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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浩蕩沙海中由於缺少對照物,距離感變得相當差,沙丘看似不遠,但實際上可能跟我們所在的位置足足有數公里之遙。歷盡千辛萬苦後,我在抵達沙丘底下時已累得口乾舌燥,雙腿發麻。當發現自己的體力在這麼多年後居然會變得如此不濟,一陣心酸便頓時湧上心頭使我嘆聲連連。
年輕時跟着師父四處周遊,背着行裝踏遍千山萬水也從沒喊過累的,如今輕裝上陣,短短數公里沙路就使我疲累不堪,不得不概嘆歲月不饒人啊。
「師父,你的臉色不太好,沒事吧?」這一路的平靜果然起到安撫的心靈作用,現在小金的情緒穩定了許多,更有餘暇來慰問我。
現在的他失去肉身以靈魂的方式存在着,別說幾公里了,即使走上幾百公里他亦不會感到疲累,這一點倒是叫我有些許羨慕。
我深呼吸了一口氣,拭上額上的汗珠便笑道:「沒事,我們繼續吧。」
口頭上雖是這麼說,但實際我已渴得要命,喉嚨乾涸得有如龜裂的泥土般,沒有隨身攜帶水壺真是失策,現在連嚥下口水都十分費勁,可想而之,那是何等乾燥的程度。當攀爬到一半時,靠口水來濕潤嗓子的我忽然聽到丘的另一面傳來了潺潺流水聲,心中頓時一個激靈,手腳也加快了許多如靈猴上樹般迅速爬了上去。
待我把頭伸出沙丘邊時,一條遼闊泛着幽幽藍光的河川便出現在眼前,河面波光粼粼反映着月之華,兩岸則分別種滿兩種不同顏色的花,此岸燦放的是純白似雪的白花,彼岸的盛放是妖紅似火的紅花。驟眼望去,一岸如雪夜之道般冷艷,另一岸則如火照之路般熾熱,中間則夾着一面泛藍的銀鏡,三者各自向兩端延綿開去,彷彿會去到無盡遠的地方。
如此奇景叫小金望得目定口呆,過了良久才問:「這是甚麼地方?底下的又是甚麼花?」
我指着河流道:「這是忘川。」然後又指着花海:「這是彼岸花。」
「彼岸花?」
「嗯,白的名叫曼陀羅華,紅的名為曼珠沙華,兩種同為冥界之花,是往生者沿途唯一能看到的風景。」
「曼珠沙華這名字我聽過!聽說這種花最講道理了!」
「哈?花可不會跟你講道理的。」他突然冒出這一句叫我感到莫名其妙。
總而言之,先下去再說吧。我身先士卒順着沙丘的斜坡慢慢地滑了下去,落在白色的花海之中,在近距離觀望後便更加確定眼前的是彼岸之花。
「咦?奇怪,這花沒有葉子。」小金端詳着一朵曼陀羅華說。
「是的,彼岸花開花時沒有葉子,有葉子時不會有花,花跟葉永遠不會同時存在,其中還有着一個故事。」
傳說天界有一對男女,男的相貌堂堂,英俊瀟灑;女的婀娜多姿,美麗動人。但天界不容許他們相戀,可兩人實在無法抑壓對對方的愛,最終觸犯禁忌,被天庭打入地府,男的化作葉,女的化作花,成了彼岸花。兩人雖化為一體,永遠糾纏下去,但由於彼岸花有着花葉永不相逢的特點,不管過了輪迴交替了多少遍,兩人始終無法再見對方一面。
「好可憐的一對戀人。」小金聽得很不是滋味。
某種記憶在腦海中蠢蠢欲動,我淡然一笑道:「是啊,明明相愛卻無法在一起,所以彼岸花同時亦意味着沒有結果的愛情。」
置身於白色的曼陀羅華花海中的我站了起來,遠眺彼岸血紅的曼珠沙華花海,那妖艷的紅花叫人看得入迷。在矇矓間我彷彿看到了少女的身影,身穿素色小花裙的她正微笑着在血海中朝我揮手。我付諸一笑後便轉身不再理會。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
情不為因果,緣註定生死。
「呼……」我稍作呼吸以平伏一度波動的情緒,隨後我便低頭問腳下的小貓:「羅亞,能嗅到小金的氣味嗎?」
牠喵嗚喵嗚叫了幾聲後就在花海中四處聞聞嗅嗅,很快便尋得小金殘留於花叢中的味道,牠一直聞一直走在到達河邊方才停下動作回頭望我。
「他過河了嗎?」我遙望着彼岸火紅的花海喃喃道。
「師父,你不是口渴嗎?快喝兩口河水來潤一潤嗓子吧!」小金突然提醒我。
我萬般無奈地跟他解釋:「小金啊,你可知道孟婆湯其實就是忘川水,一旦喝了便會忘記今生的一切,你這是想叫我失憶麼?」
小金一怔,為自己的無知而感到尷尬。
「嗯……」我望着忘川苦苦思索過河的方法:「河面這麼闊,他是如何不觸及冥水而又成功過河的?」
「水流這麼慢,大概是游過去的吧?」
「不,河中流淌着的是冥水,一旦觸及便會被拽入其中承受千年之苦,這是孟婆用來懲罰那些留戀今生、不願喝湯者,所以想要涉水而行是不可能的。」
小金聽罷一副興沖沖的樣子,像是有話想說,可我沒等他說出來便率先打斷他道:「你可別提議走奈何橋過河,我們倆現在可是非法入境者,被孟婆抓到可是會馬上被丟到河中受千年之罰的。」
他頓時像個洩氣的皮球般萎了下來,大概是因為自己差點又提出了一個愚蠢的想法吧?
