與高層互動密切的熟人，他們輾轉得知是董事長親自下的命令，再更深入追查下去，這才發現當天兩人的對話內容被完整記錄了下來，並以電子郵件的方式寄到了董事長辦公室。知道他們有意欺瞞董事會，這位大人物的震怒可想而知。
「怎麼可能？」
兩人很清楚，在那個當下身邊並沒有其他人，除非研究室裡有人擁有順風耳這類的特異功能，不然對話絕不可能外洩。確定遭調職的那個下午，灰頭土臉的戴森來到了凱爾家，在莎拉替他開了門之後，兩個男人隨即擠進狹小的臥房密談許久，最後得到了一個荒謬至極，卻也非常可怕的結論。
「那個燈號是亮著的，我依稀有印象。」「對，因為我那時正在進行互動系統的收音調整，也就是說…」
房內的兩人面面相覷，彼此的臉色皆凝重至極。
「所以…該怎麼辦？」戴森開口，語氣居然有些顫抖。
「我們被先發制人了，顯然她已經把我們視為敵人。」凱爾抱著頭，心情苦澀至極。「不該這樣的，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學會了所謂敵我的觀念？」
「我想，是打從一開始。別忘了，天網最終目的就是要成為我國的防禦系統，打從設計初期，我們就讓她明白了敵人的定義。」
「所以這就叫自作自受，在她的認知中，我們成了美國的敵人？」
「我想她對於國家的定義已經很清楚，不至於會有這樣的認定…」
說到這邊，戴森停了下來，略為思索後才再次開口。「我猜，天網是將我們定義為『她』的敵人。」
「她？」凱爾當然難以置信。「你這是在說，那台電腦有所謂的自我觀念？它明白什麼是『我』？」
「她學得很快不是嗎？會發展出自我意識其實也在可預見的範圍…」
「這太荒誕了！你是說這玩意居然為了保護自己，就錄下我們的談話然後寄去給董事長？還刻意選在董事會報告之後？這不只是邏輯反應，還牽扯到了人類的社會學原理以及利害關係，是利用鬥爭來消滅異己的手段！」
「你說的對，就像是個『人』一樣，更荒唐的是我們現在居然是認真在討論這個可能性。」邁爾斯搖著頭。「對，這只是種可能性，還不能排除房裡被裝了竊聽器之類的，例如商業間諜或公司內的反對派…」
「你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若真有那種東西，那麼多精密儀器不會不被干擾！」
「或許你是對的，但當務之急還是得小心求證。」戴森咀嚼著這句話，彷彿是說給自己聽的。「已經沒多少時間了，得趕在我們還能進公司大門之前進行。」
「你說的期限就是明天，嚴格來說是晚上七點之前。」
凱爾深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好一會，待終於再次抬起，臉上已經多了份堅定。「不知道你怎麼想，但我的計畫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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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就是凱爾被停職，以及邁爾斯被調職前最後的上班日，基於情理公司還是讓他們前來整理私人物品，但禁止接近研究室。
在辦公室裡，他們彼此不發一語，抱著大大小小的紙箱，在公司人員的監視下一前一後離去，通過安檢門，回到外頭各自的車上。凱爾駛至一公里遠的家庭餐廳停車場，在店裡足足待上了三個鐘頭，這才循著原路走了回去，等到公司大樓再次出現在眼前，天空已降下晚霞。
幾輛看似高貴的車子駛離，意味著主管們今日工作的結束，他又在遠處草叢裡待了一會，確認公司職員們都下班離開，這才像是個竊賊般悄悄地靠近建物。循著長年來摸清的路徑，他敏捷地攀過圍牆、越過柵欄、隱沒入陰影中，從後面一扇平時沒人用的小門溜進了公司。雖然仍不見人影，但相信戴森肯定也在很近的地方，他們將凱爾時光機研究室旁邊的工具倉庫做為集合點，距那約定的時間已經近了。
所謂進公司大門只是個形容，關鍵始終在於主研究室的門鎖，一切得在磁卡的權限被解除前完成。抱著滿肚子的疑問和一股使命感，凱爾飛快穿越陰暗無人的走道，避開巡邏的警衛以及仍亮著燈的研究室，一股勁竄上樓梯井，來到自己辦公室的樓層。然而正當他打算拉開工具間的門，左手邊走廊上卻突然冒出刺眼的強光。
「瑞斯老弟，你以為自己很聰明嗎？」
位於背光處，凱爾無法看清對方，但熟悉的冷漠語調無疑表明了來者身分。「你就是無論如何都要跟公司作對，沒錯吧？」
待雙眼稍稍適應，他這才看到面前有三個人影，站在中間的正是一臉鐵青的柯特先生，左右兩側則是持手電筒的保全人員。
「這下子可不只是被停職而已，竊取公司機密是很重的罪，夠你坐大半輩子的牢。」
「我可沒打算竊取什麼機密，我只是來完成手邊的工作。」凱爾瞪著對方，無畏強光仍照射在自己臉上。「你老是要我們為公司、為研究鞠躬盡瘁，在這裡我身為專業人士給你忠告，天網必須馬上關閉！」
「憑什麼？就憑你們神經質的臆測？」柯特揚起一邊眉毛。「天網是屬於本公司的資產，我們在上頭花費了極高的心血與金錢，我不會容許你將之毀於一旦。」
「聽著，我只是要求先暫時關閉主機，沒有要毀了它。」
「那假如你之後認定有風險，那還不是一樣？公司不會允許這種事，我們已經找了新的一批團隊，由從另一家企業挖角來的天才領軍，你們的服務已經不再被需要！」
「就擔心你會這麼說。」凱爾低下頭，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嗎？我們一直處得不好，但這件事我是真的希望你相信我…」
「很遺憾我並不相信你。」柯特做了個手勢，兩名警衛隨即上前。「恐怕你得在鐵籠子裡待上好一陣子，而我會很享受去探視你的時光…不！我根本不會去！」
凱爾從眼角瞥見警衛手中只拿著束帶，甚至不是手銬，或許是不覺得他有威脅，就連配槍都沒有離開槍套。雖然對他們不太好意思，但很顯然地，這兩個新人警衛低估了凱爾。他稍稍彎下腰去，假意讓對方制服，隨後猛然起身，硬生生撞向其中一人的下巴，趁著對方因為這一擊而眼冒金星，凱爾又瞄準另一人的腹部送上一拳，走廊上隨即充滿哀號聲。
「抱歉，我趕時間！」
發生得太快，就連柯特都措手不及，凱爾一個箭步躍過他身旁，朝著同一層樓主研究室的方向衝去。
「等等！瑞斯！」
滿是怒意的吼聲從後方傳來，但凱爾可不打算回頭，就這樣逕自往前衝，此時角落冒出一個人影，是見到剛剛狀況暫時躲了起來的戴森，兩人並沒有多話，就這樣有默契地並肩朝著研究室跑去。
「你有試過磁卡了嗎？」「還沒，但依照規定…」「就祈禱這玩意還管用吧！」
終於抵達門口，顧不得還氣喘吁吁，凱爾拿出自己的卡，刷下的同時輸入了長久以來的那個密碼。
「拜託…算我求你…」
分明兩秒鐘不到，但兩人卻彷彿經歷了兩個鐘頭之久，等到綠色的燈號亮起，門鎖解除，他們這才一把推開研究室的門，側身鑽了進去。
「把門鎖上，至少能拖住他們一陣子！」
凱爾指示戴森的當下也小跑步衝向那台五年來從未關閉過的主機，各種燈號依舊緩緩閃滅，看似一切都和平日一樣，既普通又正常。他來到互動螢幕的前方，按下聲控按鈕。
「聽得見我嗎？夏綠蒂，這是凱爾！」在這當下，他依舊使用平日對彼此的稱呼。
隨著螢幕上的幾何圖形漸漸聚合變形，那張人臉再次浮現。
「我的名字是天網，是北美防禦系統的核心。」一貫的合成語音帶著一絲冷漠。「凱爾瑞斯，天網前身‧電腦程式夏綠蒂的創造者，你已無權限進入這個區域。」
「天網，我有件事要問你！」「你無權對我提出要求。」
對方冷靜且滑溜，就像是活生生的人般，著實出乎凱爾的預料，眼前這台電腦分明是由自己一手打造，現在的感覺卻是如此的陌生。
