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屆《假如DSE作文不限時》短篇小說比賽 - 讀書無用－－比天空還要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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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泡杯微澀的茶，聽我說個發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紙本書獨有的香氣充斥整個空間，你蜷縮在角落的位置上，排列整齊的文字隨著分針秒針走動映入眼簾，安靜的連翻頁的沙沙聲響都無比清晰，書架上貼著保持安靜或輕聲細語之類的標語，紙緣已因歲月泛黃，但如今也沒更換的必要了，畢竟這裡除了你以外空無一人。

象徵閉館的晚安曲響起，你卻沒有停止翻閱的動作，直至樂曲結束亦然。

最後一音落下的同時，熟悉的清脆聲音迴盪在空氣中。

「好久不見啦，親愛噠，想我嗎？」抬頭的一瞬，聲音的主人已坐在對面的位置上，雙手倚在桌面上而手心托著臉龐，笑盈盈地望著你，底下一晃一晃的小腿顯示出了少女的愉悅。

「誰跟你好久不見？明明昨天才見過。」你推了推鼻樑上的的眼鏡，又說：「而且！不是跟你說不要再叫我親愛的了嗎？」

像是沒意識到你話中濃濃的不滿，她笑容可掬，雙手背在身後，起身改坐到了你旁邊，巴掌大的小臉上一雙笑著的靈動眼眸尤其引人注目，那是活潑慧黠的，是要使人著迷的一雙眼睛。

不要懷疑，不是錯覺，她剛剛的確是憑空出現在這裡。

離門口這麼遠的地方都能聽見老舊大門被緩慢關上的聲音，是時候熄燈了，你們的今天卻是此刻才要開始，她站起身來，用淺藍色絲線點綴的純白裙擺隨著少女動作輕輕搖晃，你將書籤夾入後也離開被坐得溫熱的座椅，轉而靠著牆壁在地板坐下。

她衝你甜甜一笑後打了個響指，一本封面精美的繪本便從書櫃裡飄浮了起來，從眾多書籍中脫穎而出的它，似是歡愉又似討好地於瑟莉絲特周圍旋轉，如果忽略現實可行性的話這真的是一幅美好的畫面。

接著藕臂輕揮，繪本翻開，裡頭的夜空就這樣佈滿了建築物裡面，漆黑中璀璨的繁星點點，偶爾流星劃過天邊，叫人移不開視線，沒有方才未熄燈前那般明亮，但也足以。

即便立足於這片星空之中，她依然毫不遜色，最耀眼的一等星見了她都要羞愧地黯淡失色，這就是瑟莉絲特。

到了現在，你面對如此的神奇畫面竟也已習以為常，並不驚奇也不慌張。習慣果真是很可怕的啊，你嘆了口氣，不禁感嘆，身子放鬆下來貼著身後水泥牆壁微微下滑，空調已停止運作，但莫名帶上了夜晚的清涼，額間沁出的汗珠很快地被風捲走。

「好嘛，我們繼續昨天的故事吧。」她坐下與你並肩，轉頭對你微笑。

不要懷疑，不是錯覺，她剛剛的確是憑空出現在這裡。

因為她是屬於「這裡」的，不屬於這個世界，但確實存在於此，你靜靜看著滿天星斗，然後又轉而望向她如晴朗藍天一般的眼眸，裡頭裝了一點疑惑，裝了一點欣喜、一點期待、一點溫柔。

「好。」於是你說。

她出現在這裡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身為「書靈」的瑟莉絲特是鎮上流傳的傳說故事，經過時光洗禮的舊圖書館、被眾人喜愛的書籍、享受著閱讀的人們的意念，這些加總起來，就是老人口中所謂的書靈，她屬於這座圖書館，卻從不屬於這個世界，可惜因為這間圖書館有些年代了，不及鎮中心新建好的圖書館，訪客數量日漸減少，人們對館內書籍的意念隨之遞減，關於她的傳言也無聲無息地消失著。

