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組長的聲音在圓形大廳中迴盪,如同某種古老教堂中的佈道,莊嚴而不容置疑。「了解你自己是什麼很重要,重明。我們都是更宏大棋局中的一部分,即使是那些自以為在掌控局面的人。」
他的目光掃過房間,最終落在亞特蘭身上。兩個組織高層的對視中蘊含著幾十年的博弈與背叛,一場從未停止的權力之爭。
「棋局?」亞特蘭冷笑,嘴角的弧度不自然地扭曲著,「你還是這麼喜歡用隱喻,陳。永遠躲在那些含糊不清的哲學辭藻後面。」他撕開的袖子下,那些符文越發明亮,「但最終,一切都將歸結為最原始的問題——誰掌握更多的力量。」
我站在平台中央,感受著腳下符文的微弱振動。這個位置讓我成為所有目光的焦點,但也給了我最佳的觀察視角。F的眼神告訴我她有計劃,米蘭則牢牢護著她的妹妹,手指悄然滑向腰間的武器。小鬼已經移到了一個更有利的位置,隨時準備行動。
「力量。」我重複這個詞,聲音平靜得不像是處在暴風眼的人,「每個人都在追求力量,但很少有人思考它的本質。是控制嗎?是毀滅嗎?還是...保護?」我的目光在陳組長和亞特蘭之間游移,「你們都聲稱自己的目的更崇高,但看看此刻的現實——無論是守護還是征服,結果都是相同的暴力與欺騙。」
「天真。」陳組長嘆息,「如此天真的言論,從你口中說出竟然顯得如此諷刺。」他向前一步,「你難道不曾好奇,為什麼在所有的容器中,只有你成功了?為什麼只有你能夠承載那種能量場,而不被吞噬?」
這個問題如同一把尖刀,直插我的心臟。從青城山事件後,我確實不斷思考這個問題。為什麼是我?為什麼在十二個人中,只有我走了出來?而每次任務中的奇蹟般生還,是否真如F所說,都有那隻鳥的庇護?
「我想我們的重明正在進行一場內心的掙扎。」亞特蘭的聲音帶著嘲諷,「一個浸淫在血腥世界太久的人,突然開始思考道德與選擇的意義。多麼感人。」
小鬼的聲音在我耳機中低聲響起:「再拖延三分鐘,十一的另一套系統就能啟動。」
我微微點頭,知道必須繼續這場對峙。「你們談論的黃金古寺,究竟是什麼?」我直視著陳組長,「如果我真是關鍵,至少讓我知道自己將面對什麼。」
陳組長露出一個近乎慈祥的微笑,那種表情讓我想起古老宗教畫中的聖人:「黃金古寺不是一座建築,重明。它是一個節點,一個能量網絡的樞紐。全世界的氣場、地脈、電磁波,在特定的規律下形成了一個龐大的網絡,而古寺正是這個網絡的控制中心。」
「神話故事。」亞特蘭打斷道,「給修行者和守墓人講的童話。真相要簡單直接得多——古寺是一個遠古文明留下的裝置,能夠控制人類大腦中特定的神經通路。誰掌握了它,誰就能真正控制人類的思想和行為。」
「兩種說法,一個真相。」F突然開口,聲音異常冷靜,「古寺的確是一個能量節點,也的確能夠影響人類的神經系統。但它的存在,遠比你們任何一方的解釋都要複雜。」
陳組長的臉色變得凝重:「你知道得太多了,F。這些年你一直在私下調查,是嗎?」
「守墓人的血脈不會撒謊,陳。」F直視著他,「從被選中的那一刻起,我就註定要了解真相。而真相是,古寺既不是你所說的守護裝置,也不是亞特蘭理解的控制工具。它是一個門,一個通往更深層現實的門。」
這個回答顯然讓兩位組織高層都感到震驚。陳組長的表情凝固了,亞特蘭則露出一種近乎狂熱的興奮。
「人類自古以來都在尋找通往更高維度的途徑。」F緩緩說道,「從古埃及的金字塔到中國的道家修煉,從猶太教的卡巴拉到藏傳佛教的密宗,都在追尋同一個目標——突破物質世界的界限,達到更高的存在形式。」
「而古寺,」亞特蘭接過話頭,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就是這樣一個突破口。」
