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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仲佑的靈魂內處,某樣東西正在鼓動。
那是一顆飄浮在記憶之海上的巨大心臟,每當其收縮一次都會使平靜的海面泛起了陣陣漣漪。潛藏於底下的記憶碎片如星光般發出耀眼的光芒,慢慢浮了上來。雖然這些碎片仍然殘缺不齊,但在某人努力的拼砌之下最終還是形成了一個畫面。
是他與他誕生時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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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產房外,坐立不安的男人在門口處來回踱步。這也怪不得他,常言道:「兒奔生娘奔死,閻王面前隔張紙。」。孕婦在分娩時要面對巨大的風險,稍有差池隨時會母子兩人同時喪命。分娩在即的妻子被推送進去已長達十多小時,但醫生卻遲遲未出來宣佈生產順利。
就在焦躁不安的他團團轉了好幾十回後,陪他一同而來的老太太終於看不下去,開口斥責道:「我說佐耀祖,你啊,能不能消停一會兒,坐下來乖乖等着?我看你轉來轉去頭都快要暈了!」
男人經她一說只好找了個位子坐了下來,但椅子都還沒摀熱,他又按捺不住在走廊上走了起來。
為了分散注意力,他改為跟老太太搭話,他憂心忡忡地問:「阿姑,小雅都進去這麼久了,怎麼還沒生下來?是不是出甚麼事了?」
阿姑瞥了他一眼說:「不就花的時間長了一點罷了,女人頭一回生孩子都這樣,你急也沒用。」
「這麼說難道你也有過生產經驗?」佐耀祖愕然地問。
話音畢落,頭上便被老太太用木杖給狠狠敲了一下。
「胡說八道!」她像是被冒犯了般指着盤在後腦勺上的髮髻怒道:「你沒看到這個嗎!」
佐耀祖撫着發疼的腦門便悻悻然地退了下去,不敢再觸她的霉頭。
他心想:「媽的,當初鐵叔真不知道是不是瞎了狗眼,居然會喜歡這臭老太婆。可轉念一想,他們兩人一人終生不娶,一人終生不嫁,從某個層面來說倒是絕配。」
就在他跺腳抖動了一會兒後,阿姑便托了托髻道:「我雖然沒生過孩子但也曾給不少孕婦接生過,所以這點狀況我還是曉得的。」
「可是這麼久正常嗎?」
「不好說,每個人體質不一樣,快的有人兩、三小時就生出來了,慢的有人好幾天都沒生下來。」
「幾天!?」
「嗯,累到沒力氣生也不是甚麼稀罕的事,不過拖愈長愈危險就是了。」阿姑想了想又抱怨道:「我就不懂,你要是讓我給小雅接生的話,這孩子早就生下來了,還哪用在這滿是陰氣的地方待這麼久?」
耀祖抗議道:「羊水破了的時候你又不在,我除了送醫院還能怎麼樣?」
「哼!」阿姑嗤之以鼻斜眼瞥了耀祖一眼:「留點兒神,徘徊在此地的嬰靈、死魂都覬覦着你老婆肚子裡的那一胎,可別讓它們溜進去了。」
她頓了頓又說:「要是發生『搶胎』的話,那就麻煩了。」
「嗯。」他頷首應道。
要知道鬼魂投胎也是有個先後順序的,所謂的鬼搶胎就是指孤魂野鬼為了搶先投胎,而強行闖入胎中把原先的靈魂擠走取而代之,以這般方法誕生的嬰孩大多數早夭,活不長久,因為身體本來不屬於它。
佐耀祖把雙手墊在後腦勺靠在牆上呆望那滿是遊魂的天花,也不知道是不是妻子的體質使然,這一次分娩竟吸引了數量不少的靈體過來。然而它們雖然很想搶胎,重新做人,但耀祖體內的夜叉內丹所散發的妖氣卻叫它們不敢靠近分毫,只能遠遠地在半空徘徊觀望。
醫院裡的其他人照樣在各忙各的事情,對自己頂上飄懸着一大群死狀恐怖的死魂一事懵然不知。就這樣又過了三個小時,產房內仍然沒有音訊傳出,此時年邁的阿姑已抵受不住睡意,兩手支撐在龍頭木杖上,低下頭沉沉睡去。起初佐耀祖對此亦不為然,但在聽了好一陣子她那平穩且具節奏的呼吸聲,沒想到卻像被催眠了般,睡意猛然來襲,眼皮子突然像有千斤重般往下墜去,過了一會兒,一整天都沒睡過覺的他終於也閉上了眼睛緩緩入夢。
「嘻嘻」
