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如白晝的室內,有限的空間中擠滿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儀器,低頻嗡嗡聲充斥四周,令人不耐且焦躁。
凱爾環視眼前,不禁湧起無比熟悉的感觸。就在房間的中央地帶,該位置有一小塊空地,他靜靜凝視著,心底明白該處不久後也將被填補。儘管現在連個原型都沒有,但一台無與倫比的機器將會坐落於此,成為一切研究的核心與結晶。而地面上也會佈滿亂七八糟的電纜,人們通行都將成難題,凱爾自己都曾被絆倒無數次…
想到這裡,他頓了頓,意識到老毛病又犯了。
儘管地點不同,房間不同,人事物也全盤皆非,他依舊不時會搞混,以為還身在麥可拉賈德博士的大學研究室。是的,這裡是由凱爾瑞斯擔任主任,由他所主導的研究室,是凱爾憑著自身本事向公司爭取來的。眼前的這一切,包含戴森在內的其他人都視為創建,但對凱爾個人而言,這卻無庸置疑是重建。
「真等不及要讓約翰和莎拉親眼瞧瞧。」連日來的辛苦有了代價,他臉上露出難得的笑容。
多年夢想終於成真,但這對凱爾還只是實踐自我承諾的第一步。然而,看著面前那滿坑滿谷,持續嗡嗡作響的老式電腦,他心中不禁又蒙上一層陰影。
「也只能指望夏綠蒂了。」凱爾自我安慰。「戴森說過,程式進展得相當順利,而且我的某些點子令他靈光泉湧,想到了很多以往不會有的構思。」
兩人的合作的確可以超越這個時代,但可以走得多遠呢?他想打造的東西是四十年後才會出現的,而且也不知道這麼做會對歷史產生什麼影響…
凱爾突然覺得一股倦意,於是揉了揉僵硬的肩膀,順道抬起頭來伸展頸子,就在此時,他注意到了兩道他人的目光。
這間研究室相當特別,不像其他具備著低矮的天花板,反之有著挑高的天井式空間,形狀是方正的六角形,就座落在正上方。天井處的六個面都安裝了玻璃,另一邊就是特設的貴賓室,專門招待公司高層或是受邀來訪的客人。那些人可透過玻璃看清下方的情況,一邊品著美酒及點心,一邊掌握研究及開發的進度。
此刻,凱爾就是察覺到玻璃的對面有著兩個身影,一個無比熟悉,另一人雖然陌生但身著軍服,腋下還夾著軍帽,想也知道是來自哪個單位的訪客。心中湧現遭到監視的不快感,凱爾馬上低下頭,快步走向一台與人同高的電子設備,繞到後方假裝進行調整,做做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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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就是我們主導該項目的研究員…啊,不,現在應該叫他研究主任。」
儘管口頭上這麼說,柯特執行長的言詞中沒有一絲褒意。「你可以看到,一切都相當順利,第一階段很快就會完成。」
「唔嗯。」訪客沒有什麼表示,只應付性地應了幾聲,拼命把玩著手帕。「所以就這樣?你特別請我留下,就只為了給我看這個?」
「噢,不,當然不。」柯特難得臉上露出笑容,但卻讓人相當不舒服。「我當然不會因為這麼無聊的理由而耽擱您寶貴的行程,威爾森將軍,我有些東西想請您過目。」
「聽起來像是不能見人的東西,嗯?」
和既有的軍人形象相反,將軍的身材屬於矮胖,皮膚則相當黝黑,但從外貌看來並不是非裔,而是更接近中東血統。「說來聽聽,但我不保證會比會議上其他人更感興…」
他猛然用手帕摀住鼻子,連打了兩個大噴嚏。柯特貌似貼心地遞上幾張面紙,待對方擤了擤鼻子,這才帶著他離開窗邊,娓娓道來。
「您知道的,並非每人都對時光機計畫這麼有信心,對某些人來說,太過科幻,太過不切實際,儘管有理論背書,但就是讓人無法放心投資。」
「你大可說白話,經理先生,要知道我並不是那麼有空閒的人。」
「噢,我的錯,職場習慣。」柯特又僵硬地笑了笑。「還有,容我更正,我並非經理,而是執行長。」
見到對方依舊意興闌珊,他這才又繼續說下去:「就容我直說了,鄙公司希望能和軍方簽署另一份合約,相信許多如您一樣有著遠見的人會感到興趣,畢竟這比時光機要來得實際得多。」
「我懂了,你是想買份保單?你們擔心時光機沒如期做出來,就會有損賽博坦和軍方的合作關係?」
將軍的鼻子又開始發癢,以防萬一,他將手帕緊緊捏在拳頭裡。
「說直白點,是的,的確是這麼回事。」柯特毫不避諱。「但就如以往,我們只提供最好的服務,這個新計畫有著相當高的投資報酬率…」
「得了!」威爾森將軍大手一揮。「雖然我不是生意人,但多半看得懂你阿諛奉承的背後有著什麼目的!所以,要嘛有話直說,要嘛拉倒,我直接走人。」
