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03
喀噠、喀噠……
一輛馬車行駛在牛車的道路上。車夫鞭策馬匹,不急不徐的速度,顯然是為了讓車廂裡的人能坐得舒適些,但他卻是緊皺著眉,抽空抹了抹自己的鼻子,厭惡看了一眼旁邊蒼白的男子,又鞭一下馬,想讓速度再加快些。而被車夫嫌棄的男子毫無表情,只是直挺挺的坐著,不發一語。
馬車一路南下,朝遠處一座建築物駛去。
這兒是流雲寺,雖不比少林寺出名,但香火也不曾斷過。
「大人,流雲寺到了。」車夫將馬車停在門口後喊了句,便跳下車攙扶車廂出來的人下車。
夏成康雖身形有些肥胖,但手腳卻意外的靈活,只是稍微借用車夫的手,自己便能輕鬆跳下。他看向流雲寺的牌匾好一會兒,朝車夫揮了下手。
「你先下去吧!」
「是。」車夫看了眼一旁的男子。
他知道夏成康每年都會帶著這個有異味的保鏢來這流雲寺祭拜,卻始終沒有人知道原因。他也想問,但也因為自己不多過問的行為,才有接送自己主子到這裡的活兒。所以這次他也一樣,聽命不多過問,駕駛馬車離開。
夏成康走在前方,按照以往一樣,從小師父手上接過香火後,進殿朝神佛虔誠一拜。男子跟在他後方,卻只是站在殿外等候,直到夏成康再度走出時又繼續跟隨。但夏成康並沒有拜完離開,或是找住持開聊兩句,他親手提著一籃香火蠟燭,繞到寺院後門,往溪流河邊的方向走去。勉強形成的小路顯然不具任何阻礙,夏成康與男子依然順利前行,他們約走一刻鐘,便在一塊墓碑前停下腳步。
【安千蘭之墓】
「…娘……」男子突然出聲,倏地往下跪。
夏成康並沒有多訝異,只是默默的擺放香火蠟燭,往墳拜上一拜。
「千蘭,我來看你了。」夏成康輕聲說道,聲音有些滄桑和無力,與方才指使下人的樣子不同,彷彿這段路讓他老了幾十歲。
隨後好一段時間,兩人看著墓,一言不語,直到夏成康覺得自己的腳開始跪疼了,才不得已起身,他看向還跪著的男子。
「前幾日,我從一個乞丐身上打聽到,夏懷書當年逃過那場大火,似乎還活著。」
男子毫無表情的臉抽了一下,張開嘴似乎想說什麼,夏成康突然冷哼一聲。
「若真活了下來,如今也該是個二十出頭的男人。但沒在朝廷這邊聽到任何消息,想必沒有走上仕途。哼,算他聰明,沒跟你父親一樣當官。」他說的咬牙切齒,隨後一笑,「只是可惜了,那個孩子天資聰穎、文武並進,但卻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背負夏家的一切,但按理來說,偏偏又輪不到他。唉,本想讓他為我所使,可惜他太過敏銳,察覺我有所意圖。不過無妨,有你一個就不需再多另一個……要不,我去把他找出來,然後殺了他。」
「不!!」男子突然怒吼,抽起腰間的刀揮砍過去,卻在對方眼前停下。
「怎麼?你是想殺了主子嗎?」夏成康瞄向殺紅眼的男子。
儘管男子瞪的再怎麼狠戾,手上的劍依然揮不下去,最終被夏成康搶過劍,一拳一腳直接將人制伏。
男子毫不反抗任人拳腳相向,不過夏成康也沒有興致把人往死裡打,只是痛扁一會兒就把對方的劍扔還。
「廢物!要不是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早把你扔進練屍盅裡,讓你一絲人性都留不得。」
男子咳了幾口血,默默將劍收回,卻在收到一半時再度抽出,並看往某方向,夏成康似乎一點驚訝也沒有,看著墳輕吐一氣。
「來者何人?」
一個身著深色袈裟的和尚,戴著寬大竹僧帽緩緩現身。
「你是誰?」夏成康再度問了一句。
「貧僧法號行楷。」淨湖束掌行禮。
「行楷師父?」夏成康聞聲打量了會兒,「師父有何事要找老夫?」
「貧僧路經此地,見到這裡有座墳,恰好見到施主施暴,所以前來了解。」