我環顧四周打量了一番後道:「以我的估計,這裡大概是忘川的其中一個分支,所以奈何橋的位置不在這裡,想要過河的話恐怕是……嗯?」
腳跟處忽然癢癢的,低頭一看才發現原來是羅亞用頭在蹭我的褲管,起初我以為牠是在撒嬌所以沒有多加理會,但後來牠見我不搭理自己便張開嘴巴對準腿肚子一口狠咬下去。
「哎喲!」我疼得直叫出聲:「怎麼了?」
「喵-嗚!」牠似乎是在對我的無視作出抗議。
為免無辜的小腿再度遭罪,我只好俯下身打算隨便摸牠幾下作應付,殊不知手指剛觸及牠的毛髮,身體便因力量被不斷抽走而沉甸甸的,眼前的景象更是變得白茫茫一片,差點沒暈過去。
「羅亞……你!」怒不可遏的我正打算斥責牠,但小黑貓已消失不見,在原先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隻比熊還要大的大貓,兩根獠牙如倒插的短劍般從上頷中伸出,看起來就像是劍齒虎般。頭一回看到靈貓化身的我也被這巨大的變化給怔住了,牠是藉由汲取我體內的七魄真氣來完成這般變化的嗎?
「Holy shit……」在旁的小金亦看得目定口呆。
化身的羅亞示意讓我們爬上後背,我急忙問:「你是想背着我們躍過忘川?」
羅亞信心滿滿地頷首更用力擊打地面以展示自己強而有力的前肢,從經由地面傳來的震動來看,牠確實擁有能輕鬆跳過彼岸的力量。我莞爾一笑便跨坐在其寬闊的後背上並着令小金也趕快行動,等他戰戰兢兢的上來後,羅亞便面朝忘川往後倒退了幾步,騰出空間以供助跑之用。要是在飛躍過河期間不小心被拋進忘川中,那可真的完蛋了,於是我倆便在牠毛茸茸的背上各攥兩叢毛髮,好讓自己不會在其高速奔跑時被甩下背。
經過數個吐納運息,羅亞已準備就緒,我和小金也屏息靜氣地等待,在牠微微俯下前身時,我便知道牠這是要起行了,執有毛髮的手便攥得愈發用力,也不曉得會不會弄疼牠。
「去吧!」我一聲令下,羅亞便如炮彈往前疾衝,結實的四肢拍打在地上傳來戰鼓般的巨響,不消一秒牠便風馳電卷來到忘川河邊,水靈的雙眸中閃出異樣的光芒,後腿亦同時以強大的力量往後重重一蹬,一靈一人一妖便瞬間飛騰至忘川的上方。
「媽啊!!!」在飛躍期間小金死死夾着羅亞後背,閉着眼睛不斷慘叫。
「呼────」
微風輕輕刮打在臉上,雖然談不上舒服,但卻很是寫意,久違的刺激感叫我忘形地盡情歡呼,以牠如此強勁的彈跳力,越過忘川根本就不是難事。跨過忘川中央時,羅亞已達至最高點並開始往彼岸下降,而降落時所造成的離心力又讓小金一番尖叫。
「能行!」就在快要抵達彼岸時,我於心中暗道。
妖紅的花海倏地發生騷動,預定的降落點中,紅花在無風的情況下劇烈搖擺並發出了窸窣之聲,一個熟悉的身影更是在我們快要到達時冷不丁的從花海之中冒了出來。對方狡黠、不懷好意的笑容映入眼中時,全身便被寒意所侵襲,不祥的預感亦在心中泛起。
是小金被奪去的肉身!