「抱歉,身為生意人的老毛病。」柯特摩擦了下手掌,從西裝上衣口袋掏出一張折得方方正正的紙。「這就是我的提議。」
「拿來!」
將軍二話不說,一把將紙張從對方手中奪去,用力抖了抖,很快在眼前攤開。儘管他只想花個幾秒就將這差事打發掉,但隨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他目光在紙張上的掃視變得愈來愈慢,原本滿不在乎的表情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凝重。過了許久,他才抬起頭,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語氣開口:「認真的?」
「百分之兩百。」柯特早有準備,抱著雙臂,一派輕鬆。「你知道的,底下那個研究員…噢,我真是的!是研究主任。他正在設計一台超級電腦,說是這樣才能進行完整的方程式演算,因為那些算式過於龐大複雜,沒辦法單靠人力之類之類的…」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確認對方眼睛仍盯著自己這才繼續:「記得軍方也曾有過類似的想法?一台超級國防電腦,不僅能有效控管所有軍事基地、潛艦,甚至是核武,還可以監控國內外,掌握敵國的各種情資,搶先對方一步動手。」
「不必話中有話,我最討厭這樣。」將軍搖了搖手,但語氣已不如剛才那麼銳利。「你明知這是『我』的提案,最終目的是架構起北美安全防禦網。」
「是啊,但最後被否決了。」
「混帳保守派!」威爾森對那厭惡毫不掩飾。「那些說詞不管過多少年都一樣,什麼太過於空談?什麼把一切交給電腦會有無法控制的危險性?什麼蘇維埃體制已如風中殘燭,解體只是時間問題?講得好像除了共產黨外我們就沒有其他敵人了?」
「結果比起架構防禦網,他們卻屬意看似更加空談的時光機,這可真諷刺,不是嗎?」柯特搭著對方的話說了下去。
「那些蠢蛋只是想找個理由申請經費罷了,誰不知道他們可從中撈一堆油水!」
「短視是常有的,但別讓短視阻止進步。」柯特繼續說。「就我所知,軍中還是有不少人支持您的見解,假如在會議上讓他們見到實際成品…」
他還沒說完,對方就又打了個大噴嚏。儘管皺了皺眉,但柯特再一次盡職地遞上面紙,冷冷地看著將軍把鼻涕胡亂擦個一通。
「你是想展示什麼給他們看?」威爾森又擤了擤鼻子。「我不幹這行,也不認識幹這行的親友,但我懂要搞出那什麼超級電腦並不是一兩天就辦得到的,難不成你打算叫他們坐在台下眼巴巴看著你寫程式碼?」
「當然不,您再次誤解我了。」執行長又掛上同樣的笑容。「電腦只是監視和作決策,就如同我們的大腦,但要執行任務,就一定得有身體,得有手腳。」
他指著對方手上的紙:「或許您沒有注意到,這背面也記載了些東西,想請您過目…」
將軍沒有多話,立即將紙翻了過來,隨即倒抽了口氣。
「…這算什麼?遲來的愚人節玩笑?」
「我敢向您保證,上頭的一切都是真的,而且也『正在進行中』。」執行長的微笑始終未變。「既有效率,又不會質疑命令,又打不死的士兵,這是你們長久以來最期盼的,不是嗎?」
威爾斯盯著紙張上的人形設計圖樣:「你說正進行中是什麼意思?聽起來像是你早就打定主意,認定我一定會願意合作?」
「不,當然不,但即使和您缺乏共識,敝公司也不排斥拓展客源的機會。」
威爾斯瞪大了雙眼:「你這是在威脅我?」
「當然不是,畢竟我相信睿智如您,一定明白對彼此最有利的做法。」
將軍就這樣站在原地瞪著對方,幾乎忘了鼻子又開始陣陣發癢。過了好一會,柯特這才做了個請求的動作,收回那張紙。
「敝公司近年來的研發相當有效率,可謂突飛猛進,有信心在下個月的會議上就將原型機呈現給各位。」
「你似乎已經認定我不會拒絕了?」
儘管將軍的雙眼幾乎像是要噴出火來,但執行長依舊絲毫沒受影響,隨著他做了個手勢,兩人隨即一同步出貴賓室。見到房門打開,等在外頭的職員連忙上前,柯特不耐地揮了揮手,對方也馬上識相地退了開去,待兩人從面前經過,這才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那個T是什麼意思?」過了許久,將軍這才打破沉默。
「終結者,我覺得這是最合適的名字。」明白對方這話代表了什麼,柯特難掩得意的情緒。「總比叫什麼機器步兵、無敵戰士要來得好,對吧?既簡單又明瞭。」
「那麼這個編號70的背後又有什麼故事?」
「這個嘛…很長的故事,若您有興趣,下次我們可以…」
威爾森將軍猛力搖頭,打斷了對方的話:「你應該知道,要說服他們並沒有這麼簡單,除了這個什麼毀滅者70的,你還必須證明真的有本事做出那台超級國防電腦。」