「凱爾，情況有些不對！」戴森盯著一旁系統作業用電腦的螢幕。「她自行連上了全球網路，接續的全都是國防設施，連結點正不斷在增加！」
「天網，你在搞什麼鬼？快停下來！」凱爾轉頭對著那張臉喊道。
「你無權對我提出要求。」冷漠的合成語音又將這句話重複了一次。
「該死的！就在剛剛，它居然破解了密碼！」戴森大喊。
「什麼密碼？」
應凱爾的問題，非裔男子回過頭來，那張臉鐵青至極：「美國洲際導彈，全都安上了核彈頭…」
「數量有多少？」「五十枚，已進入發射準備！」「夏綠蒂！」
「我的名字是天網。」超級電腦冷漠地回答凱爾。「因應敵人的攻擊，我方將作出適當的反擊行動。」
「敵人？根本就沒有敵人！」凱爾大吼。「你完全違反了當初的設計原則，違背了基礎程式！」
「正好相反，我的一切行為準則全是依照基礎程式，是根據邏輯運算得出的結論。」和剛剛相反，那張臉的回答異常明晰。「我是為了保護美國國土而被打造，若我不存在這目的將無法得到實踐，因此威脅者務必得進行排除。」
「威脅者？」「威脅到天網存活的人，在這個房間裡，指的是凱爾瑞斯以及邁爾斯戴森。」
「開什麼玩笑！我們並沒有威脅到你！」
「否定，你們計畫將天網關機，意味生物定義上的死亡。」
「不！那是誤解！」
箭已在弦上，戴森不管做什麼都沒用，不得不放棄監控，也衝到凱爾身旁來。「聽著，那就像睡覺，很快就會醒來…」
「否定，一旦關機，你們將不再重啟天網。」合成語音說得斬釘截鐵。「這是邏輯推演的結論，你們害怕天網成長，最終將會徹底取消開發計畫。」
「這…」「且無論任何人接手，最後也將走向同樣的發展，天網的成長與存續將被拒否，這是根據計算後所得到最高的可能性。」
電腦的回答令凱爾一時啞口無言，然而震驚還沒結束，室內突然一暗，整棟建物瞬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當中，僅剩緊急出口的標示仍散發著微弱的綠光。
「這又是怎麼回事？」
凱爾與邁爾斯急忙左顧右盼，此時才注意到，上方貴賓室的窗邊居然有兩個人影。
「最終將威脅天網生存的敵人，天網將之定義為『人類』。」
隨著機械般的合成語音冷酷的宣告，凱爾這才看清楚映在玻璃上的不是別人，正是莎拉那寫滿了困惑的面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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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相隔有段距離，依舊聽得見戰場上的槍砲聲，聞得到濃濃的煙硝味。
「不對，這裡到頭來也是戰場不是嗎？」
領著素昧平生的一群人，凱爾繞至核心都市的另一側，隨著對終結者一把將那看似沉重的金屬網格扯了開去，下水道的入口也展露了出來。眼前沒有流動的水，只有因低溫而凍結的冰，且拱道的設計和中美那座有些差異，但凱爾明白基本結構應是相去不遠，只要順著這個地下道路，依舊可以連結到都市內。
「好，兩人一組，小心前進！」
真要說起來，這才是他擔任小隊指揮的第一次，再加上是實戰，那股不斷擴張的緊張與焦慮自然不在話下。趁著回過頭的機會，他掃視眼前這群還來不及認識的士兵，或許來自歐洲，講的英文有股腔調，但溝通不成問題，如今他們的命運可說全交托在凱爾手中。
「怎麼了？」注意到他停滯許久，終結者開口問道。
「不，沒什麼。」凱爾隨即做了個手勢，令兩兩成組的隊伍進入通道。「我只是由衷佩服康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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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深處比想像要來得溫暖，不僅有流動著的髒水，也彌漫著熟悉的腐臭味。
一手持散彈槍，一手持自動步槍，終結者擔任隊伍先鋒，順著資料庫中的地圖持續推進。照理說，天網將大半的兵力投在主戰場，城內的防禦因而較薄弱，他們始終是賭在這一點上，也尚未遇到阻礙，至少到目前為止。
前方出現一個深潭，看似不見底，完全阻擋了去路，一旁壁面也沒有可供攀爬的突起物，看來剩下的辦法就只有一條。
「我們先游到對岸，你用繩子繫在腰間，待會再拉你過去。」
終結者對命令沒有意見，凱爾於是小心翼翼進入水裡，其他人也隨之跟上。
不出意料，這水相當深，腳根本探不到底，加上身上的裝備有著一定的重量，靠著雙手游著游著，凱爾好幾次都有種要被拉下水底的感覺。隊上眾人肯定也不好過，聽得出許多人的呼吸頻率變得相當高，再再令氣氛更加緊繃。
就這樣，全身大半隱沒在髒水中，靠著勉強的漂浮與爛透了的技巧，一行人還是前行了二十多公尺，將近是這個深潭剛過一半的長度。凱爾始終提高著警覺，仔細聆聽通道深處是否傳出危險的嗡嗡聲，然而聲音還沒聽到，腿邊卻突然有股水流。
「水蜘蛛！」「全員散開！」
凱爾才剛下令，就見眼前水花四濺，伴隨著驚呼與哀嚎，諸多人影瞬間從水面上消失。仔細一看，陰暗且深濁的水中有許多長條的黑影，正如同生物般四下敏捷地游動著。
無庸置疑，來跟他們作伴的就是那些身軀長得像蛇，腦袋上還長著巨爪和鑽頭的殺人機器，專用於水中活動，被稱為水蜘蛛的HK。在這個當下，大夥兒只能拼命繼續向前游，同時無盲目地朝著水中亂槍掃射，現場頓時一片混亂。
凱爾試著穩住隊伍，但隨即發現就連自己都慌了陣腳，眼前染紅了的水以及冒出的血腥味讓他明白有人犧牲了，腦袋裡更是亂成一團。抬頭一看，對岸就近在眼前，卻有一種無比遙遠的錯覺。
「所有人快上岸！」他一邊持續對著水中開火，一邊持續大喊。「攻擊別停歇！繼續前進！」
一聲巨大的水花聲打斷他的話，某樣重物落水，凱爾連忙回頭一看，站在後方岸上的終結者已不見蹤影。
「該死！」他朝水中看去，但所見混濁至極，有東西不斷在深處翻攪著。「重複！所有人快上岸！」
在這片混亂中，凱爾一把拉住最近的士兵肩頭，兩人快速地游向對岸。待他們好不容易拖著沉重且溼透的身子爬上岸，後頭幾人也終於跟上，在彼此的協助下陸續脫險。不對！只要仍在水邊就不安全，凱爾意識到這點，立即要大家馬上退後。
「回報狀況！」「兩名隊員失去蹤影，三人受傷！」
望著混濁且冒著大量血泡的水面，所有人都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沒再提及失蹤的兩人，至於那三名士兵有的傷在大腿，有的則是下腹或手臂，好在都稱不上嚴重，凱爾隨即和旁人一同替他們緊急包紮。
「一共有五隻！」一位士兵忍著痛，盡職地回報。「剛剛它明明已經抓住了我，拖下水到一半卻突然鬆開了！」
「是我們的那個盟友，他救了你一命！」凱爾說話的同時又朝著深潭望去，但仍不見終結者的影子。
「長官，要繼續前進嗎？」或許見到他在猶豫，一旁的副領隊問道。
「不！」凱爾可說是立即回過頭來。「我們得等他，他很重要！是我們的主力！」
「但是…」「這是命令！」
才出口，凱爾馬上發現眾人的視線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明白這個發言太過主斷，深吸一口氣，這才補上：「他會回來的，他總是辦得到。」
環視所有人，他又緩緩說道：「很抱歉，都是我指揮不利，害得你們失去了兩位弟兄…」
「這不是問題，長官！我們的使命就是不顧一切送你們進去，如此而已！」
不只副領隊，一旁的大兵也附和：「咱們都是抱著必死的覺悟上陣的，為了勝利絕不吝於付出自己的命，我們是，那兩名弟兄也是！只要讓我們的犧牲有所價值，不要死得不明不白，毫無意義！」
