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這一句話，我會記上一輩子：年少

這一句話，我會記上一輩子。

或許是那一瞬間的抬眸，染紅了傍晚的天空，而她嘴角失守的那抹笑，恰巧勾起了年少輕狂，也恰好喧囂了十五歲那年，那一個有她的盛夏。

「這樣的你，不是很好嗎？」

薄唇微啟，她笑的嫣然。

我從沒想過能真正遇見這樣的她，就如同她從沒想過有一天，會一不小心走進誰的青春。

然而，這年的盛夏熱的難受。

「所以這裡要先畫一條輔助線，設一個未知數，然後代這個公式，最後再求解......」她的聲音混在黏膩膩的陽光裡，暖暖的，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葉子翎，好熱，開冷氣......」

「......這裡是圖書館。」

這是我第二次麻煩她教我寫作業。

「葉子翎，我們去吃冰好不好？」

她的成績亮眼，可是為人謙和有禮，而且做事認真，責任感很強，偶爾的小固執也將她的可愛添了幾分。

「可以，我們寫完這一單元我們就去。」

她低下頭，開始抄寫社會科的筆記，陽光從窗口灑在她的側臉上，細細的髮絲在光的照射下如金絲一般的垂在耳邊。

她是這樣的一種存在。外表不是特別亮眼，卻總是能吸引我的目光。

「這筆記給你，我整理了容易考的還有容易混淆的部分，回家看一遍課本，考前再看一看這個的話，拿八十分以上應該沒有問題。」

離開圖書館前，她拿了一疊筆記紙給我，少說也有十幾張，上頭畫滿了插圖，老實說對我而言，她這種漫畫式的筆記的確讓我記這些瑣碎的資訊更輕鬆了些。

那次的考試，社會科，我拿了九十六分的全班第二高分——唯獨輸給了她。

其實，自然科比較是我的強項，關於物理化學，我已超修高二的範圍，我花了不少的時間在鑽研——包括試著讀愛因斯坦的相對論——儘管看不太懂，但我還是讀了兩次。

在考完試之後，我拿著自然考卷晃到她的身旁——她正和一群朋友熱絡的討論社會科的答案。

她是個完美的孩子。放在她桌上的考卷，分數欄裡三個大大的數字，鮮紅得刺眼。

「葉子翎妳考的也太高了吧！」

「葉子翎，考這麼高，請飲料！」

同學們嘻嘻哈哈的打鬧著，我穿過人群向她說了聲恭喜，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

放學我們向來是一起走的。她會到學校對面的公車站，我會經過公車站直接走路回家，偶爾的偶爾，我會陪她等到公車來才離開。有一陣子她喜歡往後一個站牌走，只因為那條路上有一家寵物店。她總是站在大面落地窗前望著兔子發愣——即便這使她更難擠上在前一站就塞滿學生的公車。

「你先走吧，我要往後走一站。」

記得那時，她總是這麼說。　

也偶爾，她會陪我走到前一站的電器行，我們會試玩新出的遊戲光碟。我認真的解釋每個遊戲角色功能和屬性，她總是專注的聽，即便她平時不太擅長玩這些需要手眼協調的遊戲。

有次上課老師談到我們未來的志向，明明是簡單的問題，卻讓我苦惱了許久。

「想什麼呢？」她走路總是無聲無息，班上同學至少有一半都被她嚇到過。

「如果我能成為科學家，好像也不錯。」話剛出口，卻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我改口：「沒有啦，我在想如果我能有一隻獨角獸，我想要彩色的。」

「這樣啊。」然後她笑了，也不知道是聽到前面的答案感到滿意，還是純粹的笑獨角獸的部分：「那不是挺好的嗎？」

「我未來想考法律系......雖然你應該不是很想聽我說，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她緊接著說：「只是好像沒有什麼確切的理由，只是覺得應該會很帥，是個能幫助人的工作。也或許，我只是需要一個目標去達成。」

「妳那麼強，會成功的。」我無奈笑道。其實她一直是個固執的孩子，學會之後就不懂得變通，有時候明明有更簡單的方法能達到一樣的效果，可是她卻喜歡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做事。

「不過無論如何，那我們一起加油吧！」那時的她，笑得如陽光般燦爛。

然後很快的，忙碌的暑假悄悄拉開了序幕。緊鑼密鼓的考試攪亂了沉澱在心底的情緒，生活被書本填滿，壓的我喘不過氣來。

她也是一樣的吧。

「葉子翎，退步了喔。」導師的神情嚴肅：「手伸出來。」

木條打在手上的聲音響得多麼令人痛心。同學們竊竊私語，有人笑了，有人嗤了一聲，有人說誰叫她仗著聰明不好好努力，只有蕭晴安撫似地拍了下她的肩。其實那時我做了什麼我也不記得了，我只記得那天，上課從不打瞌睡的她，在課桌上趴了兩節課，期間頭也沒有抬一下。

