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終於看清了一切。
以往的人生彷彿只是場夢，一場既不真實又模糊至極的夢境，儘管不時能想起依稀的片段，但所有的一切感覺上都是相當遙遠的事，遠不及現在這一刻來得真實。
巴恩斯雙手收在背後，直挺挺地站在原地，目光直視著眼前這批「士兵」。訓練有素、體格壯碩、反應敏捷，他們具備了身為作戰部隊所需的全部要素，唯一欠缺的，就只是可率領他們的領袖人物。巴恩斯可擔當如此大任，而全知全能的天網自然比誰都清楚，因而授命他成為這四名終結者的領隊，引領他們執行最重要的任務。
「聽好了…」儘管根本不需要開口，但他還是依照習慣開始小隊訓話。「這是我們首次的任務，不允許任何失誤，懂嗎？」
「確認！」四個終結者面無表情，就連說話的時機都一致。
巴恩斯眉毛動了動，嚴厲地大吼：「不要說確認！要說『知道了』！」
「知道了！」機器人們再次整齊劃一地回答。
一板一眼，正如同最完美的士兵。巴恩斯不禁感到滿意，他相信由自己帶隊肯定能達成天網交付的使命，畢竟這關係到日後美好的新世界的完成。為了眾人引頸期盼的那一天，巴恩斯必須下定決心，即使得出手阻止昔日的同袍也在所不惜，畢竟，天網是對的，只有這麼做才能創建真正的和平之世。
他轉過頭去，與旁邊的兩人交會眼神。德瑞克瑞斯以及蓋博瑞史東，如今彼此有著共同的立場，為了共同的理想而努力，而每個人也都被分配了最合當的工作和職位，就像是棋盤上的…
巴恩斯突然感到一陣想法上的衝突，像是雜訊般思緒遭受干擾，但很快又回復正常。是的，他是站在正確的立場，在做正確的事，這點無庸置疑，無庸置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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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人協助下，康納站起了身子，儘管有些搖晃，但就一個剛從長期深眠中甦醒的人來說，已經相當了不起。
凱爾他們在旁邊的箱子裡找到當初康納被俘時所穿的那套軍服，睽違半年如今終於得以回歸主人。一旁史東和終結者正在協助才剛剛甦醒，看似頭痛欲裂的卡特神父，替他穿上原本的衣服。儘管史東一開始極力反對，宣稱這樣會拖累所有人，但畢竟不敵眾議，只得幫忙將那男人也從艙裡救出來。
就算才剛醒來，康納依舊一眼就注意到了101型終結者的存在，當下的反應就只吐出一個字「你」。威廉斯與凱爾隨即簡短解釋了現在這個情況，原以為康納會至少問個幾句，但他僅凝視了101型的側臉好一會，點了點頭就接過衣服開始穿上。這令凱爾挺意外的，彷彿康納早就預料到了，正如他過去曾正確預言了T-800的出現，難道他也早就預見了終結者會替我軍作戰的這一天？
而且那還是個曾幾乎置自己於死地的殺手…
凱爾看著持續著裝的康納，試著從那張仍留有些許水珠的死板面容上搜尋任何蛛絲馬跡，但想當然耳失敗了，不一會對方就繫好了靴子的鞋帶，踢了踢地面。
「你看起來實在不像是睡了七個月？」
貝蕾兒威廉斯邊說邊遞上一把手槍，康納也馬上接了過去，插入腰際的槍套。
「其實並不…」他伸手將濕透的頭髮往後一撥，恢復了昔日熟悉的樣子。「我已經睡夠了，而且也不允許繼續休息下去。」
或許是因為低溫冷凍的關係，身體的組織和細胞都暫緩了生長，康納的頭髮包含那些鬍渣在內，目測上就只變長了些，和半年前並沒有太大的不同。但奇妙的是，當初肩膀和腿的傷卻都痊癒了，僅留下不怎麼顯眼的疤痕，令人匪夷所思。難道天網也懂得發慈悲？
「嘿！小心！」凱爾和貝蕾兒箭步上前，扶住了一個沒站穩的康納。
「你才剛解凍，身體還沒做好準備，別太勉強。」
「我剛剛也說了，我們不允許繼續休息下去！」康納揮開她的手，站好腳步。「時間不多了，他們不會任我逃脫，得快…」
他又一個踉蹌，但馬上靠自己恢復了平衡。
果然是康納，無庸置疑是本尊。說來有趣，凝視著眼前這個寧可嘴硬，卻仍然絲毫不肯妥協的男人，凱爾這才真正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
「所以，我完成了我的承諾。」史東走了過來。「現在輪到你們了，安全地護送我離開這個鬼地方！」
「卡特神父的情況如何？」貝蕾兒沒正面回答，就只將目光望向他身後。「他看來還需要人幫忙。」
「哼，穿衣服這種事還要人幫？」史東不耐地瞥了神父一眼。「別告訴我妳真的打算帶他一起上路？」
「他得跟我們走。」康納以低沉粗啞的聲音答道。
「哦？憑什麼？你都自顧不暇了…」
「就憑這個。」康納指了指自己的臂章。「我很感激你來救我，史東少尉，但也相當惋惜你至今仍無法理解，這並不只是塊紅布，它也代表了責任，同樣也是義務。」
「哼，死人是不會談責任義務的！」史東依舊嗤之以鼻。「隨你們高興吧，反正到時窮途末路，可別指望我回頭來送你們上路，我的子彈只用在刀口上。」
「我從來都沒指望過。」凱爾哼了一聲。「子彈就留給自己吧，你需要的。」
「誰都不需要留給自己，就算要死，我們也只會死在敵人的槍下。」康納說完就用手掌貼著額頭，看來頭痛的狀況尚未舒緩。
「都好啦！所以趕快打包走人吧，除非你們想在這裡待上一輩…」
史東還沒說完，週遭突然大放明亮。伴隨四起機器運轉的嗡嗡聲，悶熱的空氣也逐漸散去，眾人明白斷電的狀況已然解除，這只意味了一件事。
「嗨！反抗軍的各位，」
假康納的聲音不知從哪冒了出來，眾人連忙抬頭張望。「很高興你們沒有離開，請原諒我們的無理，畢竟花上了好一番工夫才解決了這點電路問題，怠慢了諸位真的相當抱歉。」
聽見自己的聲音，康納雖然有些疑惑，但馬上就進入了狀況。
「得了吧！我可不知道你的待客之道是拿子彈來伺候訪客！」即使看不見對方，凱爾依舊朝著空中大吼。「還有，別再假裝了，你到底是誰？」
「我是約翰康納。」
「我倒是不知道自己有個雙胞胎兄弟？」康納也抬著頭望著看不見的敵人。「但我可以說，你是個很爛的演員，就連語氣都模仿不好。」
「或許是我根本無須模仿任何人，因為我就是約翰康納。」假康納又開口，言詞間存在著某種自信。「就像是舊人種必須從世上被清除一樣，舊的康納在這個新時代也是不必要的存在。」
「你到底在鬼扯些什麼？」
「別再跟他說下去了，他是想拖延我們！」史東打斷凱爾。
「不，沒什麼好拖延的，我是真的想跟你們談談。尤其是你們兩個，凱爾瑞斯，以及亞歷山大史東。」
那聲音繼續說：「凱爾，我誠摯地邀請你加入我們，對於新世界的創建，你的存在是不可缺少的。至於你，史東少尉，蓋博瑞已經跟我談過，考量到你當時可能一時沒想清楚，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
「沒什麼好談的！」凱爾和史東此刻居然異口同聲，就連當事人自己都有些意外。
「我是不知道在你眼中我有多重要，但我不可能跟你合作，永遠不可能！」凱爾大吼。「我很清楚自己要什麼，我選擇和康納站在一起，站在一起對抗你！」
那聲音靜默了好一會，這才再次出現：「那你呢？史東少尉，你也選擇和他們站在一起對抗我？」
「哼，站在一起是不太可能，但對付你這件事是無庸置疑！」
「為什麼？」
「不為什麼，」史東不耐地伸手抓頭。「就只因為我痛恨你罷了！」
「好吧，」假康納的聲音變得冷漠無比。「剛剛那是你最後的機會。」
四周隨之陷入沉默，代表對話結束，雙方正式開戰。
「凱爾！」
貝蕾兒很快用手勢比著幾個方向，後者馬上舉起槍來，和她一同分別朝著各個方位開火。槍聲來得快去得也快，槍口仍冒著餘煙的當下他們不忘上前審視，確認四周的監視器已全數被毀。
「這麼做無濟於事，他們很清楚我們就在這裡！」史東不留情地潑冷水。
「是啊，但至少能多爭取一點機會。」
「什麼機會？」
凱爾沒回應他，只是招了招手，一旁的終結者立即上前。
「我剛剛就注意到了，那玩意是做什麼的？」
他指著的是牆腳一個圓柱形的容器，底下伸出了好幾條管子，分別連接了所有的低溫艙。「那裡頭裝著什麼？」
一如往常，終結者很快就有了答案，凱爾和另外兩人立即交換了眼神。
「你打算在這裡解決第一輪？」貝蕾兒問道。