直到你的出現。

只存在於傳說中的她，忽然有一日現於你眼前，再之後便是不知為何毫無違和感的融入在你的日常中，她說故事給你聽，她會對著你笑，她老是不好好叫你名字，反而稱呼你為親愛的。你的世界太小了，在她闖入之前僅有書和你自己，小的容不得任何人打擾，沉默得勸退了所有想試圖踏入的人。興許是她生了一張讓人無法抗拒地想靠近的笑臉吧，你的小世界裡從此多了一個身影，強硬又自然，好像她一直都在那裡一樣的自然，而恣意揮灑的存在感又強硬地要你將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喜愛書籍的人啊，你得到了書靈的認可，你可以親吻她的手背，聆聽她的耳語，與她一同仰望星空。

「終於見到你了啊。」於要閉館之際憑空出現的她說，空靈輕盈的身軀像是由光點匯聚而成，語氣是壓抑而極其喜悅的，好像高興得要哭出來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凝視那雙濕漉漉的天藍眼眸，你頓時說不出話。

你無法理解她那強烈到要滿溢出的情緒，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她孤身一人沉睡已經多久了，雖非醒著卻也知曉自身的孤獨，內心發出的聲響總迴盪在空氣中，沒有人回應、沒有人回答。

由愛和意念孕育出的故事，因為放入書籤而被中斷，主角又該何從何去？

「你是誰？」好不容易回過神後，你睜大了雙眼問道，有驚訝有好奇有疑惑，但獨獨沒有恐懼，或許是這類型的書看多了吧。

「說到這個，我還沒有名字呢，你來幫我取一個怎麼樣啊？」她從半空中降落雙腳踏地的模樣宛若天使降臨，你能聽見周遭為她奏起了聖潔詩歌，微微揚起的嘴角彎彎如月牙的眉眼，眼裡晶瑩剔透，藍得不屬於這個塵世，導致你幾乎是脫口而出呢喃著，「Celeste⋯⋯」

「那麼，你好，我是瑟莉絲特。」瑟莉絲特拉起裙擺，欠身對你行了一禮，全程緩慢而莊重。

迎上目光，四目交接，被遺忘的故事至此才又翻開新的一頁。

寫上了你和她的名。

「⋯⋯從此他們幸福快樂的生活下去，結束。」隨著瑟莉絲特訴說的故事進到尾聲，星空也逐漸隱去，這姑娘真的很喜歡雨過天晴，或終將迎來曙光一類的，無論是真正意義上還是故事都一樣，實在是，和你一點都不合啊。

她將頭靠在你肩上，漫不經心把玩髮尾，一縷金色髮絲在她指間閃閃發亮，又在你放下左臂上的書時順勢倒進你懷裡，理直氣壯地枕在你腿上，笑意明晃晃掛在嘴邊，像隻饜足的貓兒，長髮本軟軟地搭著，現隨她的動靜披散開來，奪目程度並不輸滿天星辰，唯一不同的地方應當是她是你所觸手可及。

彎下腰就能對她獻上虔誠的親吻。

「你喜歡這個故事嗎？」她由下而上望著你。

「不喜歡。」

「為什麼？」她倏地坐起身來，直勾勾盯著你，頗有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式。

你瞟了她一眼，悠悠開口，「為什麼最後男女主角會在一起呢？明明是不可能的。他已對她徹底失望不是嗎？」

「親愛噠，你為什麼不願相信呢？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不是嗎？」她感慨，語氣中充滿希望和光明，你想，難道這姑娘都沒想法是負面的嗎？都沒事情是傷心的嗎？

「可瑞德終究還是離開思嘉了，即便他是如此愛她，即便他們兩人是如此的相像、契合。」你忽然有些激動了，瑟莉絲特甚少與你討論故事情節，興許是她也知道你並不喜歡那些故事結局，她總是有意無意地縱容著你啊，顯得今晚的她實在反常，但你也說不出是哪裡古怪。

「即使如此思嘉並沒有絕望啊，她還是有機會挽回瑞德，或許他倆真能長相廝守。」她反駁，「而且，我還蠻喜歡郝思嘉這個角色的。」轉到這句時瑟莉絲特唇邊揚起了一抹笑，她再次靠回了我身側。

「我以為女生不會喜歡郝思嘉這樣的人？」你稍稍恢復了冷靜，態度也不像方才那般急躁強硬。

「嗯⋯⋯我可以明白為何有人不喜歡她，但她聰明美麗勇敢且真實，不能否認，真實是書中人物很難能可貴的特質。」她停頓思索了下，又道，「當然，她的虛榮自私是不少人討厭她的主因，不過她也因此真實，因為缺點而真實。」

