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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黑色休旅車右轉。加速。肯定是視線死角吧，它完全沒有想禮讓的意思。我在過馬路的途中眼睜睜看著它逐漸放大，雙腳像生了根一般，被大地牢牢抓住，儼然是一尊被蘚苔覆蓋的銅像。突然，一個人衝了出來，擋在我和休旅車的中間。那一頭長髮，嬌小的身子，她是……

「依晴！別這樣！」

一瞬間，事情發生的太快。車子直直的奔向她，她柔弱的身體輕輕的飛出去，像團棉絮，在空中緩緩的飄。落地時也不見一絲碰撞，許依晴只是軟綿綿的倒臥在地上。她嘴角微微的滲出血絲，在一抹滿足了的微笑上。而我卻只是目睹一切。

「鈴——鈴——」鬧鐘狂響打斷我的夢魘。我伸手把它按掉。三點半。

這是……第幾次夢到相同的場景了？每次看到那畫面，心中就是一陣戰慄。

早上我又到現場看了一遍。地上的血跡已經被連日的陰雨給清除了。

出事的地點位在我家附近的一個路口。我心中一直有個疑問：她怎麼會到這個地方呢？我又沒有約她，平常她也根本不會經過這裡。

話說我們上次的碰面是半年前了。

「依晴，我已經決定要考律師執照了。」在談話之間的一小段空檔，我擠進了這句話。

她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想了很久。這對我們誰都好。」

她直直盯著我的眼睛，我不禁低下頭來。「這不是你想做的，對吧？」

「我一直都在想。寫作根本就賺不了錢啊，如果沒有出版社願意印刷你的書出來，那該怎麼辦？有多少作家默默無聞、得去兼差其它工作。我覺得……我總得要想辦法養活自己……」

「還不是因為你家都是做律師的。」依晴不打算等我說完。

「當然，這也是……」

「你對當律師一點興趣也沒有吧？」她打斷我。「我說啊，你還是放棄考律師這件事吧。嗯？答應我。」

「可……可是……」

「可是什麼？」她不放過我。

「我已經跟家裡的人都說好了，他們還帶我去吃飯慶祝一下……」

「你這麼容易就改變自己的志向啊？」

「沒有！只是這樣對誰都好，無論是你還是我，有穩定的工作很重要。」

「隨便你啦！」她低聲嘆了口氣。「你做什麼事情都很認真，不管是自己渴望的或是別人推給你的。你什麼時候要開始準備？」

我鬆了一口氣。「當然是越快越好，可能明天吧。對了，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嗯。」她拿著攪拌棒在刮杯子裡的奶泡。

「就是……我們……在我準備考試的這段期間先別再見面了……」

我有點後悔，當初為什麼要這樣？

考律師沒過又如何？頂多是再多準備一年。也許能夠再跟家人再重新討論當律師這件事，可是依晴已經走了。如果她還在，她會說些什麼？她還會希望我去做我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嗎？

「欸欸，你怎麼都不說話？」朋友推醒了沉浸在思緒中的我。

我跟幾個同屆的同學在餐廳慶祝考試結束。

「啊……沒事啦！」

「你點的東西怎麼一口都沒有吃？」

「嗯……我其實不會很餓……」

「你是不是在想『她』？」他低聲問我。

「嗯……」我該承認也不是，不承認也不是。

「你啊，我跟你說，你都辛苦了這半年了……」

我內心顫抖了一下。半年？

「你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那當上律師根本不成問題。就別再為了過去的事情躊躇了。她……又不是你的錯。」

哪不是我的錯！我內心吶喊。

「我有認識幾個在法律界的女生，要的話我可以介紹給你認識……」

我這半年來到底在做什麼？我不禁自問。每天起床後刷牙盥洗，然後坐到書桌前面，讀著我一點興趣也沒有的東西，就讓光陰如此容易的消逝。她最近過得如何呢？我根本無從得知。她的生日是誰幫她過的呢？她是不是又賴床遲到了呢？一片日常，卻彷彿隔了一光年的距離，連她的影像也漸漸模糊了……

