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旅館房間的窗簾,大霧籠罩著眼前整片森林,晨曦在迷糊之間半睡半醒,無法驅逐那纏人的夢魘。這樣的風景完全不像一個新的開始,令人提不起勁。
伊東沒有回到矮人都市彼雷瑪諾克,一來他不想再跟那些政治家扯上任何關係,二來他實在不知道應該如何將魔王莉露.嵐和他進行「人體實驗」的來龍去脈完整地做個交代。再說,一切證據都被魔族少女露蜜莉掩埋在倒塌的「靈石」山洞裡去了,對著那幫唯利是圖又蠻不講理的矮人議員,難免再受糾纏,甚至牢獄之苦。
既是如此,倒不如甚麼都不管,離開矮人的領地好了。反正,「異界種獵人」的目的已經達到,何必再為無關緊要的事費心神?你可以說他不負責任,但天下間大概就只有那些吃飽飯沒事幹的「異界種」,執著將事情完滿解決。人若要活得輕鬆一點,也許需要自私一點?
「那麼,下一步你怎麼打算?」舒莉思詩一邊咬著麵包,一邊問。
「我有個地方想去。」
「你不打算把她找回來嗎?」
面對舒莉思詩的提問,伊東似乎有點為難,他無法決絕的說「不!」,也無法痛哭流涕的喊說一定要將那位她找回到自己身邊。他甚麼都沒有回答,因為他還是不明白,她,為甚麼要再次忽然銷聲匿跡。
猶記得伊東帶著兩位女伴離開崩塌的山洞之後,走到半途,露蜜莉的魔法就失了效,無法再輕鬆的抱著她們上路。伊東唯有將她們放在樹下,好不容易守候到她們終於醒過來,又要到處張羅食物和水,讓大家都恢復一點精神和體力。
「我還沒有感謝你救了我。」齊爾菲雅從後抱著伊東,伊東正坐在石頭上看著營火。
「真正的救人英雄不是我。」
「在我眼中,我的英雄只有你一個。」齊爾菲雅的手好不安份,都伸進伊東的胸膛裡去了。
「別胡鬧了。」伊東卻表現得有點冷淡。
「因為在外面而害羞了嗎?還是說,因為她就在旁邊?」齊爾菲雅將伊東抱得更緊,同時斜眼看著吃飽就睡的舒莉思詩。
「我不知道你在說甚麼。」
「我明白了……」齊爾菲雅鬆開雙手,站起來,說:「你是嫌棄我骯髒的身體了吧。」
「我沒有這個意思。」
「是嗎,沒關係。」齊爾菲雅笑得有點勉強,但伊東都沒有看見。
直到來到目前的這座小村莊為止,幾個人都相安無事。然而,就在昨天一早,吃早餐的時候,舒莉思詩拿著信遞給伊東,說:「齊爾菲雅留書出走了。」
伊東到現在還沒有把信拆開來看,他大概是害怕,害怕自己在看完信之後會有多不捨得──當然他本人並不會承認。長久以來,他都是獨來獨往,齊爾菲雅的出現改變了他生活的模式,不再只是一味追在「異界種」的背後,不再只有殺戮,不再有寂寞難眠的晚上……
「你若要去找她,就去吧。」伊東在一陣沈默之後,如此回答舒莉思詩。
「要不是她叮囑我要照顧你,我一定會去找她。」
「照顧我?哼……」伊東覺得好笑,因為從頭到尾,都似是他在照顧舒莉思詩。
「結果,你想去的地方是哪裡?」
「希倫,瑪爾沙城。」
伊東租了一輛馬車,由目前所在,就是矮人領地拿爾西結斯邊陲,經過艾菲達菲共和國的心臟,人類的固有領土,再跑到希倫至少十二、三天,再徒步走到瑪爾沙城,前後一共需要大概半個月時間。
希倫本是各種獸人的共同棲身地,被人類征服之後一直發展滯後,不像妖精族那樣建造成旅遊區,更不像矮人族擁有自己的議會。簡單來說,就是跟之前沒多大改變。人類長久以來都視獸人為低等的生物,要不是人類的冶煉技術比獸人先進好幾十倍,赤手空拳摔角對打的話一定不是任何獸人種族的對手,就連最溫馴的鹿人族也應付不了。
人類與獸人互相敵視,也許不單是因為戰爭,同時亦因為兩者價值觀大不同所致。貪得無厭的人類渴望征服;知足常樂的獸人只求和平。人類覺得獸人不思進取,幾千年來沒有進步,依然固我;獸人則認為人類眼中只有金錢和利益,為了賺盡每一分一毫,不惜破壞自然環境,又蠢又窮得只剩下錢。
所以,希倫地到目前為止都沒建得成一座比較像樣的大都市,到處都是未經開發的小村莊。一來是因為獸人們不願意配合,二來因為外來人口稀少,大家都怕會被野蠻的獸人用利爪和尖牙撕得粉碎。
「嗯……」舒莉思詩下了馬車就伸了個懶腰,說:「我們到了嗎?」
「不,」伊東將酬金遞給車伕,四周張望,找到了一家小旅館,「我們在這裡休息一晚再起程。」
適逢各地獸人有了收成就前來進行買賣,村落裡唯一一家小旅館只剩下一間房間,伊東和舒莉思詩逼於無奈,一起住進去了。只是這位女騎士看起來毫不介意,一副沒有甚麼大不了的樣子,是因為從前在騎士團裡經常跟男人混在一起的關係嗎?
趁著天還未黑,伊東和舒莉思詩決定到市場逛逛。獸人拿來賣的大多都是土產,還有少量木雕和紡織品。跟齊爾菲雅不一樣,比起小飾物,能吃的東西更加吸引舒莉思詩,「在騎士團的時候只求吃得飽,根本沒考慮過如何吃得好。」
碩大的蘋果外皮光澤可人,看起來很好吃!炒過的栗子芬芳撲鼻,看起來很好吃!風乾的果乾味道濃郁,看起來很好吃!青翠的蔬菜還帶著泥土的清新,看起來很好吃!幼嫩的鮮肉和經過烘焙的肉乾同樣吸引,看起來很好吃!
舒莉思詩掏出錢袋,數點了僅餘的幾個銀幣──之前為了修理裝備花了不少──要豐豐富富的大快朵頤似乎不能如願。正當舒莉思詩苦惱該買甚麼之際,伊東卻丟來一個小錢袋,說:「多買一點,之後途中不會再有補給。」舒莉思詩高興得開始瘋狂購物,將能夠稍為保存的食物塞滿了兩個大背包。
「睡吧,明天一早起行。」伊東用披風將自己包裹在小房間的角落裡。
「你不會是打算睡在地上吧?」
「床只得一張,總要有人將就一下。」
「看這床大小,擠一點也容得下我們兩人吧。」
伊東看著舒莉詩思,不曉得她到底有多認真,只覺得這種不置可否的沈默氣氛過份尷尬,就行近床邊,抱緊披風,貼著床的邊緣睡在床上去。
舒莉思詩將油燈吹滅,用背脊對著伊東的背脊,才意識到自己原來做了個大膽的邀請。也許是因為長久以來在騎士團跟男人打交道,都忘記了自己其實是個女人。但見伊東似乎沒有非份的意思,理應可以安然入眠的一個晚上,卻因為心裡一種莫名的緊張感而不斷胡思亂想──「這一個原本屬於『她』的位置,對這個男人而言,會否輕易被別人所取締?這個呆頭呆腦的『異界種痴』,對於男女之間的愛情,到底怎麼想?」42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D9yG2w7b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