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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1,439,997、1,261,439,998、1,261,439,999、1,261,440,000……
在剛剛的那一刻,我的心跳已跳達12億次,換作時間的話,那我已在這黑暗待了將近四十年。
是四十年。孤獨的四十年。
在四十年期間,我已徹底淪為一台數心跳的機械,若不是這樣的話,我想……我大概早已失去心智,在這遍黑暗中大呼大叫,做一些失心瘋的人才會做的事。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發瘋能使「我」這個意識得以安眠的話,那麼作為一個精神病人也許會是件美好的事。在這裡,我既不需要人類維持生命的一切需求,因為這不是一個軀體,而是一個意識體。同樣理由,因為是作為意識體的存在,我亦無法藉自殺來從這空間中獲得解脫,這是我在某次嘗試咬舌自殺,牙齒竟逕直從舌頭中憑空穿過時發現的。
無法逃脫。意識會隨着時間永恆的存在。
在這無止境的黑暗中。
1,261,440,123、1,261,440,124、1,261,440,125………………2,522,879,997、2,522,879,998、2,522,879,999、2,522,880,000…………
吶,我問你,人的一生,大概會有多少次心跳?
你有計算過嗎?大概沒有人會這麼無聊吧?
假如人的一生有八十歲壽命,而心跳跟我一樣是每分鐘六十下的話,那麼他的一生心臟總共會跳動二十五億二千二百八十八萬次。
也就是我在這裡待的時間已經夠一個人活一生了。
2,522,880,123、2,522,880,124、2,522,880,125………………9,460,799,997、9,460,799,998、9,460,799,999、9,460,800,000………
「耀祖,這裡好無聊喔。」
黑暗中第三百年,腦海裡出現了武痴的聲音。
我知道那是自己因為太過寂寞而出現的幻聽,起初我還會興奮地與他聊天,但後來便發現他只是我基於武痴的形象而分裂出來的一個人格而已。由於是從我的意識中分離出來,他的本質亦即是我,所以只是一個披上了武痴外殼的自己罷了,很快的我便厭倦了。
自己跟自己對話,不就是我現在所做的事嗎?我所需要的是一個能取代現在的意識,代替我在這無盡的時間中受刑的人格,不是一把偽裝成武痴的聲音。「武痴」不愧是從我身體中分離出來的人,明白我心中所想的他僅僅停留了大概1億個心跳左右便徹底消失了。
9,560,886,452、9,560,886,453、9,560,886,454………………31,535,999,997、31,535,999,998、31,535,999,999、31,536,000,000…………
第一千年到來時,「武痴」他突然以有形體的模樣出現了在我的面前。當我用手觸及他時,我才發現他只是一個幻影,而且不斷重覆着腦海中與武痴生活時的片段。
「跑還是打?跑還是打啊?耀祖?」眼前的「武痴」慌張地問我。
是在瘴氣森林對上白毛野豬王時的記憶,我苦笑着回答道:「跑着打啊,笨蛋。」
「要上哪兒啊?茅坑啊?」他傻愣愣地問我。
啊,是在五里村時的記憶,我如同背對白般回答:「茅你個頭!你給我上茅坑吃屎去!」
「耀祖,我們上山抓野兔去!」
「耀祖!救命啊!!!」
「耀祖……」
「耀祖……」
「耀祖……」
回憶是有限的,到了後來他也只會不斷一遍一遍重覆相同的片段。
31,567,536,001、31,567,536,002、31,567,536,003………………788,399,999,997、788,399,999,998、788,399,999,999、788,400,000,000………
第二萬五千年。
我這一生中所遇見的人,不管是熟絡還是擦身而過的人,他們全都在空間內以走馬看花的方式出現。跟「武痴」一樣,他們只會不斷重覆我腦海中所記得的動作。我藉此穿梭在與他們的回憶中,來消磨了不少時間。但在某一日,當我來到「武痴」身旁時,他的身影竟變得透明且模糊。
大概是經過二萬五千年的時光,我開始把他給遺忘了。