最後聚餐不知怎的就結束了。最後的合照我硬擠出笑容。我根本不該來的，這樣子就算通過考試有什麼意義呢。

當我轉身要去搭車的時候，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是個女生。

「怎麼了……」

「那個……我剛剛看你就一直很不自在，也不找人聊天……你是不是根本不想考律師？」

「啊！有這麼明顯嗎？」

「我是不知道其他人的感覺啦。但我覺得你在面對這個學科的時候，你眼神是空洞的，還有一點落寞……我猜啦！」

「嗯……大概吧。」我想趕快結束話題然後回家。

「還有就是依晴的事……我聽說了，你最近還好嗎？」

「……」

「我也很不捨啊！我知道消息的那一天我哭得很慘，可是人生還是得要過啊！我看到你的樣子就知道你一直把自己放在痛苦裡面。你可以把心裡的話跟我說沒關係。」

之芸、依晴跟我是高中同班同學。她跟依晴的關係好得沒話說，但跟我始終保持一段距離。考上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科系之後我們才略有交集，偶爾會和她一起去找依晴。

我本來想找個理由推託，但最後我發覺腦中一片空白。

「你不懂啦！」我緩緩吐出這幾個字。

「為什麼？」她一臉疑惑。

我沉默了一下子。嗯為什麼呢……？

「……去年的時候……」

我說了好多好多。不出我所料，依晴一點也沒有跟朋友講。她靜靜的聽我說，直到最後我闌珊了雙眼。她輕輕拍著我的背，在我耳邊低喃。

「你並沒有做錯什麼。」她說。

「可是……」

她用眼神制止我繼續說。我的雙手被她緊緊握住，才突然發覺我的手掌是如此冰冷。

「我不是要你把她忘了，只是她在天上也不希望你這樣吧？」

我低下頭來。我好久好久沒有感受這種溫柔了。

她陪我一起搭車。「真的很怕你會發生什麼事欸。」她是這麼說。

車子搖搖晃晃的通過一個又一個的紅綠燈，而我們始終沉默。我盯著窗外成對嬉笑的行人，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

下車時，她毫無預警的拉住我。「怎麼了嗎？」

「你要……再去見她最後一面吧？」

街燈把影子拉得長長的，如同把曾經的往事放大再放大。我想起了在橘黃色晚風中依晴飄逸的髮絲。

「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變成大學生了！」依晴在我身旁蹦蹦跳跳的，像是個純真的孩子。