「反正遲早都會對上，不如這樣比較乾脆。」
「得花時間佈置，他們隨時會到。」康納說完，環視了一下身旁，目光定格在一張工作桌上。「威廉斯，妳和我一起來。」
「喂喂，等等，你們想幹麻？」
「你…終結者！」康納沒有理會史東，一手拿起桌上的電燒器，逕自對著機器人開口。「那邊有好幾條鐵鍊，我想你知道該怎麼做？」
101型就只是靜靜站在那裡，凱爾想起他並沒有被下達服從康納的指示，立即補上一句：「你聽見他的話了，快照辦！」
「給我等一下，怎麼好像只有我被排除在外？」看著點頭轉身的終結者，史東忍不住發難。「有人能解釋一下現在是什麼情況嗎？」
「現在的情況就是…」凱爾上前，將手搭在對方肩上。「我們要出去了，你快想出幾個最可能的路線，你看過地圖對吧，嗯？」
「是啊，不過…」
史東指著凱爾身後，貝蕾兒正在協助康納用電燒焊接器封住一扇門。「剛剛有三條路線的起點被你們堵住了，難不成你想繼續鑽通風管？」
「這只是拖延時間，以利我們完成部署。」終結者攬著鐵鍊從旁走過。「那扇門遲早會被破壞。」
「啥部署？」史東依舊不忘發難。「別鬧了，就算封住這扇門，還有很多路可以進來，例如我們剛剛跨越房間的那條路線！」
「所以才說是拖延時間，」凱爾不再理會他，上前協助終結者搬動剛剛提及的柱型容器。「上天保佑這行得通。」
「呃，是要逃出去對吧？我也來！」
一旁的卡特神父也加入了他們，即使看起來仍有些暈頭轉向，但依舊出了份力，幫忙把鐵鏈一圈又一圈捆在容器上。看著眼前紛紛動起來的眾人，史東無奈般地大手一攤，隨即插起腰來，深深吐了一大口氣。
「啊！算了，死馬當活馬醫！」說罷，他也走上前去，四人一同搬起那笨重至極的容器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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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關著。
德瑞克上前試了試，不管他按幾次按鈕，那扇門就是紋風不動。他很清楚這箇中含意，於是要身後兩個隨從退開，自己將耳朵貼著門板查探裡頭動靜，但等了一會依然什麼也聽不到。
「凱爾，你聽得見我嗎？」
門板後依舊一點聲音也沒有，但他很確定弟弟就在裡頭，而且也已經聽見了他的話。
「聽著，凱爾。」德瑞克繼續說。「別做傻事，你我都知道這裡無路可逃，你現在該做的就是把門打開，並棄械投降。」
見對方還是不作聲，他又補上一句：「別擔心，我可以保證，只要投降，你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畢竟你是如此的重要，天網同意將你分配至最合當的職位…」
「然後坐擁高薪？」凱爾的聲音陡然從門內傳出。「還記得當初你曾說我將失去一切對吧？現在卻改口說我很重要，自始至終沒解釋過，天網到底在盤算利用我來做什麼？」
「很遺憾，我不知道，但既然天網這麼說，那麼就是對的…」
「聽聽你在說什麼！」凱爾的語氣中增添了滿滿的怒意。「天網就是對的？開什麼玩笑！你還記得有多少人死在那玩意的手裡嗎？就是那台該死的電腦發動審判日，才害得人類今天萬劫不復！」
「的確，以前我也跟你一樣這麼想，但現在終於明白了。」德瑞克依舊不具情緒起伏。「天網這麼做是為了更偉大的理想，他預見了要打造完美的世界，勢必得做出如此的犧牲。」
「數十億人死得不明不白，也包括了爸媽，這就是你所謂必要的犧牲？」
「他們的犧牲是偉大且高尚的，然而我不期望現在的你會理解，」德瑞克做了個手勢，後頭兩個隨從也隨之上前。「天網是站在我們所無法想像的角度在看世界，所在的位置實在太高了，當然不是我們這些普通人能懂的…」
「哼，最好是，況且…」凱爾的聲音繼續從另一側傳過來。「你說天網會放我一條生路對吧？那麼其他人呢？康納、威廉斯、史東…他們會怎麼樣？」
「一切的處置都有一定的規矩，他們假若不願意加入我們，也只能被處分。」
「處分？你是指被送上解剖台吧？」
凱爾幾乎是憤怒地大吼。「我見過那些人了，可別說你不知道這件事！這才是天網的本性，什麼樂園、烏托邦全都是鬼話，只有屠殺才是真的！」
「不，你誤會了。」德瑞克一邊說又一邊下達指示，兩名部下隨即在門前做好準備。「這些都是必要且不得已的，因為有了他們自我犧牲，也才能讓Theta的發展繼續改良精進。因為他們的無私，讓我們得以更加長壽，打造更加完美的世界…」
「你們講的話都一樣！什麼犧牲，什麼完美的世界，知道嗎…」說到這裡，凱爾頓了頓。「我現在更加確定了，德瑞克瑞斯，我曾經的哥哥，已經死了…」
「我想…你應該很明白這話所代表的意義？」
門內不再傳出聲音，德瑞克嘆了口氣，往後退了一大步。
伴隨刺耳的巨響，那扇原本緊閉的門硬生生被拉了開來，隨從朝內探了探，這才跨入室內，緊接著是另一名隨從，德瑞克最後才進來。
「凱爾？」他的視線飄向角落，那個位置堆著滿坑滿谷的障礙物。「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溫情喊話始終得不到回應，別的身影從廠房另一側走了過來，那是德瑞克的另外兩名部下，就如這邊他身旁的兩人一樣，都是包了外皮的800型終結者。以穩固的步伐來到德瑞克身邊，四台機器人一字排開，等待身為領隊的他下令。
雖然肉體被改造成了Theta，但畢竟是人類的大腦，德瑞克依舊有著身為人的情感。他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睜開雙眼，取下肩上的等離子步槍。一旁的隨從們見狀也照辦，五把步槍紛紛上膛，槍口對準了敵人的躲藏處。
假如開火，這些桌椅雜物絕對抵擋不住等離子光束，連同後面的人瞬間就會變成蜂窩，無論凱爾或德瑞克都很清楚這件事，現場的氣氛就如繃緊至極限的橡皮筋，隨時可能爆裂…
剎那之間！一道青白色的光束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音爆。堆擋在那的一張鐵製桌面上冒出一個炙熱的赤紅彈孔，僅隔一秒，一個身軀失去平衡向後倒去，著地的同時發出砰然巨響。一台800型終結者倒在德瑞克腳邊，左眼窩的位置不偏不倚多了個冒著煙的洞，儼然已經失去行動能力。
「掩蔽！」
德瑞克領著剩餘的部下，四人迅速縮身至一根柱子後，同時一齊朝著敵人的躲藏處開火，現場頓時火光四射、炫目至極。
「現在！」
一聲吶喊蓋過了槍響，他立刻認出這是凱爾的聲音，但並不是出自他所認為的角落躲蔽處，而是自己的身後。
陷阱！德瑞克腦中只閃過這個詞，還沒來得及反應，某樣重物就從天而降。儘管自己反應夠快驚險閃過，但那沉重至極的東西依舊硬生生砸在一名部下身上，發出沉悶的巨響。
「開火！」
這次是康納的聲音，德瑞克頓時感受到無數顆子彈劃破空氣，但並沒有打中自己，而是與他擦身而過。伴隨一聲爆炸巨響加上衝擊的氣流，某樣東西炸了開來，現場瞬間瀰漫白色的煙霧，伸手不見五指，緊接著的是急遽驟降的氣溫。
這個是…！德瑞克終於反應過來，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但已經太遲，包括他在內的四人全被急凍的液體噴灑了全身，很快就成了無法言行的冰雕。
待冷氣稍微散去，另一側角落的陰暗處，幾個桶子被推了開來，後頭冒出數個身影。
「解決了嗎？」
「還沒有。」貝蕾兒威廉斯小心地上前，確認敵方沒一個有辦法移動，但顯然依舊運作中。
「那就快解決掉！」
史東舉起左輪手槍，走向倒在地上的終結者，瞄準腦袋連開三槍。由於急速低溫的效益，血肉的外表如今已經變得比冰還要脆弱，一下子就碎裂了開來，露出底下的金屬。一般的子彈照理無法輕易穿透合金，但畢竟經過了冰鎮，那結構已經受損，史東將槍口緊貼在金屬的顱骨上，直接扣下板機。隨著一聲槍響，終結者的赤色目光漸漸熄滅，機能終於完全停滯。解決後，他走向被凍在原地無法動彈的德瑞克，再次舉起槍來…
「等等！」凱爾出手阻止。「別殺他！」
「怎麼？別告訴我你動了憐憫之心？」史東不屑道。「還是說兄弟情深？這可真是淒美啊！」
「就是別給我動手！」凱爾煩躁地揮開對方的手。
