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立斯迪納與堤亞東羅灣本是一個國家卻因為堤亞東羅灣的作物、礦物、石油產量較豐盛而引起巧立斯迪納人們的不滿,兩國逐漸演變成戰爭。
戰爭中誰也不分高下最後以和平協定收手,停戰之後已有三十之餘年。
「明軒你最近過得怎樣?」一個女人的聲音在機場的海關響起。
何明軒在電話另一端傳來聲音道:「還能怎樣?就那樣,那您家夫人近來安好?」
「我要出海關了不來接機嗎?」她避重就輕的答道。
何明軒道:「黎光小姐,請您往後看。」
黎光轉頭一瞥,她嘴角微微上揚,走向那拿著電話朝她揮手的男人。
他給黎光一個擁抱,對方也毫不吝嗇地回應自己。何明軒替黎光拿著行李往前走去。黎光此行主要目的是來這邊尋找寫作題材跟靈感,如果不是因為這片土地上有著不少令人讚嘆的景色,她一個堤亞東羅灣人一點也不想步上這一個處處充滿著巧立斯迪納人的地方,有時候黎光甚至是驚訝自己怎麼會跟眼前這個男人成為朋友。兩人走出機場何明軒替他把行李放上自己的車,等黎光坐上車之後,何明軒打開引擎一路往自己家中開去。
何明軒:「我媽說要妳住下來。」
黎光看向窗外的景致隨後道:「我已經訂了旅館」
何明軒雙手握的方向盤更緊了,手心微微冒出一些汗水,他道:「我媽堅持要妳住下來。」
黎光嘆了口氣問:「我們幾年沒見面了?」
何明軒:「三年。」
黎光沒再問他其他問題,三年前的相遇純粹是一場偶然,兩人原本只是網友而已,因為一個遊戲而認識。一次在何明軒到堤亞東羅灣參加黎光的簽書會才知道原來自己的網友是喜歡的作家,在那之後兩人只是隔著螢幕聊天卻再也沒有見到面過。這次黎光的出遊也是因為何明軒的建議,前些陣子黎光的心理狀態不是很好,自己的專欄已經開啟無期限停更。何明軒看見這樣便要黎光出來走走才有今天這一趟旅程。
兩人已經在一場沉默之中來到了何明軒家裡開的餐廳,何明軒堅持要黎光來這邊吃一頓。何明軒正準備要打開車廂將黎光的行李拿出來時,黎光上前阻止他。這時何明軒的母親出現對黎光說要她留宿一宿,黎光就這樣半推半就地決定留下,何母好心的對何明軒說要他陪黎光去辦退訂。
走出旅館之後黎光問何明軒道:「你還沒跟你爸媽說你的情況嗎?”」
何明軒笑道:「時機未到。」他若有所思一會兒再繼續問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你家夫人呢?」
黎光看著他說:「你還真是窮追不捨,我跟她在半年前分手了。」
何明軒緊張地道:「抱…抱抱歉我…」
黎光在反問他:「那你呢?」
何明軒苦笑一下對她說:「老樣子。」
兩人之間談論感情是如此的自然卻又帶著幾分詫異,因為對黎光或是何明軒都是,他們的愛人不會是彼此,更不會成為彼此的情敵,但是卻也失去了共同的判斷依據。他們無法替對方的情感做任何幫助,如同一艘船的兩端,同是在海上浮沉可並沒有任何平衡點,或許因為這樣兩人的關係才會讓黎光暫時忘記何明軒是巧立斯迪納人,那些曾經踐踏在她的家鄉的殘忍腳步,她卻是一輩子都不能釋懷。
黎光把行李拿到何明軒家裡面,何明軒問道:「你要跟我一起吃還是去前面坐著?」
黎光挽起頭髮目光飄到何明軒身上又移開道:「等你。」
何明軒一邊下樓梯一邊說:「聰明,我等會兒讓麥叔給妳做好吃的。」