「電腦的話,那位主任手頭上有個原型,而我們對此也已有共識…」
隨著談話的進行,公司的大門也出現在前方,剛剛就跟在後頭的職員連忙上前,替兩人拉開那扇玻璃門。
「基本上就是這樣,」柯特繼續說下去。「他稱呼那電腦為『夏綠蒂』,但相信我們能替它取個更貼切的名稱…」
「話別說得太早,我還沒同意要合作。」將軍不客氣地打斷他。「我承認這個構想很有意思,但現在就說這些,根本八字都還沒一撇。」
「噢,我明白的,就請您好好考慮一下,靜待佳音。」
柯特在門口站定,彬彬有禮地鞠了個躬,對方先是冷眼瞪著他,但在不受控制的兩個大噴嚏後,威爾森將軍很快地戴上軍帽,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回座車。等到再也看不見後車燈,柯特這才拍了拍上衣,緩步走回室內,順手摸出一包菸,從中抽了一根。
一旁的職員連忙上前,熟練地拿打火機替他點著。柯特深深抽了一口,抬起頭來,悠然地將菸圈朝空中吐去。
「他…同意了嗎?」職員小心翼翼地問道。
「他會同意的,那種人不可能放過這麼好的機會。」柯特強硬地回答。
職員默默點了點頭,又補上:「將軍似乎得了花粉熱?聽他打了好次噴嚏…」
「是嗎?」
柯特嗤之以鼻,再次抽了一口菸,緩緩吐出白色的煙霧。「我想就是有人無法習慣公司裡的空調,對他們而言太過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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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垃圾堆裡打滾,很多人聽過這樣的描述,但卻很少人真的了解那是怎麼一回事。
對於「頭兒」來說,要形容他的人生,這句話可謂再貼切不過,畢竟打從有記憶開始,他就是以廢墟為家,與垃圾為伍,全身沾滿了泥垢,鼻腔裡滿是惡臭。更早之前的日子,腦海深處或許仍殘存著些許記憶,但他根本不屑一顧,眼前的這一切,就是他人生的全部。
歡迎來到這個瘋狂世界。
頭兒當然也不是出生就叫頭兒,他曾有名有姓,但如今他就是頭兒,無論自己或身邊的眾人都是這麼稱呼的,至於本名,老早就被拋在童年待過的垃圾堆裡了。他也沒有父母或親屬,至少沒有給予他家庭溫暖的那一種,多年來造就出了荒野中的一匹狼,孤高且嗜血,很快就在群體中嶄露頭角。
名如其身,如今他背後有一大群人,彼此年齡皆為相彷的十幾二十歲,死心蹋地跟隨他一同在這片寒冷的土地上東奔西跑。蒼蠅和螞蟻總是往有甜頭的地方聚集,身為頭兒的他也沒讓嘍嘍們失望,再再證明跟隨自己就有好康,不僅溫飽,還有樂子。
是的,樂子!領著這窩狼群,在這塊地盤上四處狩獵,不少人渴望戰利品,但對頭兒來說,他更享受這之間的過程。他的本性如此?不,他會說,是人的本性如此!
歡迎來到頭兒的瘋狂世界,既放蕩、又墮落,充斥著甜美的罪惡,自由且奔放。
身為領頭狼,他比誰都了解自己地盤上的一切,所以當地面傳來些微震動,遠處飄蕩著微弱的引擎聲時,頭兒就知道獵物上門了。這塊土地僅管大半年天寒地凍,但只要你懂該上哪去找,依舊不缺餌食。他隨手扔掉已經嚼得軟乎乎的橡膠條,率先「滑」出巢穴,無需浪費言語,嘍嘍們馬上就知道跟上,浩浩蕩蕩展開睽違了一星期的狩獵。
品嚐著嘴裡殘留的橡膠味,滑在冰上的雙腳始終沒停過,頭兒心底慶幸著,還好沒趕著去下座城,多待個兩天果然值得。這次的獵物最好別令人失望,最好能物超所值,讓自己享受久未品嚐的樂子。
就像前面說的,這是他的地盤,他能精準掌握位置。在身後這群人呼嘯簇擁之下,頭兒很快就見到標的,兩台車,四個人,其中一個還貌似女人。這可妙了,儘管他根本不缺女人,但嘗鮮總是好,或許這次真能樂上個幾輪。
將鏈條從肩膀上拉下來,他熟練地開始甩動,鍊條端的秤錘順著離心力在空中呼嘯,替來勢洶洶的頭兒更增添了氣勢。他緩步上前,先是盯著那幾個看似無反抗能力的不速之客,然後打量他們所騎乘的交通工具,最後扭了扭脖子,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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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對方看似高瘦,但貝蕾兒判斷那拉雜的衣著底下有著強健的身形,她和康納交換了眼神,後者也同意她的看法。作戰是軍人的天職,但最好的戰鬥就是能以不戰制戰,掌握最有利的優勢是基本中的基本。所以當對方的頭目在面前停下腳步,貝蕾兒就已經快速瀏覽過周遭三遍,很清楚來者共十八人,以扇形分散在十一點到兩點鐘的區塊,手上的大多為冷兵器,但不排除藏有軍械。
