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水的微聲在腦海裡如漣漪般迴響,伊東無力的微微打開雙眼,尋見洞穴頂部岩錐的水珠,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的小水窪裡。伊東被束縛在洞壁上面,動彈不得,只記得自己在昏倒之前正在跟魔族少女露蜜莉作戰,不,那不應該稱之為戰鬥,不過是被對方單方面的殘酷蹂躪。
當中過程實在無法說得清楚,露蜜莉那天真的笑聲隨著每一下打擊仿如弩砲一般穿透耳膜和大腦,要不是身體的疼痛過於強烈,還以為自己其實正在拖著女兒的小手在草地上奔跑遊玩。總的來說,就是在電光火石之間,在還沒有搞清楚現況下,全軍覆沒。
醒過來的伊東感到有點呼吸困難,但他仍想睜大一點眼睛,看看齊爾菲雅和舒莉思詩等人到底在哪裡?稍微抬起沈重的腦袋看一下四周,沒發現認識的臉孔。
「你叫我來這裡做甚麼?」伊東認得聲音的主人,是矮人議員塔洛多.沙沙。
「啊,你來了。」莉露.嵐不慌不忙的說:「這小子是你的養子吧,好歹也得通知你,看你如何處理他。」是在說納歷奧.沙沙的事吧,「啊,放心、放心,他還活著。」
「哼!這吃裡扒外的臭小子……」伊東無法看見現場發生甚麼事,但憑傳來的聲音判斷,納歷奧.沙沙似乎被大力踢了不止一下。
「這小子知道得太多了,你有把握牢牢控制住他,別讓他在外面亂說話嗎?」
「有。」塔洛多.沙沙冷冰冰的說:「死了的人就不會說話了。」
「啊?他不是你們那個甚麼議會的議長嗎?這種公眾人物忽然死去,不會有問題嗎?」
「總比暴露我們的秘密好。」
伊東聽到這裡就撐不下去,虛弱的身體仿佛被灌了迷魂藥,眼皮重如千斤,不能自制地慢慢垂下──矇矓間,一個熟悉的白髮老人身影走近伊東,伸出雙手將他抱起,轉身向著一少女炫耀說:「看吧!這是我自豪的孫兒,很英偉吧!」
隨著夢境模糊地開始又朦朧地結束,伊東終於清醒過來,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被誰解開了手腳的枷鎖,坐在牆邊。剛才沒見到的「放逐之榮」就放在他身旁,還擺著幾個飯團和幾瓶能夠恢復體力與魔力的藥劑。伊東雖然覺得古怪,環顧洞穴昏暗的四周,如果他決定要到處探索,就沒有懷疑的餘地,唯有將眼前能吃的東西都塞進嘴裡,才不致無力戰鬥。
過往山洞裡有發光的「靈石」照明,如今伊東身處的位置則只有普通的岩石,偶爾一小塊「靈石」並不能為他提供足夠光線。真希望由精金打造的「放逐之榮」能源源不絕的發出耀眼光芒,但伊東不能這樣耗費魔力,只好步步為營,一手拿著劍,一手摸著牆邊慢慢地向前行。
這令他想起從前一個人跑到地下迷宮狩獵「異界種」的日子。「異界種」冒險者為了提升自己實力,都喜歡單人匹馬跑到迷宮對付魔物,跟「原生種」的新手冒險者不同,「異界種」總是以為自己有足夠實力可以越級挑戰。於是伊東追在這些自大狂的後面,在他們被魔物圍困之時,給他們一個痛快。
對於伊東來說,他所作的也許是一件為了對方著想的善事。
但這一次,在迷宮深處等待著他的,不再是能夠被他輕易斬首的新手冒險者,而是無論如何都斬殺不了的「變形蟲」魔王。
伊東沒有想太多,只能見步行步。因為他不能逃避,他既被稱為「異界種獵人」,怎麼也得想個辦法,將所有「異界種」消滅淨盡。
「滴……」水滴的聲音還是一如以往般清澈,令伊東無法估計自己到底是走到了別處,還是一直在附近繞圈子。
「呼……」伊東緩緩吐息,將心思放在面前的洞口上。
雖然伊東判斷洞穴裡沒有設置任何陷阱,但他還是小心冀冀的貼在牆邊,悄悄的探頭看進去──眼睛似乎已經習慣了昏暗的環境,多少能夠看見個大概──誰都不在。
本著冒險者的冒險精神,伊東走進洞穴裡的房間進一步探索。
「咕嚕……」跟滴水聲截然不同的水聲從房間深處傳來。
伊東繼續摸黑前行,空出來的左手在昏暗的環境裡晃來晃去,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摸到甚麼不該觸碰的東西,但掉一條肋膊總比丟了性命好。
「嚇!」伊東果然摸到了甚麼!奇怪的觸感和涼意叫他馬上縮手。他下意識壓低了聲線,應該沒人聽到他受驚的聲音。
涼涼的感覺,光滑的表面,伊東將臉湊到摸到的東西面前,看到好像有水被關在一個巨大的藥劑瓶裡?普通的藥劑瓶以玻璃為材料,拳頭般大小,剛好能夠盛載足夠的恢復藥劑,當然亦要視實際消耗而定,有時候一瓶藥水並不能使人回復最好狀態。但伊東所摸到的玻璃瓶似乎有一整個人那麼高。
「嗯……」仔細觀看,瓶子裡面除了水之外,好像還放著甚麼?
因為抵不住好奇,加上想要消彌心中那詭異的不安,伊東決定將微量魔力貫注在「放逐之榮」上面。微弱的金光剛好為他帶來一點光線,使他可以稍為看清楚眼前的東西──毛茸茸的長髮隨著上升的汽泡在水中飄逸,頭髮的主人雙目緊閉,口鼻被一團透明藍色的不明物體包裹,似是為了維持水中人的呼吸?憑腦袋大小可以判斷他是個矮人,但胸膛和手腳上卻長著魔狼的毛。伊東認得這個人,就是負責帶他們前來參觀洞穴的那位商人。
伊東想起了莉露.嵐的說話:「人體實驗。將魔物和人體混合為一,創造出一個新的種族。」
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果真能夠成功嗎?伊東馬上查看下一個玻璃瓶,卻發現更加可怕的事實──被關在裡面的人四肢都被切去,換上了小樹妖的手腳!這幾乎令伊東認不出,這人就是納歷奧.沙沙。
是伊東連累了他們。
是伊東的弱小連累他們無辜受害。伊東看著他們被改造的模樣,無論如何也無法原諒自己,這筆帳,一定要找莉露.嵐來算!
忽然,房間被照明術所點亮,伊東不知道是誰搞的鬼,只知道突如其來的光線令雙眼非常難受。等到舒服了點之後,卻發現房間裡還擺著各種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全都盛著人體或魔物的斷肢、斷掌、斷指、器官、內臟和血……
伊東難以形容當下的感受,無法概括地將心裡的情緒歸類為憤怒或者驚訝,其中可能更包含著一點悲哀、一點難過、一點無助和十分內疚。
如果他能早一點將莉露.嵐這「異界種」從世界裡揪出來並且消滅,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了……伊東看著步進房間的莉露.嵐,人生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覺得,何為不共戴天。4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l80neoKN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