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你們猜愛麗絲最後怎麼樣了?」
「逃出來了,對不對!」
「差一點,最後愛麗絲醒了,原來剛剛一切可怕的事都是夢,都是假的,然后愛麗絲就開心的回家去了。」
「艾文叔叔,是不是我們也還在做夢,可是夢不是很漂亮嗎,為什麼我們的夢這麼可怕?」小女孩蘿絲吸吮着食指問我。
「每個夢境都不盡相同,其實我們只是還沒辦法醒來而已,外面那群可怕的軍人叔叔闖不進我們的夢境的,相信叔叔,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了。」
其他人湊了上來,笑道:「艾文叔叔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我也笑了,拿出昨天趁亂搶來的麵包,正好他們現在也該餓了,果不其然,每個見到食物時眼睛都亮了,畢竟還是孩子。怎麼忍的了連續五天挨餓呢。
又陪他們說了會話,把他們哄入睡後,我才放心的換上之前撿來的軍服,走出地窖準備採購,最近史尼特政權更猖狂了,非史尼特的軍隊人員根本沒辦法購買任何好點的東西,要不是船的使用權全被他捏在手裡,我一定帶那群孩子遠走高飛,哪兒都好,只要不是在這種軍人為天的地方。
因為胸前閃亮的軍徽,任何市場或店家的人一見到我,都是慌亂的抱緊菜籃逃離,也給了我不少方便,加上這身軍裝的原主人口袋也深,我也能適時塞幾個金幣進他們的錢籃,算是嚇跑他們的補償。
本來我以為這場戰爭不會持續太久,畢竟本來的皇家兵也不弱,誰知道史尼特居然找了外援,硬生生將皇家軍滅了,我看著一旁還殘留火星子的教堂,眉頭不自覺緊皺,忽然也想到了過去的自己。
以前做上將時,帶著兄弟們搶,見什麼搶什麼,甚至放火銷毀,現在想想,為什麼自己下的了手,破壞那些美麗的事物呢?
是那群孤兒院的孩子救了我吧,那天我闖入小鎮,進到孤兒院時,所有的孩子都背對著我們坐著,我食指停在板機上,卻無法按下,我讓兄弟們在外面等,我想跟他們說說話,而後一個綠眼睛的小男孩拿了一疊滿是塗鴉與文字的紙給我,便把我趕出去,出大門後,我聽見槍彈掃射的聲音,我慌張的打開門,老婦手中拿著槍,對著我慈悲的笑了笑,便對著胸口開了最後一槍,應聲倒下。
我拿起剛剛那疊紙翻了翻,每一張的人臉上都掛著笑,旁邊有他們的心願,有人想做護士,有的想做麵包師,各樣單純的願望匯集在紙上,卻因為時代的混亂,無法被實現。
我曾經自以為,槍火能消災,消滅一些不需要存在的人,但有人是不需要存在的嗎?護士,麵包師,誰是不被需要的?
那不過是我想要戰爭的醜惡理由,想想他們,渴望的這麼渺小,我有什麼理由摧毀他們的夢?
自那之後,我再也拿不起槍,轉而帶著各樣童話書游走戰亂地區,告訴那些黑夜中的孩子,夜晚再長,太陽也終將會升起。
之後我來到這個音德森地區,到一家孤兒院說故事,沒多久總理史尼特便下令活捉十三歲以下男女童,孤兒院的麗莎修女請我帶孩子逃到地窖避難,我帶著他們,一進去就是三天,再出來時,便是跟過去在那個小鎮看到的一樣,無一生還。
我不敢讓他們出來,便擔起找尋食物的責任,偶爾教他們點防身與怎麼用刀,就這樣也過了三個月。回過神來,不知不覺我走到了一條陌生的小巷,一個小男孩認真的盯著前方,突然,他撲向前去,抓住目標笑道:「哈!今晚有肉吃啦!」
我於心不忍,撥了些麵包給他,「恭喜,我幫你加個菜吧。」
他一認出我的服飾,隨即從腰間拿出槍對著我,「假惺惺什麼!我們會沒有東西吃是因為誰!啊!」
他的手持續的顫抖,我嘆了口氣,蹲在他身前,將身上的刀子都給他,「這樣如何?」
他愣了會兒,搶走我手上的麵包後,倒退好幾步問我:「搜刮了糧食,卻來給我吃的,對您有用嗎,上將大人。」他特意將後四個字的語氣加重。
我忍住心的絞痛,拿出一本童話書放在地上:「聽過一則叫『巴樂兔的選擇』的故事嗎?沒有的話就拿去看看吧,這則故事告訴我們,先不去想有没有用,去做了,就一定有用,比如現在。」
他緩緩地靠近,拿起童話書,轉身便跑走了。