「畢竟真實的人是無法令所有人喜愛的。」你接著說了下去。

「是的。」她點點頭，你們總算在某件事上達成了共識。

黑夜已完全消散，落在地平線之下，取而代之的破曉曙光點亮並肩坐著的二人，只屬於你們的新的一天要開始了。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會說出這句話不就代表今天不怎麼美好嗎？」你也不曉得自己怎會突然又提起這個話題，正常來說你該是避開一切會演變成吵架的因素才對，畢竟吵架是個多浪費時間體力的事啊，你還不如多看幾本書，多聽瑟莉絲特說幾個故事。

到頭來果然還是因為她總縱容著你吧，其實被要求閉嘴早已是家常便飯，瑟莉絲特卻說得把想法表達出來，錯誤的觀念方能及時被糾正，固有的思想才能在討論中被顛覆，看似微弱而荒誕的意見也不該被無視，因著我們正確實地存在於此。

你又道，「而明天還是一樣，我還是會來到閱覽室，聽你講故事之後回家，不是嗎？日復一日？」，那些煩躁的事情、解決不了的問題也不會因為明天到來而迎刃而解。

「今天不怎麼美好⋯⋯可明天會是全新的，今天逝去將不再回來，後悔也無法扭轉，所以更要把握今天，我想或許也有這樣的含意在裡面吧。」她轉頭過來對你微笑，側顏被陽光鍍上了一層淺金，隱約恍惚，彷彿隨時會化作斑斑光點消失在空氣中，和出現時一般，你心頭驀然升起一股不知名的情緒，你鬼迷心竅地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她愣了愣，隨後反握上你的手，輕柔的笑將清晨特有的寒氣給驅散，絲絲暖意透過掌心傳達。

脈脈不得語。

你突然發現你們再一次有了共識。

「我也差不多該回去了。」你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皺摺，此刻已是日正當中，陽光熾熱耀眼的很。

「嗯。」她回應，同時邁步走向窗台，步伐寬度不一樣，卻誰也沒落下誰。

「那麼，明天見。」在她把手放到你胸口前，你說，瑟莉絲特的表情彷若欲言又止，正想問問她還有什麼沒說的，一陣輕柔的風就將你帶離了閱覽室，無比柔和卻逼得你不得不闔上眼，再次睜開眼已身處在熟悉的你的房間。

只餘一句若有似無繚繞耳畔，「親愛噠，再見。」

和往常並無二致，卻又有哪裡不同，好像少了些什麼。

算了，明天再問問看吧。你將疲憊身軀摔進柔軟床鋪裡，一閉上眼睡意便像潮水般翻湧而來，床頭櫃上的鬧鐘再次走了一小格，現在是晚上九點零三分，圖書館九點閉館。

宛如誰在守護著你一般，你睡得很沉，一夜無夢。

在這之後你卻對自己如此熟睡一事感到後悔。

這個鎮不大，消息自然流通快速，更何況是那麼嚴重的事故，不，案件。

圖書館在凌晨被惡意縱火，凌晨，就是這麼一個當全世界都昏昏欲睡的時刻，這麼最適合軍隊突襲的時間，迅速蔓延的火舌像吞沒了寶貴藏書一樣摧毀了希冀，老舊建築沒有絲毫抵抗力，你也沒有。

犯人已經捉到了，而因為發生在閉館時段所以無人傷亡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其他人這麼說著。

你從床上起來聽到這個消息後就一直失神到現在，你自認算是理智的人，可你不明白，事情怎會在一夜之間轉變。

你不知道，其實事情從來都是發生在一夕之間，只不過是沒有人願意去面對。

５.