她是個愛笑的孩子，即使是這樣的時候，在她抬起頭之後，臉上依舊掛著淡淡的笑。

也或許可以說，我以為她是個愛笑的孩子。

其實，葉子翎的成績最好時，也是停留在班上的第二名，因為一直以來，蕭晴都是班上的第一名。僅有一次，因為蕭晴的畫卡失誤，她考贏了蕭晴。可在看見蕭晴的眼淚之後，悄悄的，她蹲在置物櫃前哭了好久好久。

那時的大家笑她虛假，怨她的不珍惜，畢竟能考贏蕭晴不是只要努力就能做到的事。

可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她流淚不是為了博取同情，而是她明白，那種別人對你失望的感覺是多麼難受。

漸漸的，我發現她好像不是表面上的那麼受人喜愛。背地裡還是有些人對她指指點點，多數是說她虛假，也有人看不起她對著老師淺笑盈盈。

「這年代尊師重道這個詞只存在中國文化基本教材裡。」她曾經這麼說。

或許她很早就感受到了吧？

可她卻依舊默默的用自己的一套理論生活著。

有一次輔導課，老師要我們在表格裡填上座右銘。我向來是鄙視這種成長檔案的。我們在格子內填上老師們希望看到的志願、職業、對自己的期許，並且由老師們為它打上所謂的“分數”，這種事大家都明白，何必如此自欺欺人？不過有一次，我好奇的問她寫了什麼座右銘，她答道：「尊師重道，嚴以律己，寬以待人。」

明明是官方過了頭的答案，我卻能感受到，她是如此固執的死守著。

「還行吧？我覺得這次題目挺難的，但你應該考的不錯。」考完第三次模擬考，她問道。

「又考差了。」我皺眉，望著她藏在身後的手，有些惱怒：「妳倒是考的挺好的。」

「才沒有，離我的目標還遠著呢。」她望著我，也好像穿過我，望著很遠很遠的地方：「或許，我可能會選擇別的系吧，法律什麼的，我可能做不了。」

「不過盡力就好，你已經很棒了。」然後她輕輕一笑。

「妳是不是看不起我？」

——從一開始妳就是站在高處望著我的吧？所以才能用這樣的表情說著這樣的話。——

「每一天、每一天，我為著考試忙的焦頭爛額，唸書唸的筋疲力盡，妳卻還有時間嬉皮笑臉！妳跟我說妳做不到？那我怎麼辦！」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吼，握著拳，忍著才沒把拳頭揮向她。

她愣了一會兒，我以為她會哭，或者賞我一巴掌後離開——可是她沒有。

她只是苦笑，背向我走了幾步。

「我知道你很努力，甚至比我和很多人還要努力，你有自己的目標，有自己的想法，遇到不合理的事情就絕不屈服，老實說，我很羨慕你。雖然你總說你羨慕我聰明，可你明白嗎？就算我真的聰明好了，很多時候，我寧可我從來沒有聰明過。」在回過頭的那一瞬間，風拂亂的她的髮，她抬眸，僅是輕輕一笑，便喧囂了盛夏。

「現實是這樣的，並不是誰努力誰就有成功的資格。」然後她笑了，可是笑得有些蒼涼：「畢竟這世界上有誰不是努力的在生活著？」

突然不知道能說些什麼，只好就這麼望著她。

「你總說你不夠好，可是你總是能看見別人的優點。你比誰都還要努力，而且你比誰都還要勇敢，明明失敗是多麼令人挫折的一件事，你卻能不向現實屈服。」她說這話的時候，夕陽的紅輕輕地滾上她的臉頰，紅透透的，輕巧間帶著可愛。

「這樣的你，不是很好嗎？」

然後，那便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

有人說她轉到了比這裡更嚴苛的私立學校，有人說她去了英國留學，甚至有人說，晚間新聞報導裡，在距離學校兩公里的那棟商業大廈跳樓的那個女孩是她。大家說的繪聲繪影，好像自己在現場似的。可事實上，那天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無聲無息的，她甚至連自己置物櫃裡的筆記本都沒有拿走，卻又好像從一個我看不見的地方，帶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成長，或許就是這樣的吧。

一路上磕磕碰碰的走著，被許多事磨頓了身上的稜角，我們逐漸變得圓滑、更能接受所謂的世事無常。小時候總愛拉著媽媽的手，問著天空為什麼是藍色、為什麼一加一等於二等，這種所謂大部分的人認為「沒有為什麼」的問題。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現自己長大了？或許，從我們漸漸的不再問為什麼那時起，我們便不再只是個孩子。

「這樣的你，不是很好嗎？」

很久很久以後，回想起那青澀而天真的我們，總是跌跌撞撞、懵懵懂懂，卻伸出手就想碰到天空。我們將年少輕狂染上青春歲月，用盡一切只為了追求那是小小的夢想，是多麼的不切實際，是多麼的驕傲自負，卻也是如此有理想的活著。

是何時開始？世界變了，抑或是我們悄悄地變了質。

「其實也不是特別想妳。只是經過寵物店時會想起妳望著兔子單純的笑；只是出了新的遊戲光碟時會想到妳認真研究搖桿時微微皺起的眉；看見黃昏的夕陽會想起妳望著我，堅定的告訴我自己的夢想......」

雖然妳冒冒失失，也不盡完美。

可是，這樣的妳，不是很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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