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害羞,可以再近一點。」
見到小約翰怕生的態度,凱爾不禁覺得好笑,牽著他的小手又前進了兩步。「用不著擔心,這傢伙不會咬你的。」
約翰小心翼翼地靠上父親的辦公桌,雙眼緊盯著電腦螢幕,上頭有個以無數直線交織而成,彷彿幾何圖形的簡單輪廓,一張人臉的輪廓。就在男孩仔細審視的同時,那張臉卻無預警地動了動,將五官面向這邊,當然又嚇得對方退縮了一步。
「別怕,她只是照著你的動作在反應而已…」
說到這邊,凱爾發覺這些詞句對五歲小孩太過艱深,又改了個說法。「嘿!她是想跟你做朋友,試著打個招呼看看?」
聽到父親的鼓勵,約翰再次鼓起勇氣靠了上去。在此同時,趁兒子注意力被畫面吸引,凱爾悄悄將旁邊感應器轉了個方向,令接收範圍集中在約翰身上。
「…嗨,你好?」
「嗨,你好。」合成的電子音立即回應,令小男孩瑟縮了一下。
「別害羞,對她揮揮手?」
應凱爾的話,約翰對著畫面上的人臉揮動小手,而這動作也被一旁的感應器精確地捕捉到,上傳到了互動系統的中樞處理器,分析後隨即作出合適的對應。畫面上的臉孔旁冒出了一張右手掌,同樣以幾何線條構成,也朝著約翰左右搖晃。
「看吧,她很友善的。」凱爾有些得意地笑了起來。「跟她介紹一下自己如何?」
「你好?我是約翰…」儘管還是有些怕生,但比起一開始小男孩已經放開了不少。
「嗨,約翰,我的名字是夏綠蒂,是個互動程式軟體,擅長檔案分類以及…」
「停!夏綠蒂,他只有五歲,聽不懂這些。」趕在長篇大論前,凱爾即時打斷了那張臉。「還有,他是我的兒子,之前曾跟妳提過。」
畫面上的幾何臉形停了一下,彷彿是在思索些什麼,過了一會才又動了起來:「是的,約翰康納,父親凱爾瑞斯,母親莎拉康納,於1985年出生,兩個月前滿五歲。」
從喇叭吐出這串話後,那對嘴唇閉了起來,兩個角並微微上揚,正如寫好的程式要呈現的那樣,露出了人們可辨識的友善微笑。
「你好,約翰,我是夏綠蒂,是你父親所創造的程式,我們當朋友吧?」
「嘿,夏綠蒂,妳幾歲?」
「我的第一條公式是於去年六月份被寫出來的。」
「哦?」約翰當然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但還是抓到了重點。「所以說…妳快滿一歲了?」
「是的。」「那麼…我們就是兄妹嘍?」
小約翰臉上寫滿開心的情緒:「我們的爸爸是同一個,所以我是哥哥,妳是妹妹!」
「…是的,可以這麼說。」那張臉又停格了好一會,這才作出點頭的動作。
「等等,別擅自決定啊!這樣我變成平空冒出了個女兒,你媽會生氣的啊!」
見到這童言童語的對話,凱爾既好氣又好笑,對於身後某個來者渾然不覺。
「瑞斯,」又多等了個十秒鐘,始終板著那張主管臉的柯特先生才輕咳了一聲。「跟我來一下。」
怎麼又來了?這是凱爾當下第一個反應,不過當然沒表露出來。見到執行長大人轉身走出前門,他連忙低頭安撫約翰,要兒子多和夏綠蒂聊聊天,認識彼此,然後才起步追上前者。
「這是怎麼回事?」板著臉的柯特先生劈頭就是這句。「辦公的場所怎麼會有小孩?」
「呃,執行長沒聽說嗎?今天是帶孩子上班日,本月剛好是輪到我。」
「啊?上班就上班,帶孩子來工作成何體統?把這裡當成育幼院就是了?哪個蠢貨的點子?」
「那個…報告執行長,是老闆下令的。」凱爾有些尷尬。「聽說是他老婆的主意…」
「噢?」聽到這意外的答覆,柯特只能皺皺眉,對話也因此中斷。
順著熟悉的路徑,兩人在柯特的辦公室門前站定,凱爾等了好一會,但對方並沒有要請他進門的意思,只是若有所思地撫摸著下巴。
