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將要離開森林,回到往村子的近道的時候,維爾說他要多留一會。艾恩不見得放心遺下情緒不怎麼穩定的他,但在維爾遊說幾句後,也就自己先回去了。
姑且也是順道,維爾要在森林裏尋找某些東西。雖說這裏應該會有很多,但在這不怎麼有生機的季節裏也不是那麼容易找到。
他按委託他的人給他的線索以及過往的經驗,仔細觀察每顆樹的根部一帶。那是些拿陽光不是很有辦法的東西,要是能藏身在大樹底下倒也還好,但見了光就不行了,所以想找到健康而又數量充足的集團倒也需要一定的技巧。
不過,儘管找的東西不同了,對於將「觀察,繼而查找」這些動作當成基本功夫的獵人來說,倒也算不了甚麼難題。他很快就在一棵壯盛的大樹下找到了理想的目標。
淺紫色的莖幹一路朝上方延伸,承托在上面的是一片有如用顏料調配出來的、冷艷而深遂的藍。這是生長在這一帶的開花植物,也就是維爾眼下需要的東西。
他馬上就走近過去,在蹲下的同時取出腰際的小刀,小心地將它們逐一割了下來。這一堆的數量很夠,取回去之後可以風乾保存,應該足以用好一陣子。不過這就不是他的工作了。
維爾對草藥方面的知識理解得不深,甚至不知道這可以拿來做甚麼用,只依稀記得它們的名字叫「鏡燈花」,但典故就不清楚了。
這些東西真的沒問題嗎……每次來採集的時候,他都總會有這樣的想法。就算沒有相關的知識,維爾仍明白「越美艷的東西便越危險」這項大自然的定律,這些鏡燈花不僅外觀艷麗,甚至連觸感都像新雪一樣冰涼涼的,可疑得有點難以釋懷。但維爾一直都沒提出疑問,只因為他相關委託他的那個人不會犯這種錯。
要不找個機會問問她好了。每次都仔細想也只是浪費時間,維爾覺得這就是當下的結論,並順勢站起身,而就在此時──
另一些物件映入了他的眼簾。
*
頓涅斯托村位於庫克.拉昂共和國的北部,在名為「埃卡西亞聯邦」的巨大民主國家的領土當中,可以說是相當偏遠的地方。正因為是這種偏遠成員國中的偏遠地區,在整片大陸都忙於發展現代化工業、鐵路可以橫貫聯邦和帝國的現況相比之下,這地方彷彿就是個被遺落在舊世紀的落後村莊。
也基於是這種撲素得可以將森林當成綠化帶的小村,居民也多少要面對一些生活上的難題。比方說,村裏唯一的教育設施就只有一所小學校,學生畢業後雖然能獲得相當於初等學校畢業的學歷,但之後無論是順利升讀高等學校還是入讀工專,都得花每程一小時的路程往最近的城鎮去上學。早上的時候,到鎮上的工作的大人會用卡車把孩子一起載過去,但回程就得靠自己了,最年幼的才剛滿十一歲的學生們,每天都得費這些體力與時間來上下學。
然後,又由於這一帶某項人所共知的「危機」,學生一般都會結伴返家,盡可能等多點人一起走。所以儘管小村居民不算很多,以群為單位的學生們總會在這段時間先後回到村裏,讓人產生這地方路上年輕人特別多的錯覺。
某個年輕人也置身在這些隊列當中。
腳上穿的並非皮鞋,而是注重功能性的厚實皮靴,背在身上的也由裝書簿的包包換成了一般人帶上街會引起恐慌的步槍……即使在這種年輕人很多的時段裏,維爾仍是個可以被一眼就分辨出來的異類。
「我說,期中考你們打算怎麼辦呀?」
忽然傳來的話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回頭望去,三個身穿高等學校制服的男生剛好在旁邊並排走過。他們應該是年級比較高的學生,年齡和維爾相去不遠。雖然並沒有特別在意,維爾還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有甚麼怎麼辦?校內考試就由他去吧,你們想好寒假要怎樣過了嗎?」
「說得倒輕鬆……明年我們就畢業了,到時候要是考不上好的大學,我們一輩子都離不開這條村啊!」
「這種事到時候再想吧,你們兩個要是有這時間,倒不如去鎮上找個女伴,不然到了冬天還是自己一個就慘了。你們懂不懂,十六歲的精靈節就只有這麼一次耶。」
三人幾乎沒注意到走在旁訪的維爾,很是專注地談論着屬於他們的話題。也有這樣的生活啊,維爾在心裏想道,馬上又意識這其實才是正常人眼裏的「生活」。學業、愛情、還有自己的人生,一面想着這些目標,並為此籌備着幾個月後的計劃、一年後的計劃……與主義或使命都毫無關係,只需為自己的將來考慮的生活……