一把空靈的小孩笑聲驀地傳入耳中,耀祖頓時如觸電般驚醒了過來,在清醒後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往四周打量。幸而四下依舊如初,不見有甚麼可疑的靈體圖謀不軌。就在他長舒一口放下心頭大石之際,眼角卻突然瞥見產房門口有一灰藍色的小鬼,鬼鬼祟祟地正往裡頭走去。
由於對方實在是太小隻,以致耀祖一時間也看走了眼,當他與之四目交投時,知道行跡敗露的小鬼頓時以飛快的速度穿過大門,竄了進去。
耀祖心神一驚馬上大喊:「給我站住!」旋即便離開座椅往產房內闖去,當他把門撞開時,裡頭的護士先是一驚隨後便上前道:「你不能進來,醫生正在忙!」
「可是……」耀祖有口難言,放眼一看,小鬼已是不知所蹤。
「讓開!」阿姑威嚴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只見她大手一揮,一根銀針便插在護士身上,她頓時便像是石像靜止不動。
「阿姑,剛才有……」耀祖試圖解釋。
「不必多說了,我大概已猜到發生甚麼事。」說罷她便推開產房內第二重門,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突然闖進了個老太婆,裡頭的人自然又是想攔下她,殊不知阿姑大手揮出銀針,每一根都準備無誤地插在所有人身上將他們定住。換作平日,耀祖肯定會嘖嘖稱奇,但現在可沒暇佩服她使針功夫了,他緊隨其後跟了上去。
臉色蒼白的小雅虛弱無力地躺在床上,蓋在下身的毛巾以及衣服被鮮血染紅一片,耀祖見狀煞是緊張,正當他想上前慰問妻子時卻被阿姑所制止。
「小雅交給我來處理,你趕快把想要搶胎的小鬼找出來。」說時手中已亮出兩根銀光燦燦的長針,她找準穴道後便往小雅身上刺去。
當務之急可是把小鬼拽出來,免得等等被它乘虛而入。可是耀祖把產房都翻了個遍,小鬼像是人間蒸發了般,硬是沒找着,這下他可真是慌了神,他慢慢地把目光投往虛弱的小雅,不祥的預感自心中油然而生。
「莫不成……」
就在此時,小雅的情況急轉直下,即便身上已被銀針所插,毫無血色的俏臉變得愈來愈蒼白,未幾更緩緩闔上了眼睛。
「小雅!」耀祖緊張道。
「該死!」阿姑神色凝重地望向耀祖咬牙恨道:「看來我們來晚一步了,小鬼已竄入小雅體內,如今更在汲取着母子兩人的生命力!」
「能拽出來嗎?」他緊張地問。
「萬萬不可,現在小雅的身體太過虛弱,硬行拽出怕是會傷到她們,情況再惡劣下去更會奪去兩人之命!」
「那怎麼辦啊!難道還眼巴巴看着那小鬼奪我妻兒之命?」耀祖一把抓住阿姑的胳膊道。
阿姑把身子轉正望着他沉重道:「唯今之計就只有我施針穩住其中一個的性命,再把小鬼逼出來處理掉。」
耀祖一聽身子頓時虛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問:「穩住……其中一個?那沒被穩住的……」
「自然就是性命不保。」阿姑難過地說:「聽好了,佐耀祖,你現在必須在大人和小孩之間作出選擇,到底是要保大的還是小的?」
發軟的雙腿差點就使他整個倒下,好不容易才站穩腳步的耀祖苦惱地問:「真的……沒別的方法了嗎?」
阿姑不發一語,以沉默代替回答。
人命關天,事情拖延不得,耀祖最終還是作出了痛苦的選擇,他以顫抖不已的聲音道:「保住小雅……孩子沒了再生就是了。」
「怕是不行了。」眉頭緊皺的阿姑抿嘴道:「小雅這回下身失血過多,以後再孕的機會怕是被大海撈針還要難,基本是沒望了。」
耀祖當下猶如晴天霹靂,幾近暈眩過去。
小雅亦虛弱地張開眼睛以極其微弱的聲音說:「保住……孩子……」
「小雅……」耀祖握緊了妻子的手,那冰冷的觸感實在叫他心疼。
眼前的她為了給他生孩子,連命都不要了,雖然對不起那尚未出生的孩子,但保小棄大這種事情他還真的無法做出,因為他是打從心底裡愛着小雅,這份愛猶勝世間萬物。
「阿姑……」他堅定地對她說:「救小雅!」
「哼!看來她還是沒選錯了人。」阿姑抿嘴而笑:「其實不管你說甚麼我都只會救小雅,我只是想看看你會作出甚麼選擇而已。」
說罷她便舉針輕聲道:「對不起了,孩子。」話音畢落,銀針便準確無誤地刺入小雅的穴道當中。