「那個…」凱爾試著再開話題,卻被柯特一個手勢制止。
「老實說,我一點都不期待。」執行長冷冷地說。「儘管那些傢伙認為可行,但我個人可不這麼認為。」
不等凱爾開口,他馬上又接下去:「哼,什麼時光機器?什麼理論合乎邏輯?又不是三流科幻小說!既然他們願意全額出資,對公司也沒啥實質損害,我就不過問,但是…」
他這會兒才抬起頭來,嚴厲地瞪著凱爾。
「只要你有一丁點損害到公司的名譽,就別怪我快刀斬亂麻。要知道,底下等著坐你這個位子的人已經排到半個地球外了,我不管他們有多喜歡你,最後的人事決策權始終是在我手裡,別想放肆。」
「執行長,我不會的。」儘管已經在心中罵了好幾遍,凱爾依舊不能表露出一絲不滿。「我只想把工作做到最好,絕對不會踰矩…」
「聽說他們還打算說服上頭給你私人研究室!」對方依舊不減銳利的目光。「既然這樣,你要讓他們相信跟本公司合作是最有利的,我們只提供最好的產品,他們要用在國防還是拿來打某國的獨裁者一概不過問,但品質絕不容馬虎。既然那群死腦筋的阿兵哥信任你,你就該確保他們會和我們永續合作,不會再去和敵對企業簽約!」
「呃,那個…」凱爾試著開口,馬上又被對方一個手勢打斷。
「算了,說這些你也不會懂,簡直對牛彈琴。」柯特依舊自顧自說著,完全不理會聽者的想法。「總之,時光機什麼的就先擺一邊去,我沒興趣也不想知道太多,只要確保他們會繼續出資就好。我感興趣的是另一個東西…說到這個,戴森那傢伙上哪去了?」
「請假在醫院陪老婆,據說預產期就在這幾天。」
「噢,又一個顧家好男人,要是在工作上也能這麼勤奮就好了。」
執行長大人又碎碎念了幾句,這才回到話題。「總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兩個私底下在搞什麼鬼,我要看那個什麼人工智慧的資料,最晚下午三點前給我送來。」
「啊?」凱爾有點不知所措。「夏綠蒂不是人工智慧,就只是個比較複雜的互動程式而已,能處理外部傳輸進去的資訊並依程式設定作出反應…」
「下午三點前!」柯特又強調了一次。「我對那玩意有些興趣,只要用對地方,或許就能拓展公司的新市場。」
「但…」「我說的還不夠清楚?或是你想取消接下來整個月的休假?」
面對上司的強勢壓頂,凱爾沉默了好一會,這才點了點頭。柯特先生又從頭到腳審視了他兩遍,確定找不到什麼可嫌的地方,這才轉開辦公室的門把,隨後砰的一聲將門板甩在凱爾的鼻前。
又等了好一會,聆聽裡頭沒啥動靜,凱爾這才對著那扇門狠狠地比了記中指。
「明明什麼都不懂,還自以為威風!」他低聲咒罵,轉身朝辦公間走了回去。
凱爾其實也很清楚,依照柯特這傢伙的性格,夏綠蒂被盯上是遲早的事。這軟體是凱爾和戴森將之前那電腦助理升級改良後的版本,可以處理更大量的資訊,但並不是完成型,凱爾對於它還有更高遠的目標。
「已經一年了嗎?」他又翻出了那本筆記本,默默地翻著內頁。
打從軍方出資他進行時光機器的開發,再半個月就滿一年了,不過就如預料的,這個計畫很快就遇上了瓶頸。隨著研究的進展,那龐大的算式和方程式迎面而來,光靠他一人絕對無法解出正確答案,必須另闢新路。
戴森正忙著生第二胎的事,夏綠蒂計畫暫時還不會有什麼進展,但一旦他回歸工作崗位,凱爾確信短期內就會有突破性的遽變。給這個時代帶來時空理論,還有超前四十年知識的凱爾瑞斯,以及有著前瞻性邏輯,智慧過人的邁爾斯戴森,兩人的合作成果絕對是劃世紀的,足以撼動科技業界甚至是整個人類文明。
凱爾心中突然湧起一股衝動,隨即從身上翻出一支麥克筆,啵地一聲拔掉套子,並習慣性甩了甩。
是的!我不再是這個時代的囚徒,我將掙脫時間的束縛,突破宿命!開創時代!
