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04
少林寺。
歡騰鬧了一夜,生活作息正常的行羅等人熬不到子時,都已經紛紛趴床入睡。淨湖無奈笑著替三人蓋好被單,看著這間簡陋的房間。這裡擺設一向簡單,一進門就是兩邊各兩張石床的空間,其餘什麼都沒有。自從行敏出家成為他們的師弟後,這間房就一直都只有他們四位師兄弟住。行羅和行原比他出家早幾年,年齡相近、性格也相仿,雖然愛欺負他和行敏,卻也比其他師兄弟還袒護他們倆師弟,這讓他有了手足的感覺。
而明真……
「你果然在這。」
「師父。」身後傳來明真的聲音,淨湖轉頭望去。
「除了訓練和早晚課外,只要一有空,你就會坐到屋簷上,眺望整個少林寺。」明真笑了聲,走來坐在淨湖旁,「記得為師以前問過你,是否喜歡少林寺,你還記得怎麼回答為師的嗎?」
淨湖想起剛來這裡時,自視甚高和古板的個性,總是不受其他師兄師叔們喜歡,與他親近的也只有兩位師兄和明真而已。想到這,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著,「記得,弟子回說:『我討厭神佛,因為祂們會帶走我重要的人。』」
「如今呢?」
「至今不變。」淨湖看著少林寺,語氣裡分辨不出喜惡,眼神平靜如水。
明真沒有介意他所說的,反倒安心般嘆了一氣,「自從收到那封信後,你身上的死氣就開始變得有精神許多,之後不但完成為師提出的修行訓練,偶爾還會找來寺參拜的江湖人士閒聊,都是為了這次出寺遊歷吧?」
淨湖不太明白對方怎麼會突然將話題接到這裡,猛然一愣。
「弟子並無想逃離少林寺的意念,弟子只是……」他連忙向對方解釋,明真笑了聲,輕拍對方的肩。
「為師明白,你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想實現道空大師的遺願,所以盡全力把自己塑造成眾生口中的『神佛』,是吧?」他的話讓淨湖訝異的睜眼看他,隨後卻又垂下臉,搖頭。
「弟子不敢,也自知無能。明知未來將會有一場血腥發生,弟子卻無從阻止……」
「你說的可是流莽?」
「師父怎麼知曉?!」
「為師猜的。」明真坦然,淨湖頓時覺得自己太容易被對方套話了,「流莽是為師親姊的江湖弟子,所以比你還早認識他。當年他將你帶來少林寺時,也是特意拜託為師照顧。但是,為師卻無法信任他。那個孩子,戾氣太重了。」
「咦?可是弟子跟流兄一起這麼久,從未見過……」
話語猛然噎住,想起那天從七秀出發時坐在船上,他只不過稍微透露出要阻止的意圖,卻被對方冷不防就攻擊,那股殺氣被藏的很隱密、稍縱即逝,卻是像利刃一般,一觸即傷。
「……若是執著成性,便會被心魔纏身,他是,你也是。」
「我?師父說的是弟子嗎?」淨湖不解對方說的意思,明真似乎也很困惑他的不解。
「你沒自覺,對那位淨鵲姑娘的態度明顯不同嗎?」
這句話讓他睜大了紅眼,沒有反駁。2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mtt5swWg0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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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水鎮客棧。
寒奕天此刻正冒著汗坐在椅上,被四雙八隻眼盯著看,其中淨鵲的視線,刺的他不敢回看。
「呃……你先喝口茶吧!」姚憶海首先打破沉默,替人倒了杯茶,「然後說說,你是什麼時候、在哪兒看到的?」
「多謝。」
寒奕天接過茶水,茶香裡混了一點甜味,他嚐出是蜜花茶,可以幫助更好入眠,顯然這應該又是淨鵲調製。所以他只輕沾一口,便將茶杯放下。
「其實在下也不確定是不是,一來在下沒見過鵲兒的親生母親,二來在下也只是匆匆撇過一眼,一切的推論根據也只不過是小時候,看過鵲兒畫的一張圖罷了。」淨鵲似乎想起來般,一張臉稍微沉了些,「或許你不記得,我們相遇時,你因為思念成疾,埋頭畫著圖,一天下來畫了幾十張,畫累了便睡,睡醒又繼續畫,日復一日。你會因為想著過去,畫到開心場景時便唱歌,畫到難過處便嚎啕大哭。我看過那些畫,雖然人物眾多,但最常出現還是你的家人,與當年帶你入谷的兩位哥哥。」
說到這,淨鵲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眼流莽。
「是嗎?鵲兒有畫過老子啊?」流莽似乎注意到對方偷瞄的視線,偏頭就往對方頭頂上放,「日後有空,俺們去一趟萬花谷,你把那些畫拿給莽哥哥看,好不好啊?」
「不要!不給看!」淨鵲一把推開對方,一雙小臉紅潤著,「莽哥哥要是看了,我立刻一把火燒掉。」
「小氣,看一眼又不會怎樣。難不成醜到不能見人?」