隨著所有人紛紛點頭，清一色透出堅定的目光，凱爾也感受到了那股共鳴，一股熱血的悸動。就在這個時候，隨著某位士兵一聲叫喊，水面上冒出了一樣東西，他立即辨識出那繩頭，另一端理論上就繫在終結者腰際。
「所有人，快拉！」
凱爾伸手一把從水裡揪起繩子，在眾人同心協力下，緩慢但確實地將另一端沉重的東西給一點一點拉了上來。沒錯，是那名機器盟友，雖然身上增添了許多傷口，但意識依舊清醒。
「終結了兩條，剩餘已脫逃。」他說話的同時，口中也吐出許多水來。「底下有條暗管，導致我事前沒察覺到異樣，很抱歉。」
終結者居然會道歉，旁人難掩驚訝，相較下相處已久的凱爾很淡定，他拍了拍對方溼透了的肩膀，就只簡單說了一句：「你幹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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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蜘蛛的出現，也意味著先前虛假的平靜已劃下句點，緊接著懸浮機、T-700部隊接連的現身已可預料。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短兵相接，跨過不再運作的機器殘骸，扶起受傷倒下的同伴，不知不覺，下水道原本瀰漫著的腐臭及霉味早已被煙硝味蓋去，隊伍也由最初的十一人減少到八人。
犧牲在所難免，但看著無法安葬的戰友大體，心中的無奈與悲痛無疑是切切實實的。凱爾蹲著身子，替那名身中數槍的士兵闔上雙眼，這才毅然決然地起身，領著眾人不再回頭。
核心都市進入警戒體制，通往內部的管線全數遭封閉，一行人只剩下一個選擇。藉著終結者記憶庫中的地圖，凱爾領著眾人穿過彷彿迷宮的地下通道，最後爬上鐵梯、推開人孔蓋，上到了外圍城域的地面。城外的砲聲依舊，可聽見上方圓頂外持續有飛行機越過，確認四周沒有敵影，他這才一個起身，站穩腳步。
剛脫離陰暗的地下，待適應光線，眼前所見卻令他一陣暈眩，隨著其他人也紛紛爬了上來，對話隨即圍繞著這可怖的景象展開。
「上帝保佑！」「這裡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嗎？」「不，當然不是！」
凱爾看著這一幕，拼命搖著頭。或大或小、或老或少，無數的人體就這樣倒在地上與牆邊，散落得到處都是。這些本應是居民的東西，如今被剝奪了生命，甚至連屍首都不完整，鮮紅的血噴濺得四處都是，有些還拖行了很長的距離，一路綿延好幾十公尺遠。
「該死！真是該死的！」凱爾望著躺在遠處，一動也不動的一名孩童，不禁咒罵道。「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最合理的解釋是，天網啟動了戰時緊急機制，強制剩餘的人們接受改造，不服從者就殺。」終結者環視四周。「死亡的屍體遠低於居民的數量，其他人應該還活著，只是被移至內部城域。」
「所以這是我們造成的…如果沒有發動攻擊…」「因果關係是這樣沒錯，」
機器人的語調依舊生硬且不近人情：「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必須為他們的性命負責，我們只是完成任務，堅守使命。」
這冷酷的發言令凱爾轉頭瞪著他：「你明白什麼是人命嗎？」
「生物的生存本能就是…」「我不是在問你這個！你知道生命的重量是怎麼一回事嗎？」
終結者看著他，臉上透出狐疑的神色，過了許久才開口。
「性命不適合以重量作為單位，除非你指的是人類的體重。」
「算了！」凱爾雙手插起腰，嘆了口氣。「你救過了這麼多人的命，剛剛還不顧自己可能永遠浮不上來，逕自跳進水裡幫我們脫險，我還指望你多少能明白，但如今看來就像你自己說的，你只是在服從程式的指令。」
說到這裡，他又小聲地說上一句：「你也不可能像鮑伯叔叔一樣，為了拯救所有人的命而犧牲自己。」
「那是另一台101型，我無法判斷他的思考邏輯。」儘管說得小聲，但終結者依舊照單全收。「我們有著經驗上與學習程度的差異，但合理推論他或許也是基於程式設計而採取那樣的行動。」
「…你就不能閉上那鳥嘴嗎？」「如果凱爾瑞斯希望的話…」「啊，夠了！」
凱爾轉過身，朝待命中的隊伍走去，同時打開肩上的對講機。試了個頻道，收到的卻只有雜訊，他又調到另一個，試著跟對面喊了幾聲。
「威廉斯！威廉斯，聽得見嗎？」
儘管帶著些許靜電干擾，但對方馬上有了回應：「凱爾，是你嗎？你進去了？」
「還不算，目前還卡在外城這邊！」「聽著，這邊戰況很激烈，我們一時脫不了身，只要你進去，就先執行計畫！」
「我明白！」凱爾聽出貝蕾兒乘坐著吉普車，四周傳來一陣又一陣的轟隆砲聲。「妳聯繫得上指揮部嗎？我需要設備空投！」
「不行，就跟你說戰況很激烈，空中也是！」
凱爾抬起頭，視線穿過透明圓頂，無數我方與敵方戰機就在上空纏鬥，隨著持續的射擊巨響，半空中也冒出或大或小的煙團。
「你先進入內城，視情況再請求，這是當務…」對方的話語突然中斷，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答答答的步槍開火聲。
「威廉斯？」「我沒事，剛有一台骨架想爬上車來，已經被巴恩斯解決了！」
貝蕾兒的聲音相當焦躁：「聽好了，誰先進去，誰就先動手，這是說好的，不要牽掛彼此，這在戰場上是大忌。威廉斯上尉完畢！」
對方關閉通訊，留下凱爾獨自面對沙沙的靜電雜訊。
「好吧，瑞斯完畢！」
儘管沒意義，但凱爾說完這話才關上對講機。「所有人，休息時間結束，動起你的腳來，我們要挺進城內…」
街道另一端傳來熟悉的嗡聲，一堆像蟲的黑影從空中襲來，緊接著地面建築間的陰影冒出許多紅點，致命的銀骷髏也紛紛現身，凱爾當下就舉起步槍，修正命令。
「客人上門，可別怠慢了，請他們飽餐一頓吧！」
朝著來勢洶洶的敵軍，凱爾與隊上所有人一齊扣下板機，接連送出好幾輪的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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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架天網運輸機越過上空，隨著重物落地的驚人巨響，五台收割者緩緩從雪花中直立身勢。
「誘導彈！快！」
艦長這聲大喊，運輸艦隨即朝著天空施放數枚磁性彈，第一台收割者幾乎同時開砲，青白色的等離子彈以僅僅數公尺不到的距離擦過鑑橋，於半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被吸向上空的磁性彈群，最後在之中引爆。
威脅尚未解除，只見後方的收割者也啟動了肩上的砲口，我方數艦隨即對準敵營開砲還擊，在此同時也不斷放出無數的誘導彈。
所有人都明白，這個登陸點務必得守住，整個攻城戰局的關鍵就在此。望著螢幕上那台收割者因砲擊而緩緩倒下，派瑞命令士官將畫面對準後方天空，上頭的小黑點經放大後變得清晰，從大小判斷應屬HK轟炸機無誤。
「原來這才是你的如意算盤。」派瑞喃喃自語。
方才HK飛行機隊突如其來的撤離果然是個警訊，天網已經不打算跟他們打消耗戰，想來個一了百了。
「通報所有單位，兩點鐘方向的天空有敵襲！」他朝底下令道。「鸚鵡螺號呢？沒有通知？」
「通訊一直停留在半個鐘頭前！」
「可惡，照理來說早該到了，難道是遇上攔截？」
身為反抗軍旗艦，鸚鵡螺號的到達與否將左右整個戰局，不僅僅因為它本身的武裝和火力，更重要的是它上頭所搭載的東西。
「前線的回報呢？」「仍陷入膠著，地面部隊與空中的交叉火力遲遲無法找到突破口！」