確信如此,凱爾隨即下筆,在那陳舊斑駁的筆記封面上寫下粗大的兩個字:「No Fate」。
大功告成後,他又仔細端詳那黑色的字體好幾遍,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或許歷史真的可以改寫,但或許這樣也不壞,人類的福祉搞不好能因而提升,締造出一個無限趨近理想,前所未見的繁榮盛世。隨著辦公間愈來愈近,約翰與電腦之間的童言童語也漸漸清晰,之中還參雜了孩童特有的哈哈笑聲。一掃方才的陰霾,凱爾將筆記本收回口袋,步伐也隨之輕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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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白雪,伴隨寒風冰刺骨。
看似一望無際的白色平原,突然傳來冰層崩裂的驚人巨響,一個龐然大物突破地面一貫而出,就彷彿是個漆黑的墓碑,默默聳立在這片狂風伴奏的大地。隨著一下意味開鎖的金屬聲,小小的圓形蓋子自墓碑頂端掀了開來,緊接著陸續冒出五個人型的黑影。最後那人行動有些遲緩,就好像身體有著什麼不便。
「…這裡…往南…」「你…什麼?」
激烈的風聲遮蓋了所有的對話,加上每個人身上都套著厚重的雪地大衣,根本聽不到對方在說些什麼。
「我說!朝這邊往南兩公里,有個船隻墳場!」哈利幾乎用盡丹田的氣力,撕喉大喊。「那裡…能找…可以用…」
可惜怒濤般的風聲還是蓋過了後半段,但已經足夠讓對方猜到內容。
「知道了!」凱爾也大吼回去。「外…很冷,你…進去!」
哈利沒回應,就只是用手比了個OK。趕在他鑽回潛艦前,旁邊另一人動了動,從包住了整顆頭的帽套中傳出女性的聲音,貝蕾兒威廉斯的聲音。
「哈利!那些孩子…」
不等她說完,對方就點了點頭並用力揮手,緊接著以有些遲緩的動作再次鑽回船內。只見他攀著鐵梯順勢拉下了艙蓋,隨著頂部的轉盤繞了兩圈並發出卡鎖的聲響,大風雪中如今就只剩下四個身影。
隨著領隊的約翰康納做了個手勢,一行人開始小心地爬下潛艇的艦身。儘管風雪阻礙了視線,卻依舊可見某個隊員相當不合群,在其他人紛紛行動的同時,他仍站在原地,如同雕像般紋風不動。
「喂!你…」由於戴著厚重的手套,凱爾有些困難地抓著甲板上凸出的梯階,他抬頭對著那人影吼道。「還等什麼?還不快…」
「冰層太薄。」「你說什麼?」「岸上見。」「你到底在鬼扯什麼?」
透過厚重的連身頭套,幾乎就只聽得見耳邊呼嘯的風聲,但終結者的言詞卻字字傳進了耳中,有些模糊,依舊沉著有力,如同帶著某種磁性。
「我會回來的。」「啊?」
凱爾還來不及吐出「你幹麻又說這句話」,才一個閃神,只見那壯碩的身影瞬間從眼前消失,伴隨冰層崩碎的巨響以及驚人的水花聲,所有人這才意識到那台機器人剛剛做了什麼。
「他跳下去了?」風聲也蓋不過貝蕾兒的驚呼。
儘管四周都是一片白,乍看下就像是覆蓋了積雪的廣大平原,但這裡距離最近的海岸也至少有兩公里遠,整片銀白地面實際上就只是海水上的一層冰。儘管遲了半刻,凱爾還是衝上前,探頭朝艦身的另一邊望去。終結者當然已不見蹤影,原本結冰的海面上留下了一個大洞,還可以看到底下混濁的海水不斷冒著氣泡。
「他幹麻這麼做?」凱爾也訝異得張大了口。「他自殺了?」
才剛吐出這句話,他立刻就在心中賞了自己一個巴掌。沒錯,終結者是不會自殺的,他們就只會終結他人的性命,這是天職。
「他無法自我終結!」在艦身的另一側,先一步踏上冰結海面的康納喊道。「你們剛剛說了些什麼?」
「聽不清楚,只知道他說了啥『冰太薄』之類的?」
「噢?」儘管訊息相當有限,但康納卻馬上露出了明白的表情。
「你知道他的意思?」貝蕾兒在狂風中壓著連身帽,緊跟著他踏上雪地。
「嗯,」康納點頭,和對方一同伸手拉住甲板上的凱爾,協助殿後的他也平安落地。「我想終結者的意思是,這邊的冰層太薄,支撐不了他的體重。」
由於風勢還是很強,他一連重複了兩遍,旁人才終於聽懂內容。那個金屬和血肉交雜的軀體,其重量當然遠比普通人可觀得多,多虧那完美模仿的外表,他們平日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麼多。
「所以說,他打算從海底一路走到岸上?」凱爾吼道。
「看起來是這樣,」貝蕾兒回應。「他肯定是考量到一同行動的話,冰層若撐不住崩潰,反而會危害到我們!」
「啊?妳說什麼?」
風聲又蓋過了對話,後者就只能揮了揮手,率先朝著遙遠的海岸線踏出第一步。他人見狀也紛紛動起身來,由女軍官領頭,緊接著是康納,凱爾再次於隊伍中敬陪末座,但在這驚人的風雪中,或許在前在後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就在他們的腳底下,或許才只隔不到數十公尺,終結者也在海床上緩緩朝相同的方向前進。凱爾一路上不斷想到這件事,那股怪異的感覺始終揮之不去。或許機器人的確不用呼吸,但他身上披覆的是活著的生物組織,難道不需要持續提供氧氣給細胞?而且反過來說,他身上有大半的金屬結構,儘管是包覆在血肉中,那些富含鹽份的海水難道不會對其造成損害?例如生鏽什麼的?