「不,那已經不是醜不醜的問題。」寒奕天一臉蒼白著,「根本看不出人型,在下第一次看見的圖,是一個像包子的形狀被插上釘子,那張眼鼻口都是紅通通的,在下嚇得那晚做惡夢……哎!」
「奕天哥哥!!」淨鵲惱羞使勁往對方身上伸手一拍,寒奕天直接飛撞到後邊牆上。
「紅眼……」
「是淨湖吧……」
「不知為何,老子似乎能想像得到……」
其他三人冒著汗,顯然這件事已經不能再刺激淨鵲,否則哪天吃到瀉藥都不知道。
「在下記得有張圖,是你娘親抱著你妹妹的畫面。」寒奕天爬回椅子上坐好,「那張圖,鵲兒將親生母親的左手畫髒了一大片,我問為何,你說,你母親左手臂有塊梅花胎記。」
「你見過有此胎記的女人?在哪兒?」姚憶海問。
「天都鎮。」寒奕天喝了口蜜花茶,「數月前,在下在長安到處奔波接委託,來到長安城外南邊的天都鎮。現如今長安一片戰亂後的慘狀,但已經開始慢慢有些恢復,至少有貿易的車隊會在那裏進行交易。那時,我看到一名女人指揮人搬食糧裝上馬車,高舉的左手臂便有一朵花的胎記。但在下也只是匆匆撇過一眼,或許是在下眼花,但也或許……總之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在下並不能肯定那個女子會是鵲兒的親生母親。」
「可我聽鵲兒說,當年鵲兒的父母引開敵人,最後變成刀下亡魂……」隗昕愣了下,他看向淨鵲,「不對,鵲兒在跟我說此事時,只說你父親被殺,但沒有說到親生母親。」
「咦?」淨鵲似乎也很訝異,她安靜好一會兒,腦中不斷找尋記憶。
「所以,你只有看到你父親的屍體,而沒找到母親的?」流莽引導著問,淨鵲再度想了好一會兒。
「或許你母親意外逃掉了!」姚憶海突然高聲推論,「雖然我不知道詳情,但若是場面太過混亂,又有大火在燒,那麼僥倖逃出也不無可能不是?」
「師父,你冷靜點。」流莽開口。
「為何?若是還活著,這不是天大的好消息嗎?應該要高興才是。」姚憶海不解對方為何如此淡定。
「可俺們還不確定,那個人是鵲兒的母親。現在就這麼高興,若是發現錯了,失望不也越大嗎?若真是活下來了,那為何沒有再回來找尋鵲兒?」流莽分析道。
「流大哥,你別說了。」隗昕拉扯對方的衣角,擔心淨鵲的情緒。
「其實在下也是這麼想,所以才猶豫到底要不要說……鵲兒,若你不怕知道真相,要不要隨我同去長安?」寒奕天看向還在呆愣的人問,「這次我來少林寺,是為了把少林的易筋經帶給長安天都鎮的林瑜大人交差。結束之後,我打算去找那名女子確認身分。」
「這麼說,你知道那名女子現在在哪兒了?」隗昕問。
「並不是很確定,但那名女子身帶侍從,肯定是某富家的夫人或小妾,即使不是,也應該是某店家的老闆娘之類的。他們的馬車也不像是長途所用,而在那附近有名的,鳳翔賭莊已經破敗、無人居住,玉泉山莊也已物是人非,或許就在天都鎮也說不定。」寒奕天思考著。
「俺記得長安城附近除了富家外,應該還有些組織吧?例如武德營。」流莽道。
「也有可能,總之都先打聽打聽,總會找到的那名女子。鵲兒,一同去嗎?」
「我去!但……」激動的淨鵲立刻起身答應,但隨後又看向其他人猶豫。畢竟現在她不是一個人,總不能為了她的事耽誤遊歷。
「流大哥,反正我們也沒有下個行程,就去看看吧?」隗昕也靠過來勸說。
「嗯,那就去吧!」流莽乾脆俐落的點頭答應,「淨湖的話就別擔心了,他最愛捨己救人、普渡眾生,這種事他一定二話不說就答應。」
「我也沒事,就陪你們去一趟也無妨!」姚憶海立刻答應陪同。
「莽哥哥……謝謝你們!」淨鵲開心的往姚憶海撲抱過去。
姚憶海雖有些意外,但自從他們熟識後,不時就有女孩子間的親密,且自身又比對方年長,姚憶海早把對方當作是親小妹般看待,自然歡迎對方如此撒嬌的行為,伸手一摟便將人抱在懷裡疼。
「為啥嘴裡叫俺,卻跑去抱師父阿?」流莽狀似不滿的碎嘴,姚憶海和淨鵲互看一眼,心知肚明的笑著。
「好啦,莽哥哥別生氣,鵲兒抱抱就是。」淨鵲開心咧笑,張開雙手就往對方頸上抱。
「哎呀,還是鵲兒聽話乖巧,人又溫柔,跟某個七秀出來卻兇狠的人完全不一樣。」流莽偏頭靠向對方笑道,伸手拍拍對方後腦。
「孽徒!說誰呢!今日還吵不夠阿?」這次姚憶海沒有立刻拿出劍柄揍人,只是喝著茶口頭警告,看得出來鬧了一日,也是該休息了。
「是是,弟子說錯話了。天色不早,明日天一亮就去少林寺接淨湖,然後就到長安天都鎮。師父的一切,弟子一定都準備好,這樣行吧?」流莽也明白對方的疲累,轉而獻殷勤的討好。
「好。決定了就早些睡吧!鵲兒,咱們回房吧。」
「嗯,莽哥哥,昕哥哥,奕天哥哥,晚安。」淨鵲走去抱了下隗昕,朝寒奕天揮揮手後,便與姚憶海一同回客房去了。20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O968n7SF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