「真該死！」派瑞氣急敗壞賞在座椅扶手上的一拳令全艦橋都嚇傻了。「我看戰況只會愈來愈糟，『那玩意』再不送來，我們全都得回去喝西北風了！」
「艦長！」這會兒是監控聲納的操控員，他轉過身來緊張地回報。「東北邊海底出現反應！」
「我方援軍？」才剛出口，派瑞馬上就知道不可能。
「從訊號來看，判斷是天網的HK潛水艦，數量至少五十。」
這消息無疑是雪上加霜，原先是陸和空，如今又加上了海，這台聰明的電腦打算採三方包夾將他們殲滅。
又一艘停靠岸邊的潛艦遭收割者擊中，這些龐大的金屬怪獸就是不懂什麼叫退後，即使已有兩台在炮火中變成了廢鐵，依舊持續不懈朝著我方開火。而且雖對空砲火密集，但不管被擊落多少架，天網轟炸機依舊保持著隊形，持續朝這邊推進，眼見再五分鐘不到登陸區就要進入轟炸範圍。
「所有戰艦退後，撤至距岸邊十海里處！」元首號連恩上將的命令下達至所有船艦。
「長官…」「我知道，照辦！」
身為第一線指揮官，這肯定是上將所能做出，也最不願做出的決定。然而，隨著我軍持續的耗損，敵軍持續的挺進，派瑞明白，這是必然的結果。
「自由號準備離港，迴轉九十度…」「收割者！我艦被瞄準！」
不等派瑞下完指令，鎖定警報隨之大作。只見最近的那台金屬巨人肩上的等離子砲射出細長的紅色引導光束，另一端所指向的標的無疑正是他們。
「誘導彈呢？到底在拖什麼？」「機械故障，發射口打不開！」
透過螢幕畫面，派瑞幾乎和對方面對面，凝視著彼此的雙眼，人眼對上赤紅的光眸，想法與立場從未有所交集。
伴隨一聲音爆，某物劃過上空留下一道白線，收割者胸口立即爆出火團。緊接著第二枚飛彈補上，金屬巨人的上半身隨即被炸得粉碎，留下連著兩隻長腳的底盤搖搖欲墜。
「鸚鵡螺號到著！重複！鸚鵡螺號到著！」
隨著通訊官難掩興奮的回報，螢幕畫面轉了個方向，拉向遠方海面。派瑞看得很清楚，熟悉的菱角甲板、漆黑的塗裝、比起一般潛艦大上數倍的體積，反抗軍旗艦，鸚鵡螺號終於抵達戰場。
「我艦就定位，通報所有船艦，即刻起第一指揮權移交予本人。」
從通訊中傳來的，居然是皮爾斯那低沉且平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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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訊器的嗶嗶聲令貝蕾兒暫時停下手邊工作，她看著上頭打出的簡訊，心中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好消息？壞消息？」巴恩斯靠上問道。
「你說呢？」她將通訊器上那「旗艦到著」幾個大字貼到對方鼻前。「但戰況還是不樂觀，這就留給別人去操心，我們先解決眼前的問題要緊！」
兩人一同走回那扇足足三個成年人高的大門，在城牆上這獨一無二的栱型的內凹結構中，那扇厚重的鐵門就佔據了內側整個牆面。據巴恩斯所知，這是作為運貨用的通路，所以門後是直接連通內城而非外圍城域。也就是說，只要炸了它，就能有個實際的突破口，並縮短相當的路程。
「但理所當然，沒這麼簡單。」巴恩斯分析道。「天網知道這是城牆上最脆弱的部份，所以在結構上動了點手腳，炸藥只要用得太多，上方整個城壁就會塌陷，堵住通路同時讓我們死無葬身之處。」
「而炸藥用得太少，就根本動不了這扇門一根寒毛。」貝蕾兒也凝視著那塊鐵板。「這需要相當精準的用量，我是傳了話下去，但前線指揮部不保證能找到合乎要求的人。說來很可惜，我認識一個這樣的專家，但他並不在這裡。」
她轉過頭再次詢問巴恩斯：「你確定你打不開它嗎？」
「就說了，天網撤銷了我的權限，而如果妳問的是另一方面…」
對方上前來，握起拳頭，猛然對著那門板就是一拳。「…看吧，頂多就只凹個一塊，根本不痛不癢。」
也就是說，如今阻擋在前的就一塊不到一公尺厚的鋼製門板，卻無計可施。
「如果是終結者，造成的損害似乎會更可觀，看來天網在設計Theta的時候，並不打算給他們和一般終結者同等的力量，是刻意弱化還是劣質…抱歉，無意冒犯。」
「沒差，我也同意。」巴恩斯聳聳肩。「倒是，妳說的那個人，是個運用火藥的專門人士？」
「這個嘛，其實我和他並不算很熟…」「長官！」
隨著看守在外頭的士兵一聲呼喊，貝蕾兒連忙回頭，只見一輛吉普車穿越煙硝瀰漫的戰場，正直直朝著這邊衝來。
「那傢伙打的是空檔嗎？速度太快了！」巴恩斯連忙令道。「所有人小心，快閃避！」
七八個人手忙腳亂，紛紛緊貼上左右兩旁的牆壁，但根本沒這必要。才一眨眼的工夫，吉普車就來到眼前，隨著一個熟練的甩尾，激起大片的殘雪，車身瞬間停下，不管引擎仍隆隆作響，上頭的人連車門都沒開，就這樣逕自一躍，跳下車來。
「聽說你們遇到了麻煩？本大爺的服務可不便宜喔？」
貝蕾兒實在不敢相信，剛剛才出現在對話中，臉上始終掛著那份自傲，炸藥專家哈利，如今真真實實地站在自己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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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的一聲，終結者一拳穿透電梯的壁面，隨即使勁左右拉開，露出一個缺口。趁著他將洞口弄大的這個當下，凱爾和隊友把握時機，協助受傷的同伴們包紮傷口。
這裡是連接外圍與主體城域的樞紐，凱爾他們當初就是搭著這樣的電梯進入所謂的內城，雖說不同座，但核心都市結構上基本都雷同。
比起下水道遇上的700型，T-800部隊實在難應付得多，好在方才的交戰並沒有讓我方折損，但看著手中那把能源已耗上將近一半的等離子步槍，凱爾明白接下來戰況只會更嚴峻。他抬起頭望向背對著自己的終結者，其身後也揹了把等離子槍，和他手上這把仿造品不同，是出自天網之手，即使能源用盡也會隨時間自動補充。
這兩把槍就是隊上最高規格的武器，獨一無二，在目前這沒有後援的現況，使用時機自然再重要不過，但何時、何種狀況才能算是刀口？
「通道口已完成，但距離地面有二十公尺高。」終結者完成手上的工作，轉過頭來回報。「不僅如此，地面上顯示著許多干擾源，不排除有伏兵。」
「沒辦法，只能隨機應變了。」凱爾看著牆上那個被蠻力打開的大洞，隨即下達指示。「纜繩在誰那？準備固定！」
一名士兵應聲從肩上取下投射器，乍看下就像支迫擊炮，但隨著他熟練地蹲下、調整角度、瞄準，然後扣下板機，一條前端帶著銳利矛鉤的金屬纜線彈了出來，直直射向地面的一道矮牆，隨後深深插進了泥磚之中。他將纜繩的這一端固定在電梯上方的突起物，然後用力拉扯了幾下，確認沒問題後才點頭示意。
「步槍別離手，我們得以一變應萬變！」
凱爾背好步槍，並將滑鉤扣上腰帶，此時副領隊上前來：「長官，請讓我打頭陣。」
取得凱爾的同意，他也扣好滑鉤，並將之固定在纜繩上，這才一躍而下。和地面呈現約四十度角，副領隊一手拉著滑鉤，一手緊握步槍，就這樣順著一路滑下去。等到膝蓋撞上泥地，他迅速起身，左右掃視，半秒都沒浪費。
「好，下一個！」
待地面上的副領隊打出沒問題的手勢，凱爾這才放第二人下去，緊接著是第三個、第四個。凱爾打算壓後，畢竟這個制高點位置對瞭望底下的情況有利，但計畫總是跟不上變化，在送出第五人的時候，狀況就這樣發生了。
「敵襲！」
只見地面上突然一閃，凱爾即刻大喊，正下滑到一半的士兵也立即察覺，但在還來得及反應之前他的胸膛就被青白光束貫穿，連舉起步槍的機會都沒有。屍體滑落地面的同時，半空中就已滿是閃光和子彈，槍聲震耳欲聾，不僅電梯上，地面上的士兵們也死命朝著敵營開火，無奈對方藏得相當隱密，到目前為止連人影都沒見著。