「師父,出家人不打誑語,如此說詞適當嗎?老夫已知在天都鎮時,師父就因為跟蹤老夫,而與老夫的下人打了起來,您就開門見山表明來意吧!」夏成康沒心情噓寒問暖的做場面,淨湖安靜會兒。
「那座墳,是夏大人兄弟之妻吧?」這話讓夏成康眉頭一挑,「十二年前,您的手足慘遭滅門一案,是否與您有關?」
「……出家人不問塵世,師父怎麼關心起這樁舊事?」
「偶然知曉此事罷了。」
「光是知曉,就能聯想到老夫身上,想必師父是有更可靠的消息來源?」此話讓淨湖心裡一驚,夏成康瞇起眼,「是那個丐幫?難道他是當年夏府的人?亦或是……夏懷書?」
準確的推論讓淨湖心裡更慌,他原本只是想從對方嘴裡套出真相,沒想到還沒開頭,流莽的身分就被對方知曉。
「施主請勿隨意猜忌,貧僧只是想一探究竟,並無他意。」
「若真不是他,身處江湖的少林師父,又怎可能了解這麼多官場上的事?」
「既是身處江湖,自然多少會知道一些陳年舊事。且聽聞當年夏府有四個兒子,施主又怎知是哪位公子?」
「師父連夏府有幾個孩子都清楚,這麼說,還有其他人活著了?哈哈哈哈,這還真是好消息。」夏成康得意大笑著,這讓淨湖冒出的冷汗更多了,「即使他們現在都出來,老夫或許分不清其他人,但也能認得誰是夏懷書。師父可知曉為何?」
他挑著眉笑道,在一片風吹草動中緩緩說出原因,淨湖一雙紅眼越睜越大,甚至連風聲停了也沒察覺。
「你說什麼……?這……」
「他背負夏家的過去這麼些年,到最終卻因為這個事實,無法給夏家一個清白。這個祕密要是讓他知道,肯定會帶給他更大的痛苦與抉擇。師父大可告訴其他人,說不定還因此打消他們想洗刷清白的念頭,那可就幫了老夫一個大忙。」夏成康得意笑著。
所以他才故意這麼爽快就把秘密告訴自己嗎?淨湖大感不妙,更令他驚查危險的是,那名男子不見了。
鏗!!
幸好自己反應夠快,拿起法杖抵擋那個男子從他身後劈來的刀劍,但他卻忘了對方會使用拳腳配合。硬生生接下對方的踢擊,往後滑退一段距離。原以為自己挺過一次攻擊,卻不想夏成康也會武功,甚至比男子更熟稔,無須武器,單單拳腳的體術攻擊居然就讓他落下風。
「唔!」法杖被奪,身體經脈被點了穴無力,他被男子一腳踩在地上,一劍抵在他頸上。
「為了感謝師父給予老夫指引,老夫就放師父一條命,順便,再送師父一個禮。」夏成康笑著,從懷裡拿出一小瓶子,用手掐開他的嘴,將瓶內紫色的液體倒入。
咻咻咻!
突然幾根銀針飛來,夏成康立刻跳開閃避,男子沒有閃避,穩穩被銀針刺上要點,但他卻不知曉疼似的朝來源看去。淨湖眼見機不可失,硬是用內力解穴後,蠻力掙脫男子的制伏,但無論如何都為時已晚,他已經那些紫色液體全數飲盡。
「淨湖!」來救援的淨鵲立刻衝來,「你沒事吧?」
「鵲兒?你怎麼來這兒?」
「這話晚點再聊。」淨鵲看清對方似乎沒有任何重傷後,立刻站到面前,拿出武器戒備,「他們是誰?」
「他們……」這倒讓他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才好,眼下只覺身子發熱,腦子頓時混亂起來。
「看來這位女子,也是夏懷書結交的江湖人士吧?」夏成康笑看著。
「夏懷書?」從頭到尾都沒有接觸到的淨鵲,自然沒聽過這個名字,「我不認識這個人,你該不會是認錯人了?」
「哈哈哈,如此生分,看來夏懷書也不全盡信所有人阿!無妨,老夫還有事要辦,沒空與你們折騰。行楷師父,好好體驗老夫贈與的禮物,那對你們這樣禁慾的出家人,更能發揮其效用阿。」
夏成康笑著示意,在男子的護送下立刻使用輕功,逃進更深處的林子裡。淨鵲只追一小段距離,就被一個小空瓶阻擋,瓶口還有沾有一些紫色的液體。
這是方才他們灌入淨湖口中的東西。
淨鵲一驚,立刻湊上鼻前一聞,知道這不屬於任何一種毒藥時,讓她鬆了口氣。但這味道她聞過,也能將成分一一分析出來,在她所學的醫藥知識裡,她總算想起某藥水的配方。
「百願水?但這效果……」
抓!