她再一次以眼神示意約翰,對方輕輕點了點頭。就在這個時候,對方的頭目開口了,劈頭就是一大串,用的還是很陌生的語言。一旁的凱爾顯然一頭霧水,臉上的表情出賣了他,但貝蕾兒聽得出是俄語,畢竟該地原本就是俄羅斯的領土,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他在說,我們的車不錯。」她以早年曾學過的破俄語進行翻譯。「而他似乎很有興趣。」
「妳聽得懂他的話?」「稍微一些些。」
這邊突如其來的英文對話也令對方停頓了一會,他有些狐疑地瞪著貝蕾兒,手中甩動的鐵鍊緩緩減速,這才再次開口。
「他說了什麼?」凱爾再次尋求女軍官的翻譯。
「這個…他講得很快,」貝蕾兒試著集中注意力,但也只能掌握零星的單字。「呃…我想他說的是,很意外這個時節居然有外地人,已經有好幾年沒見過了…」
「所以妳覺得他友善嗎?」「這題的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見到兩人又私語,頭兒臉上寫滿不悅,又劈頭就是一大串話,儘管聽不懂,但光從語氣就能明白那言詞中的威脅,凱爾不禁又握緊腰際的槍托。
「別著急,跟他表明我們是反抗軍,是來這裡出任務的。」康納試著安定眾人情緒。
「我覺得他們恐怕聽不進去,」貝蕾兒語帶無奈。「這些人顯然來者不善,但我試看看。」
她用生硬的俄語說了幾句,就連凱爾都聽得出結結巴巴,還中斷了好幾次。待她說完後,對方先是愣在那邊一會,然後和左右嘍嘍互看,緊接著就是所有人出奇不意的開始哈哈大笑。
說哈哈大笑一點也不誇張,看看那群人,有的整個人笑到在地上打滾,抱著肚子拼命踢腳,有的則是拼命捶著路旁的廢車,敲到連板金都凹了下去。在這之中笑得最大聲的當然是那個帶頭的,聲音就有如鴨子撕嗓般難聽,若不是受限於禮貌與現況,凱爾真的很想摀起耳朵一了百了。
終於,在大笑了約莫半分多鐘後,隨著領頭的那傢伙舉起拳頭,全部的笑聲也嘎然中止,像是突然關上收音機般,氣氛瞬間一整個詭異。
「他說…反抗軍?從沒聽過!」貝蕾兒又開始翻譯起對方的話。「出任務?這裡沒有戰爭,除非是來向他們宣戰?」
「噢,拜託!」凱爾按捺不住。「我們的敵人都是一樣的,天網!機器!別跟我說這裡沒有它們的蹤跡!」
「顯然是有的,我能看到這裡也曾飽受過戰火摧殘。」康納掃視四周。「但那是過去,並不是現在,我說的沒錯吧?」
他示意貝蕾兒翻譯自己的話,對方聽罷,隨即又自顧自甩起那鏈條,劈哩啪啦吐出一長串話來。
「他說了什麼?」「機器?那是我們的獵物。」
這回答也令負責翻譯的貝蕾兒不解。「他說,機器和人類,這兩者都可以成為獵物…」
「他說的是他們以狩獵人類和機器為生。」
至今始終沉默的終結者冷不防打斷她。「他們是強盜、土匪,搶奪可用的一切並以此為樂。」
「你一直聽得懂?那為什麼…噢,算了!」凱爾隨便一想就知道答案,但現在更迫切的是另一個答案。「所以他們是土匪?就算表明我們是軍人也一樣?」
「他們不在乎你是誰,只在乎你能給他們什麼。」終結者的判斷精準無比。「而且不管你願不願意,他們依舊會不擇手段達成目的。」
「那麼就無須多言了,省得語言障礙。」
凱爾再次摸向腰際,對方也馬上注意到他的動作,一觸即發的氣氛就像繃緊了的橡皮一樣,甚至連彼此的一吸一吐都能感受到。
「不!」康納率先打破僵局,對前座的終結者令道。「跟他們說,我們不想惹麻煩,只想盡快通過這座城鎮。」
「他同意,」終結者照實翻譯。「但條件是得留下這兩台好車以及後頭的補給品,還有她。」
「她?」
凱爾和康納都訝異地將目光投向貝蕾兒,而當事人的反應也不惶多讓。
「這算什麼?買賣人口?」儘管整顆頭包得緊緊的,但從旁仍可見到她脹紅了臉。
「他說,留下妳,或許能給他快樂地玩上個幾天。」
終結者的翻譯依舊老實到令人生氣,貝蕾兒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很快用生疏的俄語朝頭目吼了一句,凱爾聽得出是個嚴厲的警告。
「我們不可能留下任何人!」康納這會也不再堅持,一個動作解開了槍套。
另一方見狀,頭兒隨即喊了一聲,那群人也紛紛掄起棍棒和刀械,摩拳擦掌蓄勢待發。如今情況一觸即發,我方雖然訓練有素且持有槍械,但面對敵方有著主場優勢以及近五倍的人數,或許也變得微不足道,關鍵還是在乎終結者,凱爾懷疑他能隻身檔下多少人?多少攻擊?