深秋的日子仍舊是炎熱的。在大一的假日我們約好碰面聊聊天，再各自回家。

「嗯，你感覺還是很幼稚啊！」

「哪有！」她生氣的樣子顯得特別可愛。「你從高中到現在才一直是屁孩勒！」

我不理會她的辯解，我只是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看得她笑著別過臉。

「你最近還好嗎？」她問。

「唸書還蠻辛苦的啦其實，跟以前比起來難很多。」

「誰叫你要念法律。」

「這也不是我想要的啊，只是剛好分數到了家人就叫我去……」

「你媽知道你的想法嗎？」她問我。

「應該……我其實不知道欸，他們一直在明示暗示我要去當律師，讓我不太敢表達自己真正的想法……」

「你就不要理他們啊！這是你的未來不是他們的。」

「不然我要怎麼做？」

「你就假裝一直考不上律師啊！他們就會拿你沒輒。」

「那不是就會遊手好閒在家嗎？這樣不好吧？」

「至少你是自由的啊！至少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你不是很喜歡寫作嗎？」

「是沒錯啦……」

「你就是屈服太久了，現在才不懂得反抗。」

「至少……我覺得我應該要好好的把大學唸完，搞不好我其實很有興趣……」

依晴嘆了口氣。「我看你是不可能有興趣了啦！你讀一些沒興趣的東西根本對你的人生一點用也沒有。」

「怎麼會沒有用呢？它能讓我有一份穩定的工作啊。」

「就是……人活著就是要快樂啊！」

「如果吃不飽、穿不暖要怎麼快樂呢？」

她偏頭想了想，似乎想不出反駁我的理由，不理我自顧自加速往前。

我追上她。「幹嘛不說話？」

「你都欺負我！」

現場的氣氛有些凝重。來參加告別式的大多是同學，但我不想和他們交談。我已經有很久一段時間沒跟他們聯絡了。

之芸也來了。我點頭和她致意一下，繼續垂下雙眼。

放在兩旁的鮮花是落寞的，在綻放生命的喜悅的同時卻被採摘下來目送死神的足跡，只得若無其事的散播最後的芬芳。

法師唸著讓人聽不懂的經文。這不像是演戲，看來依晴真的是走了。和她的回憶偶爾會泛起一絲絲的漣漪，但就如同好久好久以前的老照片般遙遠。

我並不想哭泣。不是我對依晴沒有感情，想起和她相處的日子我還是會臉紅，可是我……我說不上那是什麼感覺、那是為什麼。我也很疑惑為何連濕了眼角也沒有……

我該哭的。她的家人哭哭啼啼的，不時有人遞衛生紙給他們。我注意到有一個人與眾不同，他一直是跪著的。我猜他是肇事的駕駛。

我一點也不恨他。冥冥之中我覺得比起他我得背負更多的責任。他只不過是死神找來的替死鬼罷了。

在最後的空檔時我去找他。

「是你……開車撞到依晴嗎？」

「對不起我真的……真的很抱歉……我沒想到她會從路口那邊走出來……」

「你有注意到她往哪邊走嗎？」

「她從右邊出來然後……我真的完全沒注意到她……」

「你確定嗎？」

「我行車記錄器有拍到，我也是重新看過才注意到……」

從右邊出來。那就是離開我家的方向，難不成依晴有來找過我？

當依晴的身影緩緩沒入黑暗的洞口，我才了解到這就是結局了。可是我的人生還在繼續。我肯定是本空洞的書籍，填滿別人對我的期待。

我望著寂寞的人世間，默默離開那曾陪伴我過去的一切。也許也該將回憶埋葬了……

有隻手搭在我肩上。我疑惑的轉頭，一名男子對我點頭致意。

「你是劉雨彥嗎？」

「對。請問有什麼事嗎？」

他遞給我一封信。

「我是負責這件車禍的警察。這封信當初是握在小姐的手中，指名是要給你的。查過沒什麼問題所以就交還給你吧。」

淡粉紅色的信封，上面有被緊緊握過的指印，這可能是我和她之間最後的連結了。

「你有看過裡面的內容了嗎？」

「當然。不過與事件無關我們也不會特別在意。」

「謝謝你轉交給我。」

「不會。還有，好好照顧你自己啊！」

他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在家中我顫抖著打開這封信。

她的筆跡依舊是圓潤的。跟高中時期比起來一點都沒變。我開始閱讀她寫的內容。

雨彥：

你最近還好嗎？我們已經有好久好久沒有聯絡了。我傳給你訊息你不讀、給你電話你不接，到底在搞什麼啦！唸書有必要這麼認真嗎？

我知道你一定不清楚我最近過得怎麼樣，那我先說說我的近況好了。

我外婆過世過世了。沒你的日子時間突然變得很多，在最後的日子裡還可以陪陪她，這要謝謝你囉。她跟我說好多好多以前沒告訴我的事，讓我有點後悔以前沒和她多聊聊。明知道她沒辦法撐多久了，但在接到噩耗的時候我還是哭得唏哩嘩啦的。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那樣……你不覺得很可怕嗎？我真的沒想過死亡這件事，真希望那時候可以有我喜歡的人陪著我。啊！我在寫什麼啊！

我現在一邊打工一邊找工作。我去幾家出版社面試，雖然不知道工作內容是什麼，不過想到能認識一些作家就讓人很興奮。他們給的態度還蠻正面的，錄取之後一定要好好慶祝一下囉！

那你呢？你都不理我了，我也有些淡忘掉你，只是偶爾會想起我們相處的某些片段，可能再過不久，我會完全忘記你也說不定……

啊，該說正事了。

我覺得我們別在一起了。這陣子我想了好多好多，你的人生一直是依循著你父母的指示在走，替他們唸書、做他們希望的工作，你根本不由自主。我知道他們不喜歡我，他們不喜歡一個沒有偉大理想的人，可是這就是我，我覺得快樂的過人生才是最重要的，何必爭先恐後的去報考醫學系、去讀電機，去唸一些自己不喜歡的書，那跟關在監牢裡有什麼不同呢？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想必你和你家人就會處不好了吧。