「不,」F堅定地搖頭,「古寺是一面鏡子,反映的是尋求者的內心。對於追求保護的人,它顯現為守護裝置;對於渴望控制的人,它成為控制工具;而對於真正明白其本質的人...」
「夠了!」陳組長突然厲聲打斷,「這些理論對我們當前的處境毫無幫助。事實很簡單:古寺的坐標只有重明能夠解鎖,而我們需要在亞特蘭的瘋狂實驗毀掉一切之前找到它。」
耳機中,十一的聲音傳來:「系統準備就緒,等待你的信號。」
時機已到。我環視大廳,每個人的位置都在我的計算之中。陳組長的守衛分佈在東南角,亞特蘭的人則集中在西側入口。F站在平台邊緣,米蘭和她的妹妹在不遠處,而小鬼已經悄悄移動到了能夠掩護我們撤退的位置。
「知道嗎,」我望著圓頂上的符文,語氣突然變得輕鬆,「你們都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什麼錯誤?」亞特蘭問道,聲音中帶著警惕。
「你們都太專注於自己的目標,忽略了最簡單的事實——這個地方的安全系統設計得如此複雜,卻在我們到來時出奇地脆弱。」我微微一笑,「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陳組長的表情瞬間變得凝重:「你做了什麼?」
「我什麼都沒做,」我誠實地回答,「但有人利用了你們的對峙,植入了一個後門程序。」
就在此時,大廳的燈光突然閃爍,接著是一陣刺耳的警報聲。地面輕微震動,牆上的控制面板開始顯示紅色警告。
「安全協議已啟動,五分鐘後啟動自毀程序。」一個機械的女聲在整個設施中回響。
陳組長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轉向一名技術人員:「怎麼回事?停止它!」
「無法停止,長官!」那人慌張地回答,「有人黑進了主系統,覆蓋了所有指令權限!」
亞特蘭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轉向他的手下:「封鎖所有出口!不許任何人離開!」
混亂在瞬間爆發。陳組長的人開始搶奪控制台,試圖停止倒計時,而亞特蘭的特工則開始封鎖出口。警報聲越來越尖銳,燈光不斷閃爍,整個空間陷入一片混亂。
「現在!」我對著耳機低聲說道。
小鬼立即行動,從腰間抽出一個小型裝置,拋向大廳中央。裝置在空中炸開,釋放出大量煙霧,瞬間籠罩了整個空間。混亂更加劇了,人們開始盲目地互相碰撞,尖叫聲和咒罵聲充滿了整個大廳。
我正準備帶著F和米蘭撤離,一個巨大的身影突然從煙霧中衝出,直撲向我。亞特蘭的身體似乎在瞬間膨脹了,肌肉像充氣般鼓起,撕裂了戰術服。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紅色,皮膚上的紋路發著詭異的藍光。
「你別想逃!」他咆哮道,聲音不再是人類應有的音色,「能量場我可以放棄,但你——你體內的共鳴模式,我必須擁有!」
我本能地向後跳躍,同時拋出兩顆佛珠。爆炸的氣浪將亞特蘭稍微推後,但他的身體彷彿獲得了某種超常的韌性,幾乎立刻就恢復了平衡,再次撲來。
「重明!」F的聲音從煙霧中傳來,「我們需要立刻撤離!」
亞特蘭的攻擊異常猛烈,每一拳都帶著破風之聲,牆面被他擊中時會瞬間開裂。我不得不全力應對,但即使如此,還是被幾次擦中,衣服上很快滲出血跡。
「快走!」我對F和米蘭喊道,「帶著艾瑪先出去!」
小鬼突然出現在我身側,手持一把特製的短劍,精準地刺向亞特蘭的背部。但刀刃在接觸到他的皮膚時,發出一聲金屬撞擊的聲音,彷彿撞在了某種無形的屏障上。
「這具肉體已經不再是普通人類了。」亞特蘭狂笑著,一把抓住小鬼的手臂,將她甩了出去。小鬼的身體撞在牆上,發出一聲悶響,然後滑落在地。