「備戰!」他轉頭對著終結者下令。「你可以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沒錯吧?」
相對凱爾,終結者倒是露出疑惑的表情:「你曾命令過我不得傷害人類,說是身為反抗軍的第一守則…」
「把它給我忘了…啊,不對!」凱爾真是為自己感到惱火。「這些人打算要傷害我們,你的首要指令是什麼?」
「首要為保護凱爾瑞斯,次要為保護貝蕾兒威廉斯,這些人的行為將威脅我的任務。」終結者說罷,立即抽出背後的散彈槍,咖鏘一聲隨之上膛。「這些人必須被終結!」
「不,別殺了他們,但也別讓他們傷害到我們!」這話就連凱爾自己都覺得彆扭。「懂我的意思嗎?就是別殺掉,也別讓他們受重傷…」
聽到這一來一往的對話,康納彷彿想到了些什麼,嘴角不禁流露出淡淡的笑意。
「紳士們,很抱歉打擾你們的閒話,但是…」
貝蕾兒一個翻身躍下了車,手中緊握著沙漠之鷹。「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們過來了!」
可不是嗎?儘管帶頭的依舊杵在原地甩弄著那條鐵鍊,後頭的小嘍嘍們卻已經開始擁上,各個面露猙獰,有的還舔著嘴唇,一收一放地把玩手上的折疊刀。
在康納及終結者之後,凱爾也跳下車來,且不禁開始認真思考是否該取下肩上的步槍,儘管這麼做對方非死即傷,但眼前的狀況難以預料,或許終將逼得他不得不這麼做。
劍拔弩張的氛圍充斥在每個角落,甚至每個毛細孔,儘管天寒地凍,額頭卻漸漸滲出汗珠。在聚精會神之下,時間的流速也變得緩慢,眾人秉住氣息,準備迎接乍看已成定局的戰鬥,誰也沒料到下一秒居然急轉直下。
先是遠處傳來一聲長嘯,像是號角又像是警笛,緊接著眼前這群人隨即動作一致,像是潮水般快速退去。領軍的頭兒是衝得最快的,以熟練的動作又滑又跳,像是獵豹般穿梭於車頂、路肩、甚至是扶手欄杆上。還沒弄清楚怎麼回事,這群匪徒就撤得乾乾淨淨,彷彿煙霧般消散無蹤。
「怎麼回事?」「看來是出了事,但絕對不是我們造成的。」
康納審慎評估狀況:「他們離去時臉上不見恐懼,反倒是相當興奮,應該是發生了什麼好事?」
「好事?」凱爾皺皺眉。「套用他們自己的說法,是什麼樣的好事能打斷正在進行中的狩獵?」
「一個更大的狩獵,一個他們期盼已久的獵物!」貝蕾兒點出核心。「不知道你們怎麼想,但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我同意,」康納跨上雪橇車的駕駛座。「所以?你們意下?」
看到這情景,凱爾明白多說什麼都沒用,只能搖搖頭,和貝蕾兒異口同聲:「你是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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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地面仍有著積雪,但幾乎都只集中在牆角和凹地,道路中央就只有先前融雪又結凍所留下,厚厚的一層冰。
踏著自製的刀靴,頭兒迅捷地在路上滑著冰,像是顆子彈般所向匹敵,對他而言,這座城鎮就像自家後院,是再熟悉不過的遊樂場。一個輕巧的跳躍,他踏上路旁廢車的引擎蓋,緊接著蹦上車頂,然後又一次靈活地落至地面。這麼做並沒有實質意義,甚至增加了時程,但他毫不在乎,要的就只是好玩。
跟班們始終被甩在約莫十公尺後,不過並沒有跟丟頭目,他們之中有的人甚至玩得比他還瘋,不時三兩個撞在一塊,緊接著就是一大串耳熟能詳的髒話。一群人這樣浩浩蕩蕩,很快穿越大半個城區,最後在頭兒的一聲令下,全體停下腳步,宣告抵達了目的地。
雖然稱不上大都市,但本地依舊有著高大的樓房,約莫十多層樓高,就座落在這條堪稱全城最寬廣街道的兩側。或許昔日曾是辦公大樓,又或許是公寓,反正現在落魄的樣子看起來全都一個樣。
某棟樓之前有個廢棄磚瓦所堆積的小丘,上頭站著兩個身影,其中一人手上拿著廢棄喇叭所改造的號角,另一人梳著龐克頭,胸前掛著一顆金屬頭顱。頭兒緩步上前,跟那龐克開始短暫的交談,過程可以見到對方不斷把玩著那顆頭。那是他們幾個月前的戰利品,原物主是台T-700,至於他們怎麼把它從脖子上拔下來並穿上鍊條,當成裝飾品掛在胸前,都是另一個故事了。
兩人對話的同時,街道另一邊也冒出了無數個人影,算了算也大約二十人,是頭兒先前派到東側和北側城區的小弟們,一如說好的,號角聲也把他們召了回來,一同進行這次的狩獵大業。
見到大夥到齊,頭兒站在小丘的高點,伸出右手很快比劃了一下,無須言詞,所有人立即自動分成兩路,一股腦衝進大道兩側的四棟樓,直攻屋頂。儘管啟程慢了點,但頭兒很快就追上,迅速穿梭於樓梯間,躍過氣喘吁吁的小弟們肩頭,不一會工夫就來到頂樓天台。
「那邊,還有那邊!」他迅速指示眾人,也不管他們是否還喘得過氣。
遠處天空傳來陣陣渦輪聲,他知道獵物已近,連忙對著別棟樓頂上的人揮動雙手,確認對方回應後,一切都就定位。
接下來的一分鐘,交雜著沉默與興奮。為不讓敵方發現,眾人紛紛伏倒在天台上,彼此靠得緊密,甚至聽得見心臟的澎湃,感受到溫熱的吐息。隨著嗡嗡的渦輪聲逼進,身體所平貼的地面也傳來振動,與聲音一同漸漸變大,漸漸變得令人難以忍受。
彷彿地震來襲般,碎石與零星雜物開始跳動,角落的空罐倒下,發出的鏗啷一響卻完全被震耳欲聾的渦輪聲給掩蓋。終於,隨著頭兒大手一揮,所有人一躍而起。
也難怪音震會這麼驚人,那是台HK中型運輸機,有著左右兩側共四顆的渦輪,緩緩沿著街道上方朝著這邊行進。見到這幕,頭兒倒是有些意外,他們預期的只是一般的HK飛行機,畢竟「以往」都是這樣的。但沒魚蝦也好,反正都是天上飛的,尤其運輸機底下還掛著兩大箱貨櫃,或許遠比預期的還好。
照著計劃,他朝站在大樓邊緣的幾個人大聲令道,隨著他們一個拉桿動作,一條粗大鋼筋瞬間滑出樓與樓之間的陰影,在鐵練牽引下,順著拋物線狠狠撞向正好抵達前方的HK運輸機!