抱著滿肚子的疑問,凱爾繼續跟著隊伍朝海岸線前進,腦袋的持續運轉也成了這漫漫風雪中唯一不枯燥的事。
在他們身後,潛艇無聲地緩緩下潛,再次沒入冰層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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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才受困熱帶叢林,如今卻身處高緯,腳下踏著冰雪。
別說一般人,對於凱爾而言,他還多了個錯亂的理由,別忘了更早前他已經待在寒冷城市幾個月的時日,然而如今經過這反反覆覆,他反倒調適得很好。
一行人走在結冰的海面上幾個小時,如今海岸線終於展現在眼前。正如哈利所說的,靠近岸邊的位置有個「墳場」,隨距離的接近,可看到冰封的海面上有著無數的船隻。貨船和油輪在這片廣大的銀白水平面上凌亂地散布,被厚實的冰層硬生生封住去路,無聲地紀念著昔日的繁榮光景。
凱爾推測眼前這景象應該和審判日當下所差無幾,換而言之,這些船已經被困在原地足足將近二十個年頭有,始終保持著原貌,始終等著主人的歸來。
隨著時間靜悄悄地流逝,原本呼嘯的風雪也停了下來,一行人終於得以脫下悶熱的口罩,用較正常的方式交談。
「那傢伙呢?」凱爾所指當然不會是別人。「岸邊已經近在咫尺了,他該不會要我們坐在那裡等吧?」
「我們沒那麼多時間,他很清楚。」康納回答。「或許海底的地形沒這麼好行動,但我相信他能克服。所以就先趁這個時候去查看那些船吧,他會在岸上等我們的。」
凱爾和貝蕾兒一齊點頭,儘管當下沒明說,但他們都很清楚要到船上找些什麼。
食物、藥品,甚至是燃料,都是眼前最迫切需要的。經過了將近一個鐘頭的快步搜尋,他們三人也才大致繞完一艘油輪不到五分之一的區域,但已有相當不錯的斬獲。
當他們拖著那些戰利品,並小心不壓裂腳下冰層的同時,遠遠就看到海岸線上有一個黑點。正如康納所料,終結者遵守承諾和他們會合了,身上還留有許多海中行進的痕跡。例如身上少許沾附,已經凝結了的冰珠與鹽粒、滿是沙泥的靴子,以及纏繞在四肢各處,乍看下彷彿仍活生生的海草。
終結者解釋他在海底陷進了一個泥坑,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得以脫身,因而遲了將近半個鐘頭。康納先是確認機器人身上沒有其他問題,然後才令大家把從船上找到的東西集中於此,並要凱爾命令終結者原地看守。這當然是因為程式設定上並沒有將約翰康納列為服從對象,儘管凱爾之前想試著以命令的方式搞定這問題,但終結者不領情,說什麼命令不能踰越首要指令,他也就只能作罷。
身前是再次朝船隻墳場走去的康納及威廉斯,凱爾又回過頭看了一眼,那台護衛依舊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和剛剛的姿勢一無二致,盡職地守著他們搬來的物品。康納或許是對的,他應該試著放下偏見,盡可能去信任這台機器人,如此一來,對方才能成為真正最有效的助力。
凱爾呼了口氣,待吐出的白煙散去後才起腳跟上領先的兩人。這趟路程還很長,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思考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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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還是沒能找到。」
在近鄰海邊的山崖底下,有個天然形成的洞窟,康納認為是昔日潮水波浪的傑作,不知是海平面後退還是地層上升,才造成今天離海岸線有段距離。總而言之,這個山洞或海蝕洞什麼的就是今晚四人的旅社,好不容易升起的營火則是這片寒冰中唯一的慰藉。
火光映在貝蕾兒臉上,更是強化了那股失落的情緒,她口中說的不是別的,正是整個下午在船上翻箱倒櫃的成果。儘管找到了不少堪稱可用的玩意,看看眼前的這一堆,醫療包、幾公升汽油、電池箱,甚至還有好幾包不怕過期的乾糧,但真正最需要的卻始終沒著落。
大家都累了,凱爾默默用樹枝撥著眼前的火堆,也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
康納也無語,他翻出行囊中的一張地圖,藉著火光仔細地審視著。從凱爾這個角度,可透過那薄薄的紙看到意味山脈和河流的複雜線條,還有個突兀的紅色叉叉,顯然是後來才加上去的。他很清楚劃上標記的是誰,也明白那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繼續用雪地中隨手撿來的枯樹枝撥弄著火焰,凱爾突然對眼前的這一切有種既視感。一樣是四個身影,一樣生著火,只差四周背景從叢林換成了山洞,第四個成員容貌也完全不同。