「我同意，Theta就留著吧，但沒必要給T-800憐憫！」
貝蕾兒也近距離朝站在一旁的終結者腦袋補上幾槍，伴隨四散的冰凍肉塊，那具人體倒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並脆裂，露出裡頭已經無用的金屬骨架。
「別忘趁現在奪取他們的武器！」她低身審視。
「這些槍也都凍成冰了，天知道還有沒有用！」
史東蹲下身，試著觸碰一把等離子槍，馬上痛得縮回手。「這玩意比西伯利亞的長毛象還冰！」
「什麼象？」
「長毛象，一種古代的動物，已絕種。」101型終結者緩步走過來，回答了凱爾。
他從剛剛就一直藏身於那堆「偽裝的雜物」後頭，也是全隊裡唯一躲在那裡的，作為一個誘敵的關鍵角色來說實在可圈可點，甚至以驚人的準頭率先擊倒一名敵軍。
啪嘰！一聲刺耳的聲響打斷眾人的對話，是最後的那名T-800，他打從被冰凍起就呈現半蹲姿勢，如今那玩意的手掌正在緩緩轉動，手指也開始伸屈，顯然正試著脫困。凱爾見狀，連忙舉起槍，卻一個被擋住。
「交給我。」101型終結者很快地上前，一把捧住對方的腦袋，下個瞬間就把那顆凍透了的頭顱整個給扭了下來。
「已終結。」
他將那個仍冒著冷煙的人頭隨手一拋，那圓形的東西在地上滾了幾圈，碰到凱爾的鞋尖後才停了下來。雖然這麼說很怪，但那結了霜的面龐似乎抽動了一下，雙眼這才漸漸失去光采。也不管身邊的人驚愕的目光，101大步上前，開始審視那無頭身軀手上的槍。
「這把的損害不大，還可以用。」說罷，他大力扳開終結者的手指，硬是將等離子步槍取了下來。「但得花上點時間解除鎖定，重新設定使用者。」
「就先帶著上路吧。」
康納上前伸出手，終結者並沒有馬上回應，反而朝著凱爾的方向看了一眼，後者點點頭，機器人這才把槍交到康納手中。
「看來你把他教得很好，」康納接過那把沉重的槍，對凱爾說道。「他只服從你的命令？」
「還有我，」貝蕾兒補充。「凱爾是第一，而我則是第二順位。」
「哦？居然還可以細分成這樣？」
康納的言詞難得參雜了些許佩服的意味。「看來即使我不在，你們也能擔當大任，能想到利用液態氮作為陷阱真的很不簡單…」
「喂，閒話家常夠了吧？」史東粗魯地打斷眾人的對話。「再不走，第二波就要來啦！」
「等等，那他怎麼辦？」貝蕾兒指的不是別人，正是德瑞克。
「只有一個人有權利決定。」
康納說罷，眾人的目光隨即集中在凱爾身上，後者抿了抿唇，顯然下定了決心。
「我不知道你聽不聽得見，德瑞克…」他走上前去，凝視著那張彷彿冰雕般的臉。「恐怕我們得就此分道揚鑣了，很遺憾，我永遠不會走上你那條路，因為我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屬於哪裡。」
他做了個手勢，終結者隨即將等離子槍交給了他。
「最後，就用人類的語言來告別吧，再見了！」
貝蕾兒見狀，身子動了動，似乎是想阻止凱爾，但後者卻轉頭對她微笑了一下，緊接著就將槍口對準德瑞克的腿。隨著兩聲槍響，那凍成了冰柱的雙腿硬生生從膝蓋斷裂，上半身也重重跌落地面。
「我不會殺你，但我也不能讓你有機會追上來。」凱爾將槍交回終結者手裡，隨即轉過身去，快步穿越那道被破壞了的門。
貝蕾兒看著他的背影，對於那份內心的重擔感同身受，但史東是對的，現在並不是多愁善感的時候。
「哼，歹戲拖棚！」
那條蛇略整理了一下裝束，也很快追了上去，緊接著是康納、卡特神父、終結者，威廉斯再次殿後。離去前她又轉頭看了德瑞克一眼，那具身軀始終靜靜地躺在地上，彷彿是一具沒有生命的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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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瑞克所率領的小隊，主要目的是接受投降且收容戰俘，而非作戰，否則根本不可能這麼好解決。
畢竟他原本並非軍人，假如是真正的作戰部隊，那肯定會是由經驗豐富的人來領軍，例如某個老朋友。大家肯定都想到了同一件事，但彼此也都心照不宣。
他們摧毀了這支「和平隊伍」，不管是誰都明白這代表了什麼。當他們正試著在走道間尋找正確路徑時，四周光源突然暗了下來，伴隨著間歇性閃爍的紅色燈光，難聽的嗡嗡警報聲也隨即充斥在各個角落。
「聽起來不太妙，」領路的史東抬頭張望。「看來我們似乎踩到了天網的紅線？」
「距離還有多遠？」康納馬上問道。「我們沒多少時間了！」
「噢，大概還有一百公尺，只要繞過那邊的轉彎…」
「小心！」
地面…不對，是整個走道開始震動，凱爾猛然一看，一道金屬隔板從天而降，很快地從天花板上落了下來。不僅如此，他們還能看到前方還有好幾道同樣的隔板正在蠢蠢欲動，陸續從地面及牆面探出頭來。
「快跑！」康納一聲令下，一群人立即連滾帶爬往前衝去。
畢竟不久前才剛解凍，且體力遠不及受過訓練的士兵，卡特神父敬陪末座，一個不小心絆到了剛從地面突出的隔板，馬上就跌了個狗吃屎。眼見其他人的背影愈來愈遠，中間還有許多隔板正漸漸就定位，去路很快就會被堵住…
身子突然飄了起來，他感受到背上傳來一股強大的力量，整個人隨即騰空迅速前進。他試著轉頭瞧個仔細，是反抗軍的終結者，他正被這台機器人提在手中，而正如卡特所認識的所有終結者，那玩意臉上始終沒有表情，彷彿只是順手提了件行囊般。
隨著一聲巨響，最後一道隔板在身後關上，終結者這才鬆開手，攤在地上的卡特神父猛然咳了好幾聲。他抬頭一看，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每個都是氣喘吁吁，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呼…呼…搞什麼鬼？」史東一手撐著牆，一手撐著膝蓋，拼命喘著氣。
「天網…監視著我們！」
「我看到了！」威廉斯應康納一聲，隨即開槍擊破上邊一隻電眼。
「妳知道…那一點用也沒有！」
少了一隻，後頭還有千千萬萬隻，大家明白史東的意思，但在這疲累的當下沒人想開口多言。
「呃…謝謝你。」卡特神父對終結者說道，然而後者並沒有理會他。
「你的道謝沒有任何意義！」史東冷不防潑冷水。「那只是台機器，只是做程式要他做的事！」
「就算是這樣，我依舊得表達謝意。」他端詳著機器人的面容。「我從沒有遇過一台終結者會願意為了救我鋌而走險，你一定有些其他人沒有的特質…」
「所有終結者都是依照同樣的流程製作出來，也都是採用相同的材料。」101平板地答道。
「我不是指肉體上的，」卡特走上前，輕輕指著對方的心臟位置。「我是指這裡，你的這裡肯定有所不同。」
「我並沒有偵測到胸腔有任何損害。」說罷，終結者就不再理會他，逕自往前走去，探查走道前方的狀況。
「有人注意到我們剛剛跑錯方向了嗎？」凱爾開口。
「廢話！那條路瞬間就被堵住了，我也只能帶你們往這邊跑！」史東罵道。「這下子可好了，我們能夠走的路線就只剩下一條，而且還是最遠的！」
「有多遠？」
「至少三百公尺！」史東不耐地回答康納。「而且路線非常曲折，我不能保證記得清楚…」
「這是唯一的路？」貝蕾兒問道。「如果是的話，那天網肯定也知道，會把所有的兵力全部署在上頭。」
「妳當我白痴啊？」史東氣得大罵。「就因為這樣，天網才要把我們趕來這裡！再過不久走道上大概就會像夜總會一樣熱鬧了，準備打一場硬仗吧！」
「除非…有別的路？」凱爾若有所思。
「你傻了？根本沒別的路，我看過地圖，可以保證這點！」
「不，我指的是往下的路，而不是往上。」凱爾凝視著史東。「還記得我們在下水道時發生的事？當時我們見到了那些Theta受試者的屍體，或許代表了這裡也可以通向那邊？」
「是廢棄物管線！」貝蕾兒恍然大悟。
「對，我想那是我們唯一的機會。」凱爾看著史東。「你當時有查閱這部份的地圖嗎？」
「你說呢？」史東兩手插腰。「我可沒興趣知道天網是如何丟垃圾的，更別提這種東西根本不會被畫在走道地圖上！」
「所以你並不知道該往哪走？」
「我記在腦袋裡的是逃生路線，不是廢物路線，你要去找垃圾處理機就請便，前提是真有那東西在！」