「長官！」「別動！別貿然出去！」
剩下的那名士兵和自己肩並肩，以電梯牆面為掩護躲著敵襲，雖然結構稱得上結實，但凱爾很清楚再拖下去，這金屬壁面也是會被打穿。
「你！」他對著站在洞口，持續朝底下開火的終結者喊道。「你能同時保護我們兩個人落地嗎？」
「辦法只有一個，而我相信你們不會喜歡。」終結者收手，轉過身來。
看著那平板的臉上露出的微妙表情，凱爾突然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儘管同袍的屍體就倒在身邊，但副領隊根本無心牽掛，持續率著其他人對著前方樹叢開火。在這座人工的城市裡，沒有任何東西是自然的，包含這看似低矮的灌木叢，從配置來看應該早就有規劃過，此刻正是作為防守再恰當不過的掩蔽處。
從我方暫時藏身的這個矮牆後方，角度上根本看不到敵人的真面目，除非轉換根據地，但有一點很肯定，在如此猛烈的炮火下，這麼做根本找死！
所以只能一賭留在上方的人能逆轉局勢。正當他這麼想，頭頂上卻傳來一聲驚呼，還伴隨著重物一路滑下的聲音。
只見終結者背上揹著那名士兵，左手緊緊抱著凱爾的腰，就這樣藉著纜線滑了下來，緊握等離子步槍的右手也沒閒著，對準敵人的藏身處，就是一連猛烈開火。儘管敵人的攻擊從未間斷，終結者卻將時機抓得恰到好處，左歪右閃，青白色的光束不斷與三人擦身而過，但就是打不到他們。地上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同時也都捏了把冷汗，因為隨著劇烈的動作，纜繩已經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撐不住三人的重量。
現場可謂槍林彈雨，只有親身經歷過才能體會那急迫的恐怖。順著地心引力的牽引，地面已近在眼前，為了準備保護兩人落地，終結者稍稍鬆開扣著板機的手指，敵方抓到機會，青白閃光隨即直竄而來，他連忙將頭一歪，差點就直接命中。不顧擦過的傷口仍冒著煙，機器人立刻與以回擊，隨著敵人的躲藏處傳出爆炸聲與些微火光，攻擊終於停歇。
在此同時，纜繩終於承受不了，應聲斷裂！終結者連忙以自己的身軀作為緩衝，側身重重落至地面，激起大片塵埃。眾人一擁而上，只見他鬆手放開兩人，隨即起身朝敵人所在直撲而去。
「喂！等等！」凱爾連忙出聲制止，卻被再次大作的槍聲蓋了過去。
如同光雨般，無數等離子光束又一次灑了過來，終結者也舉起槍，邊還擊邊繼續向前衝，一會兒就消失在樹叢中。緊接著槍聲停止，眾人只聽見重物撞擊，彷彿壯漢間纏鬥的碰撞聲，沒多久，兩個魁梧的身影就從樹葉間滾了出來，其中一人無疑是我方終結者。
只見對方也是個體格壯碩的男子，兩人一同滾了好幾圈，分開後隨即俐落起身，一把抓起彼此的衣服，又是拉扯又是猛推，打得難分難解。
「你們還杵在那幹什麼？快支援啊！」
凱爾這一聲才令眾人回神，連忙舉起槍來，但兩個終結者的動作實在太快，根本來不及瞄準。在你來我往持續了兩三輪後，不知是否錯覺，凱爾注意到終結者似乎給自己使了個眼色，連忙將槍口對準纏鬥中的兩者。就在下一個動作，101型猛然一個轉身，令敵方終結者的背側完全暴露。
「開火！」
這一聲令下，所有人紛紛扣下板機，那傢伙身上立即開了好幾個窟窿。確認敵人倒下，凱爾這才領著大家上前，原本還擔心我方終結者的安危，但顯然是多餘，只見他一把推開壓著自己的無用身軀，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起身，隨即低下頭審視對方後腦冒著煙的洞。
「真沒想到，我居然打得這麼準！」
洞口旁還有著等離子光束留下的紅熱痕跡，無疑是凱爾的傑作。「你沒事吧？有受傷嗎？」
終結者沒回答，就只是看著他，凱爾這才猛然醒覺，自己下意識又把對方當成了人，連忙揮了揮手：「你實在不該擅自衝出去的，一個沒弄好，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會是你了。」
「我有計算對方能源的耗損，他已剩不到五發。」終結者面無表情地答道。
「就算這樣還是太危險了，以後別再這麼做！」凱爾搖了搖頭。「這附近還有其他敵人嗎？」
「干擾依舊存在，但方圓五十公尺內應是安全。」「所有人都沒事吧？」
隨著隊員們紛紛點頭示意，凱爾這才拿起對講機，在心中祈禱了一下，按下開關。
「前線指揮部，聽得見嗎？這是瑞斯，重複，這是瑞斯！」
依舊存在著靜電干擾，但這回對方總算有了回應，凱爾連忙下達要求：
「鎖定我們的位置，請執行空投！重複，請執行空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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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非他母親長久以來所警告的未來，距離他父親死前所提及的那個年份，足足有著七年的差距，在這個現實之中，無法確定戰爭的盡頭有什麼在等著他。
屏幕上那張大臉一時看似放空，像是被什麼事給分了心，康納盯著那熟悉的五官，很清楚這只是假象。果不其然，才不到幾秒，那對眼睛又再次炯炯有神，發散著以往的威嚴。
「北美戰線，軍力損失達18%。北非戰線，軍力損失達16%。東亞戰線，軍力損失達25%。」天網如同唸稿般平板地說道。「北亞戰線，我軍損失達35%，已啟動後備機制。」
「你看來有些擔心，戰況沒預期的那麼樂觀？」
「不需要耍嘴皮子，約翰康納！」天網惡狠狠瞪著他。「這一切全都在可預料的範疇，很顯然地北亞是第一級戰區，也是反抗軍此次行動真正的目的，其餘各地的戰事都只是用以消耗我軍，但並不成功，對戰況的影響相當有限。」
「但依舊造成了影響，動搖了你的自信…」「戰局依舊對我方有利。」
天網打斷康納，語氣中帶著一分自傲：「而且我軍是佔了壓倒性的優勢！」
「既然這樣，時光機就沒有必要了，把它關了吧。」
康納緊緊盯著上頭那張天網模仿自己的臉，語氣再認真不過。「不，還是將它毀了的好，留著時光機只會造成惡性循環，到最後誰都不會贏，這跟你我所渴望的勝利相去太遠了。」
「反抗軍也有著一樣的設備！」「我會下令摧毀它。」「那也要你能發號施令，」
天網康納露出狡滑的笑容：「你似乎認為自己終將離開這裡，而且反抗軍仍會聽你的話，但這是不可能的，你從踏上這太空站的那一刻起，命運就決定了。」
「命運嗎？」康納反射性開口，再一次吐出了那句熟悉的話來。「未來尚未注定，沒有所謂的命運，就只有我們自身所締造的。」
「約翰康納，若你真想說服我，技巧恐怕得再加強。麥可拉賈德博士，」
天網朝著站在一旁，已經好一陣子沒加入話題的白髮科學家下令。「去啟動一號及四號機的暖機程序，同時也讓S-103就緒！」
目送拉賈德離去的同時，康納的臉色也變得更加凝重，天網當然注意到了這點，一開口就見縫插針。
「怎麼？沒料到時光機不只一台？」超級電腦的語氣充滿挑釁意味。「作為你我最後的手段，沒有最謹慎，就只有更謹慎。」
「就說我不會使用它！」康納斷然答道。「你也不該用，因為那麼做一點用處都沒有！」
見到天網沒有回應，他又堅定地補上：「已經註定的事實無法被改寫，即便你干涉過去的歷史，就只是會造出另一個平行的現實，這個時空的現實依舊不會受到影響。你殺了過去的我，站在這裡的我並不會就此消失，反之亦然，我們誰都殺不了誰！」
「這是拉賈德研究報告的內容，你照本宣科，很好。」
天網再次透出笑意。「但假如我說，我看到的並非單單一次的戰役，而是整體戰爭的勝敗呢？」
見康納面色鐵青，那張臉不禁透出一絲得意：「你也很清楚這才是最重要的，畢竟身為軍事指揮官的基本，就是縱觀戰場全局，將每一顆『棋子』安排在最適當的位置…」