終結者依舊擔任著守衛工作,現在就站在洞口邊,儘管凱爾覺得根本沒必要。這裡肯定已經荒蕪了多年,別說機器軍團了,連野生動物也沒個影,是標準的不毛之地。
「那麼,讓我們先整理一下現況。」
最後還是由康納打破了沉默的氣氛,好在他這麼做,否則凱爾都懷疑自己快窒息了。「目標在東南方,距離有五百公里遠,加上地形崎嶇,用走的就算花上幾星期也不見得到得了,更何況我們沒這麼多時間。反抗軍的攻擊行動再三天,最多不過四天就要展開了,在這之前我們務必得趕到。」
說到這邊,他以堅定的語氣補上:「儘管艱難無比,但我們一定得『阻止反抗軍』!」
聽到「約翰康納」口中吐出這樣的一句話,不知前因後果肯定會錯愕至極,甚至懷疑眼前是個冒牌貨,但如今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有如此的表現。相反地,身為軍官的威廉斯上尉也開口,呼應了對方的論述。
「皮爾斯元帥若是知情,肯定會相當不高興。」她嘆了口氣。「不過我們也都同意,這根本不是什麼進攻或打擊敵營,而是一場無差別的大屠殺。」
「打贏戰爭有很多種方法,他所選擇的就只是最簡單的辦法。」康納語重心長。
相較於對話的兩人,凱爾反倒是沉默了許久。回想這短短半個多月來,彷彿一次就經歷了人生所有的高低起伏,如今居然又得站出來「對抗人類反抗軍」,簡直都快精神分裂了。
「我說,到了那裡…真的就能挽回這一切?」凱爾的話很簡短,但語氣明確。
「我還以為我們出發前就討論過了?」康納露出一抹苦笑。「套句皮爾斯的話來說,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凱爾沒有作聲,他也很清楚自己這話很多餘,只是在如此沉重的氣氛下不吐不快。
「假如他們用的不是這麼可怕的重力彈…」
「會比較好嗎?」凱爾很不禮貌地打斷貝蕾兒。「用顆核彈轟下去還不是死一片?還是說妳覺得應該換成數百枚導彈?」
「我想說的是,我們也有在研究電磁武器,能夠針對性癱瘓機械,但不會殺傷人類。」對方並沒有因而動怒。「但我據說這項研究還不夠到位,頂多只能用在短兵會戰上,無法進行像轟炸這類的大範圍攻擊。」
「現在說這些都只是馬後砲,」康納凝視眼前的兩人。「達克瑞研究重力子已經有很長的時間,打從審判日的十年多前就開始了,我們…我早該料到會有這樣的一天。」
他用力將頭髮向後撥了去,熟人就會知道這正是康納在煩惱的表現:「當初就該阻止他將這項研究用於兵器的開發,但我卻…是我的傲慢導致了今天的局面。」
凱爾和貝蕾兒都明白,康納自己也期望著這新武器,希望有朝一日能用來扭轉戰局,但遭天網俘虜令整件事亂了套。當然並非所有人都同意那頂頭元帥的做法,但皮爾斯掌控了所有的情資流動,許多真相就只有夠高階的將領知情,而這些人當然也都是他的人馬。
關於康納歷劫歸來,還有天網核心都市有著人類這些事,反抗軍內部也因高層的方針而封口。儘管前者的消息已經傳開,但僅止於未獲證實的謠言,皮爾斯既沒有,也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去認證,就怕令進攻計畫亂了套。
現在皮爾斯元帥最忌諱的,就是多了個人來瓜分他的領袖光環。想到這邊,凱爾不禁同意哈利的看法,如今他也終於搞定了政治學分。
就因為這樣,康納無法以當年舊金山戰役相同的手法來阻止進攻行動,在這個人人都聽過他的聲音替天網背書的年頭,這麼做無疑只是火上加油。
正如他所言,今天他們沒別條路可選,就只能孤注一擲。
「那真的是座標嗎?不是密碼之類的?」
「既然我們都到這裡了,也只能祈禱它是了。」
搶在康納之前,貝蕾兒先替對方回答了凱爾。「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上次我們也是追尋著某個地點的座標,然而結局卻不怎麼好。」
「所以我才徵求你們的意見,若你們拒絕,我絕不會勉強。」康納說。
「然後放你一個人來這種冰天雪地尋寶?別開玩笑,你明知我們不可能這樣。」
凱爾說完後頓了一下,心中又冒出了股既視感,好像先前也有人跟他說過同樣的話。而那個人現在也正看著他,映著火光的臉上難掩笑意。
「看來,對於這件事我們都有共識。」貝蕾兒威廉斯微微別過臉去,藏住她上揚的嘴角。「唯一的問題恐怕就是,那個地點真的有我們要找的東西?或是人?」
對於這個問題,康納沉默了一會,許久後才從口袋裡翻出那張在座都見過的紙條。
「巴拿馬支部的指揮官將它交給我的時候有提到,他們在接到『不明人士』通知說我們陷入險境時,訊息最後附上了一組摩斯電碼,翻譯出來就是這看似經緯度的數字,以及一句話『阻止皮爾斯』。」