「那個…」
「簡單來說就是你毫無頭緒，」
原先點燃的希望瞬間被澆熄，情緒落到谷底的凱爾哼了一聲。「某人之前不還自信滿滿說隨時有辦法逃出去？結果在最關鍵時一點忙都幫不上！」
「聽好了，你們可是靠我才有辦法走這麼遠，別不懂感激還過河拆橋！」
「那個…」
「是沒錯啊！但如果某人真把這層的地圖給背熟了，應該可以省下不少麻煩？我們也不用在這裡進退不得！」
「你倒是說說看有哪個人有辦法一分鐘不到就把整棟大樓的結構通通記起來，嗯？你嗎？」
「下次有機會的話我會試試看，噢，前提是如果還有下次的話！」
「那個…」
「幹麻？」「幹麻！」
史東和凱爾幾乎是同時回頭，視線集中在那個不斷試著插話的傢伙身上。
「那個…我知道在哪裡。」卡特神父不習慣被這麼多人瞪著，有些不知所措。
「什麼東西在哪裡？」
「垃圾處理器，」他很快回答凱爾。「大概在這棟建築物的再下去兩層…」
「你幹麻不早說！」史東粗魯地吼道。
「我…」被這樣一吼，卡特瑟縮了一下。「他們曾帶我去過一次，但老實說…我實在不想回去那裡…」
「你必須帶我們去！」這會兒換成凱爾大喊，他將雙手放在對方肩上。「如果不這樣，我們全都會死在這裡，你想讓這發生？」
「不，」康納介入兩人之間。「他不想回去一定是有理由的，對吧？」
在他的凝視下，卡特想了一會，終於吐露：「他們…會把不願意服從的人帶到那裡，然後…」
「然後什麼？」史東不耐煩道。
「然後處理掉？就像垃圾一樣？」貝蕾兒臉色一沉。「他們所謂會送你們這些不願意繼續住在這裡的人離開，難不成就是…」
卡特沒有回答，就只是以沉默取代。
「啊？我還以為你們這些不合群的都會被送上解剖台？」
「不，只有一小部分。」卡特並沒有被史東挑起情緒。「絕大多數的人都是被送去處理場，我算是運氣好，他們覺得還有些利用價值，所以才逃過一劫…」
「利用價值？」
「他們想利用我來說服那些孩子，」說到這裡，卡特咬了咬牙。「說服他們天網是正確的，成為新人類是唯一的出路，一切都是為了他們好…」
「這就是天網，它的目的自始至終從沒改變過，就是要征服這個世界。」康納語氣相當沉重。「雖然能理解你的痛，但還是得煩請帶路，畢竟這恐怕的確是我們唯一能脫困的辦法，可以嗎？」
神父看著他好一會，這才點了點頭：「可以，我帶你們去，但是有條件。」
「條件？你居然想談條件？」史東差點把持不住，幸虧凱爾硬拉住了他。
「說說看，」康納依舊沉著。「假如是我們辦得到的事，那就沒問題。」
「不，得等到時候才能說。」神父不鬆口。「而且假如你們要從下水道逃出去，那我也幫得上忙，這是個穩賺不賠的交易。」
「哼，都是你在說…」
「同意，我答應你。」康納打斷史東。「但我們恐怕沒有太多選擇，得馬上動身，沒問題吧？」
卡特神父點頭：「那麼我們得找路往下走。」
「電梯井，走那邊最快！」
貝蕾兒看了史東一眼，後者很快就答覆：「對，離這不遠就有個電梯，大概五十公尺的距離。」
就在這對話的當下，另一邊的走廊傳來許多腳步聲，規律且沉重，聽起來就像是一支冷酷無情的軍隊。於前方轉角站崗的終結者回過頭來，與康納四目相接的同時，也印證了他的猜想：「T-800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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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十分多鐘，就是持續和敵軍交戰並試著向前推進。
這批T-800有二十台之多，但都是沒有包裹生物組織的機械骨架，101型終結者將之稱為純作戰部隊，並非可執行滲透任務的經驗豐富者。由於缺少實戰經驗，數量就是這些機器人最大且唯一的優勢，但同樣也很容易被破解。
藉著牆面和柱子的遮掩，我方全力迎擊，顧忌到走廊可能崩塌，康納下令禁止使用手榴彈，也因此等離子步槍在這次的短兵相接中發揮了最大的效用。隨著此起彼落的炫目青白色火光相互交錯，敵方機器人陸續倒下。我方的終結者槍枝與肉搏並用，假如凱爾沒算錯，光他就親手解決了三分之二左右。不一會，眼前就遍地都是冒著煙的T-800的軀幹及殘肢。
這批機器人當然沒有被輸入撤退的指令，即使同伴陸陸續續倒下，剩下的幾台依舊繼續作戰，直到最後一刻。最後一台T-800被轟到攔腰斷成兩截，仍維持運作的CPU令僅剩上半身的它繼續朝他們爬行而來，試圖扭轉這不可能的劣勢。隨著終結者將槍口對準那顆金屬頭顱並扣下板機，那具身軀也加入了身邊其他同伴，看到這幕，凱爾心頭再次五味雜陳。親手摧毀同為機器的昔日同伴，101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他當然不會蠢到在這種時候開口發問，對方自然也不會心電感應，就只是默默地更換等離子彈匣，一行人隨即推進至史東所提的電梯井。畢竟天網不可能任他們使用電梯，於是由終結者上前撬開緊閉的電梯門，眾人則藉著繩索向下垂降。
過程中，身為新手的卡特相當不順利，不時出現狀況，也因而拖慢了隊伍的速度。就在他掛在半空中無法動彈的同時，電梯井上方傳來熟悉的嗡嗡聲，兩台天網探測器竄了出來，而且和平時不同，它們搭載了武器系統。
一陣槍林彈雨中，終結者再次挺身而出，即使身中無數子彈，這台機器人依舊盡職地將敵人一一擊破，並將差點被探測器手臂抓走的卡特平安救了下來。確認無人傷亡，康納這才領著隊伍繼續前進，在卡特的指示下走過諸多彎道，最後終於到達目的地。
「老實說，我從沒想過能平安抵達，」注意到旁人的目光，史東馬上補上。「至少不會是在現在這無人死傷的情況下，你知道，剛剛的交火真的很激烈。」
「你得感謝他，他替我們死了好幾次。」
威廉斯指了指終結者，後者正試圖拉開前方那扇巨大的鐵門。「但這並不能成為我們不積極作戰的藉口，我們是士兵，不是成天躲在後方的懦夫。」
「妳這話聽起來挺酸的，是在暗示些什麼嗎？」
「什麼也沒有，反正大家心知肚明。」
她摸了摸剛剛在戰火中擦破的膝蓋，微微滲血但無大礙，其他人也或多或少有著些許傷口或瘀青，惟獨史東一人看來一點事也沒有。
「哼，聽好了，我能活過那麼多場大大小小的戰役可不是沒理由的，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他一點也不感到羞愧。「活下來比什麼都重要，只有傻子才會想壯烈成仁！」
「隨你高興吧，但若是落單被敵人包圍，可別指望我救你。」凱爾也哼了一聲。
「夠了，把槍拿好。」康納打斷他們的爭執。「我們可不知道門後面有著些什麼，別放鬆警戒！」
「說的是，」史東藉機會抽身，走到神父身旁。「以防萬一，拿著吧。」
他手上冒出一把手槍，凱爾這才注意到那原本是插在自己腰後備用的，不知何時被他摸走了。就像是自己的一樣，史東把槍耍弄了一下，將槍柄遞到對方面前。
「拿去，不用謝。」
「呃，我不能…」相較於史東異常的大方，卡特拼命搖著手。
「客氣什麼？還是說你根本不懂得用槍？」
「不，是不能用。」神父繼續搖動雙手。「這違反了我的信仰。」
史東愣了一下，顯然是沒料到對方會有這樣的回應：「我倒是不知道神父有不能拿槍這規定？」
「這是我自己定下的規則，使用武器會讓人充滿攻擊性，內心也會因而變得不再純淨…」
「噢，算了，當我沒問！」
史東粗魯地揮了揮手，將槍插到自己腰間。在此同時，那扇巨大沉重的鐵門發出了嘎吱的刺耳聲響，終於緩緩動了起來。在終結者使勁的推動下，那扇門朝著右側移去，眾人也繃緊神經準備應付接下來可能的狀況。好在，實際情況並不如康納的預期，門後不見一個人影。在凱爾的指示下，終結者側身閃進門內，過了一會才又探頭出來。
「安全。」
一群人交換了眼神，各個照順序側身穿過那僅容一人通過的門縫，來到了後頭的大空間。與其說大房間，如同先前的機房一樣，這裡更像是個廠房，四處都是裸露的鋼架和鐵鍊，正中央則有著一個約十公尺見方，不斷傳出巨響的窟窿。
「這是什麼？」
凱爾朝著那洞中探去，裡頭有個運作中的裝置，就像是兩塊連接了油壓器的鐵板，彼此照著快速的規律，持續不斷互撞又分開。仔細看，還會發現鐵板並不是平面的，交接面有著鋸齒狀的刻槽，那持續閉合的動作就彷彿是一頭巨大金屬怪物正在張嘴咀嚼。