眼看就要手到擒來,但HK畢竟是HK,這些以天空為家的機器有著能應付各種狀況的自主系統。隨著機身朝一邊傾斜,鋼筋撲了個空,失去準頭又盪了回來,在不可抗力下側身砸中大樓壁面,留下一個滿是玻璃和水泥碎屑的窟窿。
撞擊的震撼令人難以招架,好幾人就這樣跌坐在地上,但並不包括頭兒,他甚至沒有表現出一絲慌張,就只是站在原地猛揮手。應他的指令,對面大樓隨即送出第二條鋼筋,朝著滯留在原地,尚在調整姿勢的HK直撲而去!
沒料到會有第二波攻勢,那頭金屬飛蟲這會兒完全來不及反應,被重重擊中的同時徹底失去了平衡,就這樣在空中連轉了好幾個圈。
一聲巨響!是第二條鋼筋,那重量可觀的鐵條完成任務後並沒有就此停下,也在重力與慣性的牽引下盪了回去,一樣一頭栽進大樓。撐不住一連兩次的猛烈撞擊,上頭綁著的鐵鍊應聲鬆脫,粗大的鋼筋從十二層樓高一落而下,重重在路面砸出一個大洞,頓時柏油碎片與冰花飛濺四散!
頭兒再次撕聲大吼,四棟樓頂紛紛射出好幾條繩索。這當然也是自製的,繩子被泡過了油,堅實無比。平日被裝在鋼製的圓筒中,並固定在原地,使用時可像砲彈一樣彈射出去,藉著前端的十字鉤爪緊緊攀住目標物。由於方位和角度都有經過精算,獵物一旦被四條以上困住將無法輕易掙脫,但畢竟這次的對手是尾大魚,他們一連動用了十條同樣的索鉤。
每條繩索至少有兩個人負責施力,而這層壓制也實質發揮了作用,HK在半空中搖搖欲墜,但貌似仍打算進行困獸之鬥。首領見時機成熟,下令進入最終階段,所有人瞄準那四個轟轟作響的渦輪,開始拼命投擲手邊所能找到的各種東西。
碎石、彎掉的鋼條、生鏽的鐵罐,一瞬間空中彷彿開起了垃圾派對,被這些雜物擠得水洩不通。凝神細看,儘管大部分都僅只是砸在運輸機的外殼上,但仍有不少正中目標,順著氣流被捲進渦輪,一時之間爆炸聲四起,伴隨滾滾黑煙從中竄出。面對這突如其來,且看似無俚頭的攻擊,HK在半空中開始搖晃顫抖,然而左右各剩餘的兩個渦輪依舊拼命維持著運作,不願臣服於地心引力。
面對引擎數量多了一倍的運輸機,之前的準備還是堪稱不足。見到東西都快扔完,獵物依舊盤旋在空中,頭兒心一橫,大步走向那名龐克,一把扯下他胸前的700頭顱。不等對方反應,他瞬步衝到牆邊,一把將那顆金屬頭扔向渦輪!
儘管在邊緣彈了彈,T-700的頭最後還是被吸了進去,金屬與金屬摩擦的刺耳聲令眾人紛紛摀起耳朵,隨著那顆渦輪引擎冒出濃濃黑煙,也宣告HK不可逆的墜機命運。三分鐘後,所有人歡欣鼓舞,一圈又一圈包圍了殞落在路面上,仍不停冒著煙的運輸機殘骸,彷彿躍躍欲試的狼群般不停鼓譟著。
一路張開雙臂,頭兒意氣風發地穿過人群,手中玩弄著的鍊條也愈轉愈快。在這享受勝利的時刻,最忌諱的自然是被旁人打斷,但就是有個傢伙這麼不長眼。龐克頭跟上了他,在一旁不斷碎碎抱怨著,大意是沒經過他同意就擅自扔了他的寶貝。面對這由下而上的責難,頭兒停下腳步,轉身對他露齒而笑,緊接著一把抓住對方的腦袋,硬生生撞向一旁破碎的水泥板!