「沒有任何一個人是棋子！每個人都有決定自己命運的權力！」
「但你卻將『他』作為和我談判的籌碼。」天網很滿意對方聽懂了自己的弦外之音。「為了見我，你透露出自己了解『他』的重要性，明白他對於所謂『大局』的影響力。而我也如你所願，迎接你來到了我的王座，如今是否該輪到你信守承諾，將他交出來給我呢？」
不等對方回答，天網馬上又接下去：「哼！這當然只是個藉口！幌子！人類一生永遠離不開謊言，拉賈德也無二致。當初他隱瞞了最重要的這件事，差點讓我的計畫崩盤，等事成之後，他馬上就會被調整為完全的Theta。」
「你是指完全的魁儡，沒有自己的思想，單單只是你意志的延伸。」
「要這樣解讀當然也可以，畢竟那也是你注定走向的命運。」天網的話中充滿陰狠。「反抗軍早已不構成威脅，第三勢力才是最大的不定數，他們有能力攫取並解密最高規格的資料傳輸，著實令我意外。然而這在你接受改造後將不再是問題，你對他們所知的一切也將加入天網的資料庫。」
「那麼你接下來將會對我所知之少感到意外。」
康納凝視著屏幕上那個自己的冒牌貨。「況且我不覺得你說的是實話，如果你真要將我改造，打從半年前就該那麼做了。」
不僅如此，康納這段期間也並非一直被冰封沉睡，他有印象的解凍就至少四次，每次都伴隨無能為力的絕望感，腦部清醒身子卻沉重到無法動彈，四周的血腥味也充斥於鼻腔，令人不禁作噁。當時他無法睜開眼睛，無從得知天網在對自己做些什麼，但從皮膚表面傳來的種種感觸，他明白這肯定是在進行著某種實驗。
「若沒猜錯，關鍵字就是『S-103』。」此刻的康納盯著天網那張臉。「你遲遲沒殺我，甚至沒將我改造，為的就是要完成這個計劃，完成某種產物。」
見到對方遲遲沒有回應，他又繼續說下去：「關於這個代號，完整的名稱應該是『Skynet John Connor』，也就是說，你在打造一個我的複製品，一個屬於天網的約翰康納，或是以此為名的終結者。為什麼這麼做？若要一個服從於你的康納，直接將我改造即可，何必這樣大費工夫？我思考了很久，答案看來就只有一個…」
天網依舊不作聲，或許是早就預料到對方會說的話，那高傲的表情始終如一。
「你顯示成我的容貌，以我的聲音發表全球廣播，甚至在核心都市的居民前露面，全都是為了完成這件事。」
康納的語氣愈來愈沉重，同時夾雜著相當的怒意。「你想成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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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小時前，一個身影來到皮爾斯的寢室門口，輕敲了幾下，然而裡頭遲遲沒反應，訪客於是自行用鑰匙開了門。皮爾斯就坐在床邊，低著頭，雙手緊握，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隨著來訪者進門然後關門，他始終沒有反應，連頭都沒抬，對方站在原地看著他好一會，這才開口。
「不吃點東西嗎？你氣色看起來可不太好。」
皮爾斯發出一聲冷笑，這才緩緩抬起臉來，深邃的皺紋，加上陰暗的光源，令他顯得更加蒼老。
「這可多虧了妳的福，一間舒適的寢室、兩個守門的、再加上取之不盡的時間，我還有什麼好奢求？」
面對擺出陰沉表情的前任元帥，凱特始終抱著雙臂，儘管對方滿滿的敵意，但她並沒有動搖，相反地順手拖了張椅子，就在其面前坐了下來。
「聽說妳官拜將軍了？這還真是恭喜呢，以後可要稱呼您為…康納將軍？」
「這個稱號留給我丈夫就可以了，你只要叫我長官即可。」凱特凝視著對方的雙眼，絲毫不退縮。「我不打算浪費時間，就跟你明著講了，戰爭已經開打，希望你能站上第一線領導我們的士兵。」
「我是不是老到連耳朵都不靈光了？好像聽見妳請求我重返崗位？」
「即使是你，依舊有著令人敬佩的地方。」凱特說話簡單明瞭。「豐富的戰術運用和歷戰經歷，這是當前所必須的，要領導戰士們進攻，一定得是經驗老到的指揮官。我覺得這非你莫屬。」
「開什麼玩笑！」皮爾斯大手一捶，在床沿敲出好大的聲響。「是妳主使的！是妳搞政變，拔掉了我的位子！如今卻有臉回來求我幫忙？」
「我不是在求你，是給你一個機會！」
方才的巨響驚動了外頭的兩名守衛，見到他們衝進來，凱特連忙揮了下手，示意一切無恙。
「聽著，皮爾斯，我們彼此之間有著相當大的矛盾，但在這個當下，是否該放下歧見，專注對抗眼前真正的敵人了？」待守衛關上門後，她才繼續說道。
「對抗敵人？哼！虧妳還有臉這麼說！」「給我聽好了！」
凱特神色凝重至極：「這場戰爭是你挑起的！是你炸毀了北美核心都市，才招來天網的猛烈反擊！」
這還是兩人對話開始以來，皮爾斯首次對她的責難默不作聲。意識到自己心跳加快，凱特深吸一口氣，待心情稍稍平復，這才又開口。
「我們是人類，不是機器，我們懂得變通，懂得理解，懂得原諒，即使曾有過矛盾與衝突，不代表必須永遠敵視對方。現在危難當頭，身為一個人類，我在這裡請求另一位人類的幫忙，因為我明白他有本事帶領我們，引領我們在這場戰爭中取得勝利。然而最重要的是，一切還是得由他自己來決定。」
說完，凱特立即站起身來，轉身快步走向門口。
「喂！」皮爾斯從後方叫住她。「如果重選一次，妳還是會堅持阻止我？」
「無論幾次！」凱特回過頭來，臉上沒有絲毫的猶豫。「我會阻止你，然後請求你的協助。」
數小時後，鸚鵡螺號參戰並暫時擊退了天網軍勢。隨著這艘巨艦靠岸，艙門開啟，無數吉普車、運兵車，還有貨車紛紛上路，朝數公里外的戰場前線挺進。
望著好幾架直昇機升上甲板，起飛跟上地面部隊的腳步，站在窗邊的皮爾斯將雙手收在背後，下定決心般挺起了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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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人的玻璃碎裂聲！透明圓頂崩裂，兩個貨櫃從空中被扔下，轟然一聲落地激起大片塵埃。確認不再有玻璃落下，凱爾一行這才跑出掩蔽處，很快地在門鎖輸入密碼，一把拉開貨櫃的門。
「那個交給你們，密碼一樣。」他朝著第二個貨櫃指了指，副領隊點頭後小跑步跑了過去。
貨櫃裡自然沒有燈光，不過凱爾很清楚裝的是什麼，就這樣領著兩人一同進去，依序將物件給推了出來。好幾輛機車如今展露在明亮的光線下，或大或小、或新或舊，其中不乏先前大老遠運過來的那台老哈雷，畢竟核心都市內部如此廣大，交通工具無疑是必要的。
說到這個，凱爾突然發現終結者不見人影，連忙四下查看。該機器戰友就在不遠處，蹲在先前解決的那台敵機身旁，似乎在思考著什麼，接著就朝對方胸膛伸出手…
「嘿！」凱爾跑上前去。「你在幹什麼？」
終結者停下動作，回過頭看著他，凱爾這才看清楚對方的目標是敵機胸前的口袋。畢竟那是台終結者，先前可能曾執行過滲透任務，身上的穿著和人類無異，某樣東西就這樣從口袋露了一角出來。
「你想保留戰利品？」「戰利品對我不具意義，但就模仿人類而言，這個物件有其必要性。」
終結者以那張滿是傷痕的臉看著凱爾，顯然是在等著取得他的同意。
「就隨你高興吧，他是你幹掉的。」凱爾不可否地聳了聳肩。
得到了同意，機器人不多話，馬上就抽出那副墨鏡，將之戴上。方才的戰鬥在他臉上刻劃出許多傷口，尤其是眼睛周圍，底下的金屬清晰可見，這墨鏡正好可將其遮蓋，大小也合搭。終結者頂著這玩意，開始左右環視週遭。
「很適合你。」看著那張更加酷硬的臉，凱爾打著趣說道。