未幾,小雅蒼白的臉龐便漸漸回復了血色,呼吸亦漸趨平穩。在她的情況穩定下來後,阿姑便一針刺入小雅的中指當中,不偏不倚,正中神經,只見小雅柳眉輕皺,一聲輕吟後,潛伏於體內的小鬼便逃似的自其起伏的胸口中竄出。
這害死自己孩子的小鬼出現在眼前,耀祖立馬怒髮衝冠,一隻半透明的怪手旋即從身體中冒騰而出,將它抓得死死的。小鬼拚了命似的不斷掙脫,甚至嘗試去咬那怪手,但夜叉本為啖鬼之神,又豈會因此而鬆手?只見他暗暗發勁,小鬼便頓時被捏成了飛灰,就此消散。
阿姑輕嘆了一句:「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後便施針為小雅引產,過了大概半柱音的時間後,一個嬰孩便經由產道來到這世界上。
耀祖用不斷顫抖的手輕輕捧起了渾身沾滿羊水以及血污的嬰孩,是個大胖小子,只可惜沒有哭鬧亦沒有呼吸,他就這樣微微張着嘴安然躺在父親的手中。阿姑未有打算就此放棄,從耀祖手中接過男嬰施針搶救,無奈他缺氧已久,早於誕生前便死於腹水,即便是華陀扁鵲再世怕且也無能為力。她放下男嬰緩緩回首向耀祖搖頭,表示自己已盡全力,只可惜這孩子命中注定是無法降臨於世。
他……一出生便是具屍體。
耀祖聞訊後胸口忽感一陣鬱悶,苦苦支撐的雙腿終於扛不下去,就這樣跪了在地上發愣。
「我的……兒子……」他雙目失焦的望着男嬰,心中感到無比懊悔,守護孩子是當父親的責任,可他偏偏在這重要的時刻睡着,假若自己能一直保持清醒的話,也許……根本就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忽然,小雅虛弱的聲音自床頭響起,耀祖經她這一呼喊才從混沌中清醒過來,他掙扎着爬起,來到妻子身旁慰問道:「小雅……」
「孩子呢?」生產時體力消耗過度,小雅以昏昏沉沉的姿勢問耀祖。
「他……」他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跟妻子道出孩子已死的事實。
「是男孩?還是女孩?讓我看看他。」小雅想從床上爬起但耀祖卻一把將她按回去。
當小雅期待的表情映入眼中時,耀祖亦於同一刻作出了一個決定。
「醫生說你還不能起床。」他抹去噙在眼角的淚水,強逼自己擠出笑容道:「是個大胖小子,跟你一樣可愛極了。」
小雅欣然而笑又道:「讓我抱抱他。」
「待會兒吧,醫生說你生產時間太久,怕對孩子有影響所以抱去檢查了。」他拚命在腦海中編造各種藉口。
「影響?他……他……要緊嗎?」她聽罷大為緊張,幾乎想不顧一切下床去看孩子。
「沒事沒事,那小子出來時哭得可大聲了,怎麼可能會有事,你先躺一會兒,等等護士就會把孩子抱過來了。」經他一番連哄帶騙,小雅終於肯乖乖躺下休息了,體力透支外加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她在躺下沒多久後便沉沉睡去。
手抱男嬰的阿姑待其睡着後便質問他:「我明白你的苦心,但撒這種謊有甚麼意義?這樣她醒起來豈不更傷心?」
耀祖不發一語地走到阿姑跟前,從其手中接過兒子,此時的他簡直判若兩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帶着森然的氣息:「……把謊言實現,那就不是在撒謊了。」
「實現?」阿姑以為自己聽錯,但細嚼過後便明白到對方所說的話是多麼的恐怖。
耀祖自她身邊逕直走過,穿過了被定住的人群來到了大門處。
「佐耀祖!」阿姑大聲喝止他:「難道……你要……」
耀祖沒有理會她,止住了的腳步再次邁動起來,他手抱嬰孩來到了一間無人的房間中,阿姑亦緊隨其後。耀祖把兒子輕輕放到了一張白皙的床上,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望着已了無氣息的他。
「佐耀祖!你不能這樣做!」阿姑舉起龍頭木杖架在耀祖肩上怒道:「你這是觸犯禁忌!人死不能復生!這是鐵條!這是天規!你知道不知道!」
「誰說的?」目光沒從兒子身上挪開,渾身散發着駭人氣場的他冷冷道:「他們只是沒法辦到而已,但我不一樣。」
