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寒從收銀處走來,左手拿著巧克力新地,右手則是草莓口味。他把前者遞給奕姿,她卻遲疑了半秒才把新地接過來,嘴角卻微微噘起,沒有喜悅之情。「怎麼了你不是喜歡吃巧克力嗎?」
奕姿很快又回復笑容,點點頭說:「嗯,我喜歡。」阿寒忽而把一勺草莓新地舀到她的杯子裡,她又驚又喜地問:「你搞甚麼花樣啊?」
「你想吃的話我便分給你,那你兩種味都可以吃了。」
他們離開快餐店,與陽光競賽吃著雪糕,享受著只屬於兩人的時光。「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認真回答喔。你到底喜歡我哪一點?」阿姿是個典型的女孩,喜歡她的撒嬌活潑的同時,也要接受她偶爾給你陷阱的一面。
「每一點我也喜歡。」阿寒摟住她的肩,自以為給了無可挑剔的答案。奕姿卻不大高興地把他甩開,「你都不是認真的!」
阿寒眼球轉了一圈,以認真的語氣說:「我喜歡你簡單愛笑,不開心的話都會寫在臉上,那我就知道甚麼時侯哄你了。」
奕姿甜甜一笑,「行,這個答案很好,我很滿意。話說我覺得你教練對你真好,你們感情很好嗎?」
「嗯,我小學就跟他踢足球,所以特別熟。」
「很難得呢,我跟著我的鋼琴老師都八年了,怎麼我們的感情不見得特別好。」奕姿又再問道:「其他人肯定怪他偏心於你!」
「也是,上次他要找小學足球隊助教,他都是第一個找我。沒辦法,我太優秀了。」
「小學足球助教?聽起來不錯。」奕姿感興趣了,可是阿寒馬上接一句:「不過我沒答應。」
「為甚麼啊?就算沒有人工充實一下自己也好。」
「你別顧著講話,嘴角都沾上雪糕了。你有沒有紙巾?我幫你拿。」阿寒巧妙地迴避了她的問題,奕姿倒是天真,沒有再問下去,讓他幫自己從書包中拿出紙巾。
「對了,你打算怎樣過這個暑假?是我們中學最後一個暑假了,除了補習操卷,總要找點東西玩吧。」奕姿問道。
「我聽我媽說好像要回去鄉下探外婆,其他時間應該也是打機睡覺吧。」阿寒不以為意地說,她聽到後卻瞪大了雙眼:「你都不在香港嗎?」
「頂多一兩星期吧。」奕姿得知這消息後,人都還沒出發,便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那你會不會回來後就變了心,不記得我了?」
「傻妹,一個星期多罷了,我怎會這麼快忘記你?」阿寒牽起了她的手,安定著她的心,奕姿才重新笑起來,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放心啦,我會買手信給你的。」
「你全家人一起去嗎?」
全家人的意思到底是甚麼?阿寒仍未找到答案。
「嗯,都會一起回去。」
「那你記得要每天傳短信給我啊,那我就可以知道你在做甚麼了。」
「一言為定。」
嘉打開房門,想出去廚房倒杯水,沒想到一股腦兒就與門外的阿寒撞上了。她回過神來,退後了幾步,和他保持一段安全距離。「找我有事嗎?」
「你之前是不是說過喜歡吃鮁魚餃子?我和阿媽這次回去,我看看有沒有辦法給你帶回來。」
你能帶回到的都是冰鮮的,不會有現場吃那種熱騰騰、鮮嫩清新的感覺,我不會退而求其次,我寧願不要。她掛上最標準的微笑,不虛偽卻有種疏離感,「不用了,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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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五最後一個上課天。老師派發全年的成續表,寄語他們精英班不要鬆懈,接下來的暑假定必自律溫習,一日讀書一日功,一日不讀十日空。今天只有半日課,可是沒有同學趕著回家,一窩蜂到球場拍照留念,畢竟能留在學校的日子越來越少了。嘉不喜歡蹭熱鬧,她在課室和阿玥自拍一張後,阿玥蹦蹦跳跳跑到樓下,嘉則靠在欄杆,遙望著球場上的光景。
同學們都不怕烈日當空,忙著當攝影師、模特兒,時而勾肩搭膊,時而張牙舞爪。那是否就叫青春?一段她沒經歷過卻理應與她相關的時光。阿寒當然也是其中一份子,嬌小的奕姿依偎在他身旁,留下倩影。曾說過林以愛和貝以寒是金童玉女的那些人,如今是抱著甚麼心態看他和奕姿的相好?「喂,張羚嘉!」嘉轉頭,見洪書杰朝她走來,微微一笑。「我之前在小賣部帶不夠錢,你馬上借我,我後來都忘了。給你,剛好二十一元。」
「哦,其實我也忘了,謝謝你。」
「你應該已列好每個星期要溫甚麼科目了吧,我們真的自愧不如呢。」他笑說。
「連你也開我的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呢,你這麼認真規劃未來,我雖然成績不俗,但對大學感覺還沒有很確切的想法。」
「其實我對未來也不是旁人所見那樣有信心。」她說話時夾雜著淡淡的憂傷,他沒有打斷,靜待她繼績說下去。「我一直一板一眼地過著日子,想著未來,但其實我跟大部人一樣都很迷惘,準備公開試,考到好成績,然後呢?被心儀的大學學系取錄了,然後呢?上大學繼績發奮圖強,然後呢?這些是我想要的嗎?我不知道。」他仍舊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洪書杰從褲袋中掏出甚麼,交到了嘉的手中。嘉一看,是一張稍微殘舊的書籤。「這是中四開學,班主任送給我們的見面禮,她說這個年紀就算下定決心做一件事,明天醒來可能又改變主意了,所以最重要的是邊走邊找,以後可能就會找到真正想做的事了。」
「你們班主任就是Miss Keung 吧?」他點點頭,「但你把班主任送你的東西轉贈給我,會不會不太好啊?」
「我對著它整整兩年厭倦了,是時侯把它送出去了。」
「那我就不客氣了,謝謝。」
「那我先走了,他們找我拍照。」洪書杰轉身走了幾步,然後又回眸叮囑道:「暑假除了操卷讀書,別忘了也要去玩喔。」
嘉回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感覺很久也沒有發自內心地笑了。她把書籤和紙鈔放進百褶裙的口袋,拿起一元硬幣,反射性地把它拋到空中。拋了好幾回都是正面朝上,這忽而激起了她的好勝心,又拋了一遍,竟然又是正面朝上。她不服,偏不信反面就這樣輸得一敗塗地,下一次該輪到反面了吧。最後一次,她奮力把硬幣向上拋,卻不慎把它拋到樓下了。她馬上躲在牆後面,免得樓下的「幸運兒」揪出兇手。
硬幣沒有記憶,更沒有良心,正面朝上也好,反面也好,只不過是隨機事件,一切源於概率。那人類明明有記憶有良心有感情,愛上一個人,又或者不愛一個人,是不是隨機事件?
她以為自己是硬幣的反面,無論拋了多少次,她也能抱著那二分之一的機率存活。其實不然。
或許硬幣不是絕對均勻,又或者,她從來都不是其中一個可能發生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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