砰的一聲,龐克頭在泥板上留下一個洞後就暈倒在地,圍觀的眾人愣了一下,緊接著開始笑鬧叫好,拼命簇擁高喊頭兒。這股熱情花上好一番工夫才壓制了下來,這會兒他終於得以來到HK運輸機的前頭,準備好好收割戰利品。
就像剛剛提到的,運輸機底下有著兩個長方形的貨櫃,比起平時要來得有份量得多。頭目緊盯著較大的那個貨櫃,隨即令兩個拿著工具的嘍嘍上前,要他們從接合處扳開板金。這兩人一高一矮,但力氣都算大,沒一會工夫就在貨櫃外殼上拉開了一條縫。其中一人將眼睛靠上去,想藉著微弱的光線確認裡頭的貨物,然而任誰都沒有料到,這將是他人生中最後所見的光景…
一聲巨響,貨櫃在數十雙眼睛前爆裂開來,那兩人當場死無全屍。儘管距離較遠,但頭兒也被那股衝擊硬生生炸飛,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會才重重落地。伴隨著無法理解,但確定是機器運作的聲音,四周瞬間哀鴻遍野,彷彿落入了地獄。忍著疼痛,頭兒試著從地上撐起身子,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足足有三個半成年人高的銀白巨體,以及三顆貪婪的紅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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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橇車停在一個街口外,一行人利用廢車及電線桿的殘骸作為遮掩,康納他們已經觀察這群匪類好一陣子。
從那組織與熟練的程度,康納明白這並不是第一次,這群人早就以同樣的手段打劫過HK不知多少次。那名首領的確有一套,很清楚在惡劣氣候下HK勢必低飛,也抓準了對方一定會通過這條大道,於是在路徑上設下了出乎意料的陷阱。
這些人做事從不考慮後果,就連天網也敢打劫,一旁的凱爾看得瞠目結舌,就連貝蕾兒也不時發出驚嘆的嘖嘖聲。儘管打從心底佩服,但康納很清楚,既然這不是他們的第一次,或許也意味著另一件事。
所以當那台閃亮的殺人機器從著著火的貨櫃裡冒了出來,並對著眼前的人群大開殺戒,他在衝出去的同時也拼命在心中咒罵,怎麼壞事總是給他料中。
「跑!快跑!」緊握著步槍,康納一個箭步躍過一大塊水泥路障。「所有人快找掩蔽!」
喊罷,他這才想起對方根本聽不懂英文,只能拼命用手作出趴下的動作,並縮身於另一塊路障後方。眼前這幕彷彿人間煉獄,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打成了蜂窩,四十多人的陣容沒一會就少了大半,剩餘的生還者連滾帶爬,各自朝不同的方向鳥獸散。
「那是什麼玩意?」追了上來的凱爾大喊。「我不記得有看過這種東西!」
「HK蜘蛛坦克,被開發用於立體地形的作戰。」
終結者的解釋清楚明瞭,他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新型機,外型和我資料庫中有些落差,或許才出廠不到幾天。」
「所以說,天網口口聲聲宣稱要和我們取得和平共識,結果殺人機器的工廠根本從來都沒有停過?」貝蕾兒也趕上了上來,身子緊緊靠著路障,手中也換成了昔日那把狙擊槍。
「肯定的。」終結者點頭。「而且這不會是唯一的機體,肯定還有其他的。」
在機器人說話的同時,凱爾也將趁機那玩意的輪廓牢牢記在腦海裡。
就如同T-800那樣銀白色的體表,彷彿HK坦克的上半身,頂部中央有個黑色小圓球,上頭三個紅點正追逐著目標的動態。從左右兩側延伸出去的臂幹上安裝了殺傷力極為強大的火神砲,隨著開火的動作而不停地旋轉,無數的彈殼持續從後頭甩落,在地上積成一座小山。
就如字面上的意思,蜘蛛坦克的下半身並不具有履帶,相反地有著四條節肢狀機械腳支撐著本體,那足底相當銳利,似乎能直接貫穿人的胸膛。彷彿一隻活生生的掠食動物,那台蜘蛛坦克就這樣左搖右擺,在高低起伏的路面上追尋著獵物的形蹤,砲口也持續轉動送出子彈,從未停歇。
看到這一幕,眾人突然有股熟悉的感覺,貝蕾兒和康納互看一眼,前者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凱爾認出那是組英文數字,寫作「T-7T」。他這會終於恍然大悟,眼前這台HK蜘蛛坦克,分明就是升級版的T-7T蜘蛛!
「把7T和HK的特性融合在一起,真聰明…」康納喃喃自語。
「但還不夠聰明,」貝蕾兒舉起狙擊槍。「你們負責左右包夾,我來照顧它腦袋上的偵測器,就不信那玩意瞎了眼還能…」
她的話被第二度的爆炸聲硬生生打斷,是後頭的第二個貨櫃,因現場的混亂一時被遺忘,如今也爆裂了開來,許多黑色小點從裡頭蜂擁而出,衝上雲霄!