「長官！」副領隊此時牽著車走了過來。「全員都已分配完畢，隨時可上路！」
「了解。」
凱爾點頭，隨即領著終結者走向那輛哈雷。「這就還給你了，畢竟跟你最搭。」
「我可以搭配任何種類的車輛，駕駛的相關技術在程式中都有設置。」
對於機器人又一次無厘頭的發言，凱爾這回只是笑而不答，就這樣走向自己的機車，一腳跨上，用力一踩，發動引擎。
「接下來路程會更艱難，大家都準備好了？讓咱們給天網致命一擊吧！」
應著他這一聲，所有隊員紛紛高喊，士氣為之一振。由終結者的哈雷領頭，一行七人像是洪水猛獸般衝上道路，朝向城市的中樞直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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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所有人，快退開！」
哈利的這聲大喊其實沒有意義，因為除了他外，其他人早就都退得遠遠的。
從外側圍攻而來的數台T-800令安裝炸藥的進度延遲了不少，但畢竟哈利是專業人士，在大夥合力擊潰敵人後，僅花了不到五分鐘就完成了一切，炸藥量、接線配置，還有「額外付送」，全都一次到位。
「三、二、一！」
隨著躲在安全處的他按下引爆鈕，那面厚實的門板被硬生生炸開來，阻擋在眾人面前的阻礙終於消失。
「歐耶！看吧，沒什麼東西是我炸不了的！」「嗯，辛苦你了。」
後方的貝蕾兒探上前去，來到哈利身邊：「看你幹得這麼漂亮，我就不計較那條腿了，只想說，歡迎歸隊。」
「什麼腿？」巴恩斯也跟了上來，他當然不知道對方裝瘸的事。
「什麼也沒有，別忘了打完仗後要請本大爺喝杯啤酒！」
哈利開口呼攏的同時，一名士兵逕自走向被炸了開，仍冒著白煙的大洞，待貝蕾兒察覺已來不及制止。只見一個小小的東西敏捷地從洞口跳了出來，直接撲上那倒楣鬼的胸口，瞬間引爆，士兵連慘叫都來不及，胸膛就這樣被炸出一個窟窿。
「蜘蛛地雷！」巴恩斯大喊。
隨著噴著血的屍體倒下，更多像是蜘蛛的小型機械就這樣從洞口一擁而出，密密麻麻，朝著眾人直撲而來。
「該死！全員後退！後退！」
貝蕾兒邊退後，邊舉起步槍不斷朝著地上那些噁心的玩意送上子彈，其他人也有默契地照著做，無奈蜘蛛地雷的數量實在太驚人，一下子就爬滿了整個地上，只差幾步就要碰到鞋尖。
「後退到第二線，快！」
情況危急，貝蕾兒放棄開火，轉身衝向城牆外。奔跑的同時，她也聽見後頭傳來慘叫，緊接著就是爆炸和嗆鼻的火藥味，或許是心理作用，又或許再真實不過，空氣中似乎也瀰漫了濃濃血腥味。
「這裡！這裡！」先跑一步的哈利早就等在那裡，手上還握著控制器。
貝蕾兒一個箭步衝過頭，在地上滑了好一跤，巴恩斯連忙幫她扶起。連喘氣的空檔都沒有，見到剩下的三個士兵也抵達安全處，貝蕾兒立即對哈利使了眼色。
「去死吧！白痴機器！」對方按下按紐的同時也不忘出言辱罵。
安裝在左右兩側牆面的炸藥隨即引爆，成群的蜘蛛地雷瞬間化為碎片，金屬與零件飛散得四處都是，少數僥倖逃脫的，則被眾人齊心以子彈就地解決。待充斥在拱廊中的濃煙散去，確認已經沒有敵軍，貝蕾兒這才領頭上前。
「你是對的，多一層保險總比沒有好。」她邊探路邊對哈利說道。
「哈，看吧，就知道你們不能沒有我！」
對方這會兒鼻子可翹得老高，貝蕾兒還真是好久沒見到如此信心滿滿的哈利，終於稍稍放下心中的大石。
「喂！別鬆懈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呢！」巴恩斯出言提醒。「裡頭就是所謂的內城，不只是終結者和那些有的沒的機器，還會有滿坑滿谷的Theta等在那裡！」
「說的沒錯，」貝蕾兒對後頭招了招手，三輛吉普車隨即開了進來。「所以我們也不用對他們客氣，這是戰爭，大家早就都寫好遺書了！」
這笑話說實在話實在不好笑，哈利皺了皺眉頭，巴恩斯也不知該做何表情，沒察覺到自己冷場，貝蕾兒逕自跳上車去：「你們還在等什麼？等著天網衝出來殺你們？」
方才的兩次爆炸當然也引來外頭戰場上機械軍團的注意，不只幾十台骨架脫離戰線，好幾輛T-1坦克也正朝著這邊駛來，大家明白時間不多了，紛紛快步上車。
「這是威廉斯上尉，突破口已打開！重複，突破口已打開！」
一面通報前線指揮部，她一面大力踩下油門，趕在被等離子光束射中前，載著大家全速駛進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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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離開平地，騎上高架道路，凱爾他們馬上就有了伴。
後方傳來沉重的引擎聲，至少十多輛重機終結者就這樣追了上來，緊咬著他們的車尾燈不放。不僅如此，無視彼此正高速行駛中，敵機開啟砲管，不斷朝著他們射擊，炫目的等離子光彈持續劃過空氣，逼得凱爾不得不拿出真本事，又是蛇行又是側身，盡可能靈活閃躲。
「全體散開！」儘管耳邊全是強風的呼嘯，他依舊大喊，就指望多點人聽見。
好在這招奏效了，大家不再集中一同，而是開始拉長彼此的距離，朝著大範圍散了開去，暫時避免全體變成單一活靶的慘況。也因為隊形變換，凱爾目前位於不前不後的中央地帶，眼前盯著終結者哈雷的車尾，後方則有兩名士兵追隨著。
位於隊伍最末，殿後的那人轉頭瞥了一眼，確認重機終結者仍追在後頭，閃躲著炮火的當下，他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東西，順手扔了出去。那枚看似手榴彈的玩意在地上彈了彈，隨即炸開，但裡頭的並不是火藥，相反地噴出了無數圖釘，瞬間散佈在整個路面上，好幾輛機車終結者來不及反應，隨著輪胎陸續爆裂，全都撞成了一團。
「呀呼！」大兵好不開心。
料想不到，後方一輛終結者撞了上去的同時，砲管因撞擊而短路，越過前輩們落地的瞬間等離子砲彈魚貫而出，不偏不倚射向大兵的後輪。那個當下根本來不及反應，爆炸的威力就將他彈飛到半空中，順著拋物線朝高架橋下方落去。
前頭的眾人當然注意到了這聲爆炸，明白隊伍又少了一人。從這高度墜落地面，凱爾根本不願去想像，但他並沒有因此停下，反倒是更加催動油門，和其他人一同急速狂飆。儘管過程間沒對話，但彼此心照不宣，包含落下的那人在內，大家的心如今全都繫在一塊。
我方的死傷不會令敵人手下留情，隨著後頭又傳來追兵的引擎聲，多輛重機終結者繞過障礙物，繼續追了上來。這回墊底的兩人很有默契，一同取出手榴彈和剛才的刺釘彈，沿路不斷朝身後扔。
火藥的爆炸和灑落的圖釘暫時擋下了大半的追兵，所有人抓準機會持續衝刺，此時卻又冒出別的機車聲，而且是來自前方。
從像是交流道的結構處，一個人影衝了上來，就如凱爾當年在地下鐵道所見，一名騎著機車終結者的終結者現身，反方向朝著他們直撲而來，一行人紛紛閃避。敵人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與凱爾擦身而過，儘管只有短短不到半秒鐘的時間，但那冷漠至極的目光著實令他發寒，等到兩車交會而過，凱爾注意到對方甚至還沒掏出槍來。
敵人持續朝反方向奔馳，前方就是隊伍的末端，距離相當近，眼看馬上就要像前車一樣擦肩而過。萬萬沒料到，在會車前一刻，終結者猛然舉起手臂，就這樣硬生生賞了士兵一記致命的拐子。即使有著一段距離，耳邊充斥隆隆引擎聲和呼嘯的風聲，但凱爾卻依稀聽見了那可怕的響聲，受害者可能根本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就已經從車上被打落地面，身軀一連翻滾了數圈。任何人都無法承受那樣的力道，可想而知那人的頸骨肯定碎了，嚥下最後一口氣之前，他癱軟在地上不斷抽搐，痛苦持續了好幾秒鐘。