「這些你之前都解釋過了,」凱爾盯著那張紙。「現在才問或許太晚了,不過為什麼你會覺得他這裡的皮爾斯指的就是皮爾斯元帥?畢竟光是反抗軍裡,同名的人就數不清…」
「我原本也不敢肯定,直到確認了這次作戰的詳情。」康納抿了抿唇。「不管他們是誰,既然會協助我們脫困,肯定是有著相同的目標。」
「你覺得他們是我們得以死裡逃生最大的推手?」
「我敢肯定,」他點頭回應貝蕾兒。「合理推論,核心都市會在你們最急迫的時刻發生電力問題,也是他們幕後行動造成的。」
「那個當下真的是九死一生。」凱爾回憶。「若真的是你口中的『他們』出手相助,那就真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會一輩子感激。不過…」
他話鋒一轉,指出邏輯上的盲點:「假如這些所謂的恩人實際上只是另一組機械勢力呢?例如天網內部產生分裂之類,又或是Theta的不同派系?」
「記得你也說過,敵人的敵人不見得就是朋友?」貝蕾兒也看著康納。「我們是不是該對這些神秘人物多保留些?」
「呵,」令人意外地,康納居然輕笑了一聲。「你們兩個一搭一唱的是想暗示我什麼呢?再說,這些疑問早該在出發前就提出來,刻意拖到現在又有什麼意圖?」
「我只想說,別再測試我們的決心了,這並不公平。」凱爾強調。「打從一開始我就知道這並不是條好走的路,我的『一開始』指的是加入反抗軍。」
「眼前最重要的就是信賴我們,你要凱爾學著去信任終結者,對吧?我覺得你也該試著別再把一切攬在自己身上。」
「好好,你們說的我都明白,別再來了,我會承受不了的。」成了重矢之的,康納連忙舉起雙手,宣告投降。
「打擾一下,外頭有些狀況。」
終結者走進來,言詞比起以往人性化了許多,多虧凱爾教導有方。「三點鐘方向有白熊出現,研判是母熊帶著兩頭子嗣。」
每個人立即反射動作站了起來。
「距離多遠?有多接近我們?」康納連忙問道。
「剛剛見到時是兩公里,現在誤差僅不到二十公尺。」
聽到這回答,所有人又馬上放鬆了下來,凱爾無可奈何地再次把步槍擱回角落。
「何必報告?」見到終結者沒會意過來,他又補上一句。「你為什麼覺得這件事有報告給我們的必要?」
「你下達給我的命令是,只要有風吹草動就得回報。」機器人彷彿露出不解的神情。「這情況不算在範疇內?」
「你做的很好,」康納露出淡淡笑意。「就我看這的確有回報的必要,好歹也比突然被攻擊來得好。要知道,身邊帶著小熊的母熊比什麼都危險。」
「我想看看,」貝蕾兒突然冒出這句話。「你們知道,我以前從未見過白熊,照片除外。」
「啊?」「當然好,我們一起吧。」
相較於凱爾的猶豫不決,康納率先起身,拉上大衣的拉鏈,隨即跟著貝蕾兒一同走出洞口。
「你不去嗎?」見到落單的凱爾,終結者很自然地吐出這句話。
「隨便啦,反正也沒差。」凱爾碎碎念了一下,也從原位起身。
外頭的空氣相對洞裡至少低了有十度,不過儘管天上灰濛濛一片,幸運的是並沒有在飄雪,體感上的溫差自然也沒有那麼明顯。
凱爾走出洞口,先他一步的兩人已經站在右手邊,貝蕾兒正拿著雙筒望遠鏡朝著遠處瞭望,康納則以肉眼盯著那方向。凱爾瞇眼看了好一會,只見地平線一片白茫,根本啥鬼影都沒有。當他上前告知這心得,貝蕾兒就只白了一眼,隨即將望遠鏡塞到他手中。
「仔細看,別被牠們白色的毛皮騙了。」她指著遠處結了冰的海面。
儘管沒什麼興趣又有些不耐煩,凱爾還是將鏡頭對準了那個方向,凝神細看。可不是嗎?儘管和白茫茫的背景幾乎融在一起,但冰層上確實有著三個身影正緩緩移動著,一大兩小,證實了終結者口中的親子推論。
「怎麼會知道那頭是母熊?」
「行為上,牠和小熊的互動。」也來到一旁的終結者簡單回答凱爾。「公熊不會有那些動作,合理推論是母熊和子嗣。」
「所以牠們是在幹麻?」「覓食,或是遷移,至於剩餘的可能性,我的資料庫不足。」
「聽說北極白熊的食物是海豹,」貝蕾兒從凱爾手中接回望遠鏡。「真的料想不到,居然會在這裡見到牠們。」
「審判日之後,氣候變遷相當大。」康納抱著雙臂。「就我所知,核子冬天的影響反而令二十世紀末的溫室效應減緩,平均氣溫的下降也令牠們的棲息地擴大。」
「這是極圈和寒帶地區的情況吧?像我們那邊反而變成了荒漠。」貝蕾兒說道。「草木乾枯了,取而代之的是詭異的紅色地衣,野生動物也少了。很多原本氣候合宜的地區,就這樣一點一點被黃沙吞噬。」
「受到氣候遽變影響的並非只有人類,長久以來我們只強調審判日一次殺光了三十億人口,但從來沒有計算過對其他動物甚至是植物的影響。我們人類從來沒有從野生動物的立場去看待審判日,換個角度來想事情或許很重要,畢竟這顆星球並不是單單人類的所有物。」
「我還是頭一次知道你有這麼崇高的理想。」凱爾雙手插起腰來,有些無奈地呼了口氣。「所以,我們也有機會看見企鵝之類的?搞不好就在冰底下游著泳…」
「不行!」終結者馬上打斷他。「企鵝生存於南極,北半球並非牠們天然的棲息地。」
凱爾歪過頭看著那張始終硬梆梆的臉,不禁揚起了眉毛:「真是謝謝你的解說啊,鮑伯叔叔。」