黎光坐在床邊環視著何明軒的一切,明明跟自己的生活環境沒有差多少,當然黎光也知道自己不能「以偏概全」但是她只要想到,那個時候每個夜裡都要擔心受怕那一聲聲的空襲警報,每個時候都要注意身旁有沒有人拿著槍管對著自己,每一分每一秒都要踩在那些早就沒有氣息的人身上,每一分的恐懼跟害怕都在不斷侵蝕著黎光的心靈。
黎光不是想要吃什麼東西才這樣,她只是不願意跟那些巧立斯迪納人坐在一起罷了,那種氛圍讓她接近窒息。
隨著視線不斷由走,黎光瞥見何明軒的書架上擺著自己的書,黎光筆名「榮輝」義為「榮耀之光輝」。
黎光起身看每一本書都是被書套包得好好的,或許何明軒是真的很喜歡自己的書,黎光沒多想,她開始拿起電腦開始簡單紀錄一下今天發生的事情。
黎光這三年來沒有再出書也沒有舉辦簽書會之類的,自己的心真的是沒有辦法從兒時那一片戰爭的殘骸之中走出,她總覺得一部分的自己死在那些被染上火藥味的塵土之中。
何明軒到樓上叫黎光時發現正在鍵盤上敲敲打打,他在門邊用手敲敲門,黎光抬起頭來看他,不知道是不是黎光自己會錯意,因為何明軒看地的目光已經不是三年前的那種崇拜跟景仰,而是變的更加的溫柔。不過黎光馬上拋去這個想法,她闔上電腦對何明軒說:「你三年前是第一次看到我嗎?」
何明軒沒回答黎光的問題,反而拿起黎光的一本書說:「我當時在書店看見這本書我一直以為這作者是男生。」
黎光:「因為筆名?我已經很多讀者誤以為了,早就習慣了。」
何明軒:「不是的,我覺得文字給我的感覺是一名沉穩的男性在書寫,那時我很迷惘,是你的書給了我答案。」
黎光看著何明軒手上那一本,那正是她在戰爭結束過後第十五年出版的,內容是在戰亂之中的一名男子對於在戰爭跟自己性向的折磨下所勾勒出的故事。其實只有黎光知道那是她自己的自傳。
黎光打破沉默道:「吃飯?」
何明軒放下書本跟她一同下去吃飯,飯後何明軒被何母趕出來要帶黎光出來散散步。黎光在路上跟何明軒提起,雖然說這三年來自己沒有他見到面,可是兩人卻很有默契地在每天凌晨一點會開始用通訊軟體聊天,固定一小時。
兩點一到兩人會互道晚安然後躲進被窩裡,雖然偶爾會有黎光趕稿沒有回或是當天何明軒太累直接睡著之類的情況,但是每晚的談心卻成為兩人之間最佳的情緒出口。何明軒說他也這麼認為,他順便道他在參加之前第一場簽書會的時候,他心裡一直認為可以見到自己心中仰慕的男子,當他看見黎光坐在椅子上的時候他的內心徹底崩壞了。
何明軒打趣地拉著黎光的手說:「還我男神。」
黎光校著推開何明軒道:「要是我是男的你是不是要當眾告白了?」
何明軒的笑聲有些僵硬,他看了黎光一眼隨後道:「我的確是有這個打算。」
黎光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對何明軒說時間也不早了她想回去休息她明天還要去一些地方。
何母對何明軒說要他給黎光睡自己房間,然後他去客廳睡沙發。其實何明軒知道何母的意思,只是他現在還不那個勇氣也沒那個時機跟自己的家人挑明自己喜歡男人這件事情。
其中更有一部分原因是他認為暫時沒這個必要。
黎光洗完澡看著坐在書桌前的何明軒說:「你今天真要睡沙發?」
何明軒起身道:「我跟妳睡妳睡的會安心嗎?」
黎光:「去洗澡。」她依舊習慣性地避開自己不想回答的話題。