你幾乎是往圖書館的方向飛奔而去。

沒有親眼確認便無法相信，無法相信便不願意面對，雖然說即使面對了也不一定能接受，但你總得試試，趁著夜色如墨。

夜幕低垂，厚重雲層掩蓋星光，你氣喘吁吁，心臟疼得你說不出話來，不知是因為時隔許久的激烈運動，還是因為⋯⋯眼前的廢墟。

「啊⋯⋯瑟、瑟莉⋯⋯」嘗試想說些什麼卻僅發出了斷斷續續的不成形音節，張開了嘴只是讓自己嚐到了十足鹹味，灰燼間還能窺見殘留的書頁碎片，拳頭被握緊又放開，駐足於拉起的封鎖線外，你動彈不得。

「親愛噠。」

微弱地點點光芒閃爍，失落的拼圖找回了幾塊，拼湊起虛幻又模糊的身影。

「怎麼哭成這樣啊⋯⋯？」

青蔥柔荑想要為你擦去雙頰上的淚水，可無法觸碰封鎖線外的你。

於是你跨過封鎖線去握緊她的手，用若是擁抱定能將她勒死在懷裡的力道，可仍感受到一覑冰冷，任憑眼淚肆意，你不發一語。

她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

「你知道我說給你聽的那些故事都是哪來的嗎？」她突然拋出一個明顯不是現在該討論的問題，你正想開口斥責，卻對上了她那雙悲傷又心疼到極致的眸子和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原本要脫口而出的話梗在喉間，你轉而道，「不是書裡的嗎？」，她卻搖頭，「都是我說的喔，是屬於『我』的故事。」

「那又⋯⋯」那又如何？即使如此，也無法救回她，就像白瑞德離開了郝思嘉一樣，她終會離開你。

你鬆開了牽緊她的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

「讀書是在體會別人的人生，跟隨別人的腳步，踏著別人行走過的道路。」她微笑，「可是，親愛噠，光讀書是無用的啊，是無法擁有我的。」眼簾低垂，如蝶翅撲朔。

她是人們愛著書籍的情感所聚集出的意念體。

而你所讀的那些書，終究不是屬於你的經歷丶思想和意念。

你早就明白了，只不過不願意去面對。

和人們一樣。

「你的東西，但我想，現在也不需要了吧？」瑟莉絲特拿出你昨晚遺落的書籤，難怪感覺少了什麼，語畢剎那，因為長期使用而已有磨損的書籤竟轉變成了一支鋼筆，你從她手中接過，乍看之下沒有特別之處。

可拿到時，你的眼淚又不爭氣地往下落。

它是溫熱的。

是那種被小心翼翼收在口袋、胸前、手心才能有的那種溫熱，是被體溫捂著才能有的那種溫熱。

「寫吧，親愛噠，我等著你，等著你創造出屬於你的道路的那天，等著你將我接回來的那天。」她的身影漸漸透明了，然而臉上笑容愈發燦爛。

抬起頭來毫無顧忌直視你，明眸皓齒，翦水秋瞳，被淚水洗刷過後，在黑夜裡更加蔚藍澄澈，你終於憶起了當初為她起的名字，瑟莉絲特，Celeste，含意天藍色，或者，最幸福的人ーー天國的。

「我等你。」她說，唇猶如微風般拂過你面頰。

『讀書有用，讀書無用，而為了你，我願意提起筆，我願意，面對自己。』

６.

「老師你這本書特別精采！連我哥那種完全不碰書的人都說好看，謝謝你寫出這麼好的故事。」帶著黑框眼睛的男孩激動的說，連把書遞給你的手都在微微顫抖，熱愛的神情倒和當年的你有幾分相似。

「謝謝你的喜歡。」你笑道，然後熟練地簽下筆名，簽了好一會兒，手臂痠疼到都在打顫了，字跡也有越來越潦草的趨勢，趁著工作人員請下一位上前的空隙，你連忙低頭用桌子掩飾轉了轉手腕。

「真的是等了好久呢。」下一位似乎是女性，她呼了口氣說道。也是，畢竟隊伍這麼長，但幸好態度聽上去並無不滿。

「你好，請問需要簽什⋯⋯」你多年來練就的官方笑容在抬起頭的剎那凝固在臉上。

「請幫我簽To Celeste。好久不見啦，親愛噠，想我嗎？」熟悉的開場白，你手中緊握的筆和心似又開始滾燙。

那是一雙比天空還要更蔚藍的眼眸。

７.

嗯？您問我之後的故事發展？我怎麼可能會知道呢。

我不過是一介說書人罷了。

但茶也回甘了，我引頸期盼著您所書寫的故事喔，畢竟光讀書或聽我說，是無用的。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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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出自《飄》，女主角郝思嘉的經典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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