手臂被人抓住,淨鵲想起夏成康臨走前扔下的話,看向正冒著汗粗喘大氣的人,心裡的恐懼與不安瀰漫她的全身。
「鵲兒…鵲兒……」淨湖嘴裡不斷唸著,一雙紅眼已出現迷茫和混亂。
用力往下一扯,漂亮的袖子就被撕了下來,露出白皙漂亮的手臂,淨鵲的臉色更加蒼白和驚恐,看著身形幾乎掩蓋她的人,朝她逼近。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KbkNDKS2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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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白帝城門口,早已完成活動的三人四處張望,看著太陽即將西下,卻依然沒見到應該回來的二人。
「太慢了!」等候不住的姚憶海大喊,「淨湖和鵲兒到底去哪兒了?再不回來老娘就要餓死了!」
「冷靜點,姚姊。」隗昕趕緊上前安撫快爆走的人,「不過他們確實是太晚了,流大哥,他們不會遇上什麼危險了吧?」
「就算如此,他們二人也是門派之人,武功不比一般人差,要逃也有辦法,你們也別太著急。」流莽推論說著,腳步卻往源明雅的方向走去打聽,姚憶海和隗昕互看一眼,心知肚明的笑了。
「去處嗎?我知道了,請俠士稍等。」源明雅聽說流莽請求,手執一顆水靈珠,另一手比劃幾下。三人只見水靈珠隱隱閃著亮光,「往西南,距離……已超出瞿塘峽的範圍。」
「在瞿塘峽地界外?」流莽和姚憶海一臉困惑,源明雅也是茫然。
「水靈珠所探索的龍脈都只在瞿塘峽,在別處甚無作用,但水靈珠彼此相互聯繫,確實是在地界外,定是俠士私自帶出。」
「他們不可能會貪得偷取,肯定是他們遇到危險了。」隗昕緊張著,流莽卻依然淡定。
「未必,也有可能是淨湖那傢伙亂跑。瞿塘峽西南處是白龍口,那兒有座流雲寺,雖小但從無斷過香火,也算是小有名氣的寺廟。不論淨湖事先知不知道,但肯定是用輕功時發現到,便想著順勢去參佛拜神一下,更或許遇到住持之類的,才會耽誤到現在。鵲兒這丫頭雖沒太大的興趣,但只要淨湖說一會兒就好,她肯定也是答應一起留下。」
聽流莽一番推論,姚憶海和隗昕都是一臉信服。這一路遊歷,類似的情況發生不下數十次,更有幾次是流莽拖著人離開,若真如流莽所推論,想必回來後,淨湖肯定會把發現流雲寺的事情告訴他們,說不定還會提議隔天再去一次。
「十金。」
「啥?」看向突然伸手要錢的源明雅,三人一愣。
「水靈珠雖說脫離瞿塘峽便沒了用處,但也是價值不斐的清淨靈珠,可讓人賞玩,戴在身邊可驅凶避邪。若是遺失或私自帶出,便得付賠償金。」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也太貴了!」流莽抗議著,源明雅一點也不為所動,手依然伸在半空。
「十金。若歸還水靈珠,我便還十金。」
「……這筆帳老子一定要向那臭和尚討。」面對廢話不多的人,流莽實在沒得耍賴,姚憶海與隗昕也只能苦笑。19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PYolu9qDz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