此時的羅亞距離彼岸只有數步之遙,絲絲黑氣緩緩自「小金」體內滲透而出,最後竟將其渲染如黑羅剎像般,他咧嘴一笑,雙掌微旋,朝我們猛然暴推,一股無形勁氣便立馬將我們從岸邊硬生生推回河中央!
原來他一直潛伏在曼珠沙華花海之中,想趁我們過河時一次全葬送在忘川之內!
在半空中無處發力,我只能眼巴巴望着一行人墜落。羅亞沒有放棄,眼神凌厲的牠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吼後便猛地騰空轉身,鐵棍粗的尾巴借助回轉力狠狠擊打在我和小金的後背上,藉由牠的捨命相救,我跟小金平安無事地被推送至岸邊,但羅亞沉重的身軀卻因無人相救而逕自落入冥水當中,激起了兩丈高的水花。
「羅亞!」我臉色頓凝,震驚失聲地對著忘川水面大喊。
水面泛着一圈圈的波紋,除了偶然有幾個氣泡冒出外,羅亞的身影始終未見,就像牠在落水的那一刻起便徹底從人世間蒸發。「小金」臉龐湧上一抹冷笑,當下便使我全身血液如倒流般湧入大腦,拳頭被握得勒勒作響,體內奔騰湧動怒意如同瀕臨暴發的火山般。
「你居然……」我雙瞳微縮以暴怒的眼神狠狠盯着對方,肅殺之意自體內湧出,勢要手刃對方為可憐的羅亞報仇,然而他雖偷襲我們但卻沒一戰的打算,腳下輕輕一點便化為一道模糊黑影,一眨眼的功夫就退到遠方。
「站住!」我厲喝一聲,隨即閃身追了上去。
而真正的小金先是看到自己企圖謀殺自己,結果卻害了羅亞掉入忘川之中,現在又看到我殺氣騰騰地想要追殺他的肉身,本來就異常蒼白的臉龐唰的一下變得更白了,他奮力追趕在我的後頭焦急道:「師父!那可不是我幹的!」
我無暇搭理小金,全副精神都擺在對方逃竄的真兇身上。「小金」以靈巧的步伐在花海中左跳右躍,所到之處都揚起了無數花瓣,身法之快非常人可及,不管我如何追趕就是無法拉近與對方的差距。隨着追逐的時間拉長,他漸逃漸遠,在花海的盡頭處又瀰漫着和進來時相同的白霧,「小金」在霧前驟然停下,回眸又是一個令人心寒的微笑,隨後他便躍入霧中,消失不見。
我與小金足足相隔了十多秒時間才抵達白霧前方,而霧得另一面是甚麼,我無從得知,可能是埋伏,也有可能是陷阱,但已被怒火衝昏頭腦的我也顧不得危險,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猛撞而入。那種置物虛空之中的拉扯感再度出現在身上,這一次我堅守着意識,再也沒有像上回那樣陷入彷神當中。
霧霾緩緩散去,前方去路亦愈發清晰,矇矓中出現了一個不斷上下浮動的巨大黑影,待霧氣盡數消失時,一座三層高,殘缺不全的古宅便在陰森慘淡的月光籠罩下現出了原形。「小金」如今正站在古宅的院子前,他朝我獰笑後便闖入其中,我心頭一氣便欲追趕上去,腳下正要邁步之際身後卻傳來小金求救的聲音。
原來他就像是黑影當初的模樣般被困在霧內無法出來,被嚇得魂耗魄喪的他慌張地用手拍打着薄膜不斷呼救,聲音聽起來似是被人在嘴上蓋了個杯子般顯得沉實:「師父!我出不來!趕快Save me!」
不好!靈體是無法自如出入冥道的!我心頭一顫隨後便對他說:「小金,你在這裡稍等!我去為你奪回肉體!」
小金聽罷苦苦哀求我不要拋下他一個人在冥道當中,但要是讓對方逃掉的話,那他可真的與死無異了。
事態緊急,無暇解釋的我掉下他便逕自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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