胸口泛起了淡淡的青藍之光,是夜叉的氣息。
阿姑收起木杖改為用手把他揪到面前怒道:「你會死的!你到底懂不懂!」
「一命換一命,我覺得可以,況且……」他哼笑一聲,臉上流露出淡淡哀傷:「我也活得夠久的了。」
是的,活過四十六億年,換作是任何人也會覺得他這輩子實在是太長了。
明白箇中原因的阿姑頓時語塞,無法反駁。
「既然是我捅出來的婁子,就由我來填上吧。」
他……不想再看到小雅悲傷的表情了。耀祖閉上眼睛,把手按在胸口上,一番吐納過後,泛着炫目青藍之光的夜叉內丹便凝現其掌心之中。
「即便你願意捨命相救,但這孩子也不見得能承受得了!」阿姑拚命遊說,極力阻止對方犯錯:「那是上萬具狂暴的靈魂,你認為單憑這弱小的身軀有能力壓下它們?」
阿姑說的亦不無道理於是耀祖思量過後便說:「那就減去一半,讓它回歸成不化骨的狀態吧。至於抑制剩下的靈魂……就交由『別人』代勞吧。」
「代勞?」阿姑愕然道:「你要在這萬具靈魂中挑選一個作拘束?別犯傻了!裡頭就只有因被囚禁而發狂的怨靈!」
「不,有一個例外。」他凝望着內丹從上萬個靈魂當中尋找着那一個人,最終一個熟悉但支離破碎的身影映入了眼中。
「是他嗎……」阿姑在感應到後亦無話可說,沒有人會比自己更了解他了,若是那男人的話定能在這靈魂的風暴中存活下來。
「這孩子將會是你犯禁的證據。」她見耀祖主意已決亦不再試圖阻止。
「不。」耀祖燦然笑道:「他是我活過的證明!」
他閉上眼睛運氣散去內丹中多餘的靈魂,整整五千隻怨靈一下子從內丹中解放,阿姑見狀心想:「這人可真是亂來!」
狂暴的凶靈群一經釋出便準備外出傷人,以釋放體內蘊藏已久的怨氣,阿姑自然不會任由它們隨處作惡,只見她以迅敏的手法從懷裡取出五道白符,左手豎起劍指,口中亦以飛快的速度唸咒。洶湧的靈群自內丹中出來前後還不到數秒,便被盡數收入五道白符內,她小心翼翼地收好白符把目光再次放到佐耀祖身上。
耀祖在散去一半的靈魂後也累得大汗淋漓、氣喘吁吁,顯然此舉也是極為消耗體力,手中的夜叉內丹如今亦退階成不化骨,在其掌上泛着遠不如初的淡淡暗啞紅光。他先是深呼吸了數下,隨後便將內丹往兒子的胸口按去,接觸之處頓時迸發出巨大的能量,以波紋的形式在空中擴散。
「嗚嗯……」接觸的時間愈長,耀祖便愈感到乏力,那是因為自身的力量隨着內丹的轉移正不斷往兒子的身體中竄去。
縱使身體不斷朝他發出危險的警告,但為了救活兒子,他還是咬緊牙關忍了下來。幸而,不化骨本身就是屍類的內丹,這跟已是屍體的男嬰有着良好的相性,只是仍留在屍身當中,本屬孩子的靈魂正在排斥異物而已,耀祖花了好多功夫才將之融入了孩子的靈魂當中,連帶封印,一氣呵成。
來到新的宿主體內的內丹馬上便基於本能運作起來,不化骨強大的能量隨即流竄全身,慢慢地孩子的心跳回復了跳動,蒼白的小臉漸漸泛起了血色。緊接着,嬰兒的哭啼聲便劃破寂靜,響徹整間房間。渾身脫力的耀祖望着哇哇大哭的兒子安詳一笑,平靜地迎面而倒,癱伏在兒子身邊,這時的他已眼神空洞,氣若遊絲,展露在臉上的除了笑意,還有死相。
「成功了……」眼皮子此際彷如有千斤重,深知一旦閉上就再也沒法見到兒子的耀祖拚盡全力地去逼迫自己睜開眼睛,更用指背在孩子白裡透紅的臉蛋輕掃而過。
在旁的阿姑再也看不下去,於是她從袖中取出兩根大金針,箭步上前拽起耀祖的頭髮照準其天靈把其中一根金針打了進去,隨後再把另外一根先刺穿白符再打入他的心臟當中。被她這般搗弄後,如烏雲般滿佈在他臉上的死兆竟緩緩褪去,此時的耀祖雖說不上精神,但氣息還是要比剛才好多了。
「這下我也是共犯了,真是造孽!」阿姑神色看似甚為不滿,但實際上當她看到耀祖又活過來時,心裡可真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耀祖滿臉不解地問阿姑:「你這是……」
阿姑搖動手中的白符道:「我把一小撮夜叉的妖氣打入你體內了,想壽於天齊是不可能了,不過若想跟那傻大個一樣活個三十多年怕且不成問題。」