我要是生在其他家庭,也會跟他們一樣吧?維爾看着大陸上數以億計的年輕人共同的生活方式,在心中淡淡的想道。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方才的目光有些過於明顯,走在最右方的男生忽視回過頭,朝維爾拋來了視線。
「怎麼啦?」
伙伴們注意到他的異動,也先後回過頭,讓三人份的疑惑一同投注到身後的同輩男生身上。維爾避開了這些仿如來自新大陸的目光,默默別過了臉。而就在這挪動視野的過程中,他看到了其他值得留意的東西。
視野的左方,也就是村子北邊的位置,有着村長一家的宅邸。
那是所樓高兩層,屋舍由左右兩側向橫延伸的石造式大宅。以此等式樣的宅邸而言,這所房子算是建得相當收歛,連花園也只有門前的小小一片,但是,在這生活樸素、房屋也多數是單層木做平房的環境中,它的存在感就高得令人難以忽視。
而現在,這所華美大宅外面還停了台車,鋼琴黑的車子就連窗戶也用上了不漏光的暗茶色,呈長條型的車身則足以提供有如小包廂的座位空間,這是輛連首都的大人物們也不是每個都用得起的、最高級的豪華轎車。甚至還有穿西裝的壯碩墨鏡男人在專門看守它。
應該是客人,那個村長就算再有餘裕,都不可能用得起這樣的車。但維爾同時也想不出可以令這種等級的大人物到這裏來的理由──不,如果是「那傢伙」在首都釣了個達官貴人的公子哥兒的話……
反正不關我的事。他很快就覺得這話題不值深思,於是又和那幾個學生一樣繼續踏上往家的歸途。那個狹隘的世界可以為自己帶來甚麼影響,這時候的維爾其實還一無所知。
和村長家比起來,亞蘭特家的房子其實非常普通。無論是漆成白色的外牆,還是屋頂上的紅色瓦片,看起來都和其他房屋沒有區別。唯一不同的是,這是村裏為數不多的複式建築之一。
維爾正在登上這得來不易的二樓。
面積比較細小的這一層只設有兩個房間,其中一個是維爾的睡房。他回來後幾乎沒做其他事情,簡單地將脫下來的外套掛一掛,把步槍放回牆上的掛架,還不到一分鐘便又離開了。他之後走到旁邊的房間,敲了兩下房門。
「門開着啊,維爾你進來吧。」
門後傳來了這般澄澈的回音,裏面的明明是個已經見過無數次、連腦海都不時就會想起的人,維爾卻還是莫名覺得緊張。嚴格不讓自己猶疑的準獵人,現在推門的動作卻慢了半拍。
敞開的門引進了對流風,讓卷好的窗簾也隨着這陣風微微飄揚。少女坐在靠窗邊的床上,一邊撥弄起要被風吹亂的前髮,慢慢回過了頭。
少女的名字是雪倫,雪倫.貝爾法斯特。
湖水綠的眼睛裏散發出柔和的光芒,溫暖的視線令人聯想到冬日的晴空,小巧高挺的鼻樑和外形含蓄的嘴唇也很適當地襯托着這知性而和善的形象。淺粉色的長髮一路延伸至腰際,為色澤來來略嫌深沉的茶色連衣裙帶來了恰到好處的調劑。雖然顯露在衣服外的肌膚因缺少接觸陽光而顯得略為蒼白,當下坐在床上回頭的姿勢也有點像個病人,但維爾比誰都清楚她其實健康得很──而且今天也還是一樣迷人。
維爾始終還是稍顯緊張,看起來變得有點呆滯,他為了掩飾這不自然的神態而回頭帶上門,然後才轉過來問了一句:
「你怎麼就知道是我呢?」
「才剛進門不久,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一件就來敲門的人,我就想那一定是你呢。還是說……」雪倫合起了攤在腿上的書本,故作神秘地瞇眼抬起頭,朝維爾拋出了略有深意的眼神:「你……希望我會以為是其他人呢?」
那還真是一點都不好。維爾馬上就在心裏回答,而這答案大概也寫上了臉上。雪倫那微妙的表情並沒有維持很久,柔和的光芒轉瞬又重新進駐到她的眼睛,緩緩呼出的鼻息就似是為義弟弟的反應而感到安心。
「無論如何……歡迎你回來,維爾。」
本來仍一愣一愣的維爾,亦因此展露了放鬆的笑容,並且回道:「……我回來了。」
雪倫為維爾準備了遲來的午餐。
那是以雞湯煮的素麵作為主食,另外配以雞肉蛋沙律而成,簡單而營養均衡的餐點。庫克.拉昂共和國是個農業國家,特別盛產小麥和雞肉,所以這些餐點也算是每戶人都會弄的家常菜。