我知道你一直躲躲藏藏的不把我的事跟他們說。我其實心裡知道答案，只是一直沒有勇氣認真去想。我們根本不是同一類的人，對吧？

我們還是可以當朋友啦！只是其它就算了。我問過之芸，她說你還有在跟他們聯絡，這真的是太好了，不然我還有點擔心你一個人會不會有點孤單呢。

最後，希望你能成為你自己喜歡的樣子，每天都能快快樂樂的。

依晴

讀完，我的雙眼又再次模糊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依晴問我。

我看著窗戶污漬。「不知道欸。」

已經來到畢業週了。在高中生涯的最後我們打掃這平常不太有人在意的教室，像是要對它告別。

「你啊……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開心，像是生活無憂無慮的，但若再靠近一點就會發現其實並非如此，你心中藏了很多秘密吧？」

「你怎麼知道？」

「不重要啦！快說吧！你有什麼事沒說出來的？」

我抓抓頭。「沒有啊。」

「怎麼會呢？我看人可是很準的。」

「明明只是亂猜的吧。」

「哪有！」

「你還沒回答你自己提出的問題欸。」

「喔……那個啊……看到一個這麼憂鬱的人就希望能陪著他、讓他能夠開心啊……」

我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的風景發呆。一群小孩子在對面的公園踢球，笑得很開心。平凡的幸福不正是如此？

這時，我媽敲了敲門。

「請進。」

「你看看這件律師袍，這是特別為你訂做的喔！」

媽將那件衣服高舉，但我覺得它活脫是斑馬的皮。

「既然你已經通過考試了，所以爸就花錢幫你……」

我完全的分心了，我不在乎那件衣服的材質到底有多好、花了多少錢，只是想著是時候該開口了。

「……你就先來我們的事務所幫忙……你有在聽嗎？」

我吞了吞口水，突然覺得很難啟齒。「我不想當律師了……」我聲音越來越小。

「啊？你說什麼？」媽皺緊眉頭。

我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我想退出當律師這條路。」

「嗯？你怎麼了？是不是爸哪裡得罪你才說出這種話？」她擔憂的看著我。

「沒有啦……只是我不想而已。」

她終於放下那件袍子，直直看著我的眼睛。「這不是你從小到大的夢想嗎？怎麼就放棄了呢？」

我別過臉。「我從沒有說過我想當律師啊……」

媽清清喉嚨。「是嗎？可是你每次寫作文還是週記什麼的，都說你未來想做一位律師呢。」

「小時候的我根本什麼都不懂！你每次都在那邊說當律師好啊什麼什麼的一直想催眠我！你以為我真的有認真思考過嗎？」

「我哪有！不然，你又為什麼去考了律師執照，還準備了這麼久的時間？」

「因為……我不想讓你失望……」

「那你不覺得現在說出來已經有點太遲了嗎？」

我抬起頭。「不會的。我不想再繼續錯下去了。這一陣子唸的書是浪費了，不過若我回頭，那我多的是從頭來的機會。」

「現在的你已經箭在弦上了。如果你能再考慮一下的話，律師這工作是會讓你衣食無虞的。」

「不。它不會讓我有任何的成就感。」

「那你要做什麼？」她面無表情的看著我。

「我……」一瞬間我把作家這個詞吞回嘴裡。我怎麼又猶豫了……

她面露不悅。「你該不會想在家裡坐吃空山吧？我怎麼會養出這種兒子！」

「不是，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還要再想想……」

「在你想的這段期間其他人都不知道賺多少錢了！」

「可是律師真的不是我的興趣……」

媽大大的嘆了一口氣。「你去跟你爸講。」

她轉身離去後，我不禁簌簌的掉下淚來。我想著這一切，自私的為自己流淚。難道聽從我自己的想法是錯誤的嗎？我好希望能生在普通人家，對我沒有過多的期待，我可以追求我想要的，自由去飛翔……

