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曼市是庫克.拉昂共和國的首府,乍看之下,此地一反國內其他地區予人的檢樸印象,以火車站為中心的一帶地段遍佈着連鎖企業或百貨公司的分店,價格雖然漲了一些,卻能找到好些人們會想特地到大城市買的東西。
然而,這城市也沒有就此捨棄原有的樸素氛圍,要是走進內街,或是繼續往內區走,沿路不難找到無論佈置到價格也平易近人得多的小商店與大眾餐館。在所有事發生之前──距今三星期前的早上,兩個男人在餐館裏開始了他們的對話。
「就你一個?」
沒有任何寒暄,穿中灰色的襯衣配卡奇色背心、墨綠色長褲配土黃色工作靴的男人才剛坐下,便立即丟來了這樣的問題。早餐時間已經過去,人流稀少的店裏變得閒靜,即使男人有顧慮到這點而收歛起聲量,底氣十足的話聲聽起來還是格外瞭亮。肯格先生還是老樣子,先來的男人如是想,也馬上就明白到對方話中的意思。
「我搭擋會去趟分公司,我們之後再會合。」
於是他──尼克.菲涅斯也跟着用對方會懂的內容回起了話,「搭擋」是兼任護衛的同伴,「分公司」指的則是共和國政府。要是離開政治世界,尼克有自信,他那大陸東則常見的灰系髮色和略嫌平庸的臉孔並不是那麼好認出來。他身穿白色的汗衫和藏青色的長袖外套,下半身搭配深灰色的牛仔褲和深茶色的布鞋,這是他在老家也很常穿的休閒服飾,在這裏看來,也就是個普通的小商人。
「就算有個萬一,我也能拜託肯格先生呢。」
「別指望我,我不懂應付活生生的人。你這麼吃緊也要來,那件事應該準備得差不多了吧?」
肯格碰也不碰預先點給他的咖啡,直取向主題。尼克於是也收起閒話家常的心情,將手中的咖啡杯放回碟子上:「……已經在排程上了,要親身會面,這會是近期內最後一次了吧。」
「是嗎……」
肯格只消說句「那就好」,這會談便可就此告一段落了,但他給了根本無法視作回答的反應。他沒有像之前一樣直衝向終點,這正是尼克認為要親自再來談一次的理由,他道出了大概是此行中最重要的問題:「肯格先生,這樣好嗎?」
「肯定好,如此一來,所有事都會結束了……最少對我而言。」肯格拿起咖啡杯呷了一口,才繼續把話接下去:「我們都是演員,為了演好這幕戲而拋開意志、獻上人生、甚至將自己的兒女當成道具……如果真要計較,我和某人其實也沒甚麼分別。」
「你能料到結果吧?」
「誰知道,答案不在我手。只有他能決定要怎樣做,這是他的人生。」
「這樣好嗎?」聽過這決斷得令人有些心慌的回應,尼克再度問了同樣的問題。畢竟有件事是他肯定對方也能料到的:「無論結果如何,你們都會──」
「他會恨我一輩子吧,無論其他事如何變化,這都是唯一的結果。但要是他能從中找到足以貫徹此生的信念,那也不壞。」
他清楚自己在做甚麼,這是對方想告訴尼克的事。若然如此,外人能關心的部份就到此為止了,尼克只消把餘下的細節交代清楚,這邊的事就完成了。
「那麼,你又為了甚麼?」
此時卻換肯格問起了這樣的事來:「我知道你們家族是有名的「傻瓜」,但唯獨這一次,你應該還有其他原因吧?」
獵人的觀察力真不假──在對此感到佩服之餘,尼克朝肯格回以了苦笑。從第一次應邀洽談到現在,自己的確都沒提過,在這當下沒有不坦白之理。
「為了替十二年前,我們沒能拯救的朋友討回公道。」
來自這個共和國、與他和辛希亞一起度過大學時光、卻忽然被奪去人生的那個人……要是她還在,此刻又會怎樣想呢?尼克不敢說這是她期望的,但他相信,順從這連串的偶然,這些將再度把他牽扯進那條村發生的事裏的偶然,就是自己能為她做的補償。
「原來如此,」就在彼此交換過眼神之後,肯格如是回答:「你也是個獵人呢。」
在交代過要事,談話真的要告一段落之際,肯格問起了和當天的話題很不搭的問題:
「尼克,你有孩子吧?」
「是的……兩個女兒。」
尼克馬上想到個性迴異的兩位女孩的臉,卻沒搞懂對方的用意。肯格難得用好像變輕鬆了些的話調回了一句:「果然。」
「那就記得別學我這樣了,千萬別用管兒子的方法來教小女孩。」
「我會銘記於心……」尼克因當下突然變得有如父親聚會的氣氛而面露微笑,並為答謝對方的提點而回以一個提儀:「如果你想找新工作,請隨時聯絡我吧,到時候你會和她們見上面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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