兩人邊吃邊聊,從報紙的新聞開始,天南地北的談上了好一陣。維爾也說到了他回程時在村長家那裏看到台很搶眼的車。
「那麼,今天的工作還順利嗎?」
於是雪倫順勢問起了這個問題。「嗯……還算好吧。」維爾已經習慣不對體制外的人透露太多,因而只給了這種模稜兩可的回答。
過程中有點小過節就是了──這些細節他就不打算說出口了。維爾總是覺得自己掩飾得很好,所以當他聽見對面傳來「似乎不太好呢」的回音,突如其來的心虛感受令他險些被麵湯嗆到。然而,他的驚訝其實還來得早了些。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太熱心以致自己偏離隊伍,捱罵了又無法老實道歉,最後幾乎和別人起衝突呢?」
「我服了……你到底是怎麼知道的?老師應該沒來過吧?」
「因為你就是這方面最靠不住呢。明明在家的時候是個這麼溫柔的弟弟,在其他人面前卻總是在鬧情緒。」
「我……」
才不是在鬧情緒──維爾說不出這樣的話來反駁,畢竟對方說的恐怕也是事實。這翻不知是褒是貶的描述一時間也不如回應,令無話可答的維爾下意識撥弄起了額上的瀏海。
但他馬上又覺得甚麼都不說不太好,當他一邊想着無論如何都要有些回應,並下好決心回過頭的時候,他留意到雪倫微微瞪大了眼睛。
「……維爾,左手伸出來。」語調忽然變得嚴肅,維爾連因由都來不及問,身體就動了起來,將支在桌上的左手手心朝上的遞了出去,膚色淺得多的手馬上就扣住了他的手腕。
「這傷……」
「皮外傷而已,別管它。」
應該就是剛才握住槍管的時候造成的,維爾的左手指和掌心都燙出了長橫的紅痕。明白到對方在意的原來是這件事,他反而鬆了口氣,進而給出慣常會說的回答。雪倫的反應也跟往常一樣,突然悶聲不響離開座位,提着藥箱回來。
她把椅子搬了過來,坐到維爾旁邊,朝他的手上抹起了燙火膏。至於為甚麼是別人替他抹,是因為他有一次答應會料理傷口,最後卻不了了之,在這之後雪倫也就每次都主動就地正法了。
「……我要收回剛才的話,維爾果然還是有其他地方靠不住。明明都因為勉強過頭而把自己弄傷了,竟然還想說別管它……你已經不是小孩子囉。」
這段有點不快的咕噥簡直如同出自某個愛操心的母親,維爾雖然覺得這聽起來滿親切的,由此產生的化學作用卻又令他不想欣然接受,於是他皺起了眉。
「輪不到我說要不要勉強,因為──」
「我知道,因為使命在身,所以你有責任這麼做吧?但是也不要一股腦去衝鋒,把自己累壞了……畢竟你面對的是這麼危險的工作,要是身體在要緊的關頭出毛病,你打算怎麼辦呢?」
教條式的宏偉套話對義姐姐完全無效,維爾甚至捱了一記意料之外的反動。唯有剛才,雪倫的話中帶着某種哀傷的調子,短暫地抬頭望來的眼睛裏滿縕着憂愁。這眼神有如訢說着她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事物,理解到這一點的維爾,突然覺得被堵任了嘴。
每當談到獵人的工作,雪倫就會顯露出這樣的神情,這也是維爾不願在她面前談公事的另一個原因。這也是為了你──他沒有勇敢到可以將這句話說出口,不善詞令的他也想不同其他調劑的話,兩人之間的氣氛每次也就會這樣變得很怪。正當維爾不忍再看着對方那陰霾未散的苦澀笑容,而將視線稍為往下移之際,心臟忽然突然猛地跳了一下。
維爾受過讓自己別胡亂放聲的訓練,不然早就驚呼出口了。雪倫將上半身向前傾、雙手伸出來替他料理傷口的姿勢,讓她的胸前一下子變得毫無防備,那一帶的肌膚就這樣從略為寬鬆的衣領間漏了出來。維爾能隱約看見粉白色的花邊,與及那雙健康成熟的隆起物之間的那道縫溝……
也太大意了……他下意識打算別過臉,直到他看到了「那東西」。
銀白色的光芒,在這環境下雖然只是弱小的微光,獨一無二的光點卻依舊非常的好辨認。無論是棉線還是掛在上面的小石子,平時都會因為被衣服蓋住而不易察覺,維爾現在卻清楚目睹了它們的存在。
雪倫仍把它帶在身上。發現到這件事,維爾一方面覺得安心,同時也相信自己在離開森林前做了件對的事。使命以外,其他值得掛心的事──他想起老師剛才說過的話,心裏萌生了一個念頭。
「雪倫……手伸出來。」