我抓住這個機會,連續拋出三顆佛珠,在亞特蘭周圍形成一個包圍爆炸。這次的衝擊更強烈,煙霧中,我看見他踉蹌了幾步,但依然站立著。
「是嗎?」我冷冷地說,同時取出最後的幾顆佛珠,「那我們來看看這具『非人類』的肉體能承受多少傷害。」
就在我準備再次攻擊時,整個大廳突然劇烈搖晃起來。天花板開始塌陷,巨大的水泥塊砸落下來。我看見其中一塊直接砸中了亞特蘭,將他埋在了瓦礫之下。
「重明!」F在出口處喊道,「還有不到三分鐘!」
我快速奔向小鬼,將她拉起。她的臉上有血,但意識還算清醒。「能走嗎?」我問道。
「廢話。」她咬著牙說,同時試圖站直身體。她的右肩明顯脫臼了,但藥物的反應讓她顯示不出痛苦,能夠保持行動能力。
煙霧中,陳組長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他看起來狼狽不堪,臉上有血跡,但眼神依然鋒利如刀:「別以為這樣就結束了,重明。」他的聲音中帶著冰冷的憤怒,「我們會在外面再見面的。」
沒等我回應,他就轉身消失在煙霧中,朝著另一個方向撤離。
我們迅速向F所在的出口移動,但半路上,瓦礫中突然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亞特蘭從碎石中站了起來,身上沾滿了灰塵和血跡,但眼中的紅光更加強烈。
「不——許——走!」他的語調已經完全扭曲,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他的行動速度比之前更快,幾乎是瞬間就出現在我們面前,擋住了去路。此時,整個大廳已經開始坍塌,到處都是掉落的金屬和混凝土。
「你腦子裡的那個程序真的值得為之犧牲嗎?」我直視著他的眼睛,「看看你的樣子,亞特蘭。你已經不再是人類了。」
「進化,」他咧嘴一笑,露出了異常尖銳的牙齒,「這才是進化。而你,重明,將是我完成最後一步的鑰匙。」
他再次撲來,動作快得如同閃電。我側身閃避,同時將最後幾顆佛珠拋向天花板上的一個關鍵支撐點。爆炸聲中,一整塊天花板應聲而落,正好墜在亞特蘭的位置上。
沒有時間確認他的狀態,我拉著小鬼,迅速撤向出口。F和米蘭已經在等待,艾瑪被米蘭半扶半抱著,看起來極度虛弱。
「快走!」F催促道,「還有不到兩分鐘!」
我們一同沖入一條狹窄的側通道,身後傳來整個大廳倒塌的轟隆聲。通道裡的應急燈閃爍不定,地面不停震動,讓前進變得異常困難。每一步都可能是踏入死亡,每一秒都與毀滅賽跑。
就在我們即將到達下一個轉角時,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強烈的氣流將我們全部推倒在地。回頭看去,亞特蘭的身影再次出現在煙塵中,但這次他的樣子已經完全不似人形。他的身體扭曲變形,皮膚上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動,發出耀眼的藍光。
「是——我——的!」他咆哮著,聲音扭曲得如同電子合成,「能——量——場——是——我——的!」
F迅速從腰間抽出一把特製的手槍,對準亞特蘭連開數槍。子彈打在他身上,激起一陣藍色的火花,但似乎沒有實質性的傷害。
「重明,」F急切地說,「你有什麼主意嗎?」
我環顧四周,尋找任何可能的武器或逃生路線。忽然,我注意到通道頂部的管線系統——那是整個設施的能量供應網絡,直接連接到大廳的圓形平台。
「掩護我。」我說著,同時開始攀爬通道牆壁,試圖夠到那些管線。
F和小鬼立即行動,分別從不同角度向亞特蘭射擊,試圖分散他的注意力。米蘭則將艾瑪拖到一個相對安全的凹槽中,同時從背包裡取出一個小型裝置,快速操作起來。
我終於夠到了頂部的管線。它們滾燙如鐵,顯然正在輸送大量能量。我從口袋裡取出最後一顆特製佛珠——這是一顆破壞電子系統的電磁脈衝彈——精準地放在管線的連接處。