爸直接走進來，我立刻低頭抹去眼淚。

「你啊！越來越不像話了。你跟那個女的走很近我已經很不爽了，現在通過考試之後跟我說你不想當律師了，你這是什麼意思啊？該不會是那女的慫恿你的吧？說話啊？」爸透過那厚厚鏡片直直瞪著我，像是想要把我打回原形。

「我……沒有啦！這是我自己的決定。」

「我工作這麼多年，看過很多像你這樣子的人，冠冕堂皇的說想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去追逐自己的一片天，哼！笑話！最後還不是落得一塌糊塗。你還是早點醒醒吧！我等一下要去開庭，沒時間跟你在這邊耗，你有什麼要反駁的嗎？」他盯著手錶。

「我覺得……夢想……沒有這麼卑微吧……？」我低聲說。

爸轉身離去。

「你給我好好待在家裡喔。」媽探頭進來。「你在多想想吧，我們說的話不會錯的。我要去參加朋友的聚會，會晚點回來。」

「嗯。」

「你不要給我去找那女的啊！她叫什麼名字勒？」

「我不知道！」

「好啦！如果可以我帶一些好吃的給你。」

屋子瞬間又安靜了下來。時鐘滴答滴答走著，傳來陣陣寂寞的回音。我又想哭了，可是這次流不出淚水。

我打定主意，在他們回來之前，即使會被罵得很慘。

我拿出置物間裡的推車，拭過上面厚重的灰塵。接著我把書房櫃子裡的書放到推車上，一本本都是法律系的課本，還有半年來讓我耗著的書。

整理出來也是厚厚的一疊了。我小心的推到樓梯口，再一疊一疊抱下去。花了我半小時的時間，終於全部運到屋後的院子裡。

這院子雜草叢生，平時只有曬衣服的時候才會來這裡。我挖了一個淺淺的洞，把整落的書倒進去。

然後拿出打火機，點燃。

剛開始只是一小點的火星，過幾秒就冒出煙和火舌，逐漸的，吞噬掉這座囚禁我的監牢。

一整片火海，看起來相當溫暖，讓人不禁想靠近。我突然想起李斯，焚書時他內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呢？

風吹過，捲起了火，也翻騰我的思緒。

依晴是不是在某個角落看著我呢？

想必她會微笑著吧。

忘了跟她說了。

「對不起，李依晴。」我喃喃。

早上我盥洗完早餐沒吃就拿著信出門了。

前一天晚上我將擬了好幾個禮拜的草稿謄寫上去，特別選了淡粉色的信封裝起來。

不知道他會在做什麼呢？已經好久沒見到他了，想到等會兒的碰面，心臟怦怦跳著。

下了車，沿著他家附近的人行道走著，熟悉卻又有點陌生。

終於，來到他家對面的公園。我決定在見面之前先觀察他一下。

不出我所料，他坐在二樓窗前的書桌唸書。怎麼還是這麼認真啊？只不過是個執照而已嘛！

突然，他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讓我不禁失聲笑了。還是沒有興趣啊，到底是什麼讓他這麼執著呢？要是我早就放棄了。

好像是他媽媽叫他吧，他應聲離開書桌。我的觀察也到一段落。我低頭看著我手上的信。還是……別給他了，萬一他心情不好、沒辦法通過家裡的人又會給他更多的壓力……

可是這信是非得給出不可。我們之間隔著一道圍牆，我不可能突破得了，他也是。或許這才是我們最終的結局……

我必須趕快走了。一旦他父母發現我在偷窺那肯定之後是連接觸都不行。我循著原路走回，到路口轉角時回頭望著那房子，就當做我已經說了聲再見。

一切都來得太急。左邊一輛休旅車彎了過來，已經來到我前方沒幾步的距離，我發現時已經閃躲不及。

有人說在死前會有一連串過去的畫面從眼前跑過，那根本是騙人的。一瞬間，只見天空甩到我面前，然後持續縮小，直到我的背接觸到地面。聲音漸漸遠離我，影像也模糊了起來。在最後我還有意識的幾秒鐘，我想起了那在痛苦之中讀書的他。我不禁把手中的信又更握緊了一點。

「希望你能夠……再更在乎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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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書無用」——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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