「這個就是你們要找的，」神父走上前來，面露些許懼色。「垃圾處理機。」
「啥？」史東看著那玩意，下意識退後了半步。「要我跳進這裡頭？門都沒有！」
相較於他的退卻，康納倒是走上前去，蹲下來低頭審視。
「底下有水流，速度很快。」他仔細觀察。「他們恐怕是藉由排放廢水的同時，順便將廢棄物也一同送走，假如你們的判斷沒錯，這裡的確可通往下水道或其他集水區。」
「這同時也是個處刑場。」
貝蕾兒喃喃自語，凱爾也看到了，那兩塊一開一閉的鐵板上，無數的鋸齒刻槽間留有大片已乾涸的血跡，甚至還能看到疑似毛髮和肉屑，種種跡象都證明了一件事。
「你知道哪邊可以關掉它嗎？」
面對康納的詢問，神父就只是搖搖頭。
「嗯，我們得先找到主控器，凱爾，你跟我…」
「小心！」
隨著一聲槍響，威廉斯一個箭步撲上前去，和康納一同重重摔在地板上。電光石火之間，一道青白色眩光劃破空氣，穿過半秒前康納胸膛的所在位置，於對面牆上留下了一個炙熱的彈孔。
「就戰鬥位置！」還沒來得及起身，康納立刻下令。
他和威廉斯兩人順勢朝一旁翻滾，躲進滿是雜物與桶子的牆角，其他人也紛紛照辦。現場空氣近乎凝結，心臟彷彿就要跳出喉嚨。最後，在眾人心驚膽顫的注視下，敵人的身影出現在鐵門後。
出乎意料，映入眼簾的居然是隻手，黝黑且強壯，從門後伸了出來，很快地比了幾個動作。見到這幕，凱爾心底一沉，馬上就知道來者何人。
「那是反抗軍專用的手語暗號，這是怎麼…」
「因為那是我們的老朋友，」貝蕾兒語重心長地回答康納。「巴恩斯！」
「巴恩斯？」
想當然耳，康納第一個反應是難以置信，但馬上就進入了狀況。「所以說…他也…真不幸。」
「該怎麼做，長官？」躲在不遠處柱子後面的凱爾開口請示。
「你們很清楚該怎麼做，巴恩斯上尉…已經死了。」
儘管康納說得彷彿事不關己，但凱爾及貝蕾兒都聽得出潛藏於其中的沉痛與哀傷。
「他剛剛說了什麼？」卡特神父畢竟不是反抗軍，看不懂對方手勢的意思。
「他說…不要反抗，乖乖投降。」史東嘖了一聲。「這下可麻煩了，他很熟悉我們會採用的各種戰術。」
「那就用他猜不到的！」凱爾轉頭對終結者問道。「你從這裡有辦法打到他嗎？」
「不行！那塊門板太過厚實，即使等離子步槍也穿不透。」
「所以他也早就料到了。」
凱爾當然有些喪氣，但又馬上想到另一個關鍵。「敵軍共有多少人？你看得見嗎？」
終結者回頭看著他，依舊以那單調的語氣回答：「從影子來判斷，我看到了三個，推論至少有五人。」
「推論？」
「終結者小隊通常是以五人為一個單位。」
「噢，對，我想起來了。」凱爾回想起剛剛德瑞克領軍也是五人。「所以說，如果門後不是五個敵人，就是十個，不然就是十五個？」
「正確。」
當他們在交談的同時，巴恩斯那邊又有了新動作，他再次伸出手來，又比了某個手勢。
「他說了什麼？」
「我們剩下十秒鐘…噢，應該是八秒的時間投降。」史東不耐煩地回答卡特。
「所有人準備作戰！」康納這命令下達得又快又堅定。
隨著通牒時限到期，那扇大鐵門發出沉重的聲響，緩緩開啟。
眾人屏息以待，但卻出乎意料，門後並沒有站著任何人，相反的是個裝載了一堆貨物，像是台車的東西。正當凱爾納悶，那台車卻動了起來，朝著室內慢慢行進，就在此時，無數的等離子光束從車子後方飛射而來，猶如天女散花般無情地灑向他們躲藏之處。
「該死！」
混亂之中，凱爾聽見史東咒罵了一聲，我方立刻也開火反擊，室內頓時子彈與光束亂舞。某樣東西被打中後爆開，飛散的碎片正巧擊中凱爾的面龐，留下了一道血痕。他隨手擦拭，又舉起槍試著瞄準敵人的位置，可惜台車上的貨物造成視野的死角，根本摸不清對方所在。
「不妙！」貝蕾兒拼命扣下等離子槍的板機，大喊道。「他們想堵住我們的出路！」
可不是嗎？那輛台車仍緩緩朝著這邊，朝著垃圾處理器的開口駛來。等到它掉進去一切就太遲了，這是個相當完美，攻守兼具的戰略。
「真有你的，巴恩斯！」
凱爾很快掃視現況，康納及貝蕾兒位於大門進來的左手邊，而他和終結者等四人則在右手邊，不巧的是兩個位置幾乎正好就在垃圾處理機的兩側，沒人有辦法從這個角度打中對手，更糟的是這也令台車和標的物之間沒有任何阻礙。敵人從大門的位置持續突進，正前方就是作為目標的洞口，相隔僅不到二十公尺，估計不到半分鐘，他們唯一的逃生路線就會被徹底堵住。
「我有個主意！」凱爾蹲低身子，將終結者拉到身邊悄聲耳語。「你辦得到嗎？」
「無法評估受力總量，但我可以試試。」
得到了終結者的肯定答覆，凱爾對著貝蕾兒的方向作了個手勢，並祈禱她或康納有看見。
「等等，你想幹什麼？」史東邊開槍邊大喊。「我們沒有機會！」
「那就讓我們創造機會！」
凱爾一聲令下，終結者隨即衝了出去，瞬間成為最明顯的箭靶，無數的光束立即打在他身上。在此同時，另一邊的友軍扔出了一枚手榴彈，不偏不倚就掉在敵方台車上頭，在貨物中彈了彈，滾進了狹縫之間。
爆炸的轟然巨響在有回音的室內格外震耳欲聾，令凱爾懷疑耳膜就要被震破。台車上的物件被炸到半空中，隨即紛紛四散，讓我方終於得以看清敵人的位置，在此同時，終結者一個縱身跳進了處理器的窟窿中，隨即傳出機器被擠壓的嘎嘎巨響。
「大家動作快！」
康納是率先衝出去的，在眾人的開火掩護下，一個俐落的滾身就翻進了洞口。緊接著是貝蕾兒，然後是史東。在對方跳進去的同時，凱爾似乎瞄到有道光束打中了他的肩頭。
「輪到我們了！」凱爾對著卡特喊道。
「呃…我…」
見到他露出畏縮的神色，凱爾一不做二不休，一手拎起對方的衣領，一手朝著敵軍的方向扔出手榴彈。趁著爆炸的當下，他一邊開槍一邊拉著神父衝出掩蔽處。少了旁人的掩護，無數的刺眼光束與他們擦身而過，凱爾還以為自己就要小命不保了，但一個閃神洞口就在眼前，他一把將卡特推了下去，自己也隨之跳入。
掉落的瞬間，他看到終結者以雙手雙腳撐在兩塊鐵板之間，就如計畫好的，替他們爭取了落下的時間。但從對方臉上僵直的表情來看，即使身為機器人，他已經快到達極限，而那兩塊鐵板後頭的油壓裝置也拼命發出不服的吼叫，甚至冒出了白煙。
「鬆手！」凱爾還來不及喊出來，就與終結者擦身而過，隨即被底下的滾滾洪流所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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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這兩天來第幾次被捲進水底，凱爾根本懶得去數了，只知道不要反抗那股力道，順著它將自己送得愈遠愈好。然而計畫始終趕不上變化，他突然撞上了某樣東西，就這樣停了下來。
「噗哈！」他在急流中冒出水面，發現康納及貝蕾兒等人就在面前。「怎麼…」
康納沒有回答，或許是因為水流太急，根本無從說話，就只是指著前面。凱爾定睛一看，是道鐵網阻擋在前方封閉了整個水路，水流得過去，但會把所有的大型物件給攔下來。這時他不禁詛咒自己的蠢，天網肯定也料得到有人會想從這條路線進出，而這就是它防範的辦法。
「別放棄得太早！」康納試著以蓋過水聲的音量大喊。
貝蕾兒手上冒出了一樣東西，凱爾認出那是之前用來封閉入口的焊接器，但在這麼急的水中，有辦法用嗎？事實勝於雄辯，即使身處急流之中，她依舊成功啟動了吹管，那青色的火燄開始沿著網子的接合處移動，慢慢融開了看似固實的結構。
「動作快一點，他們馬上就會追上來！」史東不耐煩地大喊，一手緊壓著剛剛被擊中的肩傷。
「你若閉嘴我會更快！水勢太急了，我得設法穩住…啊！」
一陣急流襲向貝蕾兒，瞬間將她吞沒，她兩秒後再次冒出水面，但手上已經沒了焊接器。
「該死的！看看妳幹了什麼好事！」
「噢！閉嘴！」凱爾替她吼了回去。
「拉得開嗎？」康納上前抓住被切到一半的鐵網，試著將它扯開。「我們一起來，快！」
所有人紛紛上前，拼了全身的力氣要將網子掰開，但很遺憾，即使他們再努力，也只讓縫隙稍稍擴大，根本不足以讓一個人通過。
「我還想說要死就死得轟轟烈烈，結果居然是淹死？」史東再次破口大罵。「到底是哪個白痴說要跳進來的啊？」
「是啊！又是哪個蠢蛋居然傻傻跟著那個白痴一起跳進來咧？」凱爾也不惶多讓，在這急迫的時刻，眾人情緒都激烈起伏。