883,008,456,456、883,008,456,457、883,008,456,458………………31,535,999,999,997、31,535,999,999,998、31,535,999,999,999、31,536,000,000,000…………
第一百萬年。
所有人幾乎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已經相當模糊不清的殘影仍在身旁。
「耀……祖……」他只會像是壞掉的喇叭般發出怪異的聲音。
每當我望着他,心中都有一種熟悉且懷念的感覺。可是,我已經完全想不起他是誰了。而我像已壞掉的機械般不斷數着心跳,靜靜地守候在他的身邊。
31,536,000,056,467、31,536,000,056,468、31,536,000,056,469………………3,784,319,999,999,997、3,784,319,999,999,998、3,784,319,999,999,999、3,784,320,000,000,000………
第一億二千萬年。
陪同我走過這麼漫長歲月的身影在今天終於消失了。在已經他僅餘一絲的影象化成透明狀消失時,兩行眼淚突然流下。原來……我還會哭啊……可是……我已經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為何而哭,以及為誰而哭了。我只知道,心中彷彿突然多出了一個缺口。他到底是誰……我已經努力地去維持了一億二千萬年,別走……我不想忘記……
唯獨這一個,我不想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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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臟……仍在跳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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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見仇狼狽不堪地自地上爬起,口中盡是血腥之味,鮮血亦不斷從嘴角流淌而下,武痴方才滿含殺意的一擊,即使用龜甲卸去了不少力道,但仍然是威力驚人。若果自己不是有內丹護身,怕且頭顱會被整個打飛。
他摸了摸變形凹陷的顴骨,幸好只是骨頭盡碎而已,大腦除了因震盪引起的短暫暈眩外,並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傷。他往地上啐口血後,臉部的肌肉便如同波浪般蠕動,用不了三秒時間,英俊挺拔的面容便是回復當初,不帶絲毫傷痕。
「有點意思……」語中帶着肅殺之意,看來他終於明白眼前之人亦不是泛泛之輩,自己必須認真起來了。
遠方的武痴因成功擊中愧見仇,身體亢奮得不住發抖。
「我可以的……藉着螭魅的力量,即使對方是愧見仇,自己亦有與之一較高下的能力。」武痴在心中暗道。
命運已無法回頭,心中所希望給予池道的未來,存在於沒有愧見仇的彼岸。自己……要在此將之完全擊潰,用這雙千錘百鍊的拳頭給他一個美好的明天。
此時體內的莫塵又再次虛弱地質問他:「你當真以為能打敗愧見仇嗎?」
武痴想了想隨即幽幽道︰「莫塵啊……你不是也有過小孩嗎?」
莫塵頓時一怔,訕訕道:「有又怎樣?」
「你可記得當初是為何而喪命於五里村的?」武痴一洗往日臉上的傻氣,陡然變得判若兩人,大概是由於妖氣影響,連腦子也比平時靈活多了。
莫塵聽罷沈默不語,對於自己被村中幹部所殺的原因,他自然清楚,想當初不正是為了給兒子討回公道才落得個被殘忍殺害卻分屍的下場嗎?只不過化作螭魅時,腦子陷入錯亂竟一度想將摯愛的兒魂給打散,待他清醒過來時亦曾經對此魯莽的行為後悔過無數次。
武痴見他不語又道:「我啊……又傻又笨又窮,沒甚麼能留給他,如果連一個平凡的未來都不能給予的話,那我這個當父親也就太失敗了。」
說罷他便攥緊拳頭灑然道:「即便會身陷萬劫不復之地,我亦再所不辭,這也是現在的我所能為他作的事!」