當過程總算結束,雪倫正要收拾好藥箱的時候,維爾說了和她剛才說的很相似的話。雪倫有點疑惑地歪歪頭,但最後還是將右手伸向了他。
維爾從右側褲袋掏出某樣東西,維持握拳的手勢將手搭到了雪倫的手上,然後放開。
「啊……!」
幾乎是同一時間,對方也回以了這般驚嘆的聲音,眉間一振並且開口展露笑容,好像一下子由可靠的姐姐變成了雀躍的小女孩,連帶言詞都變得高亢起來:「月光石……!好懷念啊!」
眼見他的反應,維爾也淺淺地笑了起來,一同望向她手中的那樣物品。雖然比雪倫身上那加工過的要粗野不少,乳白色的石塊依然帶着一種獨有的魅力。這種名為「月光石」的石塊雖然有個獨特的名字,看起來也相當美觀,但因為在這一帶隨便都能找到,談不上有甚麼價值,一般人都不太會管它。
「我偶然看到些形狀很好的,所以就挑一塊帶回來了……如果你喜歡就好。」
維爾算是說明了緣由,但雪倫似乎完全沒聽進去。接下來,她展示了這種石子之所以會被如此命名的理由──她彎起左手的五指,讓形狀變左有點像小圓筒的左手按上右掌心,阻隔了手心上的大部份光亮。小小的黑暗漫延了開來,然而銀白色的光芒馬上就照亮了漆黑的環境,純淨而明亮的光芒既像是夜裏的燈火,更有如高潔的月色。
就連維爾都能窺見那片光,雪倫當下比平常要精神得多的反應,讓他一下子覺得自己的話有沒有被聽到都沒所謂了。
「謝謝你……我當然很喜歡啊,這會令人想到以前的你呢。」
對方卻突然如是回答。「是啊……」所以他也坦率回應自己當下想到的話。以前的維爾基姆──那個討厭頂透的、半吊子的自己,卻倒是會有做這種事的心力。使命以外的事──覺得這個說法再次冒進腦海,並為此微微打起冷顫之後,維爾說了接下來的話。
「雪倫……我……接下來哪裏都不用去了。」
其實是有非硬性規定的巡邏要跑,但他如是說。
「真的嗎?那我們找些甚麼一起做吧,要不趁現在休息下也頗好,你最近看起來有些累啊。」
並不知情的雪倫自然單純覺得這是好事。偶然這樣也頗好。當維爾萌生出這逃課學生似的心態,正要朝雪倫點點頭的時候,開門聲宛若要責斥他似地正好響起,把他嚇了一跳。
兩人不約而同的回過頭,首先看到的是沾滿泥的工作靴。走進來的人身穿墨綠色的長褲,與及中灰色的襯衣和口袋很多的卡奇色背心,一身實用卻又有點撲素過頭的裝扮。即使已屆中年,鍛練過的精壯體格卻未見半點衰老,將步槍配帶得比任何人都稱身,雖然沒有理撤底的胡子和因為略長而綁成了一束的深茶色頭髮留下了些許粗獷的觀感,和維爾同色的眼睛始終帶着像鷹一樣銳利而精悍的眼神。肯格.亞蘭特當刻也依舊帶着這種令人卻步卻又放心信賴的氣質,毫不辜負當代「護手」與村中首席獵人的雙重名號。感覺到皮膚因緊張而蹦緊,維爾隨即便從椅上站了起來。
至於帶上門的肯格,目光先後看了維爾的臉,與及因為抹了藥膏而有點異樣的手一眼,然後拋下一句:「最少沒被人揍。」
「下午的巡邏先放一邊,我有要事和你說,吃飽之後就過來。」
維爾還沒來得及理解他上一句話的意思,就再因為這記突襲而覺得背上一涼。儘管當時人應該並無此意,他卻揭穿了兒子因為內心軟弱而撒下的謊……
「是……」
如是回答的維爾,一時間就像成了鞠躬哈腰之輩,有氣無力的反應容不下任何主張。獵人頭領並未對他這番姿態多作評論,只是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間。
唉。維爾也不清楚是為了甚麼,但他嘆了口氣,準備離開。
「維爾……?」
雪倫卻叫住了他,表情似是對他的突然離開表示疑惑。父親並沒打算真等你吃飽過來,姑勿論被這樣一嚇之後還有沒有食慾,在這事實面前他也沒有其他選擇。所以他朝雪倫回以微笑後,也就轉身離開了。
反正你都被揭穿了。維爾用這句帶幾分自嘲的心聲催促自己離去,不然他可能還會在這賴一會。他吸了口氣來調整情緒,朝一下子好像變得既深又遠的走廊走去。他知道,至剛才為止那些過於感性的思考,接下來還是越少越好。
因為獵人的工作即將又要來了。
第二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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