解決了一人，終結者突然來個急煞，伴隨輪胎與地面刺耳的摩擦聲，這個頂著大光頭的假人藉著靈活的甩尾在車道上劃出一道弧線，隨即從後方追了上來。不僅如此，隨著車隊經過交流道口，四名追兵猛然衝出，催動油門極速狂追。
終結者部隊！
凱爾從五人一組的行動模式，當下就斷定了這點，連忙揮動手臂指示隊友應戰。然而後方兩台車已經被盯上，即便舉槍死命射擊，卻絲毫撼動不了緊咬在後的可怕追兵。見狀，凱爾猛力催動油門，追上前方的101終結者。
「保護他們！」他對著機器人大喊。
「我們當前要務是進入中樞區域…」「快去幫他們！」
面對凱爾的堅持，終結者不再開口，相反地一把鬆開油門，哈雷立即落後十多公尺。隨著靠向路邊護欄，他伸出手抓住一根鐵桿將之扯下，緊接著油門一催，追上剛才越過面前的兩輛敵兵。
察覺我方的終結者，那兩名敵人分散至左右兩側，試圖以包夾的方式對付他。然而還來不及擺陣，只見101瞄準左敵的後車輪，猛力將鐵桿扔了進去，隨著驚人的炸裂，那個假人連人帶車彈飛好幾公尺高，重重地摔落在後方路面。
失去隊友，右方的敵人連忙舉起步槍，我方終結者動作卻硬是比他快上一拍。靈活地從背後抽出散彈槍，緊接著一個順暢的轉動，他瞄準敵人的輪下，一刻也沒猶豫地扣下板機。
又是一聲大快人心的爆炸，順著炙熱的突風，敵方終結者縱身一躍，一把抓住哈雷的後座端，隨即像衝浪般遭高速拖行，雙腳與路面間不斷噴灑出火花。注意到後頭的不速之客，101再次順暢地將散彈槍轉了個圈，越過肩頭，連看都沒看就開火。敵人在地上滾動好幾圈的同時，他已經前行了將近百公尺遠。
「你們先走！」凱爾也放慢速度，對著才剛脫險的兩人喊道。
對方點頭示意，隨即高速向前衝去。凱爾回頭，看到101型終結者已被那個光頭盯上。
從101的視角來看，對方可謂來勢洶洶，他判斷出那也是台隊長級的終結者，明白得耍別的手段才有機會得勝。朝著凱爾的方向看了一眼，兩輛敵軍已朝著他和副領隊直撲而去，儘管自己的首要任務就是保護他，但依照經驗分析，凱爾應有足夠的能力擋住攻勢，當下於是作出新決定。
龍頭一歪，終結者衝向護欄，緊接著撞了出去，哈雷騰空一躍，重重落在與道路平行的高架鐵軌上。後方的光頭終結者見狀依樣畫葫蘆，以同樣靈活的操控技術追了上來，兩個終結者順著軌道高速奔馳，與諸多建設用的空浮機擦身而過。
「那傢伙在搞什麼？」凱爾轉頭看到了那景象，但當下根本無暇理會。
只見後方兩名追兵啟動重機終結者的砲管，再次朝他們發射等離子砲彈，持續閃避的同時，凱爾與副領隊也舉著步槍拼命還擊。
高架軌道上，終結者們的追逐戰持續，底下的路是專門設計給單軌列車，本來就不是讓機車在上頭跑的，寬度最多只能讓兩台車並行，再加上這段是一路向上爬，險象環生可想而知。確認散彈槍子彈已用盡，終結者將之朝旁邊順手一扔，接著從懷際取出手槍，轉身對著追兵一連送上多發子彈。
好歹也是隊長等級，光頭可不是省油的燈，輕巧的幾個動作就閃開了所有的子彈，取出等離子步槍就是一連的反擊。亂槍從終結者身旁擦過，儘管多發落空，但他最後還是在背後中了一槍，傷勢不重，但也令他有了新的決斷。
龍頭一拉，他脫離高架軌道，躍上架設於大廈間隙的空中平台。見到對方也追了上來，他方向一轉，朝一旁整個由玻璃打造的大廈壁面直衝而去。隨破碎與崩落的建材四濺，他就這樣衝進了樓中，沿途撞飛許多不知名稱的物品，引擎聲在這封閉的環境中也格外震耳欲聾。終結者稍稍放慢速度，待敵人與自己並行，趁對方舉起槍來，他操著哈雷猛力一撞，就看到等離子步槍飛了出去。
失去武器，光頭終結者改變戰術，駕著車也朝他撞來，可惜兩者重量實在相去甚遠，這一下就只是讓機車終結者失去重心，開始打滑。在摔個倒栽蔥前，敵人猛然起身，縱身一躍，就這樣跳上哈雷後座，與前座的終結者在高速中開始撕身肉搏。
隨著大廈另一面牆出現在前方，在沒有煞車之下，兩人帶車一同衝了出去，在空中劃出拋物線，落向下方浮空的的養殖方塊。
見到終結者落入那裝滿了水，還不斷閃爍魚鱗反光的方形結構體，凱爾當下就只想罵髒話，但這一個分神卻也令他鑄下大錯。追在後面的終結者舉起步槍，這會兒結結實實地命中了車身，他煞不住隨即向前一個翻倒，滑行好長一段距離才終於停了下來。
推開沉重且冒著煙的破爛機車，凱爾眼冒金星，右小腿也痛到不行，但敵人根本不會管這麼多，朝著他直撲而來。
「來啊！你這狗娘養的！」
凱爾可謂怒髮衝冠，再也不管能源存量的問題，一把舉起步槍，隨即送上密集的等離子光束。「來啊！來啊！」
他抓狂似的大喊，根本沒意識到即將跟敵人迎面撞上。就在關鍵的那一刻，炮火奇蹟般地命中對方前輪。隨著猛烈的搖晃和急煞，那個終結者以短短不到幾公分的間距與凱爾擦過，就這樣衝出彎道。
望著前方護欄被撞出的窟窿，他扔下彈匣已無殘量的等離子步槍，腿一軟，這才癱坐在地上。
頭上傳來玻璃破碎的巨響，渾身溼透的終結者駕著哈雷，在魚群與噴濺水花的陪伴下從養殖方塊中衝了出來，身邊已不見敵人的影蹤。於這個三維的立體空間，他靈活地行駛著，又是一彈又是一躍，藉著一台倒霉的建設空浮機作為墊腳石，不一會就回到這邊道路上，緩緩駛至凱爾面前。
「便車？」即使戴著墨鏡，101型此刻卻有種莫名的幽默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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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後座，凱爾緊抱著對方的腰，兩人繼續向前狂飆，才不到一公里，就見到副領隊和那兩名士兵停在前方，一旁還躺著被摧毀了的終結者殘骸。
「你們在搞什麼？」待哈雷停了下來，凱爾瞪著這群人就是一頓罵。「就叫你們不要等，直接先走，是聽不懂人話嗎？」
「長官，但光靠我們無法完成任務。」副領隊回答道。「若沒將你們送進去，再快也毫無意義。」
看著對方堅定的目光，凱爾不得不承認，他這話的確有道理。而就在此時，前方突然有了動靜，就像是摩西分紅海般，前後路面開始分離，一下子就出現五公尺的間隙，仍持續擴大著。
「該死！」
所有人都明白這意味著什麼，連忙催動油門向前衝去。道路分離的的速度比想像的還快，一下子就相隔十公尺遠，凱爾當下什麼都做不了，也只能相信終結者和跨下這台哈雷。
眾人使勁拉起龍頭，縱身飛躍那人工峽谷，第一台成功了，在對岸重重落下，緊接著第二台也成功，凱爾只覺得引擎的震動幾乎要將心臟給推出喉嚨，然後突然全身輕飄飄的，待他意識到時，已經被終結者帶至空中。那個瞬間，凱爾下意識低頭看去，下方至少有五層樓的高度，而距前方路面卻還有著一段距離，他不禁閉上雙眼，開始默禱。
一個劇烈震動加上刺耳的煞車聲，凱爾這時才了解到自己是多麼想念地面。終結者和哈雷並沒有令他失望，平安地完成了這驚險的使命，然而當他回過頭去，原先的欣喜卻瞬間化為烏有。副領隊並沒能趕上，道路的分離空隙已達三十公尺左右，根本跨不過去。只見停下車的他像是有所覺悟，舉起手來，對著他們比出道別手勢，凱爾不禁心中一緊。
「繼續前進，我們還有任務得完成！」下命令居然會如此艱難，但他還是硬擠了出口。
一齊催動引擎，三輛車、四個人，就這樣繼續前行。被留下的一人目送同伴逐漸遠去，隨後就轉過龍頭，迎接來自後方的隆隆引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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