等到何明軒出來之後黎光已經把頭髮吹乾坐在床邊開始繼續寫稿,黎光近視度數不淺,平常就會戴一副眼鏡,但是寫稿的時候她戴上的卻又與白天戴著地截然不同,何明軒好奇的問她。黎光回答道:「看東西跟寫作我不會用同一種角度去看,或許是我心裡一個疙瘩,你就別在意這種小事情了。」
何明軒看書,黎光寫稿,這樣安靜的氣氛充滿了房間,直到凌晨一點,黎光闔上電腦望向書桌的何明軒去,發現何明軒已經睡著了。黎光起身去叫何明軒,何明軒拿著被子要離開時黎光對他說:「我們之間不用。」
何明軒頓了一下,他轉頭對黎光道:「妳真這麼放心?」
黎光不語,她只顧躺下拿起手機發訊息,這時何明軒的手機通知亮起,她看見之後不禁笑道:「你連我在你身邊你也要跟我傳訊息?」
黎光:「那你還不過來這邊?」
何明軒躺在黎光身邊,他再次詢問道:「你真放心我睡你身邊?」
黎光轉頭看向他:「你對我會有反應?」
何明軒看事已至此他一手壓上黎光的手整個人稱在黎光正上方對她說:「黎光,妳希望我對你有反應嗎?」
黎光勉強一笑道:「累了,睡覺。」
何明軒:「黎光,妳說過,妳說過有時候如果可以拋下性別不計,那樣的喜歡是真的很純粹的。難道現在我們之間還需要因為性別然後再次錯過彼此嗎?」
黎光:「不單單是那個問題,你喜歡男人我喜歡女人這是事實,但如果你哪天跟我說你喜歡上一個女孩或是男孩我肯定會替你開心,不過那個女孩不會是我,男孩也不是我。」
何明軒:「這三年來我不相信妳對我會沒感覺,黎光,告訴我,到底是為什麼?」
黎光不語,她只是靜靜地看向何明軒,過了一陣子兩人依舊這樣子。
何明軒再次問她:「為什麼…能不能告訴我…我這輩子喜歡上的人都是男人,但是我在你身上卻沒有那種讓我排斥接觸的感覺,告訴我…我求妳了黎光。」眼淚就這樣的滴落在黎光的臉上,黎光緩緩開口道:「因為你是巧立斯迪納人,你可曾替我想過,一個不到五歲的小孩因為戰亂失去至親,當我踩在碎瓦礫堆的時候,當我看著地上時不時冒出斷臂殘骸的時候,在我天天活在恐懼的時候;你可曾替他們想過,想過那些看似已經化成灰燼的悲痛記憶,想過那些在憤怒跟恐懼下死去的人們;可否曾替人們想過,為了取暖與能忍著燒著自己家人屍體,燒著……最後的希望…」黎光說著說著卻落下了淚水,何明軒的眼淚也沒停止,他府身抱住黎光,兩人相擁而痛哭。
黎光睜開眼睛,外頭仍是天黑,她居然在一個巧立斯迪納人家裡睡著了。
黎光收拾行李,她悄悄的對何明軒說:「我說我是不是很可悲,連你都願意為我拋下性別,我卻讓種族成為我們之間最難以躍過的藩籬。」
說完後黎光趁著夜色,雙腳徒步走往機場。
隔天早上,何明軒醒來,他看著床邊留下的紙條根早已去無蹤影的人。
何明軒沒看紙條,他沒有勇氣。
其實他昨晚想對黎光說的是,那些戰亂他知道,可是她可曾替自己想過,好不容易才終於認清自己性向,卻因為這般的愛慕而又再度陷入自我的矛盾,再加上黎光也是同性戀,自身的生理跟心裡都沒辦法配合黎光,可是黎光對他來說真的是生命之中的一道曙光,一個救贖。
我們總希望別人替我們想想,但是卻忘記自己不曾替他人想過,或許總有一天所謂「藩籬」終有一天會消失,在我們懂得想想別人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