「所有人趴下!」我喊道,同時跳回地面,覆蓋在F身上。
電磁脈衝炸彈爆發出一陣刺眼的白光,伴隨著尖銳的電流聲。管線瞬間過載,整個通道的燈光全部熄滅,只剩下微弱的應急照明。更重要的是,爆炸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通道頂部開始崩塌。
亞特蘭的咆哮聲淹沒在坍塌的轟鳴中。大塊混凝土和金屬從天花板墜落,形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暫時阻斷了他的追擊。
「走!」F拉起艾瑪,我則扶著小鬼,一同向出口狂奔。
地下基地的自毀程序已經進入最後階段,整個設施都在崩潰。牆壁上開始出現裂縫,地面不停顫動,就連空氣都充滿了塵土和火藥的氣味。死亡的陰影如影隨形,緊緊追逐著我們的每一步。
我們穿過一條又一條的通道,每一次轉彎都伴隨著新的塌陷和爆炸。時間在這種極限情況下彷彿被拉長,每一秒都變得無比漫長,每一步都充滿了不確定性。
終於,出口的亮光出現在視線盡頭。那是一個隱蔽的側門,通向基地外圍的樹林。我們加快腳步,心中充滿了絕境逢生的希望。
就在此時,一道巨大的身影從側面的通道沖出,攔在我們面前。亞特蘭——或者說那個曾經是亞特蘭的生物——站在那裡,身體已經完全被符文覆蓋,幾乎看不出人形。他的眼睛完全變成了藍色的光球,嘴巴已經扭曲得不成形狀。
「我的研究——」他的聲音如同碎玻璃摩擦,「我的能量場——我的容器——」
「重明,」F轉向我,眼神中充滿決絕,「帶著小鬼和艾瑪先走。」
「不行,」米蘭激烈地反對,「我們一起走。」
亞特蘭的光球眼睛掃向我們,停在我身上:「重——明——」
我看了一眼剩餘的時間——不到三十秒。在這種情況下,要麼全軍覆沒,要麼必須做出犧牲。
就在這絕望的時刻,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從側通道中走出:影子。他的眼神異常清醒,身上的紋路暗淡了許多。他一言不發地走向亞特蘭,站在了我們和那個怪物之間。
「影——子——」亞特蘭的聲音中似乎帶著一絲驚訝,「叛——徒——」
影子沒有回應,只是向我們示意快走,然後轉身面對亞特蘭,擺出戰鬥姿勢。
「走!」我拉起小鬼,催促F和米蘭,「影子會爭取時間,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我們沖向出口,身後傳來激烈的碰撞聲和亞特蘭的憤怒咆哮。我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影子正與亞特蘭纏鬥在一起,兩具被符文改造的身體在通道的陰影中扭曲變形,如同古老壁畫中描繪的惡魔之戰。
當我們終於沖出基地的那一刻,整個地下設施轟然倒塌。地面塌陷,形成一個巨大的坑洞,煙塵和碎片向四面八方噴射。我們被衝擊波掀翻在地,耳中只剩下轟鳴聲和尖叫聲。
我趴在地上,看著那個曾經是秘密基地的地方變成一片廢墟。亞特蘭和影子都被埋在了地下,陳組長不知所蹤,而組織多年的秘密研究和實驗,也在這一場爆炸中化為灰燼。
F爬到我身邊,臉上滿是灰塵和血跡:「結束了...暫時而已。」
遠處,十一的車已經在等待,發動機的聲音在這片廢墟中顯得格外真實而安心。我們緩緩站起,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向那個暫時的避風港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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