「該死!」康納一聲咒罵。「小心!是懸浮機!」
那是一堆扁圓形的機器,每個大約都有人頭的兩倍大,就像偵測器一樣能懸浮於空中,最大的差別在於它們並非設計來觀察和追蹤,而是用來作戰。
「這是怎麼回事?天網也懂得開老校友派對?」貝蕾兒可說氣急敗壞。
「我想…妳想說的應該是『同學會』?」康納搖搖頭。「可不是嗎?好久沒看到這些老面孔了。」
每艘懸浮機都配備著小型機槍,歷史幾乎就和T-7T一樣久,兩者到2016年都還屬於天網機器大軍的主力,反抗軍十人之中至少九個都有著和它們纏鬥過的不快經驗。地上爬的蜘蛛,天上飛的黃蜂,自己用多少顆子彈幹掉多少台,這曾是眾人們茶餘飯後誇耀的戰蹟。
凱爾從路障後偷偷往HK蜘蛛坦克的方向瞧了一眼,見到它已經停下炮火,杵在原地左顧右盼,試著在遍地的屍體中尋找新的目標。畢竟比這些機器還要熟悉環境,大半的生還者已經躲進了四周的建物內,一時之間讓那玩意抓不到下手方向。
遺憾的是,這個狀況顯然也在天網意料之中,只見懸浮機四處盤旋,陸續鑽入廢墟的門窗之中,緊接著就是連串射擊聲以及人類的哀嚎。一旁樓房的二樓窗邊出現人影,從動作來看顯然已被懸浮機逼入絕境,但卻對真正的威脅始料未及。蜘蛛坦克流暢地轉了180度,瞄準上方室內的身影,火神砲再次開始轉動。凱爾縮身回來,沒看到最後一刻,但耳中聽到的慘叫說明了一切,令他不禁咬緊下唇。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我們得趕快做點什麼!」
「我同意,但光靠我們四個恐怕不足以對抗這支部隊。」康納說罷,盯著兩人。「你們明白我的意思。」
「噢,該死,我恨這主意!」貝蕾兒無奈地嘆口氣。
「所以計畫是?握手言和,然後一塊愉快殺敵?我懷疑那些傢伙連板機怎麼扣都不懂!」凱爾也抱怨。
「他們比我們任何人都了解這塊土地,恐怕也知道哪裡有可以利用的武器,」康納繼續說。「他們需要的是凝聚力以及勇氣,把HK從天上一把撂下來的行動已經證明一切,他們絕對有能力作戰!」
「是啊,我同意。」凱爾又小心地探頭出去。「所以該怎麼做?他們不可能聽從我們的指揮…」
「那就讓他們的人指揮自己人!」
在康納的示意下,凱爾這才注意到不遠處的雜物堆後方有個黑影,正緊貼著地面緩緩匍匐行進著。
「噢,你在開玩笑對吧!」看出那是誰,貝蕾兒難掩臉上的不悅。
「這是唯一的辦法,而且得快,那坦克再過不久就會發現他了。你!」康納回頭,對終結者下令。「快去救他,帶到安全的地方後要求合作,不然他們會死得一個也不剩。」
終結者並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回頭看著凱爾,後者搖了搖頭:「別什麼事都徵求我的同意,去做就對了!」
機器人點頭,低身跑出掩蔽處,藉著沿路各種障礙物作為掩護,時而小跑,時而翻滾,在HK的視線死角下漸漸靠近。見終結者稱職地進行著他的任務,康納又小心地觀察四周,這才轉過頭來面對貝蕾兒。
「妳跟我想的一樣嗎?」
「啊?」對方皺了皺眉。「你也開始懷念起當年TECH-COM部隊的美好時光?」
「你我對美好的定義顯然有落差,」康納說罷,指著左側的位置。「看到那棟大樓了嗎?三樓那扇窗是個很好的位置,前方剛好有塊看板擋住HK的視線…」
「等等!」貝蕾兒打斷他。「你剛剛也看到二樓那人的下場了吧?那蜘蛛玩意的射程肯定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遠。」
「但它沒有妳的技能和經驗,經歷過這麼多次戰場上的生死關頭,我相信妳會處理得很好。」
「噢,說得真容易。」女軍官吐了口氣。「就像我以前常說的,康納總是有計畫,你是不是想到什麼好點子了?」
「是否能成功得看那些混混是否肯合作。」他不再多言。「首要之務就是得毀掉HK的偵測器,這差事就只能交給妳,那方向沒多少掩蔽物,我們會負責掩護妳。至於你,凱爾…」
康納轉過頭去,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完,只見凱爾猛然舉起步槍,對著空中就是一陣狂掃。三秒後,兩架被打得千瘡百孔的懸浮機掉了下來,在地上彈了彈,成了廢墟的一部份。
「幹麻?」凱爾吁了口氣,這才放下步槍。
「…沒事,就像這樣保持警戒。準備好,我們要掩護貝蕾兒過去。」
方才的槍聲引起了蜘蛛坦克的注意,那玩意的上半身轉過來面對著這邊,其他方向也有好幾艘懸浮機湧了過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康納右手,隨著豎起的手指漸漸減少,大家紛紛秉住呼吸,繃緊肌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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