想當然耳,終結者再次露出不解神情:「鮑伯叔叔是誰?」
凱爾沒解釋,只是單純無奈笑了笑,轉身走回洞窟。康納跟在他身後,臨走前順道拍了拍終結者結實的臂膀,臉上的表情既是有趣,亦是透著些許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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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號的艦長房間就和一般的艙房沒啥兩樣,同樣簡單的格局,看不到什麼特權產物,相反地,突顯出的是派瑞的個人特性,如西部牛仔般豪放不拘的風格。
「真是的,那兩個人真的沒有親戚關係嗎?」
儘管一跛一跛,但哈利依舊在房裡來回踱步。「這個也是,那個也是,一旦想到什麼就非得去做,非得去完成不可,根本有病!」
「如果我今天不認識你,會覺得你是惡狠狠在批評他們。」坐在椅子上的派瑞倒是神情輕鬆。
「我是啊!」哈利停下腳步,插起腰來。「跟他們共事是最大的惡夢,你能想像隊裡有兩個那麼獨斷自我的傢伙是什麼樣的情形?」
「瑞斯是沒共事過,不過論康納的話,我算是你的老前輩了。」派瑞拿起杯子,啜了一口熱飲。「他有時的確令人滿頭大的,但久了後反而會慶幸有他在,再怎麼艱難的場面都能迎刃而解。」
「還有那個威廉斯啊!搞什麼鬼,我又不是幹保母的!」
「但我覺得你其實有些樂在其中?」派瑞若有所指。「你還跟那些孩子說了關於這條腿的冒險故事,雖說內容誇大了不少就是。」
哈利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的?」
「這艘船上我知道的事可多著呢。」派瑞少將笑了笑,放下了杯子。「總之不需要太擔心,他們見識過的大風大浪或許比你我總和還多,面對過遠比這更凶險的場面。」
「我‧沒‧在‧擔‧心!」哈利惡狠狠拋出這句話,又馬上插起腰,無奈地吐了口氣。「元帥那邊呢?他有起疑嗎?」
「你懂的,那個男人無時無刻都在懷疑他人。我相信他肯定心裡有底,但還是批准了這次的調度,或許是覺得眼不見為淨也好。」
「哼,我同意,少有人會自己申請派來這麼偏遠的地方。」
「反正自由號只是負責外圍防禦,並不是投彈的主力艦。」少將雙手交握抵住下巴。「我想元帥本來就對我們近期對他的牴觸心生不滿,但又找不到好理由處分,如此一來反而遂其所願。」
「從北大西洋調派到北冰洋,的確是眼不見為淨。」哈利又哼了一聲。「這個戰區的包圍網是由連恩上將負責的吧?他有聯絡嗎?」
「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話,他們不想讓外人知道太多內情。」
「超重力彈是吧?是我也會這麼做。」
兩人的對話中斷了一會,派瑞這才取了柺杖,緩緩站起身來。
「接下來我們專心完成自己的工作,其餘的就交給康納。」他緩緩道。「雖然我並不同意把希望寄託於未知,但既然他決定這麼做,那我也信任他的判斷。」
「你不覺得…許多人都太高估康納了嗎?」哈利揚起一邊眉毛。「你、我,還有一堆雜七雜八的傢伙。他是人,不是神!就算是約翰康納,也是會犯錯的。」
「是啊,所以他也付出過代價,但我相信他也因此從錯誤中學到了不少。」
派瑞侃侃而談。「再加上,他是我的長官,我能說什麼呢?你也知道他的牛脾氣,我說要多派幾個人跟著去,康納卻堅持不多不少的四人小隊,我想他應該也是考量到團隊的默契和彼此的信賴。」
「噢,那我真得感謝這條腿,要不是它瘸了,搞不好也會被拖著一起去。」
「哈哈,就算那樣,你會拒絕他嗎?嗯?」
面對派瑞少將那滿是刺青,但絲毫不會讓人覺得恐怖的臉,哈利再次抓了抓頭,在接下來前往艦橋的路上不再有任何牢騷。艦裡的他們當然看不見,不過在海面之上的極北夜空中,那虹色的布蔓幾乎占據了整片天,決戰儼然進入最後倒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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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看我找到了什麼?」
貝蕾兒一把掀開塑膠布,底下是一輛滿是灰塵和冰霜,暫時無法形容外型的交通工具,乍看下應該是車之類,凱爾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東西。
「這邊也有。」康納指著倉庫角落。「過來幫我個忙。」
和剛剛不同,這輛是傾倒在地上,終結者一個動作就將它歸位,康納這才得以上前仔細審視。
「結構上看來沒什麼大問題,先試著發動看看吧?」他指示終結者。「去把電池盒和充電器拿來,還有汽油,以防萬一。」