她說完後便轉身離去,但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背對着耀祖說:「畢竟我不能讓小雅這麼年輕就守寡,況且孩子也不能沒了爹。」她扔下這麼一句後便揚長而去,獨留耀祖兩父子在房中。
耀祖會心微笑,輕輕抱起了哭鬧不停的兒子哄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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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內,嬰兒像是餓壞了般抱着母親碩大豐滿的乳房拚命吸啜,懷抱兒子的小雅以慈愛的眼神看着他,面容雖倦但卻洋溢着幸福的笑意,顯然,她對剛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坐在母子身旁的耀祖獨自望着天花發呆,小雅見他愣住不動便問他:「怎麼了?」
耀祖一怔隨即回過神應道:「啊,沒事。」
「在想孩子的名字?」
「是……是啊!還沒想到好聽的名字呢!」耀祖隨口應道,當然他並沒有在給兒子想名字,而是為別的事情而煩惱着。
他瞟了妻子手中的嬰孩一眼,心中道:「這孩子……到底該算是人還是妖?」
可小雅沒打算給他時間去煩別的事,她滿心歡喜地問:「那你暫時想到甚麼名字?說來聽聽。」
耀祖的腦袋頓時恍的一聲懵了,一時間他也說不出甚麼好名字,所以只好隨便扯了一個出來:「佐大狗你覺得怎麼樣?」
語音畢落,小雅便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捏了一把,直把他疼的呱呱叫,只見她柳眉倒豎、輕嗔薄怒道:「有你這樣當爹的嗎?瞎改!」
耀祖撫着手臂,滿臉無奈道:「可我那輩淨是會改些阿貓阿狗的名字。」
「不成!再想!」小雅自然不依,體內的母夜叉特質亦漸露端倪。
耀祖搔破頭皮想了想,最終說出:「我叫耀祖,他叫光宗,合起來耀祖光宗,你看怎樣?」
小雅撅起小嘴,對這名字還是覺得不怎麼滿意。
但靈感這玩意說來就來,耀祖腦中突然靈光一閃,臉龐驟然凝頓:「……叫仲佑吧。」
小雅見他神色突然變得凝重,一副主意已決的樣子後亦不再多言,低下頭微笑着對正在吃奶的兒子說:「仲佑,你要快高長大喔!」
耀祖的用意很簡單,既然不知道是人是妖,那就命裡缺甚麼就在名字裡補甚麼,他別無所求,只望兒子是個正常人能健健康康長大就行了。
數年後。
年幼的仲佑躺在床上,被子蓋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以極其恐懼的目光望着坐在床邊為他讀睡前故事的父親。
「好了,睡覺吧。」耀祖讀完後合上了書本。
仲佑戰戰兢兢地問他:「老爸……明天能別再讀《山海經》嗎?」
「欸?現在才到〈卷三‧北山經〉而已,怎麼了?不覺得有趣嗎?」耀祖搔頭道。
躲在被窩裡的仲佑拚命搖頭道:「我怕怕。」
「沒事,還有十五卷罷了,讀完以後再換別的。」耀祖笑着輕撫仲佑的小腦袋,隨後便轉身為他關燈關門。
漆黑中,仲佑驚恐地望着天花,彷彿在關門的那一瞬,房間內便滿佈書中所提及的妖怪。
門外,客廳中,電話忽爾響起,耀祖接過一聽:「阿姑,是你啊?甚麼?你說張先生的徒弟也來了香港?在哪?」他用肩膊夾着話筒,拿出紙筆記下了地址。
「你問仲佑?」耀祖回頭瞥了房門一眼說:「目前他對那些鬼鬼怪怪都沒有甚麼特殊的反應。」
「嗯,明白了,我會多加留意的了。」說罷他便掛了電話,坐了在沙發上對着電視發呆。
應該……沒問題吧?
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了二十多年,正當大家都以為一切都已成過去時,卻不知命運的齒輪已在暗中轉動,糾纏的命運再度來襲。只是這一次從父親過渡至兒子身上罷了。
天黑莫回頭,仲佑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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