又一陣大浪襲來，令眾人口鼻再次被水淹沒，當再次浮上水面，凱爾幾乎已經灰心喪志，只能恨恨瞪著那張看似牢不可破的網…
「交給我！」
熟悉的沉厚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沒來得及反應，那碩大的身軀就擋住了他的視線，緊接著只聽見金屬被折彎的刺耳聲響，水面瞬間降低了至少五公分。
「所有人，快！」凱爾聽見前方的康納又下達命令，緊接著就是大片的水花聲。
「快走！」終結者回過頭來，已經磨損露出金屬的雙手仍緊緊抓著被拉開的鐵網。
「你聽見了，走！」凱爾在卡特背上大力一拍，後者隨即順著水流消失蹤影。
如今這裡就只剩下他和終結者兩人，正當他準備憋氣也潛入水中的同時，卻聽見後方傳來些許聲響。
「敵人追上來了。」終結者看著那個方向，很簡潔地說道。
「那就快走！」
「不，我在這裡阻擋他們。」
「什…」
「你該走了，凱爾！」
終結者此刻居然叫出了他的名字，但還沒來得及驚訝，對方就逕自推了他一把，凱爾隨即被滾滾大水給滅頂。相隔約莫五公尺，他再次冒出水面，立刻回頭朝剛剛的位置看去，只見終結者說了一句話，緊接著就轉過身去。
雖然水勢過於猛烈，但凱爾依稀聽到了：「我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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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水路，或稱之為污水管道，不知延伸了多遠，待水勢較緩，凱爾得以抓住牆壁停下來時，他感覺自己彷彿已經穿越了整座城市。
儘管暫時逃離了追兵的魔掌，但眼前卻有個更大的問題，他迷路了。這污水管並非只是單純的一條，中途不斷有支流加入，並在後半段分散成好幾條路。當下凱爾無法判斷其他同伴是往哪邊走，只得順著水流看會被沖往哪個方向，待他終於爬上岸，眼前是個鳥不生蛋卻無比熟悉的地方。
「我認得這個景象…」
這就是下水道，磚塊砌成的拱型通道，長滿了青苔的牆面，以及那揮之不去，充斥在鼻腔裡的惡臭。
「喂！有人嗎？」他大喊，但除了水聲和空蕩蕩的回音外什麼都聽不見。
這下真是太好了，一個人被困在敵人的堡壘中，而且還無法分清東西南北。凱爾摩擦了一下身子，試著要讓長時間泡在水裡的身體回復溫度，就在這個時候，眼前這片迷宮的黑暗之中彷彿傳來了某種聲響，某種令人瞬間警醒的嗡嗡聲。
「…我還以為情況不會更糟了。」
他取下背上的步槍，儘管子彈已經所剩不多，但別無選擇。
想當然耳，接下來的二十多分鐘，就是凱爾在宛如地下迷宮城的下水道和天網武裝探測器的你追我跑。幸好這些飛行攝影機裝備的並不是等離子武器，面對傳統子彈的攻勢，凱爾活用步槍還擊多少還應付得來，期間不知道打下了多少台敵機。但就如剛剛所提，在這樣一攻一防下，他的子彈更加吃緊，很快就會陷入窮境。
「大家到底在哪裡？」
儘管能聽見遠處也傳來些許槍響，但由於這是個封閉且錯綜複雜的環境，回音老是造成距離和方向的誤判，一個不小心，就會和其他人愈離愈遠。持續的奔跑令他氣喘吁吁，肺臟也快爆開，忍不住停下腳步，站在淺水的地面上扶著牆壁稍作休息。
「裝備怎麼樣？」「還撐得過去！」
熟悉的聲音，是康納和威廉斯，而且聽起來還很近！凱爾猛然打起精神，順著聲音小跑步奔去。
「找得到他嗎？」「我可以試試。」
最後是101型終結者的聲音，看來他的確沒有食言，先行和大家會合了，而且他們正在尋找自己。凱爾又驚又喜，一個快步轉過彎道，即使燈光昏暗，他依舊能清楚見到前方一個壯碩的身軀背對著自己。
「喂！我在這裡！」他大喊並拼命揮手，下個瞬間卻彷彿掉進了冰水之中。
對方聽見了他且轉過身來，但映入眼裡的並不是熟悉的那張臉。那是台敵方的終結者，一直都是，這是凱爾頭一次知道它們居然還可以一人分飾三角，但已經太遲了。
急煞之下，他在水灘上硬生生跌了一大跤，激起大片水花。在此同時，對方顯然已經辨識出他是什麼人，大步邁開步伐朝著這邊走來，跌坐在地上的凱爾只能在起身的同時用步槍對準他掃射，想多少拖慢對方速度。
好不容易終於起身，凱爾連滾帶爬，試著衝回原路，但卻一個拐錯了彎，又一次緊急煞車。眼前是個約四十五度向下的斜坡，涓涓細流順著斜面往下一直延伸，直至下方那深不可測的無底窟窿。
就差一點點，假如掉下去，恐怕一輩子都爬不上來了。凱爾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臟猛烈狂跳，然而身後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又再次提醒他，此時此刻根本沒有喘息的空間。他猛然轉身，終結者的身影已近在眼前，手中的等離子步槍也正對著自己。凱爾反射性的舉起步槍，但不管他如何扣動板機，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彈藥早已用盡。
「可惡！」他卸下步槍，用力朝敵人扔過去，對方歪了一下身子就輕鬆閃過，繼續朝他走來。
凱爾不得不抽出手槍，並被逼退到斜坡的邊緣。好在，即使在這樣絕對優勢的情況，終結者似乎仍不打算開槍，或許真如德瑞克所言，凱爾瑞斯這個人對於天網相當重要，有活捉的必要性。
所謂窮途末路，指的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凱爾又後退了半步，腳底滑了一下差點就失足。人被逼到極限時腦袋會迅速運作，他再次回頭，仔細將眼前的斜坡景象，包含細節在內通通記下來。
「喂！你！」他對著終結者大吼。「你想要我是吧？那就來啊！」
說罷，他轉身蹲低滑下坡道，順著涓細的水流往下而去。對方見狀，也隨即跟上，兩人一前一後，像是滑雪一樣在斜面展開追逐。雖然從上方看不太出來，但這斜坡其實有著相當的長度，凱爾在持續滑落的同時舉起手槍，朝著終結者連開三槍。
「你不是有武器嗎？怎麼不敢用？」
面對言語挑釁，機器人這才舉起等離子槍，而這也在凱爾的計算之中。一個縱身，他從左側翻滾到右側，同時感受到灼熱的光束擦過手臂，當下顧不得這麼多，他伸出右手，朝旁邊猛力一抓。那是一根延著牆面延伸的水管，由於上頭長滿了青苔，凱爾一滑差點失手，但好在反應夠快，隨即補上的左手穩穩抓住了那條管子，身子也隨即停止了下滑。
終結者幾乎是同時與他擦身而過，剛剛忙著開槍的對方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不可止地滑落坡道的盡頭，被底下的黑暗所吞沒。
「呼…呼…活該！去死吧！」凱爾緊緊抓住水管，試著穩住身子，正當他要起步往回走去，右腳卻猛然被一股力道緊緊抓住。「搞什麼…」
原以為已經掉入深淵的終結者，此刻正抓著他的小腿，定神一看，底下斜坡邊緣也有著固定的水管，機器人就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靠著那玩意逃過了摔落的命運。
「放開我！」
凱爾拼命猛踢那條手臂，但一點用也沒有，那股力道還愈來愈大，大到令凱爾痛到流出淚來。此刻，他真的感受到了生死交關，與其說恐懼，不如說彷彿在作夢，一切都那麼不真實。
但這並不是在作夢！
凱爾頓時清醒，舉起槍來，但並不是瞄準終結者，而是對方另一隻手緊抓著的水管。砰砰兩聲，將管路固定在牆上的拴鎖被打壞，整條水管隨即在終結者的重量拉扯下朝外側歪去，儘管對於毫無感情的東西來說不太可能，但那台機器人表現得有些不知所措，凱爾能感受到腿上的力道變小了許多。
他再次舉起槍，瞄準對方的手掌連開數槍，直至子彈用光，機器人這才鬆了手。無法抵抗重力的拉扯，水管發出難聽且危險的巨響，接著就帶著那個沉重的身軀往下直直落去，於黑暗深淵消失了影蹤。過了好一會，彷彿從地獄的深處傳來重物的落水聲，凱爾這才終於放下了心中的大石頭。
「該死！」儘管解決了敵人，但凱爾的右小腿劇痛萬分。
他沿著牆上的水管，拖著受傷的腳，很慢很慢地往回走。斜坡依舊滑溜溜的，一個不小心就會落得和那終結者一樣的下場。謹慎再謹慎，凱爾終於爬了上去，眼看馬上就要回到水平的地面…