後者點頭,轉身朝他們一路拖著來的那堆戰利品走去,大部分是前一天從廢棄船隻上翻找而來的,如今在這荒廢已久的港口又有新的斬獲。康納是對的,好歹這是個海灣,既然船隻墳場沒有斬獲,就該轉移陣地,來這座曾繁榮過一時的海港碰碰運氣。
目前的所在是間巨大的廠房,從設備判斷應該是個罐頭工廠,無聲記錄著此地曾經興盛的漁業。而這裡肯定也至少十幾二十年沒人煙了,許多物品卻仍保持著當年的原狀,彷彿物主只是離開去上廁所,或是到隔壁去打牌,隨時都可能會回來。
「所以說,這是什麼?」凱爾終於開口問道。「看起來像是摩托車?」
「很接近了,如果還能用,就是我們尋覓已久的。」康納騎了上去,試了試煞車和手把。「沒弄錯的話,這叫作電動雪橇,是專用在冰雪上跑的交通工具。而且是雙人座的,兩輛剛好足夠載我們所有人。」
凱爾仔細端詳那前軸,的確很像摩托車,差別在於底下並不是車輪,而是如同雪撬般的結構。再者,後頭的也不是後輪,而是左右各一個牽動履帶。就如康納所言,看起來的確很適合在雪地上跑。
「這是電動的?還是也要用到汽油?」
「就讓我們來搞清楚吧。」
康納邊回答凱爾邊站起身,在此同時,終結者手裡也抱著需要的物件回來了。接下來一個多鐘頭他們都花在研究那些複雜的線路、器械構造和儀表上,又花上半個鐘頭清理排氣管和輪軸縫隙間的冰花,等到真的騎著這兩輛電動雪車上路,時間已經接近正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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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就是日以繼夜不停的趕路。
由於地處高緯,天空時常灰濛濛的,無法分辨現在是清晨、上午、中午,甚至是黃昏。儘管拼命趕路,但景色卻彷彿鬼打牆,四周看去盡是白茫茫的一片,不是雪就是冰。一整天這樣下來,不僅得面對偏低的常溫以及不時的寒風,精神上也得面對悄然無聲的壓迫感,凱爾甚至曾出現過幻覺,以為天網的HK渦輪聲就近在耳邊。
於臨時搭設的簡易帳棚中又度過難以入眠的一夜,一行人頂著疲憊再次啟程。這天他們運氣顯然比較好,才不到一個鐘頭,就見到白色的地平線上冒出了某些東西,藉著望遠鏡凝神一看,是座平房與高樓交錯林立的城市。半個多鐘頭後,他們已經在那積滿了冰雪的街道上緩緩行進,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
「噢,這還真是…回家真好。」凱爾不禁感嘆。
「什麼意思?你從沒來過這裡吧?」
他們說好彼此輪班,此時是由貝蕾兒擔任駕駛。她才語畢,又馬上恍然大悟。
「一點都沒錯,」凱爾搖搖頭。「冬天的都市雪景,就算跑到半個地球外都是一個樣…」
「有人來了!」
騎著另一輛雪車的終結者打斷對話,他後座的康納見狀,也隨即將手放至腰際的槍套:「是人?還是機器?」
對方等了許久,彷彿是在百分之百確認後才開口:「人類,約二十名。」
「你是聽見的?還是說…」
「地面有輕微的震動,而且正朝著這邊接近。」終結者很快回答貝蕾兒。
「但我什麼也…」
凱爾還沒說完,馬上就聽見遠處傳來一聲尖銳的口哨,大約相隔四個街道。緊接著是一聲高亢的呼喊,然後是某種金屬敲擊的聲響。
大家彼此交換眼神,默契地將雪車停了下來,但並沒有關閉引擎。在所有人聚精會神的凝視下,前方街道的轉彎處冒出了人影,一個、兩個、三個…愈來愈多人衝了出來,腳下似乎踩著某種東西,在結了冰和雪的地面上敏捷地快速移動。
見到來者不斷增加,凱爾不禁嚥了下口水,手指也緊扣著大衣中手槍的安全閥。這群人的動作飛快,才一眨眼就來到了前方,僅在十公尺處稍停了一下,重新集合後才由帶頭的領軍,晃啊晃的來到四人面前。
凱爾這時才有機會看個仔細,這群人頂多二三十出頭,臉上五顏六色,有些頭髮還弄成了雞冠狀的爆炸頭。而儘管身處冰天雪地,他們身上的衣服卻殘缺不堪,或多或少露出了大大小小的孔洞,這顯然是故意的,有些甚至還能見到底下的皮膚有著顏料或刺青畫上的圖案。而他們行動飛快的理由也有了解釋,每個人腳下都穿著特製的靴子,底盤裝有形狀特殊的金屬片,儼然就像是過去時代的冰刀。
除了衣著外,其餘各種裝飾也很嚇人,有的人穿著鼻環或耳環,身上甚至掛著鐵鍊或是刀片。帶頭的那個是最誇張的,手裡拿著不知幾公斤重的秤錘,順著鏈條不斷甩啊甩的,絲毫不擔心一個閃神就會砸到自己。
總體而言,眼前這群人絕非善類,隨著氣氛如橡皮筋般不斷緊繃,凱爾的心臟也開始鼓噪不安。在三個隨從的簇擁下,領頭的盯著這四名陌生人好一會,這才刻意扭動了下脖子,開口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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