可惜了,那麼好的身手,要是做士兵就好了,可隨即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還是不要好了,做了士兵,心靈說不定就從此不乾淨了,還是現在好。
我回到教堂,發現有一群人正圍繞在門口,我板起臉上前查看,那群士兵見到我的軍徽,果然收起了剛剛醜惡的表情。
「稟告上將,有人民密報,裡面窩藏了十幾個兒童,我們現在正準被搜查。」
「那圍在外面做什麼?總理沒告訴你,行事不得猶豫嗎?要是他們早就跑了,拿你問罪?」
我壓低嗓音,凶狠的注視著他,那名軍官默默嚥了口水,趕緊進去搜尋,想當然爾,什麼都沒搜到。
地窖在教堂大廳其中一張跪拜椅下,除非是教堂神職人員,否則不可能知道,我凶狠的教訓他們後將他們趕走,才敢鬆懈下來,換上衣服走進地窖,孩子們一股腦的湧上來抱住我的腿,我安撫着他們,同時思考著,該怎麼解決教堂被發現的事。
又過了幾天,史尼特推翻國王,成為國家真正的元首,下令興建基礎建設的同時,不斷提高人民稅收,放任軍隊搜刮民脂民膏,我看著一個又一個壯年男子,被強押進車中準備從軍,我握緊了拳頭,很想回自己的國家去,領軍來消滅這個獨裁者,但我始終放不下他們。
「找到了!這裡有地窖!裡面有十幾個小孩!」不遠處有人喊著,我轉過頭去,那不正是我們的教堂嗎?!
「女士,這是您的賞金,感謝您通報,國家會感謝您的。」
「不會,我也只是想為國家盡一份力。」
我跑近他們偷聽,那個聲音,不正是麗莎修女嗎!我裝做冷靜的樣子走上前,請她跟我到一旁說話,她看著我的臉,尖叫一聲,惶恐的指著我:「我的主啊!就是這個男人!我看見了,他監禁孩子,不知虐待了那群孩子多久,大人,你們一定要逮捕他啊!」
一旁的士兵猶豫著,我畢竟身穿史尼特的軍服,還有軍徽,他們也不能確信這件事的真假,將那個婦人趕走後,昨天那個圍在外頭的軍官秘密的上前報告:「稟告上將,我們根據這位女士的說詞,找到了被私藏的孩子,現已關押完畢。」
「那群孩子呢?」我問道。
「在車上,我帶您去。」我跟著他進去,車門一打開,裡頭的孩子便揚起小刀,朝帶我進來的軍官刺,我急忙將他打暈,擋住了一兩刀,隨即關上門與他們說話。
「叔叔,你也是要賣掉我們,才一直養我們的嗎?」
我搖搖頭,拿出麵包給他們,這次我給他們一人一條,盡量平靜的對他們說:「是叔叔不好,沒有藏好自己,連累你們被發現,叔叔跟你們說的那些還記得嗎?」
「我們很快就可以回家?」
「嗯,所以每天都要好好活著,等我,我會讓這一切結束的。」
隨後我將在菜市場拿的刀子給他們,有大有小,「保護好自己,知道嗎?」
「知道。」 他們鎮重其事的點頭,露出了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靜。
我將剩下的童話書全給了他們,便扛着那名軍官出來,將他交給其他人後,我找了個理由搭船,回到我的故鄉,重操舊業。
兩年後,由於史尼特持續無視國際條約,併吞他國,我國與鄰國決定出兵,維護國際和平,我踏上熟悉的音德森,一路殺敵,聽說了史尼特逃跑至他國,急忙帶兵轉向,留一部份陣留此地。他若踏入他國領地,我們就無權干涉了,不能放棄!
又過了幾天,我與其他二位軍官包圍史尼特,他當著我們的面扣下板機自殺,史尼特政權因為內部爭鬥,每況愈下,最後投降。
我得知消息後,馬上趕往關押孩子們的集中營,許多孩子抱膝痛哭,我告訴他們,不會再有事了,他們不會再被虐待了,他們一臉難以置信的看著我,直到林國的醫療團隊來到,才真正相信這件事,並放聲痛哭起來。
我尋找着過去在教堂的那群孩子,繞了一圈又一圈,還是找不到人,幾個小孩觀察我好一陣後,才怯懦的拿著童話書走出來給我。
「你是艾文叔叔對不對?蘿絲說你如果來了,一定會很著急得找他們,他們都已經被活埋了,這是他們死前留下來,說你如果來了,要我們給你的。」
我愣愣的看著有些潮濕的童話書,有些書頁已經脫落,我甚至能想像他們在無盡的夜裡,一次次的翻動書頁的樣子,而每本書的最後面,都有一句話:
艾文叔叔,我們會好好活著的,你要來帶我們回家喔!
我緊抱著書,自喃道:「對不起,叔叔來晚了,我們回家吧,今天晚餐不是麵包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