「嗨，凱爾！」
上方傳來熟悉的口音，凱爾定神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麼倒楣。
「看來你遇上麻煩了，來，讓我幫你一把。」彷彿之前發生的事都是一場夢，巴恩斯露出友善的笑容，朝著凱爾伸出手。
「…我自己會走。」眼見無處可逃，凱爾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向前走去。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巴恩斯收起右手，站在原地等凱爾一跛一跛從斜坡爬上來。「你的腳受傷了，需要治療和包紮。」
「呵，還不是託你的福！」凱爾酸溜溜地回答。「剛剛那個是你的部下吧？表現得還真是可圈可點。」
「我一直很想跟你深入長談，但遺憾是居然在這樣的場面。」巴恩斯單刀直入。「你真的以為逃得了？像隻老鼠偷偷鑽進來，取得戰利品後再毫髮無傷地鑽出去？你真的覺得天網會沒料到你們會用的所有逃脫方法？」
「你怎麼會不懂？這是我們的本性，人的本性，生物的本性！」凱爾瞪著那張熟悉卻陌生的面龐。「我們不管被逼到什麼樣的境地，始終不會放棄希望，只有硬梆梆的機器才會甘於服從宿命！這曾經是你要我記住的信條！」
「這代表過去的我就錯了，而且錯很大，但我想這並不是本次對話的重點。」
巴恩斯也凝視著他。「你很清楚我們要什麼，乖乖跟我走，我們絕對不會虧待你。」
「這句話我之前就聽過了！我問你，你曾經親眼見過Theta的悲劇，如今怎麼會甘願成為他們的走狗？」凱爾大手一揮，隨即又感到小腿一陣刺痛，他明白自己是逃不掉了，但本能地想拖延時間。
「因為他們才是對的那一邊，而且再等下去，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對方看出了他的意圖。「他們都忙著和我的部隊交戰，雖然得對付昔日的戰友很遺憾，但這都是為了這個世界。」
說到這裡，他又深吸一口氣：「我相當…尊敬康納，還有貝蕾兒，她一直都是個很堅強、很有實力的夥伴，我真的相當遺憾事情演變到如此地步。」
「噢，是嗎？假如我還是不跟你走呢？」凱爾對著他舉起手槍。
「你我心知肚明，那裡頭已經沒了子彈。」巴恩斯靜靜地看著他。「反抗是沒有意義的，相信你很快也會理解，也會認同我們的看法。」
這句話背後的涵義令人毛骨悚然，凱爾實在很想把槍朝著對方的頭敲下去，但理性隨及阻止了自己，這麼做非但沒用，還可能會火上加油。
「如果這樣的話…那我寧可死在這裡！」他下定了決心，吐出了這句話。
「別這樣，凱爾，即使你死了，我們依舊可以採取你的腦髓，只要組織完好，就能進行再生培養…」
「那我就死得不留屍體！」說到這邊，他又補上。「反正我也不需要誰來替我埋葬！」
他似乎瞥見巴恩斯的表情有了微妙的變化，但又馬上恢復原狀，一把朝著他伸出手來。凱爾連忙後退，腳下也隨之一空，整個人翻跟斗似的倒向斜坡。
或許…這也是自己所尋求的結局也說不定？他閉上眼睛，準備落下深淵。
手臂上傳來一陣力道，凱爾心底一沉，想著對方還是抓住了自己，努力最終還是苦無代價。他依舊緊閉雙眼，等著對方的下一步動作，但緊接著的卻是一聲熟悉的呼喊。
「抓好！」
是那渾厚的聲線，凱爾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是全身傷痕累累，但仍露出堅定表情的101終結者。剎那間他還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但手臂上傳來的那股強大卻溫和的力道卻再實在不過，
「你回來了！」
「抓好！」終結者並沒像人那麼感性，很快地收回手臂，將他拉了上來。
才剛站穩腳步，凱爾這才看到終結者的另一隻手正緊緊扼著巴恩斯的喉嚨，令他連取下等離子步槍的機會都沒有。見到凱爾平安脫險，101型回過頭將注意力全集中在敵人身上。
「Theta的弱點，已確認！」
他放開凱爾，握起拳頭，瞄準巴恩斯的心臟…
「別殺他！」凱爾不顧對方剛剛才置自己於險境，快步上前求情。「他是我的長官！」
「已經不是了，」終結者的回答冷漠無情。「他已經被改造成T-H，最終極的滲透型終結者…」
「我知道！我比誰都清楚！」凱爾相當混亂，但仍堅持己見。「但…就是別殺他！不然這會糾纏我一輩子！」
見到巴恩斯的雙手緊緊抓著101的手臂，並不斷踢著那厚實的身體，凱爾能明顯分辨兩個終結者力量上的差距。無論對方如何使勁，我方終結者絲毫紋風不動，就像是具石像般穩穩地站在原地。
「他被終結後是無法糾纏你的…」
「我知道！但…聽我的！不准殺他，這是命令！」
這句話奏效了，終結者鬆開了緊握著的拳頭，但另一手仍沒有鬆開對方。
「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別讓他追上我們就可以了，把他扔下去！」凱爾指著剛剛差點吞掉自己的那個窟窿。「聽起來底下有很深的積水，他這樣應該不會摔死，對吧？」
「確認！」
終結者收到了命令，隨即掄起手來，重重地將巴恩斯摔了出去。只見那人形的軀體在斜坡上連滾了好幾圈，隨即消失在底緣，看著這幕，凱爾不禁五味雜陳。
「他會回來的。」在水花聲結束後，終結者這才開口。
「我知道，謝謝你。」
凱爾這時才得以仔細打量他，對方身上的衣著早已破爛不堪，許多位置還露出混雜了金屬的血肉，顯然剛進行過至少一場激戰。「謝謝你…不殺他。」
「你的道謝毫無意義，」
照慣例，機器人還是吐出不近人情的話來。「快走，我們得和其他人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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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結者具備了聲音定位系統，可藉由細微的聲響判斷出對方的所在位置。有了這樣的一個幫手，凱爾終於得以突破迷魂陣，當他好不容易攀著鐵梯爬上一面牆的同時，史東那張蛇臉也隨即出現在面前，而且看起來居然是如此地親切。
「你上哪去鬼混了？知道我們浪費了多少時間找你嗎？」親切感當然是錯覺，史東到頭來還是老樣子。
「康納他們呢？」凱爾馬上就注意到這裡就只有對方一人。
「他們上去了，」
史東靠牆盤坐在原地，指了指身旁另一道鐵梯，就像潛入城內那時相仿，頂端是個圓形人孔蓋。「這就是那個啥神父的要求，居然要我們救那些小鬼一起走！」
「什麼？」凱爾有些詫異。「所以我們已經到達外圍城域的範圍了？」
「哼，不然你以為在哪裡？」史東自顧自地說下去。「那神父很熟悉這下水道的路線，說什麼研究已久，就只是在等機會要帶同伴一起逃，但就是沒人理他。廢話，看在那些蠢蛋眼裡，他根本只是個瘋子！」
「所以他知道出口在哪？」凱爾注意到史東身上多了許多傷痕，明白剛剛肯定也發生過激烈的槍戰。
「就從這再過去，他說那邊有個南側出口。」史東抱著雙臂，隨地吐了口痰。「但他開的條件就是要帶著那群死小孩一起走，而康納居然同意了，你知道那個威廉斯還說了什麼嗎？她居然要實踐和那個老頭的諾言，哪個蠢材會在意這種事？」
「她在意，康納在意。」凱爾露出淡淡的笑意。「所以你就被留下來等我？」
「哼，想得美，我是不想淌這混水，你知道要爬上爬下有多累…」
「小心！」
凱爾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眼前就一片黑，緊接著就是幾聲驚人的巨響、激烈的震盪，以及迎面而來的炙熱氣流。他感受自己彷彿被包裹在岩漿之中，那股熱度讓人難以忍受，幾乎無法呼吸。身上傳來的觸感讓凱爾明白自己是被終結者緊緊抱在懷裡，此刻那機器人肯定是再度以那如堡壘般的身軀擋住了大部分的攻勢，讓凱爾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