莫塵了然,心中感到無比震憾,從武痴的話語中他看到了當時的自己,於是便漸漸自意識層隱去,不再為一己貪生而對他諸多妨礙。武痴很清楚,對方縱使有着一個綺麗的外殼,以及淒美的過去,但如今卻是個絕對邪惡的存在,放任不管的話,魔掌早晚會伸至兒子身上,這是個不確定的未來,誰也無法保證他朝的池道會不會也成了往日的亡魂。
不是為了保護世界這種大無私的理由,僅僅是為守護心中所愛。
此時,武痴因莫塵再無阻攔,體內燃起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強烈的妖氣,如同沸水般的青氣以澎湃之勢不斷往體外散溢。愧見仇有見及此仍然鎮定自若,他先是瞥了白色巨繭一眼,清楚夜叉沒有動靜後便將注意力放回武痴身上。
「要想人前顯貴,必得人後受罪。」這道理沒有人會比他更明白了,凡人若想得到本應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必然需要付出與之相應的代價。想當初自己服下虎妖內丹時,來自妖怪意志的強大力量差點就要了他的命,幸而自己並非凡人,最終也成功將之納入體內。儘管是被夜叉選中且又是自己的命劫,但佐耀祖想從其虛無之殿中逃出,恐怕也不是甚麼易事,搞不好在迷失的漫長歲月當中便使他失去神智或者磨滅了人性,即便破繭後也只是廢人一個。現在只要專心應付這隻難纏的螭魅便可。
大概是冥冥中自有主宰,謹慎的愧見仇居然沒有留意到垂死的林善正艱鉅地爬向巨繭。
「該死的螭魅……竟敢傷我的臉!」
話音畢落,愧見仇的雙眸亦化作血色,漆黑的邪氣旋即以鋪天蓋地之勢從體內噴發,兩人的氣勢併之一比,武痴頓時相形見拙。雖然差了一大截,但卻無損他的鬥志,只見他一個提縱便往渾身被黑氣所纏的愧見仇衝去,與此同時青色的妖氣亦旋即滙聚在拳頭之上,撕破着空氣再度朝他臉上轟去。
愧見仇曾經吃過這拳頭一虧,深知這一擊的勁度驚人的他居然選擇不躲避,反而收起虎爪改以龜甲覆拳,再以黑氣纏於拳上與武痴的青拳正面來了一個對擊!頓時間,青黑交纏,一陣呈漣漪狀的強烈衝擊亦自兩拳交滙處,以洶湧之勢暴傾而出,在其席卷之下,剎那間地動山搖,雷光激閃。
就在兩頭怪物在互相廝殺時,林善此時已爬抵巨繭旁邊,已命懸一線的他在見到巨繭那一刻就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既然中物在與愧見仇交戰,山昆亦在遠處守候,那麼化身巨繭的很自然就是自己所討厭的佐耀祖了。不過討厭歸討厭,他心底裡還是很清楚形勢,中物他看似能與之交鋒,但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會因體內的螭魅之力的不穩定而敗下陣,若要戰勝愧見仇,最終還是得靠夜叉。
眼見佐耀祖至今仍未破繭,不用細想也明白他迷失於虛無之地當中了,他曾嘗試唸咒來引渡佐耀祖,但卻不見效用。既然唸咒無用,唯有嘗試以離魂的方式進入繭內,將佐耀祖從迷失中帶出來。但這具垂死的身軀各處都疼痛萬分,根本就無法讓他集中精神出體,況且……出體後還能不能回來也是個問題。
「只剩下這辦法了……」林善以空洞的目光望向矗立於面前的巨繭。
要靈魂離開身體最直接的方法,那就是死。
然而這身體雖為瀕死,但可恨是一時三刻怕且也死不了,若然中物在自己死前敗下陣來,一切皆休矣。所以下定決心的他咬緊牙關,一頭猛撞在巨繭堅硬的外殼,只可惜體虛力弱使自己未能以全力以赴,那力度不足以殺死自己。
「呯」
讓我死……
「呯」
我要……
「呯」
死!!!
連撞數番,除了陣陣暈眩外,就連頭皮仍未能擦破。沒想到人倒霉起來連尋死都如此困難,就在他準備一鼓作氣再度撞去時,他赫然驚覺自己被砍斷的右掌正緊握着破邪插在地上。
「看來我還沒背到底啊……」他苦笑着伸出左手拔出破邪。
白色巨繭上,一道人影舉起匕首往脖子一抹,嫣紅的鮮血頓時飛噴而出濺至潔白無瑕的外殼上。
再看林善,只見倒臥地上的他一臉滿足地把見光投向激戰中的愧見仇並笑道:「你……給我等着瞧……」
接着便臉色一凝,眼神漸漸放空。過了沒多久一副靈魂從軀殼中裊裊昇起,以緩慢的姿勢融入了白繭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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