但還不夠低，凱爾能感受到露在外頭的肩膀傳來難以言喻的劇痛，如同被無數的火苗燒灼，甚至能聞到衣服燒焦的味道。過了不知多久，四周的熱度降低，他這才得以睜開眼睛，並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懾。
周圍的牆面燃著小火苗，甚至還有許多碎裂的坑洞，終結者的身軀大半被烤焦，上衣幾乎完全消失不見，只剩下殘缺的褲子仍黏在血肉上。
「榴彈，燒夷型，三枚。」
101型分析完狀況，隨即站了起來，他取下背後的等離子步槍，卻發現已經損壞到無法使用，就只得隨地一拋。「我們得離開這裡，馬上！」
「等等！他…」
凱爾蹲在史東身旁，後者腹部不斷冒出鮮血。是剛剛被榴彈擊中而爆裂的磚塊，銳利如刀的碎片居然不偏不倚就插在他的肚子上，史東痛苦地呻吟了一聲，口裡隨即冒出大量血泡。
「腹部嚴重受創，傷及肝臟。」終結者也蹲下身，很快地作出診斷。
「來的…是誰？」儘管幾乎快無法言語，但硬脾氣的史東還是擠出了這句話。
「五人組終結者部隊，由蓋博瑞史東領軍。」101很快地答覆。
「哼…我就知道…也只有他會幹得這麼絕！」史東伸手抓起步槍。「好，你們快滾吧！」
「等等，我不能拋下…」
「閉嘴！老子可沒落到需要你同情的地步！」史東口裡再次冒出大量血泡。「給我滾就是了…」
「他們來了！」
隨著終結者出聲警告，凱爾聽見底下傳來清晰的步伐聲，能聽出有好幾個人。
「快滾！」見凱爾仍猶豫不決，史東拉開大衣，露出掛在腰際的兩顆手榴彈。「咱們兄弟倆有些話要談…不需要外人在場！」
（聽好了！亞歷…）
「凱爾，我們必須離開！」終結者再次警告。
凱爾低著頭久久不語，這才猛然起身，在101型協助下快速攀上鐵梯。
「對，這就對了，快滾！」
目送凱爾和終結者的身影消失在上頭，史東這才坐直了身子，等待敵人的到來。
「哼，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結束…」他擦掉自嘴角流下的血，用手指勾住手榴彈的扣環。
（我們不只須活得像勝者，也絕不能死得像敗者…）
下方的鐵梯傳來踩踏的聲響，他能感受到對方離自己愈來愈近，甚至聽得見那熟悉的呼吸韻律。不一會，邊緣處有了動靜，先是冒出右手，接著是左手…終於，那張臉出現在面前！
看清來者是誰，史東一把抽出腰際的刀子，狠狠將對方的手掌插在地上！當然，Theta的骨架和終結者一樣堅硬，但生體組織就和血肉之軀沒兩樣。他這記又快又準，刀刃刺穿皮膚與肌肉，穿過了金屬與金屬之間的空隙，深深插進了混凝土的地面中。
（待時候到了，你知道該怎麼做！）
見到對方驚訝的表情，史東不禁露出微笑，一把拉掉扣環：
「還記得嗎？這是你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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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相隔了數十公尺，依舊可以感受到那爆炸的威力和熱度。驚人的火球甚至將人孔蓋轟飛半邊天，像個飛盤似的在半空中舞動了好一會，這才重重落下。
在終結者的攙扶下，凱爾僅回頭一瞥，隨即很快地繼續前進。由於機器人那血肉與金屬混雜的可怕樣貌，外圍城域的居民紛紛走避，沒有人敢上前來。
「凱爾！」人群散開的同時，貝蕾兒也出現在面前。「發生什麼事了？史東人呢？」
「他趕不上末班車了，」凱爾壓抑著情緒。「而且我們恐怕得再找新的出路才行…」
貝蕾兒身後竄出一個小男孩，他認出那就是先前叫做達米安的孩子。
「你的腳…」「別擔心我，我沒事。」凱爾揮了揮手，阻止她繼續問下去。
不一會，在幾名孩童簇擁下，康納也從一旁小巷弄裡現身。
「剛剛的爆炸是怎麼…」見到兩人的表情，他心裡馬上有了底。「我們時間不多了，他們隨時會追上來！有其他的路嗎？」
「得越過幾個街道，在城鎮的另一邊！」神父也牽著一名小女孩追了上來。「但有幾個孩子不見了，可能是到市中心去找食物，我們必須等他們回來…」
「我們沒那個時間！」凱爾打斷他。「史東幫我們爭取到了最後一點時間，再不走，他的犧牲就會失去意義！」
「看來就連那點時間也用完了…」
貝蕾兒的目光飄向遠方，可以看到好幾台武裝探測器飛越市鎮上空，不偏不倚正朝著他們襲來。伴隨諸多驚惶的喊叫，至少十台純骨架的T-800粗魯地推開路人，也直線朝著這邊趕來。
「快，我們得…」康納連忙轉過身去，卻瞬間停下腳步。
另一邊的街道上出現了好幾名終結者，面無表情地但咄咄逼人，顯然已經確認了他們的位置。
「該死！」凱爾從101的腰間抽走一把手槍，將槍口對準敵人。
其他人也紛紛拿起武器，居然連卡特神父也不例外，手中緊握著一根乾草叉。眾人將孩童集中在中央，圍成了圓圈的防禦陣勢。隨著路人紛紛鳥獸散，從兩個方向包圍過來的敵軍不一會就來到眼前，凱爾深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
頭頂上傳來巨大聲響，彷彿有大片玻璃被打碎，緊接著大塊大塊的透明碎片落了下來，陸續砸在房屋和道路上。
「搞什麼鬼？」「快看！」
城市的透明天頂被擊破了！伴隨熟悉的螺旋槳聲，一台大型的軍用直升機出現在正上方，好幾名繫著纜繩的士兵從破洞跳了下來，也不管正垂降在半空中，馬上就朝著敵軍丟出數枚煙霧彈。
即便有著紅外線視野，面對來勢洶洶的厚重煙幕，終結者部隊依舊無用武之地。隨著現場一陣煙霧瀰漫，我方援軍陸續落地，舉起武器對著敵陣就是一輪掃射。
「康納將軍？」一名看似指揮官的人在地面上站定，一邊開火一邊稟報。「我們是巴拿馬反抗支部，授命來援救你們撤離！」
天頂外同時傳來爆炸聲，凱爾抬頭一看，一台HK飛行機被飛彈擊中，搖搖晃晃在空中原地旋轉，眼看就要掉下來。
「他是我們的人！」康納指著身旁的101型終結者。「你們帶來了一整支的軍隊？」
「不，要作戰還言之過早，但救援你們，絕對沒問題！」指揮官以帶著濃厚口音的英文回答。「快走，把纜繩繫在身上！」
盤旋在正上方的直升機又垂降下了好幾條纜繩，在部隊持續開火的掩護下，凱爾他們連忙拉著繩子，將扣環固定在腰際。
「孩子優先！」卡特神父不忘初衷，將自己的那條纜繩繫在小孩的身上。
「直升機無法容納這麼多人！」指揮官邊開火邊大吼。
「那就送他們走，我留下！」神父也大喊。「能送幾個算幾個！」
「別開玩笑了，他們會抓到你，然後殺了你的！」
「用不著替我擔心，」卡特看著凱爾，露出淺淺的笑意。「我比誰都了解這個地方，很清楚哪裡可以躲藏，長久以來裝瘋賣傻探查敵情可不是白搭的。更何況，孩子們也需要我。」
「凱爾，快走！」貝蕾兒緊緊抱著達米安，兩人一同被吊上直昇機。
緊接著是終結者，他雙手穩穩抱著兩個小孩，毫無困難地也被接了上去。
「還能容納幾人？」「只能再多載兩個孩子！」
得到指揮官的回覆，康納連忙回頭，神父顯然也準備好了答案：「帶他們走，快！」
他將一男一女，大概年僅不到四歲的小孩推到了康納面前。
「別浪費時間爭論了，送他們走！」
康納和凱爾互看了一眼，隨即一人抱起一個孩子，將纜繩繫上腰際。
「所有人！撤退！」指揮官一聲令下，所有的人紛紛被拉上空中。
為了不讓她害怕，凱爾將懷裡的女孩貼著自己緊緊抱著，不讓她看到外頭懸空的景象。他朝康納的方向看了一眼，對方也和自己一樣以穩定的速度上升，慢慢被接回機艙，然而他視線卻依然停留在下方，停留在地面上。
凱爾低頭看去，只見卡特神父朝著這邊揮手，緊接著就領著剩餘的孩子朝著巷弄深處跑去。後頭的追兵持續上前，T-800部隊手持等離子步槍朝著空中開火，圍在兩人身旁的反抗軍也隨即反擊，無數子彈和光束在半空中彼此交錯。凱爾瞥見上空至少還有十架軍機正在和HK飛行機隊纏鬥，但還來不及細數敵機的數量，他和孩子就被接到了艙內，先行抵達的貝蕾兒立即上前，緊緊擁抱康納和凱爾。
達成任務，收容了所有的人後，直升機在戰機隊伍的掩護下快速脫離戰線。望著地平線上逐漸遠去的核心都市，凱爾明白這絕非結束，而是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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